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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第61章河鱼笋干酱

    沈靳去劳动改造了,苏窈也没再浑浑噩噩,当天下午依旧上工。

    第二天一早,苏窈喂了夏禾后,就把他放到了小床里,交代夏苗:“弟弟要是哭了,你就哄哄,实在哄不好了,就去隔壁喊七奶奶来看看。”

    七奶奶也就是桂花的婆婆。

    苗丫昨天哭过,晚上睡觉也哭,现在眼睛都是红肿红肿的,虽然情绪很低落,但还是点头应道:“苗丫会好好照顾弟弟的,娘放心上工。”

    苏窈点了点头,拿着草帽就出去了。

    她到榕树底下,找到了大队长:“大队长你给我安排工分高一点的活吧。”

    先前有沈靳来分担,她还能偷偷懒,干些轻省的活。

    可现在不行了。

    现在家里就剩她一个劳动力了,沈靳三个月没有工分,从农场回来后还得吃饭,也就指望着她这点工分了。

    大队长皱了皱眉,想帮忙,可也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他能帮一点,但肯定不能假公济私的。

    “那你今天就去拔草吧。”

    在旁边的玉兰婶子问:“苗丫和禾子呢?”

    苏窈:“让他们自己在家了。”

    先前有条件才能带着,现在她要去干别的活,肯定是不能带着他们的。

    玉兰婶子点了点头,说:“那等我家传芳回去做饭的时候,我让她顺道去看看他们。”

    苏窈:“多谢婶子了。”

    玉兰婶子:“就顺道看看,谢啥。”

    苏窈被安排到山那边给玉米地拔草。

    按时把地里的草拔完,也得拔得干净,这样才能有八个工分。

    大家伙都走了,玉兰婶子才和大队长念道:“也难为苗丫娘了,这日子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却遭了这祸,都叫什么事呀!”

    大队长语重心长的说:“所以人还是不能犯错的。”

    玉兰婶白了他一眼:“做盲流能有什么大错?和那些杀人放火比起来,压根就是小问题!”

    大队长一时无话,随后问:“你现在是帮向东说话?”

    玉兰婶:“我这哪里是帮他说话,我这是心疼的苗丫娘和那两个孩子,要是夏老四没被抓去劳动改造,苗丫娘也不用这么辛苦。”

    苏窈到了地里也不再找人唠嗑几句了,埋头就是干。

    一个上午,愣是让她拔了五分之三的地。

    中午回去,把早上做好的窝窝头和剩下的粥蒸个几分钟,就端上桌了。

    她给夏苗盛了粥,说:“苗丫,之后我们两天再吃一次鸡蛋,留一点让大队长过些天给你爹带去,好不好?”

    她刚看了眼,罐子里头有十来枚鸡蛋。

    她打算拿六枚出来,煮熟了让大队长给沈靳送去。

    那农场大多是劳动改造的人员,吃的肯定没有任何油水。

    要是不停地干三个月,有没有油水,再好的身体也会被掏空。

    她和沈靳都还这么年轻,她可不想到时候和他一块喝中药调理身体。

    夏苗摇头说:“苗丫不吃,都给爹吃。”

    苏窈笑道:“我们还是要吃的,我们也得好好养好身体。”

    苏窈可不只会埋头苦干吗,该补还是得想办法补。

    虽然会过得比先前差,但肯定不会连鸡蛋都不舍得吃。

    不过,也不能只给沈靳送鸡蛋过去。

    得弄点小菜。

    苏窈的主意打到了河里。

    要是能捞些小鱼小虾,再用笋干炒成酱给沈靳送去,也能吃好些天呢。

    苏窈心里有了想法,就立马找了两根绳子绑在一个箩筐上头。

    等晚上十点左右,把一个桶放在箩筐里头,再把晚饭省下来,已经碾成碎渣的窝窝头用报纸包着,然后拿上手电筒就带上这些东西出去了。

    这个点,在生产队已经算是深夜了。

    整个生产队都黑漆漆且静悄悄的,因离山近,所以都能清晰地听见各种古怪的鸟叫声,还有一些野兽的声音。

    这些声音,在深夜里格外吓人。

    苏窈身体紧绷得厉害,眼睛也不敢四处瞟,紧张得她都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厉害,好似要从嗓子眼里头跳出去了。

    心里不慌不怕,那肯定是假的,但一想到河里的鱼虾,就彻底战胜了恐惧。

    苏窈到了平时洗衣服的河边,放下东西后,照了照河里,还是能看到一群群小鱼的。

    有光,小虾小鱼肯定是会躲起来的。所以苏窈关了手电筒,往箩筐里头撒了一点窝窝头的碎渣,然后拉着箩筐的两根绳子,凭着感觉把箩筐吊着放入水中。

    不能放得太下去,不然提起来的时候,小虾小鱼就会从箩筐口逃跑了。

    苏窈不知道时间,所以也只能凭着感觉来提起这箩筐。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窈的手提得有点酸了,她就慢慢地把箩筐往上提,感觉到箩筐口离开了水面,拉动的速度就快了。

    把箩筐放到了一旁的草地上,在月光的照射下隐约可以看得筐里边银色的反光。

    有货!

    苏窈立即拿起手电筒往里边照。

    还真有货,虽然都是手指大小的鱼,但还不少呢。

    苏窈顿时兴奋地数了数,有十七八条,最大的那条有两个手指并在一起的大小。

    苏窈把小鱼都捡到了桶里,一些个头小河虾,她抓不住,只能是倒立箩筐抖进桶里,有一些掉到草地上,她也没法子捡起来,只能是可惜了。

    苏窈反复弄了四五回,压根就忘了害怕,直到窝窝头碎屑没了,苏窈才作罢,提着家伙什踩着月色回家。

    苏窈走在回家的夜路上,才算是体会到了先前沈靳每天深夜回来时的感觉。

    黑漆漆的路,冷冷清清的,除了害怕外,还有一种清冷孤单的感觉。

    苏窈一叹,也不知沈靳现在咋样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今晚收获也不小,小鱼加上小虾,得有一整碗了。

    回到了家,也不急着睡觉,而是用温水泡发她先前晒的一些笋干,再去把河鱼都开膛破肚了。

    也不知道大队长什么时候去农场,为了不那么赶时间,她打算今晚就先把酱给做好。

    苏窈摘了七八个辣椒回来,然后开始把笋干切碎,不放油就着干锅炒干水分捞起放到一旁。

    接着她把所有的油都倒进了锅里,用来炸小鱼,。

    这河鱼不炸的话,鱼小刺多根本吃不了,只能把鱼刺炸酥了直接吃。

    而这炸了鱼的油还是可以吃的,倒也不怕浪费。

    油少,苏窈只能慢慢地炸。

    炸了一会之后,身后就传来夏苗刚睡醒的声音:“娘,你在做什么?”

    苏窈转头看向揉着眼睛的夏苗,就知道是自己吵醒她了。

    “娘在给你爹弄点吃的,也让大队长送过去。”

    想了想,又说:“娘一会也给你做点宵夜吃,你乖乖地坐在一边等着娘。”

    夏苗点了点头,就真乖乖地坐在厨房里。

    苏窈挑了一些小河虾出来放到一边,打算一会炖个河虾粥做宵夜。

    河虾粥既鲜美,也有营养,就算吃不上鸡蛋,也是能从别的地方补上营养的。

    苏窈把河鱼炸好后,就把油盛回了油罐子里,只留了一点点爆香辣椒和姜蒜。

    蒜是许娟之前送过来的。她家的屋檐下挂满了大蒜,去她家的时候都把苏窈给馋到了,许娟也就扯了两大把给她。

    香味一下子飘散开来,夏苗用力吸鼻子,说:“娘,好香呀。”

    苏窈说:“等弄好酱了,娘留一点给你尝尝。”

    夏苗正想点头,可似乎想起了沈靳,又摇了摇头:“苗丫不吃,都留给爹爹吃。”

    听到夏苗的话,苏窈是欣慰的,也不枉她和沈靳对他们姐弟俩这么好。

    苏窈转回头,把炸好的小鱼倒入了锅里翻炒,然后就是笋干。

    炒出香味,她才放了小半碗水  ,盖上锅盖炖个半个小时。

    炖着酱的时候,顺道也在上头蒸了一个粥。

    家里已经没罐子了,只能是放凉了,等明天再去大根家或是虎子家借个罐子用用。

    第62章 第62章狠人沈靳

    在沈靳离开后的第四天,夏大队长才去的农场。

    他先去县里换了瓶好酒,才从城里直接去的青源农场。

    杨主任听到夏阳生产队的大队长来找他,惊喜道:“他怎么来了?”

    放下手里的活就快步出去了。

    夏大队长在外头等了大概十分钟,一个身高体壮的中年男人从农场里快步走了出来。

    杨主任看见老战友,面上都是笑,几个箭步上去,用力地抱了一下,松开后才问:“这不年不节的,咋的忽然来找我?”

    大队长把自行车龙头上的网兜拿了下来,网兜可以清楚地看到酒瓶,他晃了晃:“找你喝两杯。”

    杨主任揽住他的肩头,说:“走,到我宿舍去。”

    大队长:“会不会耽误你工作?”

    杨主任:“你今天算是来巧了,我今天休息,不用上班,所以不碍事。”

    两人到了小宿舍,杨主任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带了一碟子的花生和一碟子的炒猪肝。

    几杯酒下肚后,杨主任才问:“老夏,这不年不节的来找我,肯定是有事。说吧,到底啥事。”

    夏大队长给他倒满了酒:“有个侄子前些天被送到这里劳动改造了,就想让你帮忙关照一两分。”

    杨主任端起酒杯的手又放了下来,表情严肃:“犯的啥事?”

    夏大队长:“盲流,三个月的劳动改造。”

    杨主任端起酒水,道:“那这不算啥,就三个月。”

    “你在这农场里是最清楚的了,哪怕是三个月,也是新人,受排挤是肯定的。”

    “也不是让你难做,就是在他被欺压的时候,关照关照他。”

    杨主任喝了酒,说:“你那侄子只要不是那些屡教不改的混子,我能帮就帮。”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侄子是亲的不?”

    夏大队长:“他爷爷和我爹是堂兄弟。”

    杨主任:“那你们这关系也不算亲近呀。”

    夏大队长无奈地笑了笑:“但这孩子的爹娘都不咋管他,过得最难得那两年,孩子才五六岁,饿得吃土,我也就时常接济一下。”

    杨主任:“他家爹娘生了几个?”

    夏大队长做了个六的手势:“他排行老四。”

    杨主任:“难怪了,这中间的孩子都是被忽视的。”

    “他家里还有一个五个月大的儿子,和一个五岁的闺女。家里都靠着他,他可不能垮了,你能帮一点是一点。”

    杨主任点了点头:“你出话了,那我肯定得帮,不过要是他犯的错过大,我可就帮不了了。”

    夏大队长笑道:“他要是犯了大错,我也没脸来找你。”

    杨主任:“他叫啥?”

    夏大队长:“夏向东。”

    杨主任表情一愣。

    大队长看到他的表情,心里一忐忑:“他闯祸了?”

    杨主任犹豫了一下,才说:“你也知道,这农场里都是男的劳动改造人员,有时候一些人员龌龊,看到新来的,长相好的,都想占点便宜。”

    这男对女耍流氓,摸手都算是耍流氓了,更严重的都能给枪毙了。

    但这男对男耍流氓,肢体上有所触碰的,不太严重的,都不大好定义,有些人就是抓住了这一点,才敢对新来的动手动脚。

    夏大队长猛地站了起来:“咋的,我家大侄子被人耍流氓了?!”

    杨主任忙把他拉下来:“没没没,有人是想占便宜,但你那侄子狠得嘞,一个人就和五六个人打了起来。”

    夏大队长迫切的问:“我大侄子现在咋了?”

    杨主任笑了笑:“五打五是斗殴,五打一则群殴一个人,你侄子是受害的那一个。更何况我们都知道个别劳改犯是什么德行,所以也就打算让他换个宿舍,但人倔得很,不肯换。”

    “也不知道最后你那大侄子说了什么,那几个人现在看到他,都得绕着他走。”说到最后,杨主任一笑:“你那大侄子,我瞧着也是个狠人物。”

    夏大队长松了一口气,又坐了回去,说:“他就是个狼性子,别人欺负不了他。”

    杨主任:“不过最近他被挤兑得干最累最脏的活,我是不打算管的,可既然你都找到我这了,我就帮帮他。”

    夏大队长:“真太感谢你了。”

    杨主任举了举酒碗:“咱俩关系,谢啥。”

    杨主任叫了个民兵,让他去把夏向东喊过来。

    沈靳挑了一担子猪粪去地里,见有人观察他,是前天打过架的光头。

    光头带着两个小弟在地里拔草,看到沈靳都停了下来,眼里带着警惕,也有愤恨。

    沈靳放下了担子,拿着扁担,看向他们几个:“怎么,还想再打一架?”

    几个人脸上都是青青紫紫的。

    而光头伤得最重。嘴角和头都有一个血肉翻开的口子,他恶狠狠地盯着沈靳,说:“你以为老子真怕了你?”

    说实在的,还真有点怵。

    这人刚来的时候,长得俊,好几个人手痒得慌,都想耍点流氓。

    可这人不仅狠,还有点身手在。

    他那会想手欠,手还没碰到他臀部,就只碰了衣角,其他瞧热闹的人都没瞧清楚他怎么动手,他的手就被扭脱了臼。

    当时五个人一拥而上,就打他一个人。

    最后,他虽然也伤了,但他们几个人伤得更重。

    最让他们忌惮的是,指导员让这姓夏的换宿舍,他对着他们几个人笑,笑得瘆人的拒绝了指导员。

    等到三更半夜,整个宿舍都暗得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他这正睡着,忽然就被人用衣服捂住嘴,还没反应过来,几个拳头就重重落在了身上。

    衣服拿开,压迫也没了,他哀嚎声顿时响起,等油灯亮起的时候,压根就不知道是谁打的。

    但刚发生过那样的事,是谁打的,大家伙都心知肚明得很。

    他们惹上硬茬子了。

    沈靳把扁担杵在地上,笑了笑:“你怎么可能会怕我。不过你最好每天晚上都别睡得太死,不然哪里伤了,流血了,可别诬赖我。”

    光头只觉得没毛的头顶有股阴恻恻的冷风吹过,头皮一瞬间发麻。

    心底忐忑,面上却依旧耍狠:“你别睡得太狠,不然晚上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沈靳笑容不减:“要是怕,我怎么还会和你们同一个屋子,是不是?”

    沈靳弯曲食指和中指朝自己的双眼指了指,手势一转,朝向他们几个人。

    ——我在看着你们。

    光头和几个小弟:……

    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个正常人,而是个神经病!

    沈靳转身挑起两桶猪粪。

    同时脸色也冷了下来。

    在这里,一开始就得狠,这样才能镇得住这群人。

    要是从这个宿舍到了别的宿舍,只会给人软弱逃跑的感觉,那就立不住人设了。

    才走了几步,民兵找了过来:“夏向东跟我来。”

    沈靳微微皱眉,不明所以。

    光头和两个小弟顿时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沈靳跟着民兵到了领导宿舍的瓦房区域。

    民兵敲响了房门,一会才传出一声:“进。”

    门开后,沈靳走了进去,在看到夏大队长后,紧绷着的全身顿时松懈了下来。

    在这一瞬间,沈靳也有所触动。

    “大队长你怎会在这?”

    房门关上,杨主任暼了眼他,说:“你有个好的堂叔,他特意来托帮衬帮衬你。”

    夏大队长看向他那青青紫紫的脸,转头就和杨主任道:“进了农场劳动改造的,咋的都没改造好,一个个比在外面还能逞凶斗狠,看把孩子打成什么样了!”

    杨主任忽然嗤笑道:“你是没看到和他打架的那几个人,脸上的乌青都他的重得多了。”

    夏大队长:“那也是他们先动手的,我这大侄子难道还要站着不动给他们打呀!?”

    杨主任举手:“行行行,你有理,你侄子也有理。”

    他看向沈靳,说:“不想扛坏身体,每天晚上都警惕着,就换个宿舍,我给你换到那些

    知识分子的宿舍去。”

    “那些混子知道有我罩着你,一样不敢欺到你头上去。”

    杨主任人见多了,也能看得出这年轻人耍狠的目的。

    没靠山得狠,有靠山自然是有恃无恐了。

    沈靳立即双腿一并,挺直着腰身,朝着杨主任敬了个礼:“多谢杨主任。”

    杨主任“嘿”了一声,看向老战友:“你还真别说,你这大侄子的军礼还挺标准的。”

    大队长笑了笑。

    心里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得亏自己来了,不然就这几个月,也能把人折腾掉一层皮。

    大队长说:“你媳妇让我给你带了些东西来,放在保卫处检查呢,你记得去领。”

    带进来的东西,都得检查过才能送进来。

    大队长是跟着杨主任一块送到保卫处的,那些人肯定不会贪了,大队长也放心。

    沈靳问:“苗丫娘她怎么样了?”

    大队长:“还能怎么样,现在你不在家里了,她就把俩孩子放在家里,自己去上工,还要求安排高工分的活给她。”

    沈靳沉默了片刻,说:“大队长你回去后,帮我转告苗丫娘,让她别再把身体累垮了。”

    大队长点了头:“她也让我转告你,别太担心家里,她心里有数。”

    沈靳要干活,只待十分钟就走了。

    临走时,杨主任吩咐了民兵给他撑撑场子。

    到了下工时,沈靳收拾好床铺,一旁的光头倚着墙,笑道:“哟,这是怕了,要调宿舍了?”

    沈靳没应他。

    不一会,年轻的民兵走了进来,问:“收拾好了没?”

    沈靳点头:“好了。”

    民兵上手给他拿了个盆,说:“走吧。”

    民兵的举动,瞧傻了一整个宿舍的人,站得歪五扭八的人,都不自觉站得站直了身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好半天后,才有小弟问光头:“老大,这、这咋的回事?”

    光头:“我咋知道?!”

    民兵都帮着提东西,肯定是有点背景的。

    要是知道他有背景,他哪里还敢招惹!

    第63章 第63章雨后捡菌子

    沈靳新换的宿舍,是八人间的屋子。

    里头已经住了六个人。

    这会天都黑了,这几个人都在屋子里头啃着窝窝头。

    一个个看着都偏瘦,见到人来,都警惕了起来。

    也不怪他们警惕。

    沈靳住进来,就成了整个屋子里最强壮的人了。再加上那脸上的青青紫紫,就知道这个人不是啥文化人。

    民兵放下搪瓷盆,嘱咐道:“这人叫夏向东,只在农场待三个月,你们好好相处,别闹事。”

    民兵走了,沈靳把席子铺到空的木板床上后,转头环顾了一圈屋里的人,说:“我只想好好在这待三个月,你们不犯我,我自然也不会犯你们。”

    说着把刚去领来的包裹打开了。

    是一张旧被套包着一个坛子,捧着手上掂了掂,加上里头的东西,大概有两斤重。

    还有用报纸抱着的鸡蛋,有六个。

    沈靳看着这些东西,嘴角不自觉上扬。

    沈靳把罐子打开,一股子香味就飘散了出来。

    屋子小,不一会这香味就飘散在整个屋子里头,有的人用力嗅了嗅,还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真香呀!

    沈靳看到罐子里的鱼虾,眉头微蹙。

    她去河里抓鱼虾了?

    什么时候去的?

    是晚上去的?

    要是晚上去,那这多危险!

    沈靳叹了一口气,但不得不承认她给送对了。

    加上在公安局的那两天,再有在这里的四天,他一个星期都没咋好好吃一顿饭了。

    吃的都是些干硬刺喉咙的窝窝头,粥里更是没几粒米。

    这几天吃得差,干的活又多又重,刚来的沈靳不太适应,脸色都差了很多,再加上前两天打了架,现在身上哪哪都隐隐泛着酸痛。

    他剥了个鸡蛋吃了起来,再挖了一勺鱼虾笋干酱放到了饭盒里头。

    这正要把罐子盖起来,一抬头就看到那几双如狼似虎的眼神。

    沈靳忽然担心这些人会趁着他不在的时候偷吃。

    这些人也不知什么来头,反正得待三个月,能打好关系相处,自然好过冷脸相对。

    他站了起来,拿起勺子,说:“我媳妇给我弄了点鱼虾酱,不多,只能给你们每个人分一勺,吃还是不吃?”

    有一个瘦小且戴着眼镜人,踌躇了一会,伸出了自己的碗:“能给我分一点吗?”

    沈靳给他舀了大半勺。

    “谢谢!”

    见这新来的真分了,其他几人纷纷都拿了碗过来。

    倒是有两个人啃着窝窝头,挺直背脊,一眼都没有看这边的。

    沈靳也没去问他们,把陶罐盖上,放到了床底下。

    吃了两个鸡蛋和一勺子鱼虾酱,沈靳才感觉自己恢复了些许的精力。

    矮小的眼镜男吃完了,第一个和沈靳说话,他自我介绍说:“我叫蒋仁,是四川人,同志你哪的人?”

    沈靳:“本地人。”

    蒋仁惊讶道:“本地人在本地劳动改造,还挺少见的。”

    沈靳:“我劳动改造时间短,去别处太费时间。”

    蒋仁点了点头,说:“我这要劳动改造三年,今年才第二年。”

    蒋仁开了头,其他几个人也自我介绍了起来。

    就是刚刚那两个没要吃的人,也自我介绍了。

    一个高个子,长得斯斯文文的年轻男人开了口:“齐安邦。”

    另外一个也是戴着黑框眼镜,大概一米七,也是二十来岁的斯文长相,表情冷淡的说:“白傅。”

    蒋仁说:“他们俩可是高知识分子,一个是大学生,一个可是留过洋的呢。”

    那两个人听到这话,面色都不大好。

    沈靳没什么表示,说:“夏向东,没什么文化,就一个庄稼人。”

    互相知道对方姓名后,也就安静了下来。

    蒋仁倒是个话痨,见新来的还算好说话,就唠嗑了起来。

    问:“听说你一来就和光头他们打架了,还打了个平手,这事是真的?”

    沈靳点了点头,不算平手,因为民兵来制止那会还没打完。

    蒋仁的眼神里顿时多了敬佩。

    “咋的忽然打起来了?”

    他这一问,就是那两个高知识分子也竖起了耳朵。

    沈靳回得简单粗暴:“想对我耍流氓,被我拧着了手。”

    他的话一出,所有人的表情都僵了僵。

    好家伙,先前有传言说他们这农场有男的对男的耍流氓,还以为传言是假的,没想是真的。

    蒋仁朝着沈靳竖起了个拇指:“同志,厉害。”

    沈靳:“不过是还击而已,谈不上厉害。”

    蒋仁说:“怎么不算厉害了,那光头周在这农场也算一霸了,平时可没少欺负咱们宿舍的人给他们干活。我们就是书读得多一点,没啥武力,压根就打不过,也只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沈靳:“不怕死的话,可以和他打上一架,往死里打,下回他们就不敢欺压你们了。”

    蒋仁连连摆手:“我们哪里敢呀,而且这打架斗殴还得受罚呢。”

    反倒是叫白博的人若有所思地垂下了脸,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唠嗑了一会后,沈靳就躺到了床上。

    在集体大宿舍住了几天,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也都跟着紧绷了几天,现在这会终于可以松懈七八分了。

    沈靳双手枕着头,定定地望着屋顶。

    想着在夏阳生产队的苏窈。

    想着她这会在干什么。

    应该休息了吧?

    也不知道她休息前有没有想起他。

    沈靳在失神间,屋顶传来沙沙的响声,由慢而快了起来。

    是雨打在茅草屋顶的声音,屋里头的人顿时手忙脚乱的找东西放到漏雨的地方。

    沈靳没动,他庆幸家里已经把屋顶翻新了,厕所给建好了,自留地也要回来了,起码苏窈的生活水平不会太差。

    想到这,沈靳心里才有少许的安慰。

    蒋仁说:“夏同志,你那个位置也会滴水,赶紧把床往左挪挪。”

    左边就是那个叫白博的位置。

    沈靳下了床,得了好的几个人都帮着沈靳搬床。

    一场大雨在入夜后就哗啦啦地下来了。

    夜里也跟着凉了起来。

    沈靳来时就带了两套换洗衣服和一个陶瓷盆,还有一套洗漱用具,也没别的了。

    也不知道苏窈从哪里知道要变天了,竟还给他送了张被套来。

    老粗布厚实,有两层,再凉一点都够盖的。

    *

    这才九月下旬,一场雨后,天气就转凉了。

    苏窈把先前玉兰婶给的长袖,还有新做的长裤都给夏苗穿上。

    也给夏禾换上昨晚缝上袖子的褂子,而下边是一条开档的小长裤,是之前抽空做的。

    昨天上工,生产队的老人说天快转凉了,她就给沈靳备了旧被套,也给夏禾连夜缝好了两个袖子。

    苏窈穿上长袖出屋外感受了一下,风一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不仅凉了,就是风都带着点寒意。

    这天变得真的是一点征兆都没有。

    苏窈想起已经给夏苗织了一半毛衣,她琢磨着得停一停,先把沈靳的毛衣给织了。

    天冷一点,孩子都可以待在屋子里头,但沈靳不行,不管是刮风下雨,他估计都得上工。

    等到十一月那就彻底冷了,只穿着一件长袖肯定扛不住。

    因为活不多,晚上下工的时间也早了一些,苏窈就抓着时间来织毛衣。

    这天,不用上工,苏窈做了早饭,准备吃了之后就开始织毛衣。

    但这刚吃好,许娟就带着虎子过来了,在外朝里喊:“嫂子,要一块去捡菌子不?”

    苏窈去开了门,问:“天都凉了,还能有菌子捡吗?”

    许娟说:“当然还有,就是不多了,但也能捡到一些的。”

    这野菌子鲜,可以新鲜吃,也可以晒干,还可以做成菌子酱。

    等到下回给沈靳送被芯和毛衣的时候,她还可以给他送菌子酱呢!

    菌子酱,菌子火锅。

    苏窈只是想想,口水都快流了,她立马应道:“你等我会,我去拿篮子。”

    许娟:“让虎子在你家陪着弟弟妹妹,山路滑,我不太放心带着他去”

    苏窈:“行。”

    虎子年纪大一点,也相对懂事,有他和夏苗陪着夏禾玩,她也就更放心了。

    苏窈转头拿了篮子和菜刀,嘱咐夏苗后,就和许娟一块上山捡菌子去了。

    苏窈虽然不大会辨认,但许娟会呀,跟着她捡,总不会有错的。

    第64章 第64章去看望沈靳

    许娟说这个时候菌子少了,可苏窈却捡到了一大堆的菌子。

    许娟看着一堆菌子沉默了许久。

    许久后才上手去把不能吃的挑出来。挑挑拣拣,一大篮子的菌子,最后还是有半篮子的。

    许娟挑完后,拍了拍手:“虽然有大部分是不能吃的,但嫂子的运气还挺好的,这里还是有一半是能吃的。”

    “嫂子想新鲜吃还是晒干?”

    苏窈:“家里就我和苗丫,也吃不了太多,还是做点酱,给他爹送去。”

    许娟安慰她:“去了有七八天了,三个月很快的。”

    苏窈笑了笑。

    三个月对于他们来说确实很快,可对于沈靳来说却很漫长。

    许娟忽然问:“对了,我听虎子说前几天大队长去了青源农场,有没有说四哥现在的情况。”

    苏窈:“他让大队长告诉我,他很好,让我不要担心,也不要太过劳累把身体弄垮了。”

    许娟:“四哥也不担心自己,心念嘴里念的都是嫂子。”

    苏窈低下了头。

    她没说大队长是报喜不报忧。

    她一直追问,大队长被她磨得没法子了,才说了实话。

    说沈靳在里头和五六个人打了群架,打了个平手,整个宿舍的人都怕他。

    后来他去

    后,他那个当主任的战友就给他换了一个知识分子的宿舍,都是比较讲道理的人。

    苏窈听到沈靳和五六个人打群架,还是他自己一个人,心都跟着揪了起来,可也知道担心是没用的。

    她打算去一趟县里,找霍老要点药酒和膏药。

    今天不用上工就可以去县里,现在还捡了菌子,正好可以送一点做人情。

    苏窈看向许娟,说:“娟子,你下午有空吗?”

    许娟:“咋了?”

    苏窈:“我要去县里拿药,但不方便带孩子去,你能不能帮我看两三个小时。也不用怎么看,就空闲的时候看几眼就好了。”

    早上自行车借走了,听说中午才能回来,苏窈也只能下午去。

    许娟想了想,说:“我下午会在家里给石头做衣服,也不出去。这样,我去你家做,几个孩子可以一块玩,夏禾也可以待在小床里头。”

    苏窈感激道:“太谢谢你了。”

    许娟:“谢啥谢。”

    这先前她男人还托了夏向东的福,挣了十几块钱呢,这可相当于小半年的工分钱了。

    而且挣了钱,也没让虎子涉险,这份情还是得记着的。

    吃了午饭后,许娟带着石头,挎着个做活的篮子就来了。

    苏窈挑了点菌子和自家种的豆角,放到了菜篮子里,和许娟说:“我会尽快回来的。”

    许娟:“不着急,慢慢骑。”

    苏窈出了门,去大队长家借了自行车后,就往县里去了。

    二十八寸大横杆的自行车,对于苏窈来说过高了。

    一开始,苏窈骑得非常不习惯,好几次都差点冲到田里了。

    骑了几次之后,勉强算是骑得稳当了,腿不够长,只能是脚尖踮着地面。

    苏窈一路骑到了县里,直接就去了霍老家。

    敲门后,是霍老来开的门。

    霍老见着是她,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进来吧。”

    霍老并没有因为沈靳的事而把她拒之门外,苏窈暗暗呼了一口气。

    她拉着自行车入了院子里。

    霍老去洗手,说:“你就是不来,我都打算过几天去一趟夏阳生产队。”

    苏窈踢着自行车脚,问:“老先生去夏阳生产队,可是要看桂花?”

    霍老拉了毛巾擦手,应:“那孕妇要看,你也要看,你男人被抓了,这打击对于你来说可大可小。”

    说到这,又问:“那个孕妇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苏窈拿了龙头上的篮子,应:“按照老先生交代的,现在还在卧床休息,梁医生来看过了,说还得再养养。”

    说着,把篮子递给霍老:“今天到山上捡的菌子,和自家种的豆角,拿一些来给老先生尝尝。”

    老先生看向篮子里新鲜的菌子和豆角,说:“从你的药钱里扣。”

    说着接过了篮子。

    这会老太太大概午睡醒了,也从屋子里出来,问:“谁来了?”

    走到外头,待看到是苏窈的时候,也是一愣。

    听女婿说她男人是因为盲流才被抓的,没犯多大的事,所以对他们夫妻也没那么大的意见。

    看到老头子手里的篮子,惊讶道:“这月份还有菌子捡呢?”

    苏窈:“少了点,但还是有的。”

    霍老把篮子递给了老婆子,说:“你去空好篮子,我去给她搭脉瞧瞧。”

    老太太接过篮子,苏窈就跟着霍老进了堂屋。

    霍老抹上脉,眉头微微一皱:“你这脉象明显没上一回那么强劲了,得注意休息。”

    苏窈笑道:“前几天睡不好,现在慢慢睡得好些了。”

    苏窈半夜醒来喂了夏禾之后,就没了睡意。因为沈靳的事而胡思乱想,也为年底分粮的事而发愁。

    霍老:“三个月而已,很快过去的。”

    苏窈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最近总听到别人说三个月时间很短,都听麻木了。不过下一瞬,苏窈表情诧异:“老先生是怎么知道是三个月的?”

    霍老:“我不是说我女婿认识有人吗,我托他去问的。”

    苏窈恍然地点了点头,反正沈靳的事也成定局了,她也没多做打听是谁。

    说回正事上  ,苏窈:“这回除了复诊,我还想问问老先生有没有祛瘀的药酒和消除疲劳的膏药,能止血的药也要一些。”

    霍老眉头皱了起来:“怎的,你男人在农场和人打架了?”

    苏窈笑了笑,说:“有备无患。”

    霍老见她也不肯多说,就道:“成,一会我给你带点回去。”

    苏窈犹豫了一下,问:“我现在能先不喝药吗?”

    家里就六块多的钱了,她得省一省。

    霍老沉默了一下,随即起来,去拿了一本书皮褪色的书走了回来,放到了桌面上。

    苏窈看了眼,书名是《本草偹要卷一二》。

    霍老把书推到了她的面前,说:“我给你,可不是让你学的。就算你看过后知道药材有什么作用,你也别瞎来,药是有定量的,多了会死人的。”

    苏窈不解:“那老先生给我这本书是……?”

    霍老:“上边有一些草药的图,你要是能认得出来,就采回来,我这里给你收了。但你小心点,别太招摇。”

    苏窈闻言,拿起书翻了翻,里边每一页上头都三四种草药的图,大概两寸大小。

    图上是草药的名字,图下是关于中药的注释。

    苏窈翻了几页纸,抬起头,感激地看向霍老。

    霍老知道她要说感激的话,立马抬手止住:“感激的话就别说了,我这是提前让你辨认草药,你给我采五种草药来,错了三种以上,你就别学了。”

    苏窈笑了:“肯定不会辜负老先生的。”

    霍老起了身,说:“你的药钱就先欠着,等你采药来再扣。”

    老先生去给她抓了可以喝十天的药,另外还有一小瓶药酒和六贴膏药,几包止血粉。

    把药给了苏窈,说:“这里头可得三块钱,刚刚你送的,给你抵两毛钱,别不要,不要你就把刚才的东西拿回去。”

    最后再给她拿了一包药:“这个送你了,是驱蛇虫鼠疫的,你缝个小包,把药装里头,等采药的时候再带着。”

    苏窈:“老先生先前不是给我男人送了一个吗,我用他的就好。”

    老先生白了她一眼:“亏你还想学医呢,就不知道药放久了,药性没那么强了?”

    苏窈想说味还挺浓的,但老先生都这么说了,她也就没再吱声。

    苏窈把药放到了篮子里,再用布盖着,和霍老夫妇告别后就走了。

    到了街上,就看到有红袖章在搜查,苏窈和谢东伟对上了视线,随之就冷沉着脸移开了视线,从旁骑着自行车离开了。

    同行的人忽然道:“刚刚过去的那个,不就是前些天被抓的那叫什么东的媳妇吗?”

    谢东伟刚刚被她白了一眼,心底有几分难受。

    这想做点好事,最后却是成了罪人,还被当成了仇人。

    *

    半个月下来,苏窈每天五点天蒙蒙亮就出门去采药,到山上得时候天刚好亮。

    采了一个半小时的草药,就回去准备准备上工。

    下午下工之后,就在家里给沈靳织毛衣,一刻都不带停的。

    她一个星期去一次县里,把草药给霍老送去。

    当然,这第一次送去的药,有一半是杂草,还被训了一顿。

    草药得了五毛钱。

    第二回就好很多了,起码有七分是草药,得了八毛钱。

    等到十月底,天气就冷了。

    苏窈在席子上头垫了蓝黑格子老粗布,是先前和沈靳在黑市买的。

    沈靳在城里盖的棉被她也拿出来用了,虽然盖着热,但不盖又冷。

    天冷了,苏窈准备去看沈靳,所以早早就去换了鸡蛋。

    天冷,煮熟后应该也能放上三天,所以她打算给沈靳送九个过去。

    她还用米换了一点面,蒸七八个拳头大小的馒头,半罐子的菌子酱和满满一罐子的鱼虾笋干酱。

    去看沈靳的当天一早,托大队长写了介绍信。

    写好介绍信,大队长和玉兰婶帮她把要带的东西都绑在了前杠。

    大队长把夏苗抱上了后座,嘱咐道:“抱紧你娘,可别被颠掉了。”

    夏苗因为可以去看她爹了,小脸上满是期待,她用力抱住苏窈的腰,重重点头:“苗丫会抱紧的。”

    苏窈也低头检查了挂在胸前,包裹得严实的夏禾。

    现在这会已经早上九点多,夏禾还是趴在她怀里睡得老香甜了,还轻轻地打起鼾了。

    玉兰婶子在旁提醒:“现在这季节天黑得快,你快去快回,别逗留太久了。”

    苏窈点了点头:“婶子你放心吧,我会早点回来的。”

    大队长也说:“要是不认路,就到附近的生产队问问路。”

    昨天和今天早上,大队长都已经和苏窈重复了好几遍去青源农场的路。

    苏窈背都能背出来了。

    她应了声,随后就踩上自行车摇摇晃晃地骑了十来米后,才逐渐稳当向前。

    玉兰婶子叹气:“要是生产队里还有自行车,也可以找个人陪着她去。”

    大队长:“这路也不远,苗丫娘还自己一个人去过好几回县城呢,怕什么?”

    玉兰婶子:“这孩子养得越来越好,模样也差不多和以前一样俊了,我能不担心么?”

    大队长愣了一下,说:“你没说我都没仔细看,这苗丫娘好像还真俊了点,等向东看见他媳妇,肯定得看迷糊了。”

    玉兰婶子嗤道:“就是看迷糊了又能咋的?还能抱着媳妇睡不成?”

    大队长:……

    这好好说话呢,咋就扯到睡觉上头去了?

    第65章 第65章见面

    沈靳到农场的第十七天,被关了禁闭,理由是打架斗殴。

    同沈靳被关的,还有和同宿舍的白傅和齐安邦。

    出来时,几个人的脸上多少都有带着淤青。沈靳只是左脸颊有点青,但两个读书人就惨烈了。

    特别是白傅,脸都肿了一边,眼镜也坏了,眼角裂开了一道口子,连走路都是一拐一拐的。

    等他们回到了宿舍,刚好是中午午休,其他几个人就围了上来。

    蒋仁说:“咋的忽然就和光头周他们又打了起来。”

    白傅和齐安邦都低着头没吭声,沈靳看了眼白傅,也没说话,而是径直走到自己的床铺,躺了上去。

    这确实不知道怎么说。

    白傅长得斯文白净,个子中等,在一群大老爷们里头,还是很显眼的。

    白傅到这农场一年,就被人耍过几次流氓,不算很严重,可却能让一个正常男人觉得羞愤耻辱。

    白傅怕牵连到家里头的人,一直忍着没闹。

    但心里头一直都憋着一团火,大概是沈靳的话,让这团火爆发了。

    被光头周几个人围在墙角的时候,他就拿起地上的石头不要命地和三个人打了起来。

    齐安邦也注意到了动静,也过去帮忙了。

    结果可想而知,两个知识分子被三个二流子围着殴打。

    沈靳是不想蹚这浑水的,但实在看不过眼了,才去帮了他们两个人,三对二。

    那两个知识分子,顶多算一个人。

    沈靳在上一辈子有钱后,也请了专业老师,学了一些散打和打架的技巧,技巧不多但够用。

    对付三个混混,也够了。

    最终就是沈靳轻伤,其他几个人皆是鼻青脸肿。

    这已经不是五对一了,而是确确实实的三对三,管你怎么说都是打架斗殴了。

    先动手的那边关五天,挑粪一个月。

    另一边还手的关三天,挑粪一个星期。

    关禁闭虽然不用干活,但也不是什么好事。

    关禁闭的地方是个只有一平米的小单间,吃喝拉撒睡都在里头,没有任何的光线,压根就不知白天黑夜。

    身体也不能躺直,只能是蜷缩在里头睡,为了不解决屎尿,都不敢吃喝。

    三个人出来的时候,都很明显的瘦了一圈。

    宿舍安静了一会后,白傅才抬起头,愧疚地看向沈靳和齐安邦:“是我拖累你们了。”

    沈靳浑身疲惫,

    谁都没搭理,躺在床上闭着双眼养神。

    帮是他选择帮的,没有怪别人的道理,只是太累了。

    身体疲累,心理也累,累得什么话都不想说。

    他上一世吃过很多苦,但远不及在这农场待的二十天。

    他忽然有些不坚定了,他是否真的能在这里抗过这三个月?

    短暂的午休过后,他们就算是被关禁闭刚放出来,也要去上工。

    白傅一拐一瘸地走到沈靳身边,说:“沈同志,你以后有什么困难,我能帮的一定会竭尽所能的帮你!”

    原本只以为是个莽夫,但经过前几天的事后,白傅改观了,心里也充满感激。

    沈靳有气无力的说:“你能从这里出去后,再说报答我的事吧。”

    这些读书人过几年肯定能平反,打好交情,确实也是人脉。

    只是沈靳这会提不起打交道的劲。

    这时,有民兵跑了过来:“夏向东,有家属来看望你了。”

    沈靳原本黯淡没了光彩的眼睛,听到这话,好像一瞬间有了亮光。

    随着民兵到了探望室,就看到了里头的一大两小。

    苏窈听到开门声,转头看去,看到沈靳的时候,都有些不敢认。

    她忽然就红了眼:“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夏苗像小炮弹一样,猛地就朝着她爹扑了过去:“爹!”

    沈靳蹲下来接住了苗丫,说:“爹身上臭。”

    苗丫不管,直接就埋到了她爹的怀里,声音也闷闷的:“爹不臭。”

    沈靳把她抱了起来,看向了苏窈,忽然笑了:“你漂亮了。”

    白了很多,也长了肉。

    要说刚穿来那会,一米六多的个子,但不到八十斤,现在看着有九十来斤了。

    看来她有好好的照顾自己。

    沈靳的视线定定地落在她的脸上,眉眼,鼻梁,嘴唇。

    他似乎看到了一点她上一世的影子。

    沈靳转头和民兵说:“我可以单独和我媳妇待一会吗?”

    民兵得过沈靳的好处,一张烟票。

    他点了点头,说:“探视时间只有半个小时,别超过了。”

    沈靳抱着夏苗进了屋子,民兵就给他们关上了屋子,在外头守着。

    沈靳把夏苗放了下来,走到苏窈面前,

    苏窈看着他的脸,忽然惊道:“怎么又青……”

    话还没说话,沈靳就抱住了她,把头搭在了她的肩上,低声说:“让我抱一会,也让我靠一会。”

    他的声音充满了疲惫。

    苏窈没动,甚至是抱住了他,轻轻在他的后背拍着,一如他们分别那天,只不过是反了过来。

    后背传来轻轻柔柔的力道,似乎真的能安抚情绪。沈靳不自觉地,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

    很轻很轻地在苏窈耳边唤了声:“阿窈。”

    苏窈眼泪绷不住了,一瞬间涌上来,却憋着没让它落下来。

    她隐约听出来了,这声“阿窈”里头似乎带了一点别的感情。

    可她现在这会不想深究。

    就这么静静地拥抱着,没有任何的话语。

    过了好几分钟,被苏窈放在被子上头夏禾咿呀了几声,才把他们喊回了神。

    苏窈后退了两步,抬起手,手指碰了碰他的脸:“那些人又欺负你了?”

    沈靳这会恢复了精气神,笑了笑:“倒不是别人欺负了我,是同宿舍的人被欺负了,就见义勇为了。”

    苏窈一听,仰头把眼泪倒回去,说:“你别逞强,能避则避,先紧着自己才是最要紧的。”

    “爹,抱。”苗丫见爹娘分开了,张开双手,还要抱。

    沈靳把她抱了起来,转头看了眼夏禾,说:“他长个头了。”

    苏窈的眼泪没憋回去,只能用手擦去了,说:“是胖了点,我抱着可吃劲了。”

    沈靳空出了一只手,戳了戳小家伙的脸。

    长肉了就是不一样,都能戳出一个小窝了。

    夏禾睁着明亮的大眼懵懵然地看着他,似乎不认识了。

    夏苗说:“弟弟会喝粥了呢,所以长肉了。”

    苏窈转头看向沈靳凹进去的脸,说:“我给你带了鸡蛋,还有馒头和两坛子酱,你多吃一点。”

    “你别全给我带来了,你也留一点自己吃。”

    沈靳全是这几天给饿瘦的,不巧她就来了。

    苏窈:“我都长肉了,你觉得我有亏待自己吗?”

    沈靳抬眼再次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看:“还是不够。”

    苏窈白了他一眼:“我们才分开二十天,我还能一口吃成胖子不成?”

    沈靳:“胖点好。”

    苏窈可不想和他浪费时间说胖点瘦点的话题,她走到他身边,凑到他耳边:“我和你说,我现在给霍老采药挣点小钱,所以你不用担心我。”

    温热微湿的气息落在耳廓的皮肤上,像羽毛扫过,有些痒,有些撩人。

    沈靳不自觉手握成了拳头,喉间上下一滚动,似吞咽。

    苏窈说了之后,才离开他耳边,也没注意他的表情,继续说:“我给你带了止血药,狗皮膏药,还有药酒,对了,还有一件毛衣。”

    她上下看了他一眼,说:“我不知道你瘦了这么多,还是按照你先前的身形织的。”

    沈靳暗暗呼了一口气,不动声色的稳定心神,说:“也不是只穿这一季,以后还能继续穿,肯定要做大一点。”

    说到毛衣,沈靳看了眼她那被冷风吹得冷白冷白的脸,微微皱眉:“你的毛衣是不是还没织?”

    苏窈:“我的不急。”

    沈靳上手拉住了她的手,把她的手包裹在了掌心重。

    忽然这么亲昵,苏窈心头忽然一跳。

    沈靳:“手怎么这么冷?”

    苏窈愣了一下,才应:“骑了一个小时自行车,肯定是冰的。”

    说着,她也感觉到了沈靳手上厚厚的茧子。

    苏窈收起了那点奇奇怪怪的感觉,说:“我还给你带了两个蛤蜊油,是给你用来抹脸摸手的,别三个月出去后,一下子老了七岁。”

    沈靳听到她前半段话,正想拒绝,但听到后边,却是默默地闭上了嘴。

    七岁,正好是他们上一辈子的年龄差距。

    她是在点他,再不保养就会老成上一辈子那样了吗?

    第66章 第66章过日子

    相处的时间总是短暂的。

    苏窈感觉和沈靳才说了一小会话,外边的民兵就开始提醒了。

    “还有五分钟,有什么要说的抓紧时间说。”

    苏窈心里难过,看着沈靳长呼了一口气,说:“你好好的,我们仨都等着你回来。”

    叮嘱时,她又仔细瞧了眼他脸上的青紫:“还有,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别打架。”

    沈靳:“应该不会了。”

    该解决的刺头也解决了,除非那几个人的报复心强过一而再地被挨打,同时也不怕关禁闭。

    就沈靳被关了三天的禁闭,他宁愿二十四小时干活,也不想再被关进去了。

    劳动改造是累及身体,关禁闭是精神折磨。

    而经过二十天的观察,那几个二流子是坏,但也不是那种连命都不要,只知道逞凶斗恶的恶徒。

    时间到了,屋子的门也被打开了。

    民兵道:“时间到了,得回去了。”

    苏窈把沈靳送出了屋外,看着他进农场。

    沈靳进去前停下,半转身扭头看向苏窈。

    苏窈见他看了过来,举起手朝着他摆手。

    沈靳笑了笑,才转身走了。

    原本身心皆疲的沈靳,到里地里,却好似浑身都是劲。

    晚上,沈靳去领了苏窈给他送来的东西。

    回到宿舍,蒋仁盯着他说:“夏同志白天的时候还一副无精打采的摸样,这会咋感觉如沐春风,是不是遇上了啥好事。”

    另一边,浑身酸痛,脸色苍白的白傅也看向了沈靳,难得接了话:“今天夏同志家属来了。”

    蒋仁一听,顿时羡慕了起来:“真好,还能见到家里人。我被抓后,我家里人都没敢多和我联系,生怕被牵连。”

    蒋仁话多,沈靳从他平时的一些只言片语中,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

    蒋仁家境挺好的,家里给安排了工作,只要高中一毕业就上岗。

    但就是因为这样,被嫉妒他的同学给举报了,举报他收藏了国外的小说。

    这宿舍里,有人是因为得罪了红小将进来的。有的是投机倒把。有的则是留过洋,被人故意针对了。更有的是家里连累的  。

    他们判得最轻的都有三年,最长的是八年,留洋回来的白傅,就是八年。

    他们都是外地的,就沈靳一个本地人。

    蒋仁问:“是家里谁来探你了?”

    沈靳脸上的冷漠消散了很多,应:“媳妇和孩子。”

    “这宿舍里头,就两个人是结婚了的,一个是夏同志,一个是白同志。”

    蒋仁被抓时高三,才十八岁,现在也不过是十九岁,当然还没结婚。

    白傅低下了头,也不知是不是想媳妇了,并没有说话。

    苏窈送来的东西,是用一个尿素袋子装着。

    沈靳解开了袋口,一样一样地从袋子里把东西拿出来。

    先是发黄的旧棉被,好在被暴晒过,蓬松了很多。

    接着是黑色的毛衣。

    其他几人都好奇地围了过来,说:“你这媳妇竟还给你送了毛衣,这放在供销社,怎么都得十几二十几块一件。”

    沈靳:“毛线是次品,别人给换的。”

    其他几个人仔细看了一下,确实,有好几块地方的线深浅不一,但也没多大影响。

    沈靳身上脏,也就没舍得试。

    在身上比对了一下,略显宽松。

    沈靳抚摸上毛衣的纹路,嘴角不自觉地挂着笑。

    许久后,才舍得把毛衣放到了一边,接着把其他东西拿出来。

    有苏窈说的药,蛤蜊油,还有馒头和鸡蛋,酱菜。

    沈靳有了盼头,死水一般心又活过来了,自然得把现在的一手人脉给拉拢了。

    他拿了其中六个鸡蛋出来,每个人分了一个。

    其他几个人都怪不好意思收的,纷纷摸出了钱,放到了他的床上。

    每个人似乎都像是商量好了,一个鸡蛋给了他五分钱。

    他们上工也算工分,但在生产队上工十个公分是两毛钱,农场里十个公分才一毛钱。

    虽然有钱分,但这里也没法使,大多都是存着等从农场离开再用。

    家里也会寄东西过来,但到手东西都会少了一大半,所以这里的物资更匮乏,有时候可能要一毛钱才吃得上一个鸡蛋。

    沈靳还是每个人给分了一勺鱼虾酱,这回白傅和齐安邦没有再假模假样,都接受了。

    在这里鸡蛋都是奢侈的事情,更别说是这带着荤腥的鱼虾酱了。

    蒋仁窝窝头蘸着鱼虾酱吃,吃得那一个香,连着脸上疲态都没了,他感叹道:“来农场一年了,除了过年那会,分了两片肉,这是第三回吃上肉了,上一回也还是托夏同志呢。”

    沈靳啃着馒头,心里更多的感触,是这个时代贫困敏感大环境。

    吃饱喝足后,大家伙都累得厉害,硬扛着冲了个冷水澡,就回来躺床上了。

    入了夜,风呼呼地吹,从缝隙里钻了进来。

    沈靳在酸痛的地方贴上了膏药,再把被芯入到被套中,盖上后,浑身舒坦。

    贴上膏药的地方也传来热气,更热乎的是那颗心。

    舒服地睡到半夜,沈靳听到了细微的痛苦呻吟,是从隔壁白傅床上传过来的。

    沈靳半睁眼,压低声音问:“没睡着?”

    白傅:“吵到你了?”

    沈靳下了床,摸索地走到屋子里唯一一张桌子旁,点了油灯。

    他拿着油灯走到了白傅的床边。

    白傅也坐了起来,脸色白得厉害,就是额头上都冒了一层汗。

    沈靳:“腿疼?”

    他那小腿骨被光头狠狠踹了,几天没处理,肯定肿了。

    白傅点了点头。

    沈靳转身,蹲下来从搪瓷盆里拿了药酒和一片膏药,给了他:“自己揉吧,明天也给齐同志用一点。”

    两个人身上可没少伤。

    “膏药明天上工的时候再贴到腿上。”

    白傅看着他递过来的东西,一怔,再抬眼看向沈靳:“为什么要帮我们,还给我们分东西?”

    话里多少带了些试探。

    沈靳:“人总有落难的时候,不过就是你帮我,我帮你,我不想在我落难的时候,没人相帮。”

    白傅猜到沈靳能在离家近的农场,且只判了三个月,平时民兵也多有照顾,肯定也是因为有人相帮。

    白傅迟疑了一下,还是把药酒和药膏接了过来,声音沙哑沉重:“多谢。”

    这两样东西很轻,可拿到手上却沉甸甸的。

    这是一份情,他欠下的情,只是不知道何时能还。

    *

    十月出头,生产队里开始挖莲藕了。

    想要多分一点,就可以下荷塘挖,不算工分。

    每家都能按人头分得两斤藕,不管大人小孩都是一样的。

    多出来的就会送到公社去,换到的钱会用作生产队集体费用,更换农具,或者购买化肥等。

    几个大荷塘都挖得热火朝天,也有很多妇女下去,苏窈自然也不会落后。

    托没下去的人抱着夏禾,她就下了荷塘。

    一脚踩下去,淤泥直接没过了小腿肚,差点就到了膝盖的地方。

    软绵绵的,泥土里头也不知道有什么虫子,苏窈心里怕得要死,但也还是硬撑着,听着别人挖藕的经验之谈,把双手伸进了淤泥之中摸索。

    她今年躲过了到田里插秧,却没想还是和这污泥打上了交道。

    其实她也是可以不用下去的。

    但她不想再体会刚穿来的无米之炊,更不想体会饿肚子的感觉,所以迫切的想多囤一点吃的。

    这样沈靳回来的时候,就不用那么拼命了。

    苏窈挖得很卖力,一点也不输生产队的婶子。

    夏二嫂看到了苏窈,想着夏老四被抓去劳改了,虽然说是三个月就能回来,但三年都不一定能回来。

    想到这,心里也起了坏心思,慢慢走近了苏窈,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正想趁着别人没看到时往前一推。

    可完全没料到,前边的人忽然就侧过了身体,她一个不稳,整个人就往前摇晃,膝盖下边不知道被谁踢了一下,整个人都往乌漆嘛黑的淤泥扑了去。

    苏窈看着夏二嫂狼狈的模样,冷笑道:“我下来就看到你了,就等你来推我呢。”

    夏二嫂挣扎起来了,身上和脸上都是淤泥,就一双眼是白的,她恶狠狠地的瞪向苏窈:“我哪里推你了,分明是你给我绊倒了!你得赔偿我!”

    苏窈嗤笑了一声:“你没推,可的都有好几个人看到的。”

    她大声问:“有没有人看到刚刚我二嫂要推我?”

    刚踢人的许娟道:“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她推了推一遍的大娘:“大娘,你不是也看到了?”

    大娘忙应:“看得一清二楚,真不要脸,自己想害人,还倒打一耙。”

    “我们也看到了。”

    苏窈抬着下巴,有恃无恐地看着夏二嫂:“咋的,二嫂还想让大队长评理不成?”

    都这么多人看到了,夏二嫂哪里还敢讹她,扔下一句“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就跑了。

    苏窈朝着她的背影大声说:“就算我男人不在,我也不是任人揉搓的包子!”

    这话是对夏二嫂说的,也是在告诉旁人。

    大家伙瞧完热闹后,又继续弯腰挖藕。

    许娟凑了过来,小声说:“我就说你这二嫂肯定得闹事,还好我机灵,换了个位置,让她吃一嘴泥。”

    两个人都笑了。

    挖到傍晚,荷塘里的藕也挖得差不多了,也不用挖完,得留着一些明年再长。

    分到苏窈的,是人头上的六斤。

    沈靳的人头数是不算的,大队长就算想给,但清楚生产队里面多事的人肯定得闹。

    闹起来不好看,也就让自己婆娘去说一声。

    好在苗丫娘表示也理解。

    今天一整天,苏窈挖了三十来斤的莲藕,多分得三斤的莲藕。

    在原主的记忆里,苏

    窈找到能保存的办法。

    就是将藕洗净放到盆里用清水泡着,一两天换一次水,用这种方法可以保持一两个月不变质、不腐烂。

    苏窈背着莲藕回了家,顺道看了眼自己的存粮。

    沈靳不在的这一个多月,苏窈能省则省,而且每隔几天晚上就去打一趟鱼,每次也就一斤多点。

    偶尔会有一两条巴掌大的鱼,她没吃,都给抹上盐晒成了鱼干,这会也有七八条了。

    因为她的精打细算,存粮都没怎么动。

    她和夏苗吃到年底还是能有三分之一剩的。

    清算了一遍余粮,苏窈的心里也就心安了几分。

    第67章 第67章老李家来人

    苏窈挖了一个多月的草药,一些普通的草药都能认了,一眼就能在一堆杂草中分辨出来。

    但霍老要不了那么多普通草药,她只能找一些不常见的草药。

    有时候早上用来挖草药的一个半小时,也就只能找到一株,甚至还试过空手回去。

    半个月下来,也不过是十二三株草药。

    好在这草药不常见,草药都是按株来算钱。

    一株都有两毛钱,苏窈把药钱都补上了,还剩下了两毛钱呢。

    霍老给她搭了脉,说:“药就不用喝了,但鸡蛋可不能断了。”

    苏窈乖乖点头。

    当然了,老爷子要不是怕她家里的鸡蛋断了,肯定是不会让她去采药。所以老爷子的话,得听。

    去了几回,霍老就开始教她怎么摸脉搏,苏窈至今还没有实践,所以还是一知半解。

    除了摸脉,对一些寻常草药的长相和药性都了如指掌了外,霍老大概担心她胡来,也还没教她怎么瞧病,配药。

    苏窈在霍老家里待了半个小时就回去了。

    回到生产队,把自行车还了才回的家。

    还没到家呢,大老远就看到她家的门外头坐着一个妇女。

    太远了,看不清楚是谁,等走近一点,隐约有股子熟悉感涌了上来。

    那妇人身上的衣服,比苏窈刚穿来的时候还有破烂,头发花白,她没看到脸的时候,还以为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太太。

    苏窈经过桂花家,桂花就坐在门边上。

    桂花看到苏窈回来了,就压低声音说:“你可算回来了,那门外的大娘说是你娘,刚娟子过来给遇上了,怕这大娘不是好人,所以让我帮忙看着点。”

    桂花现在能下床了,只能在家里走走,养着胎,也不用出去上工。

    苏窈听到她的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桂花看她的脸色,就问:“你那娘……人不好?”

    苏窈点了点头,说:“等晚上下工我再给你说。”

    桂花:“那你去吧。”

    苏窈走到自家门口,黑着脸,明知故问问:“你哪位?”

    垂头坐在石头上打盹的大娘听到声音,蓦地抬起头,看到苏窈的时候,空洞的眼神有了亮光:“四妞,是娘呀……”

    看到脸的时候,苏窈确定了。

    就是李春华的亲娘。

    果然,沈靳被抓了,老李家闻着味就来了。

    要说李家老爹是个恶徒的话,那李家老娘就是个没有主见,完全听男人的帮凶。

    李春华头上有两个姐姐,一个被卖去给傻子当童养媳了,一个卖给了老光棍当媳妇。

    被卖个傻子当媳妇的二姐,早些年疯了,投井死了。

    而作为她们的母亲,从来没有为他们说过一句话,只说在家里要听父亲的,出嫁后要听丈夫的,把一些传统陋习发挥得淋漓尽致。

    傻子打人没轻没重,二姐曾跑回来求救过,可这位奇葩“母亲”不仅不心疼,还怪自己女儿不体谅娘家和婆家的不容易,更是亲自去傻子家,找人来把闺女接回了婆家。

    苏窈黑着脸,冷声问:“你来做什么?”

    周二花站了起来,上下打量了眼穿着整洁,衣服没有补丁,头发还梳得齐整的四闺女,惊讶道:“四妞,你现在这精神头可比当姑娘的时候还要好呀。”

    苏窈:“有事说事,别扯有的没的。”

    周二花愣了一下,有些狐疑:“你是四妞吗?”

    苏窈冷笑:“我叫李春华,不叫四妞。”

    周二花怯怯道:“不对呀,我家四妞不是你这样的性子。”

    院子里的夏苗听到声音,就搬了凳子到门后,爬上凳子开门。

    苏窈听到门闩打开的声音,先一步挡在了门口。

    门开了,夏苗躲到苏窈身后,探出个脑袋,警惕地看向陌生人,说:“娘,这个人说我姥姥,但我没见过,所以我听娘的话,不认识的人都不给开门。”

    苏窈低头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夸道:“苗丫真棒。”

    周二花看向小姑娘,说:“原来叫苗丫呀,和四妞你小时候长得真像。”

    苏窈听到这话,把夏苗往身后带了带,警惕道:“我和你已经没啥关系了,你赶紧走,别再来打扰我了。”

    周二花一听,一副受了委屈的摸样,巴巴地看向她:“我可是你娘呀,你怎么能不认我了?”

    苏窈冷笑了一声:“我得是倒了多少辈子的霉,才会有你这种没有一点的羞耻心的娘!”

    “要不是你去傻子家通风报信,我二姐能跳井死吗?你配当娘吗?你这个杀人犯可别哭,整得好像你没错似的,不是谁哭谁有理的!”

    周二花眼泪哗啦地就落了下来:“四妞你怎么能这么说娘呢?娘当初也是迫不得已呀,你们都已经嫁人了,婆家怎么对你们,也只能是受着,娘也是这么过……”

    “滚!”

    苏窈懒得和她废话,喝了她一声后,抱着夏苗进了院子,“啪”的一声就把院门关了起来。

    外头的周二花也不走,絮絮叨叨的道:“四妞,娘这回来找你,是为了你好呀。”

    “你爹听说夏老四被抓了,要被枪毙了,怕你被连累,所以就让娘来找你,让你跟娘回娘家去,以后再给你找过一门好亲事。”

    苏窈听着,只觉得恶心反胃。

    卖一次不够,还想再卖第二次。

    而且他们那里听来的消息?

    夏老四会被枪毙?

    这谣言可真越传越过分了,之前还说沈靳会被关三年,这才过去四十来天,竟然就变成了枪毙……

    她也没理会外头的人,穿上了旧衣服,给夏禾裹了两块布,然后抱在怀里,再带着夏苗一块去上工。

    有老李家的人在,她可不敢把俩孩子留在家里。

    苏窈从院子里出来,周二花又自以为的苦口婆心劝道:“夏老四都要被枪毙了,你要继续留在这夏阳生产队,可就是“黑五类”了,以后这日子咋过呀?听你爹的话,跟娘回去吧。”

    苏窈翻了个白眼,没理她,锁上门就走。

    周二花不死心跟在身边絮絮叨叨。

    苏窈到了地里,她没敢跟过去,就远远看着。

    许娟看着远处的人,说:“你中午去县里,我还去了一趟你家里,想给你看眼孩子的,没想到这人就守在你家外头,说是你娘。”

    “谁不知道你嫁到夏阳生产队后,就和娘家断绝了来往,现在四哥去了农场,他们就来了,肯定是没安好心,指不定是想卖你第二回呢!你可别被他们给忽悠回去了。”

    苏窈把背后的背篓放了下来,整理了一下里头的衣服,再把夏禾放了进去,说:“还真给你说中了,他们不知道从哪听来的传言,说我男人要被枪毙了,就想忽悠我回去,把我卖第二回呢。”

    许娟气道:“好家伙,打的还真是这主意!这还是爹娘吗?!”

    苏窈“呵呵”冷笑了两声,把李家二姐三姐的遭遇都说了一遍。

    许娟顿时瞪大了眼,一股火气直冲天灵盖,破口骂道:“这都什么畜生玩意?!”

    苏窈朝着周二花的方向看去,说:“李家那畜生父亲是个赌

    鬼,这回肯定是欠了钱,恰好又听到我男人要被枪毙的传言,所以想一女二卖。“苏窈可不承认那个是她父亲,就算是假的,她也不想侮辱“我父亲”这三个字。

    苏窈看着周二花继续道:“这回让她来哄我回去,我要是不跟着回去,估计他就该亲自来押着我回去了。”

    许娟气得把手里的草都砸到地上:“他们要是敢来抢人,咱们夏阳生产队的人可不是吃素的!”

    许娟越想越气,直接抱上背篓的夏禾,和苏窈说:“走,咱们现在就去找大队长说明情况,早早防着他们,让他们走着进来,横着出去!”

    许娟的话算是说到苏窈的心坎上了,她也是这么想的。

    苏窈可没打算自己应付老李家的人。

    老夏家还有一个大哥,和他亲爹一样的货色。要是父子俩都来了,她一个人还要护着两个孩子,是绝对应付不了的,所以肯定得请外援。

    她不怕老李家的人不来,就怕他们不来。

    只要来了,非得让他们掉一层皮!

    第68章 第68章龌龊的心思

    苏窈下工的时候,周二花已经离开了。

    大队长一下工,就安排了人去苏窈的家里,敲敲打打地把院门给加固了。

    别人问起,许娟逢人就说老李家打算趁着夏老四不在家,打起了一女二卖的龌龊心思。

    这事传到老夏家,夏老太一拍大腿,气道:“花了咱五十块钱娶的婆娘,死也要死在咱们生产队!他们李家想要回去,除非拿出五十块钱!”

    夏二嫂也附和道:“就是,凭啥,那老四不过是关三年,又不是不回来了!到时候等他回来,媳妇没了,说不定还会再来家里偷第二回钱娶新媳妇呢!”

    夏老太愣了一下:“不是说三个月吗?你从哪听来三年的?”

    夏二嫂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说:“老四在县里肯定干了犯法的事,不然怎么可能都回来一个多月了,还被翻旧账给抓了盲流?”

    “肯定是投机倒把被抓的,隔壁生产队有一个就是投机倒把,被抓到判三年。就我娘家那边,也有一个,也是判了三年,我可不信老四只被判了三个月。”

    夏老太一听,也觉得有道理。

    指不定是老四媳妇给听恰了,把三年听成了三个月。

    夏老太看向老伴,问:“老李家这事,你咋看?”

    老夏头抽了一口旱烟,琢磨一下后,说:“甭管老四被关多久,这老四媳妇确实花了咱家五十块钱娶来的。老李家想要人也行,但得先把彩礼钱还回来。”

    夏老太啐道:“他们李家要是能拿得出五十块钱,就不可能想着一女二卖了。”

    就是再不满意,再看不上老四媳妇,但也是那倒霉孩子偷拿自家的钱娶的,可不能就这么打水漂了!

    夏老二开了口:“老四又不是被枪毙,三年后还是会回来的,要咱拿了钱让李家把人带走了。老四回来后还不得和咱拼命,再说了,那老四媳妇真走了,俩孩子谁管?”

    夏老太听到这话,也懒得琢磨,直接说:“想那么多做什么,反正老李家肯定是拿不出那么多钱。就算拿得出来,说不定也有后招等着咱,不管咋样,人就是不能带走。”

    老夏头看了眼自己婆娘,难得见她聪明一回。

    他转头和三个儿子说:“你们仨平时注意点,有事没事多到老四家附近晃悠晃悠,别让老李家钻了空子。”

    *

    周二花回到家,唯唯诺诺地就把今天的事说了。

    “四妞不仅不跟我回来,也不认我这个娘了,还直接赶我走。”

    李老汉听到这些话,脸色顿时黑了。

    李家老大看向李老汉,说:“爹,我瞧着这丫头是翅膀硬了,你喊她回来,她居然敢不回来。”

    李老汉看向周二花:“那丫头是不是变成黄脸婆了?”

    那丫头是几个闺女里边模样最漂亮的,所以才能得五十块钱的彩礼。

    要是现在成黄脸婆了,估计一半的彩礼都没了,再加上二婚头,能有个十五块彩礼钱就很不错了。

    周二花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的说了:“虽然没有做姑娘是水灵,但精神头比做姑娘的时候还好。”

    李老汉忽然大声:“漂亮就漂亮,扯什么精神头!”

    周二花被吓得一哆嗦,忙说:“漂、漂亮。”

    李家老大顿时露出了笑脸:“爹,四妹那丫头的模样要是没怎么变的话,就算是二婚头,也能多要彩礼。”

    周二花小声插了一句话:“这回得给四妞找个好一点的人家。”

    父子却是没搭理她,李老大继续道:“红河生产队有个四十来岁的光棍,娶了两个媳妇都没孩子,估计也就是他的问题。第二个媳妇又跑了,现在那光棍到处托媒人打听带着男娃的寡妇,还说男娃年纪越小越好,这娶一个送一个,他可不得多出点钱。”

    周二花想起了像小闺女的小姑娘,问:“那四妞那闺女咋办?”

    李老汉倒是把这句话听进去了,说:“反正老夏家也不待见这俩孩子,我们做姥爷姥姥的,也不能不管不顾,要是老夏家肯放人,就把孩子都带回来。”

    他小闺女模样好,夏老四模样也好,他们生的闺女肯定不会差。

    到时候他帮他们把闺女养大,做姥爷的再收点彩礼钱也不过分。

    李老大想了想,说:“爹,刚听娘那么说,我咋感觉四妹像是有主见了,万一她不肯跟咱回来咋办?”

    李老汉蓦地拍了拍桌面:“我是她老爹,她男人都要被枪毙了,就她男人的德性,整个生产队都当他瘟神,就是他爹娘都不管他,她难道还指望有人能帮衬她们母子三人?”

    “她不回,也得回,她男人死了,就得听她老子的话!”

    李老大问:“那咱什么时候去找四妹?”

    李老汉:“你去找红河生产队的光棍,带他去夏阳生产队看看人,看他能出多少彩礼钱。”

    李老大顿时笑了:“成,我明天一早就去红河生产队。”

    *

    苏窈这两天上工,都是带着夏苗夏禾去上工的。

    干活的时候就把夏禾放在背篓里头,夏苗在旁边陪他玩,有时候石头也会过来和他们一起玩。

    许娟问:“这两天有情况吗?”

    苏窈摇了摇头。

    这两天怪风平浪静的,但以她脑子里的记忆来看,李家父子就是极度的父权,夫权。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允许家里的女人反驳他们的。

    现在没来找她,肯定在憋着什么坏主意。

    中午,苏窈带着孩子下工,快到家了,就见有人在她家不远处的树底下坐着。

    最近因为老李家的事,苏窈格外的警惕,所以不自觉地多看了两眼。

    是个中年男人,也是一张生面孔。

    她很确定,在生产队两个多月了,都没见过这个人。

    她观察着那人,那人也在打量着她,甚至站起来,瞟了几眼她怀里的夏禾。

    在对上目光时,还对着她咧嘴笑。

    陌生中年男人,出现在一个独居的妇女家门前,还对着已婚妇女笑。在这个时代,这么盯着人妇女还看,还笑地莫名,已经很冒犯了。

    苏窈似乎联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沉了,她给了男人一个冷脸,开门进院子后就直接上了门闩,然后扒着门缝往外看。

    那中年男人停留在原地,盯着她家门看了好一会后才离开的。

    苏窈等了一会,立马从院子出来,跑去了大队长家,把看到陌生男人和自己的猜测说了。

    “我怀疑那个中年男人就是李老汉给我找的下家,现在是来‘相看’的。”

    大队长沉着脸,问:“知道往哪个方向走了么?”

    苏窈连忙点头:“就往公社的方向去的。”

    大队长:“有什么特征吗?”

    苏窈想了想,说:“看着四十来岁吧,个子不是很高,很黑,穿着灰色的长袖,对了,他走路的时候,好像有点坡脚。”

    大队长听了,转头就和大儿子说:“国兴你赶紧骑上自行车,跟上去看看是哪里的人。”

    夏国兴也没废话,立马拉上自行车就出了门。

    大队长家的小闺女一张脸皱得紧紧的,和苏窈说道:“你那什么爹,竟然给你找这样的人,而且你也没答应,也没离婚,他这和人贩子有什么区别!”

    玉兰婶看了眼苏窈,训自

    家闺女:“小孩子家家的,别乱说话。”

    苏窈知道玉兰婶是怕她听到别人说她父亲,她不开心。

    “婶子你别说传芳,本来就和人贩子没有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人贩子能判刑,他们判不了。”

    卖女儿的钱也可以说是正当的彩礼钱,根本就拿他们没办法。

    玉兰婶子安慰她:“你放心好了,我和你叔都不会让他们到咱生产队胡闹的,要是他们敢直接抢人,咱让他连生产队都出不去。”

    大队长抽了一口旱烟,说:“不管怎么说,你这白天不管在不在家,都把院门给锁上了。”

    有这样的队长和邻里,苏窈安全感满满的。

    夏国兴跟着去了很久都没回来,等下午下工的时候,他才回到生产队。

    夏传芳来喊苏窈过去。

    苏窈到了大队长家,夏国兴见人来了,才说:“嫂子猜得没错,那人就是来相看的,我出生产队后,没多久就看到那个中年男人和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凑到一块,不知道小声嘀咕什么,而那个男人显然在生产队外等了很久。”

    苏窈忽然开口问:“那个男人这里是不是有一颗显眼的毛痣?”

    她指着自己左边眉头。

    夏国兴点头:“对,就是有一颗大毛痣。”

    玉兰婶:“咋,你认识?”

    苏窈:“我大哥。”

    夏国兴继续道:“是不是嫂子大哥,我不知道,他们俩走了一段后就分开了,我就跟着那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去了红河生产队。”

    大队长琢磨了好一会后,说:“赶明儿我去红河生产队找他们的大队长探探情况。”

    红河生产队和夏阳生产队虽然不是一个公社,但都属于广安县管辖,每年去县里开大会的时候,各个生产队的大队长都打过照面,算是认识。

    第二天一早,大队长安排好每个人的活后,就去红河生产队打听了,回来时却是非常的气愤。

    来到地里,都是黑着一张脸的,看到社员干活磨蹭,大声骂道:“还想不想干了,天天在这给我磨洋工,不相干就回家待着!”

    玉兰婶大老远就听到了自家男人的大嗓门,循着声音找了过来,看见丈夫一脸臭的脸色,就问:“火气这么旺,吃火药了?”

    大队长把人拉到一边,说:“今天我去了红河生产队,向那的大队长打听了一下,才知道那光棍是个不能生的,都跑了两个媳妇了,现在正在找媒人问带着儿子的寡妇呢。”

    “昨天那光棍回去后,逢人就请酒,说大后天娶媳妇,让他们去喝酒。”

    “别人问他新娘是啥人,他就说是个带着不满一岁孩子的寡妇,就算是二婚头,也花了他三十块钱的彩礼钱。”

    玉兰婶愣了愣,好半晌后,才迟疑的问:“他说的那个寡妇,不会就是咱们生产队的苗丫娘吧?”

    大队长深呼吸了一口气,试图平缓情绪,但压根就平缓不了,破口骂道:“这不明摆着吗!娘的,这李家父子真他娘的不是人,是畜生!”

    “他们连日子都定好了,打的肯定是抢了人就送去红河生产队,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就是咱们夏阳生产队的人找过去,也晚了!”

    大队长越想越气,心里头也琢磨起了教训那对父子的心思。

    第69章 第69章打!

    大队长打听消息回来的当天下午,李家老大来了生产队。

    他人就等在苏窈家门外,看到人回来,立马朝着苏窈走过去,还没走近就开口道:“四妹,你赶紧收拾收拾,带着孩子跟哥回家去。”

    苏窈远远看到人,想都没想就往隔壁桂花家跑去。

    李老大一愣,也追了过去。

    苏窈进了桂花家后,把夏禾塞给了桂花的婆婆。

    桂花婆婆还是一脸懵的时候,苏窈就已经拿起了扁担,说:“婶子把扁担借我使使。”

    桂花婆婆:“……?”

    夏苗也不知所以的喊:“娘……”

    苏窈拿着扁担就朝外走出去,同时打断了夏苗那声娘:“苗丫你别出来。”

    苏窈气势汹汹地拿着扁担就出了院子。

    恰好李家老大追到了外头,苏窈二话不说就挥起扁担朝他打去,打的就是一个猝不及防。

    李老大冷不防地挨了一棍子,整个人跳了起来:“李四妞你干什么!我是你哥!”

    苏窈完全没章法地朝他打去,但还是知道避开他的头来打。

    她可不想把人打残了,还得负责他以后的生活。

    李家老大就是躲着,也实实在在地挨了几下打,可到底是个大男人,挨了几下打后就抓准机会抓住了扁担。

    苏窈看他抓了扁担,也不抢,瞬间松手,李家老大往后一个踉跄,差点给摔了。

    这才稳住身形,就听见他那向来软弱的四妹大声喊:“有人贩子!”

    正好是下工的时间,苏窈虽然走得快一点,但后边还是有很多人跟着的。

    刚刚她打人的时候,别人都是看见的了,虽然不知道咋回事,但多少都猜到是老李家的人,所以就等着她这句话,然后一拥而上。

    李老大见五六个男男女女朝着自己冲来,直接傻眼了,急得慌张地大声道:“我是她哥!”

    苏窈说:“我不认识他,他说要带我走!”

    “好家伙,人贩子都敢直接抢人了!”

    “打!”

    他们要打的就是苗丫娘的娘家人。

    几个人上去就打,吓得李老大拿着扁担一边挥舞,一边往后退,他骂道:“李四妞你个赔钱货,你敢这么对我,你等着我怎么收拾你!”

    那扁担倒成了他的保命符,暂时没人敢上前。

    也不知谁拿了石头,直接就向他砸了去。

    他吃痛地喊了一声,看到一个个凶神恶煞的人,哪里还敢继续待。

    胡乱挥舞了几下扁担后,转身就跑了。

    苏窈看着落荒而逃的李家老大,后悔自己刚刚没朝着他的腿打。

    有人吐了一口唾沫,骂了一声“晦气”,转头朝着苏窈说:“苗丫娘,咱家离得近,有啥事就大喊一声。”

    苏窈连连点头:“真谢谢婶子和叔伯,还有……”

    苏窈看到夏家老二时,默了一下。

    转念一想,也能猜得到老夏家是怎么想的。

    大家伙散了,苏窈转身回了桂花家。

    桂花婆婆问:“你娘家兄弟来了?”

    苏窈把夏禾接了过来,说:“让我跟他回去。”

    夏苗有些害怕,问:“娘,那个人是谁?”

    苏窈:“是个坏人,苗丫下回看到他,直接跑去找人。还有,以后要是有人说是你姥姥姥爷,还有舅舅的人,直接跑。”

    “他们都是坏人,想趁着你爹不在,欺负咱仨呢。”

    夏苗瞪大了眼,也不害怕了,挺起小胸脯,说:“苗丫答应过爹,要好好保护娘的。要是他们敢来,苗丫就去找大队长,让大队长把他们赶走!”

    苏窈点头:“对的,有坏人,苗丫要跑去找大队长。”

    桂花婆婆担心道:“你娘家兄弟这回被打跑了,他下回会不会继续来?你一个女人家带着两个孩子,他们想要把你带走,你也反抗不了,

    要不你这几天先住过来,也安全一些。”

    苏窈摇了摇头:“不了,反正离得近,有啥事我大喊一声就行。”

    主要是这几天躲过去了,他们肯定还会再有下回,等沈靳回来,起码还有四五十天,她总不能住上个四五十天吧。

    桂花婆婆道:“那你夜里别睡得太死了,有什么事就喊人。”

    苏窈点头,然后带着孩子回去了。

    夏禾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回到家里,把他放到小床上,他第一时间就是翻身,把脸埋在沈靳留在家里的衣服。

    沈靳刚去农场的那几天,夏禾就经常闹。有一回苏窈收拾东西,他正闹着,也不知怎的拿到了沈靳的衣服,就没闹了。

    他闹的时候,苏窈就把衣服给他,好几回正闹着也都会安静了。

    这衣服自此也就成了他的安抚小被子。

    沈靳回来后,苏窈希望他不要嫌弃上面有夏禾的口水味。

    同时也希望夏禾能戒掉这安抚小被子,不然沈靳就没衣服穿了。

    那农场这么苦,穿去的衣服,再回来估计都不怎么能穿了。

    苏窈还打算织完毛衣后,再给他做一件衬衫。

    但衣服的事情先不急,得先把老李家的事情解决了。

    距离大队长说的大后天,算是还有两天,她一刻都不能放松。

    *

    入冬后,天色就黑得快了,还没到六点天就暗了。

    苏窈从卫生间洗澡出来,一阵寒风吹来,冷得她一哆嗦。

    回了屋子,她拿起织了一半的毛衣继续织。

    毛线不够,只能是织成毛衣背心,才够她和俩孩子一人一件。

    夏苗的已经穿着了,这件是苏窈的,夏禾平时出门就给他裹几层衣服,倒也还凑合。

    苏窈织着毛衣,也不知道是几点了,忽然听到起伏的狗吠声,她立刻把毛衣放了下来,走到门背拿了一根粗棍子,然后去把油灯给熄灭了。

    明天就是那个中年男人口中的“大后天”了,她今天可是警惕了一整天。

    她把夏苗和夏禾都给送到了许娟家里去。她打算今晚不睡了,就等着老李家来人。

    苏窈开门走出屋子,躲到了厕所里头,然后仔细听着院子外头的声响。

    过了大概十分钟,静谧的院子外忽然传来细碎的落地声。

    有人翻了墙头!

    苏窈从厕所门缝隙往外望去。今天有月亮,要是院子里有人,还是能看到人影的。

    不一会,两个黑色身影出现在院子外头,苏窈看着他们扒拉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她也小心翼翼地开了厕所门,朝院子外蹑手蹑脚走了出去。

    一出院外,苏窈立马关上了院门,用棍子卡着大声喊:“有贼有贼,大家快来抓贼!”

    里头的李老大一听,骂道:“坏了,这丫头跟咱耍了心眼!”

    李老汉横眉冷对,说:“怕啥,咱是她娘家人,就说担心她想不开,所以来看看。敲门的时候没人应,过于担心才爬的墙头。”

    李家老大想起前两天的遭遇,愣是不敢放心:“万一四妹不认咋办?”

    李老汉一瞪眼:“她倒是敢!”

    这话刚落,就听到狗吠声更大了,还有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两人一愣,这人怎么来得这么快?!

    他们俩跑出院子的时候,院门刚好被打开,好几个青壮年提着油灯,拿着棍子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父子俩看到这些人,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李老汉忙道:“我是春华他亲……啊!”

    “爹”字还没出来,四个人就直接上手把人给揍了。

    陆陆续续来了人,父子两被人围着打,一声声惨叫声在人群里起伏着。

    “我是她爹,别打了,别打了,我真是她爹!”

    打的就是她爹!

    虎子,大根,还和夏家兄弟打得更狠了。

    前者两人是因为和沈靳的交情而帮忙打的。

    后者是则是为了几年前的五十块打的。

    不只是苏窈在等着李家的人,这知道内情的人,今天也一整天都在等着,等着老李家来抢人。

    大队长再夜里更是安排了巡逻的人,同时也提醒巡逻的人,就算发现有陌生人进了生产队,也不要立刻去抓,等看看他们什么情况,再出手。

    要是他们翻墙头自是最好,这样的话就可以直接上手打一顿,再以盗窃的由头把人扭送公安局。

    苏窈躲在门外头,探头看了一眼院子里的情况,心里只觉得痛快。

    看了一小会后,她也没继续看下去,而是去找孩子。

    俩孩子在别人家肯定会不习惯,估计现在都还没睡呢。

    第70章 第70章李家父子被关

    苏窈在去许娟家的路上,还看到好些人边穿衣服边往她家里赶。

    她:……

    这热闹就这么非瞧不可吗?

    快到许娟家时,苏窈远远看到门口外站了个人,仔细一看才知道那是许娟。

    明明什么都看不见,许娟却还是伸长脖子往她家的方向看去。

    许娟看到苏窈,忙拉过人,问:“啥情况了?”

    苏窈大概说了一下经过:“他们摸黑翻围墙进了院子,我就去喊了人,大家伙冲进去后,就完全是把那父子俩当作仇人一样给打了。”

    许娟听到她的话,眼神忽然一亮,说:“你俩孩子在屋子里头,虎子正和他们玩呢,你手电筒给我,我去看看。”

    也没等苏窈答应,她径自拿过手电筒就跑了。

    苏窈:“……”

    瞧热闹还真是中国人刻在骨子里的基因。

    苏窈进了虎子家,几个孩子都还没睡。

    夏苗夏禾看到她,都要抱,苏窈只能一边抱一个,还有一个石头趴在她的后边喊着“婶婶我也要。”

    熟悉起来后,腼腆的石头也活泼了。

    苏窈带着孩子玩了二十来分钟,许娟才回来。

    她一进门就一副惊呆了的模样,说:“好家伙,这两人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咱们生产队的共同仇人呢。”

    苏窈颇为好奇:“你说他们打人怎的这么积极?”

    当时天黑,苏窈还真没瞧清到底是谁出手了。

    许娟:“打人的是大队长家,我家虎子和大根,最后就是你们老宅那边的人了。”

    苏窈听明白打人的都是谁后,恍然点了点头:“明白了。”

    牵着完全是正义感,中者是交情,后者完全就是泄私愤了。

    “那现在人怎么处理?”

    许娟:“被捆起来了,嘴巴被塞着破布,一直支支吾吾说是你爹,你哥,当然咱们都当作没听明白。”

    “大队长说了,先把他们关到小仓库,让老东头给看一宿,明天一早再送去公安局。”

    这父子俩现在被抓了,苏窈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两人唠嗑了一小会,苏窈看天色也不早了,说:“人也抓走了,我就先回了。”

    许娟点头道:“反正生产队这会还热闹着,趁早回去,天晚路黑回去也不怕。”

    苏窈用背带把夏禾绑在前边,一手拉着夏苗一手拿着手电筒。

    许娟把他们送出了院外,和苏窈说:“今晚你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今晚确实能睡个好觉,但明天她估摸着还得去一趟县城。

    现在能捂住李家父子的嘴,也可以装聋,但到了公安局就不行了。

    她估计得去做人证。

    因为她的身体和老李家的亲缘关系,或许很难判他们的罪,可打了这一顿,再送去公安局,也能威慑一二,他们下回打歪主意都得再掂量掂量。

    苏窈带着俩孩子回家。

    一天比一天冷了,夜里更甚,除了被捂得严实的夏禾外,她和夏苗都是缩着脖子回去的。

    回到家里,用手电筒一照院子,乱糟糟的。

    小菜地里菜被踩了,还有靠在墙围的棍子竹子也是东倒西歪的。

    闹了大半宿,苏窈累

    得慌,暂时没心情收拾,把俩孩子塞进被窝后,她也跟着进去了。

    苏窈一躺下,两个孩子都往她拱了过来。

    夏苗贴着她,声音软软的:“娘,去年可冷了,冷得苗丫都睡不着,可现在苗丫觉得好暖和好舒服。”

    他们现在盖的,棉花还很蓬松,应该是先前夏老四没弹多久的新被子。

    苏窈同时也想到了在用旧棉被的沈靳。

    那棉被虽然暴晒过了,可到底没翻新,再冷点估计就扛不住了。

    神游太虚了一会,苗丫忽然问:“娘,今天我和弟弟为什么要去娟子婶婶的家里?”

    苏窈回过神来,也就耐心和夏苗解释:“娘出去干了一会活,干完了也就接你们回来了。”

    李家的糟心事,苏窈还是不想影响到这小姑娘。

    夏苗好不容易开朗了起来,可不能再回到以前的那个样子了。

    苗丫点头“哦”了一声,接着贴得更紧她娘了,过了一会又小小声的说:“娘,苗丫想爹了。”

    苏窈也叹了一声:“你娘刚才也想你爹了。”

    她天天都在算着日子。

    距离沈靳回来,还有四十八天。

    她不止刚才那会想沈靳。就上回去看他得时候,他的态度和反应都让她在意。

    让她时不时想起那会奇怪的氛围。

    对于一个搭伙过日子的同伴来说,他的举动太过亲昵了。

    只是单纯的关心?

    还是有别的意思?

    苏窈一想到这些,脑子就好像打了浆糊,烦得很。

    算了,不想了,等他回来再仔细问他是什么意思吧。

    苏窈给两个孩子掖了掖被角,然后闭眼睡觉。

    这几天因为李家的糟心事,苏窈都没敢睡死,一旦有风吹草动就会醒来,所以这几天就没能睡上一个整觉。

    苏窈闭上眼,没一会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继续上工,大家伙完全没有被昨晚的事所影响。

    只不过一大早的话题都是围绕着昨晚的事。

    虽然都有人询问苏窈的情况,但都心照不宣的没捅破那两个人的身份。

    大队长安排好了活,和大儿子,还有虎子一同押着李家父子俩去县里。

    *

    谢东伟巡逻完回到局里,就听见一道既愤怒又委屈的声音:“我真是她爹!”

    听到这似曾相识的声音,他脚步一顿,转身朝着说话的方向望了过去。

    只见大堂的另一边,有四五个人,或站或坐。

    坐着的那两个人,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皱,还有很多口子。

    能看到皮肤的地方,都是青青紫紫的。

    站着的一个中年男人说:“有哪个爹带着儿子来找出嫁的闺女,是半夜来找的?!又有哪个做岳父,做大舅子的,会在半夜翻女婿家墙头的!?”

    “你放屁,我刚都说了,敲门了没人应,我这个做父亲的怕闺女想不开,所以才翻墙头进闺女家,我有什么错?!”

    “咋想不开了,人好好的,每天干活最积极,还天天笑呵呵的,有哪点想不开了?”

    “她男人都要被枪毙了,她怎么可能不伤心?!”

    谢东伟越听,就越觉得这声音熟悉。

    “谢队长,怎么了?”

    谢东伟摆了摆手,然后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走到看到那些人正面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看到坐着的那两个人,是两张肿成了猪头的脸。

    尽管分辨不出来原来的样子,但他却是从其中一个男人眉头上的毛痣,猜到了是谁。

    是春华的大哥。

    李家老大缩着脖子,低着头,瑟瑟发抖,一句话都不敢说,显然是被打怕了。

    夏大队长气笑了:“我们生产队的夏向东,人只被判了三个月,哪里来的枪毙?!”

    李老汉瞪大眼,声量不由的提高:“绝对不可能,你别诓我,我听到的就是要被枪毙了!”

    夏大队长:“现在就在公安局,不信你就问问!”

    夏向东这个名字,让审问的小刘公安恍惚了一下,被那妇女逼问得哑口无言的回忆一瞬间涌了上了,打了一个激灵。

    他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随即就说:“人确实只是去劳动改造三个月,你是从哪里听来要枪毙的?”

    李老汉听到公安都这么说了,由不得他不信,他整个人都傻眼了:“咋、咋不是枪毙?”

    夏大队长冷笑:“瞧着你还挺失望的。”

    转而看向公安,说:“这个人满口大话,有哪个做父亲的不是白天来看闺女,偏要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还翻了墙头?”

    虎子也适时开口,说:“就算你们真的是嫂子的娘家人,也肯定没安好心。嫂子嫁到夏阳生产队都五年了,也没见过她娘家人来看过她,问嫂子,嫂子都说当娘家人都死了。”

    “咋的,一听到闺女的丈夫要被枪毙了,就打起了坏主意,是想偷孩子去卖,还是偷钱?”

    李老汉原还处于惊讶之中,可一听这话,他忙解释:“我真是红星大队下杨树生产队的社员,要是不信,公安同志你可以去核实一下!”

    “我也真的只是关心我闺女才去的夏阳生产队!”

    谢东伟听着他们的话,猜到了前因后果。

    李家以为夏向东要被枪毙了,就想着把春华接回去,想赚第二回彩礼钱。

    谢东伟盯着狡辩的李老汉,当初春华那声声质问似乎又在耳边响了起来。

    ——“要是我男人坐牢了,我也活不下去了。不是我想死,而是没了他。老夏家,老李家都会把我们娘仨生吞活剥了!”

    “你也清楚我那爹是什么样的人,只要我男人被抓的消息传回去,他第二天就能上门来抓我回去,把我再卖一遍。”

    “他不仅是我男人,还是我的保命符,有他在,老李家不敢做什么。”

    ——

    这些话,就好似一把把刀插在了谢东伟的心口上。

    闷得很。

    也……很后悔。

    后悔自己的自以为是。

    后悔那会只顾眼前,所以现在才把人置于危险中。

    李老汉说着话的时候,眼也尖,看到了谢东伟,立马指向他:“我认识他!”

    李老汉激动的喊:“谢知青,是我呀!我是李有财,李春华她爹!”

    李老大听到他爹忽然喊了谢知青,也忙抬头看去。

    看到谢东伟,也跟着激动了起来:“谢知青,我是春华她大哥,你快救救我们!”

    大队长几个人都惊诧地看向父子俩求救的人。

    是红袖章。

    父子俩这是遇上熟人了?

    他们还想着起码能让这父子俩关一个晚上,谁想到他们在公安局都认识有人,现在估计是连一个晚上都关不上了。

    小刘公安闻言,惊诧地看向谢东伟,问:“谢队长,你认识他们俩?”

    谢东伟冷漠地看了眼他们,说:“就他们现在的样子,我也认不出来,你还是好好盘问,然后再去查证。”

    说完,他给李老汉和李老大一记眼神,那眼神冷得很。

    父子俩对上他的眼神,冷不丁地一缩肩。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往事。

    这个谢知青和生产队里的大多数的青年一样,都喜欢他们家的闺女,妹妹。

    但他们那会怎么骂来着?

    骂这些人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说他们没钱没本事还想讨漂亮媳妇,做梦去吧。

    回想起这些事,父子俩都不敢再出声。

    大队长几个看着那谢队长冷着脸走了,又看到父子俩像鹌鹑一样缩了脖子,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喜意。

    虽然是熟人,但却是有过过节的人!

    看来这两个人,可不止是被关一个晚上了。

    谢伟东敲了邢队长的办公室,从里传出一声“进”后,他就推门进去了。

    邢队看着卷案,问:“什么事?”

    谢东伟沉默了一会,才开了口:“先前被抓的夏向东,他的媳妇我以前认识。”

    邢队长一愣,抬起头,诧异地看向他:“然后呢?”

    谢伟东继续道:“外头那两个半夜翻墙的,翻的就是夏向东的家。”

    邢队长微微挑眉:“外面那两个人,刚说自己翻的是闺女家,怎的,真是夏向东媳妇的娘家人?”

    谢伟东点头:“是。”

    邢队长闻

    言,嘴角抽了抽:“这都什么奇葩,要找闺女,白天去不行,非得晚上去?还不从正门走,非得翻墙头。”

    谢东伟说:“他们家有三个女儿,大女儿在十二岁就被卖给了傻子做童养媳。二女儿嫁给了老光棍,三女儿也就是夏向东媳妇,当时开了五十块钱的彩礼,谁能拿得出来就嫁给谁。”

    乡下彩礼一般是八块八,多一点的十八块八,五十块在城里也算是高彩礼了。

    可城里人大多都不找乡下的媳妇,因为户口的问题,很难吃上商品粮。更别说李家还是一个窟窿,累赘,谁都不想有这么一个亲家。

    邢队听到谢东伟的话,脸色逐渐沉了下去。

    谢伟东又继续道:“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谣言,说夏向东要被枪毙了,以他们用女儿换彩礼钱的作风来看,肯定想把闺女带回去再换一次彩礼钱。”

    邢队猛然一拍桌:“混蛋玩意!”

    “人已经嫁了,而且那还是女婿家,没有准许翻墙入室,管他是不是亲爹亲哥,就是盗窃!”

    邢队站了起来,走到门前拉开门往外头大声一喊:“小刘,进来!”

    不一会,小刘公安推门进来,问:“邢队咋了?”

    “先把人收押,你再去杨树生产队走一趟,核实那两个人的身份。身份要是对得上,你就查一下那父子俩有没有一女二嫁的心思。”

    小刘公安眼睛也瞪大了:“咋的,他们还真是想把夏向东媳妇偷走,又嫁一回?”

    邢队:“别废话,赶紧去调查。”

    安排了人,邢队狐疑地看向谢东伟:“老实说,你底下那些人逮夏向东的时候,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他是那妇女的丈夫?”

    谢东伟犹豫了两秒,正要开口,邢队忽然就抬起了手,止住了他的回答。

    “行了,别说了,不管夏向东这人是怎么进去的,我也不追究。但我提醒你一句,你要是想转正成公职,而且还想往上走,就别犯大错误。”

    谢东伟知道邢队在点他,而且似乎也知道了些什么,他背脊隐隐沁了汗。

    不敢含糊,立马敬礼:“明白。”

    *

    苏窈还想着今天会被传唤,但等到大队长从县里回来,也没等到传唤。

    等下午下工去大队长家打听,才知道他们碰巧遇上了一个姓谢的队长,李家父子喊他们谢知青。

    大队长问:“苗丫娘,你知道这个谢队长吗?”

    苏窈点头:“上回在公安局见了,但因我和他不是很熟悉,所以没敢去攀交情。”

    大队长:“原本我还担心他在杨树生产队待过,认识你爹和你哥,然后给他们帮忙,没想到他离开后没一会,他们俩就被关押了。”

    苏窈听到这话,大概猜到谢东伟帮忙了。

    他在公安局看到李家父子的时候,应该也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了。

    若遇上这事的人是李春华,指不定现在这会都已经被绑到了别人家,生米煮成了熟饭。

    要是李春华忽然烈性起来,就是第二个李家二姐了。

    苏窈问:“公安有说怎么处理他们吗?”

    夏国兴应道:“公安说了,先去核实他们的身份,要是身份核实对了,再查他们的目的,怎么都得三天之后才出结果。”

    苏窈感觉公安局似乎有意关多几天那父子俩。

    这会的法制还没那么健全,只要核实他们的身份,再者也没发生什么事,大概也就只会警告一下,第二天就把人给放了。

    苏窈想到这,心里感叹谢东伟也算是办了件人事了。

    *

    虽然李家父子俩被抓了,可风波远没有过去。

    第二天苏窈下工时,就被周二花拦了下来,她急满头大汗,问:“四妞你爹和你哥昨天来找你,一宿没回来,娘四处打听,听说你们生产队昨天抓了两个人?是不是你爹和你哥?!”

    苏窈冷眼看着她,好半晌才开了口:“确实有两个小偷翻墙进了我家,你要是找他们,就去公安局找。”

    听到人被送到了公安局,周二花惊愕了一会:“你、你怎么能他们送去了公安局,他们是你亲爹亲哥呀!”

    苏窈一笑:“我可没有想把我卖第二回的亲爹亲哥。”

    周二花:“他们不是要卖你,只是想给你找一个好人家,你要是不改嫁,那你就是黑五类的媳妇,会被批斗的。”

    “谁告诉你,夏向东要被枪毙的?”

    苏窈倒是想知道到底是谁传出去这消息的。

    周二花:“你爹说的。”

    苏窈:……

    不想再搭理说不通的周二花,苏窈:“你要找人就去公安局找,别来找我。”

    她说后,就想从一旁离开,但周二花立马张开手臂拦住了她。

    “四妞你不能走,你就带娘去找你爹你哥吧,家里没他们,会乱套了的。”

    苏窈没好气道:“乱不乱和我有什么关系,我都已经被你们卖了,难道还让我想着你们?”

    周二花执迷不悟的狡辩:“都说你爹没卖你,只是想给你找个好人家……”

    苏窈顿时没了好脾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问:“我二姐,三姐嫁的人,是好人家吗?周二花,你根本就装聋装瞎也装傻。”

    “你知道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彩礼钱,不仅没帮我们脱离苦海,甚至也帮着他们把你的亲闺女一步一步的推入火坑。”

    “午夜做梦的时候,你难道就没梦到过我那跳了井的二姐来找你索命吗?”

    周二花听到她提起二闺女,脸上的血色顿时没了,白着一张脸,眼眶也开始泛红。

    苏窈并没有因为她表面悲伤而放过她,继续道:“我二姐被打到身上没有一块好地方,瘦得皮包骨,赤脚跑了百里路,双脚都跑出了血,就是回来寻求庇护的,可你呢,你听你男人的话,去带人回来抓她,是你让她生出了生不如死了的念头。”

    苏窈说着说着,双眼也红了,为李春华的境遇难过,更为她那两个姐姐的遭遇而难过。

    苏窈的声音带着沙哑:“我二姐死的时候才二十岁呀,那么的年轻一个生命,可却因为你们而想不开死了,你觉得你自己没错吗?”

    周二花白着脸连连摆头,哽咽道:“我只是为了她好,她要是不回去,会被打得更惨的,你爹也会打她……我没想过她会想不开。”

    说到后头,周二花已经泪流满面。

    苏窈不想和执迷不悟,不知悔改的人再讲道理。

    她擦了擦眼角的湿润,指向离开的方向,冷下了脸:“你走吧,我已经当做爹娘都死了,你也当做没我这个女儿,以后别再来找我了,也别问我关于那父子俩的事。”

    周二花听到她提起丈夫和儿子,才恍然间想起自己是来找人的。

    她正想拉住闺女的手给丈夫儿子求情,却被冷冽地暼了一眼,她又颤颤巍巍地缩回了手。

    苏窈不再搭理她,直接就进了院子,把院门关得实实的。

    周二花一直在外面等着。

    苏窈去上工的时候,把夏苗和夏禾送到了隔壁桂花家。

    有李家的人在,苏窈不放心。

    桂花:“我早上就看见你家外头站了个大娘,我还时不时盯上几眼,没想到是你亲娘。”

    苏窈:“她来找我,是为了救她丈夫和儿子。”

    桂花皱眉叹了一口气,安慰她道:“嫂子你别太伤心,那种爹娘压根不值得你伤心。”

    苏窈笑了笑:“我就没因为他们伤心过,他们对于我来说就是陌生人,让我觉得恶心的陌生人。”

    桂花:“嫂子能这么想就太好了,我还担心嫂子想不开,最后还原谅他们了呢。”

    苏窈摇头:“绝对不会原谅。”

    原谅的事,是李春华才能决定的。

    苏窈说了一会话后,就离开了。

    她去上工,周二花就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让人烦得很。

    生产队的人知

    道了周二花的身份后,就开始驱赶她。

    但她就是不走,一副可怜样,还巴巴地望着苏窈。

    那副沧桑的样貌,又加上畏畏缩缩的样子,还真叫人不忍心用蛮力驱赶,索性也就不搭理了。

    苏窈下工的时候,她还跟着。

    苏窈还没回去,就看到有个半大的孩子跑了过来:“四婶,你家外头来了好多人,说是来接新娘的!那说要接新娘的新郎又矮又丑,还是个坡脚的呢!”

    苏窈:“……”

    她就知道,肯定还有这茬!

    周二花似乎也听到了这话,神色恍惚了一下。

    孩子他爹和她说过,这回要给四妞找个好一点的人家。

    虽然年纪大了点,可生不出孩子来,到时候还能把四妞儿子当亲生儿子养……

    既然是好人家,可为什么偏偏是个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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