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靳去县里已经有大半个月了,都没有回来过,但还是有一封书信让虎子带回来。
除了书信外,还有从公社邮局领回来的布头,以及沈靳之前说要给她带回来的东西。
看到沈靳给她带回来的东西,苏窈沉默了很久很久。
换作在现代,给刚谈的女朋友送这些东西,就让人觉得挺变态的,但在这个时代,就非常实用。
沈靳送回来是……卫生巾。
有五包,每包估计是十二片,还是很厚的一片。
她来这里几个月了,都还没有经期,她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了。
好像哺乳期,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来月经,但现在夏禾都已经九个多月了,也该差不多了。
沈靳这东西还真送得挺实用的,要是人在这,苏窈多少都得夸他一句,他这回看着来,还真看着对了。
看了东西后,苏窈才拆开信来看。
这是苏窈第一次看到沈靳的字,字体遒劲有力,笔锋锐利,很有冲击力,和他在她面前的性格一点也不像。
她想,沈靳应该没有特意模仿夏老四的字体,因为没有特意练过,不可能写得出这样的字体。
信上内容表述没有太大的问题,但就是觉得有点奇怪。
——我在城里一切都好,不用挂念。
我快要准备考核了,还得学很多东西,所以这个月就不回来了。
我想了很久,才给你买了相对实用的东西。
布头应该也已经寄到邮局,没有意外,也到了你的手上,我给你接了三个单子,具体数量和要寄去的地址,都已经在信最后。
这三个单子后,暂时歇一歇,就先不干了。
至于单子的定金,等我回去后,和工资一块交给你。——
苏窈看完后,仔细一琢磨才知道奇怪在哪里了。
整封信下来,就没有一句腻歪的话。
苏窈望着信发了好一会呆。
难道他们已经被这个时代同化了,感情都变得含蓄了?
还是说他们的性格对碰没有激情,只有温吞?
苏窈琢磨了一会后,也没究竟,而是琢磨着该怎么来分配这个活。
三个单子,其实发圈真不是特别的多,就三百个,谈成的价钱,和年前供销社给的价钱差不到两分钱。
算下来的话,得到的钱应该是二十到二十五块的区间。
一袋子的布头花了一块五,还有沈靳走关系也花了一块,邮费两毛钱。
杂七杂八应该是三块成本。
这赚头还是很大的。
苏窈倒是想让李春兰也帮忙做一点,给她也挣一些,可这距离太远了,送去麻烦,带回来也麻烦。
不过,可以等下回找李春兰的时候,让她给县里供销社做其他样式的。
估计也就只能做一两回,她也不赚中间价,除了成本外,挣的都给到李春兰。
苏窈心里有了主意,等第二天早上上工的时候,就让许娟晚上来她家里一块做发圈。
关于挣钱的事,许娟可积极了,忙点头:“行,我晚点拿油灯过去,可不能总用你家的油灯干活。”
苏窈笑了:“那当然,我家的火水灯油可要省省。”
今年发了灯油票,但其实量也不是很多,也只能省着点用了。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许娟忽然提起:“对了,四哥有没有和你说在运输队的事情?”
苏窈不解地看向她:“哪方面?”
许娟:“虎子和我说,因为四哥劳改过的事在前运输队和装卸队里传开了,再者四哥还破格获得驾驶员参加考试的机会,所以这两个队里的人都变着法子针对四哥。”
苏窈听了许娟的话,愣好一会神。
沈靳在信上只说他过得好,过得不好的事,一个字都没跟她说。
许娟看到苗丫娘愣神,暗自拍了一下自己多话的嘴。
四哥没和苗丫娘说,那肯定是不想让苗丫娘担心,她却直接给说了,四哥知道了,肯定得怪虎子多嘴了。
苏窈好一会后,回过神,问:“虎子有没有说四哥是如何被针对的?”
许娟抿了抿嘴,有点犹豫。
苏窈皱眉道:“我也想心疼心疼我男人。”
许娟想了想,才说:“吃食上比别人的差,有时候晾着的衣服都会被人弄湿,卸货的时候,也会故意找茬,总有理由扣他的钱。”
苏窈听着许娟的话,脸色也渐渐地沉了下来,手心也攥紧了。
怎么每个地方都有这么多的挫折,就不能有个一帆风顺的地方吗?
苏窈呼了一口气:“在虎子回来时,情况有没有得到改善?”
许娟忙点头:“有有有,这个还真有,就先前四哥救过的那个杨驾驶员,帮忙到运输队大队长跟前告状了,大队长公平公正地把事情解决了,装卸队的人现在都不敢再针对四哥了。”
苏窈听到了关键的地方:“只有装卸队,运输队呢?”
许娟摇了摇头:“这点没听我家虎子说。”
苏窈眉头皱得更紧了,一时非常心疼沈靳。
这一天天的,就没个消停的。
苏窈已经开始琢磨着等沈靳下次休息时间,她要去县里看一看他。
这个想法才出来,地里就有人大声说:“拖拉机买回来了,拖拉机买回来了!”
很多人听到拖拉机买回来了,都放下了手里的活,跑去看车。
许娟也说:“走,我们也去瞧瞧。”
苏窈这刚想着要去看沈靳,拖拉机就回来了,不忿顿时被冲散了一些。
拖拉机买回来了,也代表着她去县里也就更方便了!
苏窈跟着许娟一块跑去榕树根下看热闹。
红色拖头的拖拉机,后边一个车斗是可以拆下来的。
既可以下田耕地,也可以运送肥料和粮食,更能载人!
大队长说:“大后天放假一天,谁想去县里,就来抽签,抽到次数排号,一到十号可以去县里,想去的,就排到后边的号。”
能不能赶上趟,就看个人手气,这样做也是为了避免别人说不公平。
苏窈一听,顿时萎了,这还要凭手气……
她这手气,她自己都不相信能好到哪里去。
结果这五十来个人抽数,她抽到了七号,许娟刚好查开了,十一号。
许娟失望得很:“这会还真不能和你一块去了,不过也行,我可以帮你带夏苗,夏禾你就带着去吧。”
主要是夏禾太小了,不大好带,至于夏苗,可以和石头一块玩,也不用怎么看着。
苏窈:“那麻烦你了。”
许娟笑道:“不麻烦,石头可喜欢苗丫妹妹了,之前就一直问着能不能把苗丫妹妹带回家养呢。”
童言无忌,苏窈听着也笑了。
她压低声音说:“既然大后天就县里,那咱们再这三天晚上,先做完一个单子。”
许娟:“行,时间也刚好。”
晚上下工,回到家里做饭,弯了一天腰的苏窈,只觉得腰酸胀得厉害,累得慌。
等晚上和许娟一块做着发圈的时候,小腹忽然坠疼,下边隐约有什么东西流出来。
这种感觉非常的熟悉。
苏窈看向床头篓子里的卫生巾,陷入了沉默。
昨天送回来的,今晚就来了,还真邪门。
苏窈想起了以前大学住校时,六个人一寝,只要有一个人来
了月经,然后跟会传染似的,一个接着一个。
苏窈起身,也没打扰许娟,拿了换的衣服,再拿一片非常厚的卫生巾出了屋子。
等回来的时候,倒了一杯热水。喝了热水,缓过了一口气,但整个人都是有点蔫蔫的,浑身乏力,小腹一阵阵的坠痛。
许娟也注意到了苏窈的不对劲,问她:“你来好事了?”
苏窈懵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啥是好事,她点头:“刚来。”
许娟:“从怀上禾子到现在,第一回来?”
苏窈点头。
许娟:“这大多人这生养完第一回来,总会特别难受,我生完石头那会,第一回来也被折腾得够呛,我看你这脸色白得厉害,今晚就早点睡,别熬了。”
说着,又道:“弄个汤婆子抱着睡,会舒服一点。”
苏窈真熬不动了,这小腹不是很疼,但就是一阵一阵的,让人浑身都难受。
她去弄了个汤婆子,然后就抱着睡了。
许娟则继续做发圈,偶尔听见苏窈不舒服地哼唧几声。
看她这难受样,估计明天也上不了工了。
还真是,第二天一早,上工声响起的时候,苏窈撑着浑身酸痛的身体坐起来,整个人的脸色比昨晚还差了。
许娟穿着衣服,说:“你就别去上工了,我一会去大队长那给你请假。”
苏窈撑不住:“那你帮我请一个上午,下午我要是好一点了,我就去上工。”
许娟劝道:“四哥在城里有工作,你也能挣一点钱,就别太拼了,直接休息一天吧。”
苏窈想了想:“也行。”
许娟上工了,几个孩子都留在了家里。
许娟和石头还有夏苗说了,说了婶婶/娘不舒服,他们要乖,不能闹,还要照顾好婶婶/娘。
苏窈觉得好笑,两个小豆丁还要人照顾呢,哪里能照顾得了她?
但石头和夏苗都是特别懂事的,都安安静静,就连说话都是小小声的说,还会哄着夏禾,要不是他们俩抱不动夏禾,估计都想帮忙把尿布给换了。
第92章 第92章照顾
苏窈蔫了两天才恢复一点精神气。
只不过去县里的时候,开拖拉机的人是个半生手,开得不稳当,颠簸得很厉害。
每颠簸一下,苏窈就感觉自己的小腹一颤一痛,她这一路,脸色都白了一个度。
好在不是在经期第一天去的,不然颠簸一路,她估计都能痛晕在车上。
这一路,苏窈不仅小腹痛,就是头也晕。
没想到有朝一日坐拖拉机也能晕车。
好不容易熬到了县里,才能缓一口气。
苏窈也没急着去找沈靳,而是在树底下歇息。
夏苗看着不舒服的娘,小脸都是害怕,更是紧紧地拽着苏窈的手。
苏窈感觉出来夏苗的不安,转头和她说:“娘没事,休息一会就好。”
苏窈脸色白得不正常,歇着的时候,都把开拖拉机的大哥看得心惊。
他心说自己开车的技术也不至于差到把人吓成这样吧?
苏窈歇了十来分钟后,才提上东西,带着夏苗往运输队去。
到了运输队大门外头,她告诉门卫找夏向东后,门卫就去喊人。
过了一会,门卫才出来,说:“夏同志去厂子里卸货去了,估计得中午吃饭的时候才能回来。”
苏窈想了一下,问:“我能不能把东西先搁着,中午我再回来拿?”
她是真的提不动了。
夏向东现在可是装卸和运输这两个队里的名人,门卫不想认识都不行。
因着针对的事情,厨房的大师傅都被处过批评了,从那之后,他们这些打杂的,再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搞针对。
门卫知道她是夏向东的媳妇,就客客气气地应:“当然可以。”
苏窈把东西放在了门卫亭子,然后就带着夏苗去找霍老。
她打算让霍老给开点调理的药。
这实在是太折磨人了,从来就没试过这种钝刀割肉的感觉,要是以后每一回都这样,肯定受不了。
苏窈找霍老开药,结果霍老一听是她自己要吃,还是调理经期的药,就说:“你自己喝的药,自己抓。”
苏窈愣了一下:“老师,你就忙着让我认药了,可没教过我方子。”
霍老不慌不忙地拿起搪瓷缸喝茶,说:“你和你男人一样都机灵着呢,肯定有研究,就按照你的想法来抓药,让我看看你的成果怎么样。”
苏窈:……
这算不算赶鸭子上架?
苏窈只能忍着不舒服到药柜抓药。
现在的私人中医处于灰色地带,所以霍老的药柜连药名都没标。
苏窈接触的基本上都是还没炮制过的新鲜药材。这炮制过的药材有好些类似的,辨认起来还是很有难度的。
苏窈这个药抓了近一个小时。
吴茱萸、肉桂、益母草、小茴香这几种药材,苏窈都是反复的确认才抓的。
霍老见她抓的四味药,又从抽屉拿了一味当归。
每一样都说了准确的药量,让苏窈自己来称,再切好。
到底是自己吃的,苏窈称得格外的小心细致,就怕一不小心弄错分量。
等苏窈弄好药,都快中午了,给了药材的钱,她就急匆匆地跑去运输队了。
苏窈到运输队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了大门外的沈靳。
苏窈看到人就停了下来,捂住肚子喘气。
她身边的夏苗只能眼看着干焦急。
沈靳看到苏窈的反应,大步走了过去。
走到了苏窈身边,忙把人扶住,关切的问:“你这是怎么了?”
夏苗红着眼说:“娘不舒服,好几天了。”
沈靳神色立马紧张了起来,问:“看过大夫了吗?”
苏窈喘了一口气,小声说:“来那个了,夏苗不懂,和她解释,她也只知道我生病了。”
沈靳闻言,几乎是一瞬间就心领神会知道那个是哪个,他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还以为是她的旧疾复发了。
大抵因为这个时代保守,连男女对象拉手都得见不得光,所以沈靳搀扶着苏窈,也算是过度亲密了,还是引来了不少人侧目。
沈靳不在意别的,就在意苏窈会被影响,他想了想,说:“你和夏苗到门卫亭子等我一会,我回宿舍拿点粮票,一会去国营大饭堂吃饭,顺道休息一下。”
沈靳跟车跑长途,也会有粮票补助,平时他也能省下来一点。
苏窈也想休息一下,所以点了点头。
沈靳把她扶到门卫亭子旁边,然后跑回去拿粮票。
沈靳三分钟就跑了回来。
国营大食堂在大厂的附近,从运输队走过去,要十分钟。
沈靳要了一个羊杂汤和一个豆角炒肉,两碗米饭。
沈靳把羊杂汤端到桌上,给苏窈和夏苗各倒了半碗,说:“你们先喝点汤暖暖胃。”
苏窈端起汤边吹热气边小口地喝。有口热乎的,不仅是胃,就是小腹的绞痛都舒缓了很多。
沈靳去把其他饭菜端到桌上,坐下时,看向苏窈苍白的脸色,眉头皱了起来,问:“很疼吗?”
苏窈摇头,应得有点有气无力:“不是很疼,就是一阵一阵的疼,本来歇了两天好很多了,但今天坐的是生产队刚买的拖拉机,那拖拉机手还是临时凑数的,技术不大好,颠得我胃都在翻滚。”
沈靳一听,眉头一皱,声音也跟着沉了下来:“那这拖拉机手还是第一回
开来县里,你怎么就敢跟着来?”
苏窈现在情绪敏感,听到他这话,消沉低下了头,小声嘟囔:“你怪我?”
沈靳一愣,声音就柔和了下来:“我没怪你,只是担心那拖拉机手开车技术不够熟练,会出意外,担心你。”
苏窈说:“那拖拉机手本来就会开,只不过不是一个型号的,也就生疏一点,而且在生产队都练了两天,没大问题。”
沈靳:“那也得先载物再载人,熟悉了路线才能载人。”
他越想,越是觉得不安全,说:“我最近学了各种车,拖拉机我也会开,我一会请个假,送你回去。”
苏窈没好气道:“拖拉机能出什么事,就算翻车了,也只是摔一跤,没啥大事,你还要请假陪我回去,费劲。”
沈靳给她夹菜,说:“不费劲,半天假还是能请的。”
“你要是回去,我肯定是定不了心,而且……”沈靳压低了声音:“这个时代通信不方便,也报不了平安,我今天估计会一直想你的事情。”
苏窈无奈道:“不是,我只是来问问你被针对是怎么回事,怎么你还担心上我了?”
沈靳眉头一扬:“虎子告诉了他媳妇,他媳妇又告诉了你?”
苏窈点头:“你但凡在信上提一下,我都不至于跑到县里,当然我也顺便把那些发圈带到县里去一趟邮局。”
沈靳:“我一会回去请假,下午陪你去邮局,顺道送你们回去。”
夏苗一听,眼睛都亮了:“爹要回家吗?”
沈靳点头,问夏苗:“弟弟呢?”
夏苗应:“弟弟在娟子婶婶的家里,石头哥哥陪他玩。”
苏窈声音虚弱道:“我不好带两个孩子,只能让娟子帮忙带一下了。”
说到这,又继续说回刚刚的话题:“你真不用陪我回去,要是为了送我回去请假,你大队长应该也不会高兴。”
沈靳把剩下的羊杂汤都倒进了她的碗里,说:“别说太多话,多留一点力气。”
苏窈白了他一眼:“是不想听到我劝你吧。”
沈靳没否认。
他快速吃完了碗里的饭,放下碗,说:“你们先吃着,我回去请个假。”
说着,也不等苏窈说话,直接就走了。
苏窈:……
他到底是多怕她不肯让他请假?
*
沈靳回去等了一会,梁大队长就上班了。
梁大队长看到沈靳,问:“咋了?”
沈靳说:“我今天下午想请半天假,回一趟生产队。”
梁大队长:“请假理由?”
沈靳:“媳妇生病,想送她回去。”
梁大队长:“严重不?”
沈靳:“我看着很担心,不放心。”
梁大队长想了想:“行,但今天半天工钱肯定是没有的。”
沈靳:“这个没问题。”
梁大队长打开了办公室,进去给他写了一张请假条:“明早七点还是得准时到运输队的。”
沈靳应下,拿着请假条去找了杨驾驶员。
好一会后,才从运输队离开。
他都离开大门了,门卫朝着他喊:“夏向东同志,你媳妇的东西没拿!”
沈靳跑了回去,把苏窈放在门卫亭的东西拿上,去了一趟供销社,然后才匆匆赶到了国营大食堂。
苏窈看到沈靳提着一包东西回来,有些无奈的同时,也有点暗暗地高兴。
被对象关心,怎么可能不高兴。
沈靳和抱上了夏苗,拿着东西,配合着苏窈的步子,慢慢走去邮局。
要不是这个时代格外注重男女影响,他都想背着她去。
去到邮局,把东西都寄出去后,才赶去拖拉机在的地方。
看到是在城里有工作的夏向东,生产队里的人都围了过来打招呼。
拖拉机手之前就听说过夏向东会开货车。
这开货车的人,肯定也会开拖拉机。到时候这夏向东会坐在后头看着他开车,他又不是很熟练,忽然想到这,头皮瞬间发麻。
沈靳坐在离拖拉机驾驶位最近的位置,和前边坐得背脊挺直的拖拉机手说:“别太紧张,我就看看。”
拖拉机手:……
——同志你不特意这么说,我还没那么紧张。你这么一说,不就只差明着说要盯着我开车么!
我更紧张了!
人都到齐了,虽然多了一个人,但也能坐得下。
这开了一半路,生产队的婶子调侃拖拉机手:“诶哟,这开得可真稳妥,来的时候差点没把你婶子颠掉下车。”
拖拉机手的背绷得更直了。
这车平稳了很多,苏窈也松了一口气。
回到家里,苏窈上完厕所就直接躺到了床上。
沈靳打开了暖水瓶,看到没水了,就去烧水。
夏苗爬上了床,给苏窈盖上被子,趴在她的肩头上,小手轻轻在苏窈的小肚子抚摸,声音软软的:“苗丫摸摸,娘不疼。”
苏窈低头看她,心都软化了。
这小棉袄实在是太乖了,难怪她身边的人都那么喜欢软软糯糯的闺女。
“俩母女”躺了大概十分钟,苏窈好像闻到了甜丝丝的味道,不一会,沈靳推开房门,端着两碗冒着热气的水进了屋子。
苏窈撑床坐起来,问:“是什么呀?”
沈靳递了一碗给她:“红糖姜水,好像是可以缓解你的情况。我不太了解,也是听别人说的。”
他看向夏苗,说:“你的糖水里边没有姜。”
夏苗连续摇了几下头:“苗丫不喝,娘喝。”
苏窈揉了揉她的脑袋:“你爹煮多了,娘喝不了那么多,你帮娘也喝一点吧。”
沈靳点头,符合苏窈的话:“对,我煮多了。”
夏苗这才点点头。
苏窈接过了红糖水,问他:“之前玉兰婶子送来的红糖不是早就没有了吗?那这红糖是哪里来的?”
沈靳:“问人借了半斤糖票,还剩有一些,我放到灶台上的罐子了。”
这糖票是沈靳问杨驾驶员借的。
驾驶员的福利非常好,每个月都有发各种票,这糖票也是福利的一个。
沈靳也不知道杨驾驶员有没有,就只是抱着万一有的念头去借的。
苏窈问:“你被针对的事情,是不是杨驾驶员帮的你,所以才解决了?”
沈靳点头,也不瞒着她了,说:“是他,现在装卸队不针对我了,活计也相对得轻松了一些。至于那运输队,我平时都是跟着大队长和杨驾驶员的车,所以和他们也不用打什么交道。”
“等过段时间考核,要是考核能压过他们,他们也无话可说。”
苏窈想了想:“修车没问题吧?”
沈靳:“会开车也知道原理,更知道车子的结构,学起来也不难。”
苏窈听他这么一说,就知道他是有把握的,也就没那么担心了。
苏窈喝了半碗的红糖姜水后,小腹暖暖的,今天累了半天,苏窈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沈靳看见人睡着了,才小声和夏苗说:“你也睡一会儿,爹一会再去借低低。”
夏苗点头:“我会好好照顾娘的。”
沈靳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苗丫真乖。”
他和苏窈要是以后还会有孩子的话,他希望还是像夏苗这样的。
沈靳给苏窈掖了被子后,就出了屋子,接着挑着桶就出了门。
大概是因为苏窈这几天不舒服,他刚刚打开水缸烧水,里头的水都快见底了。
沈靳把整个水缸的水都挑满了,又拿着柴刀出门,砍了两大捆柴回来了。
顺道把院子里的叶子都扫了,把整个院子都收拾了一遍。
还把娘仨的衣服都给洗了。
沈靳忙完了家里所有琐碎事后,又去许娟那里把夏禾接回来。
夏禾已经有二十天没见过沈靳了,这会也不认识了,但却是一点也不怕生,沈靳伸手要抱他的时候,夏禾甚至还张开双手要抱。
沈靳把他接到了怀里。
许娟见到沈靳那会都愣了,问:“四哥你咋回来了?”
沈靳:“苗丫娘不大舒服,我就送她回
来了。”
许娟闻言,脸上也露出了愁色:“诶哟,这都已经三天,怎么还这么难受,要不去卫生所问问?”
沈靳听到许娟的提议,仔细想了想,这应该是可以吃止疼药的。
“行,一会我去问问。”
沈靳抱着夏禾一块去了卫生所。
卫生所就周知青,周护士在值班。
沈靳问:“能不能给开两片止疼药?”
周知青摸了摸夏禾的小脸蛋,问:“要止疼药做什么?”
沈靳这大半年来,改变是有目共睹的,就是被劳改了三个月,也是因为先前做盲流。
盲流这点整个生产队都是知道的,倒也不稀奇。
因为沈靳的改变,周知青的态度也好了很多。
沈靳:“苗丫娘来好事痛了几天了,我想给她买点止疼药。”
周知青闻言,关切道:“疼得厉害吗?”
沈靳:“头两天会疼得比较难受,今天大概是奔波去县里,所以还是疼。”
周知青点了头,转身给包了两片止疼药,说:“要是实在受不了,还是来卫生所看看,梁医生出诊去了,很快就会回来。”
沈靳把止疼药接到手上,点头:“行,我回去再看看她的情况。”
沈靳抱着夏禾回去,小家伙一直揪着沈靳的衣领玩,摸到沈靳的寸头,被刺到的时候,小脸上的表情一懵。
过了一会,又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表情都亮了。
沈靳看了眼他,笑了笑。
回了家里,夏禾已经趴在沈靳肩头上睡着了。
沈靳放轻动作开了门,苏窈警觉着,一听到声音就睁开了眼,看到是沈靳,又闭眼继续睡。
沈靳把夏禾放到小床上,用苏窈的棉衣盖在上头。
最近的天气逐渐转暖,屋子里头也不用烧火盆了。
*
苏窈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夏苗和夏禾正在小床里头玩,沈靳不在屋子里,也不知道在干吗。
她问夏苗:“你爹呢?”
夏苗回道:“爹说饭桌应该做好了,他去问问。”
苏窈最近忙得都忘了还有饭桌这件事。
过了二十来分钟,苏窈出来正准备去做饭,就看见院门打开了。
而后沈靳走了进来,肩头上扛着一张小四方桌。一只手固定住,另一只手则提着一个竹子做的靠椅。
苏窈问:“不是只做了一张桌子吗?”
沈靳:“刚好看到木匠师傅在做竹椅,就要了一张,不是很贵,就一块钱。”
苏窈没好气道:“还不贵呢,都能买六斤多的粮食了。”
沈靳:“大米只能吃一个星期,这椅子能坐几年。”
他说着,把桌椅扛回了房间。
放下后,夏苗惊喜地从小床爬了出来,摸摸桌子,又坐坐椅子,眼睛亮闪闪地看向苏窈:“娘,这椅子坐得好舒服呀,还可以靠背,和霍老爷爷家里的椅子一样舒服。”
苏窈走了进去,夏苗立马让了位置:“娘你也坐下来试一试。”
苏窈坐下,往后一躺,竹椅的靠背是倾斜的,还有扶手,坐着却是很舒服。
至于矮四方桌,这有了正规的饭桌,肯定是好的,估计吃饭都会觉得饭香了不少。
家里慢慢地添置东西,苏窈环顾了一圈,与之摇摇欲坠的危房对比,现在的屋子,让她感觉到温馨舒服,也感觉到越来越像一个家了。
沈靳看着苏窈口嫌体正直,笑了笑,说:“我先去做饭了,你今天就歇着吧,对了,我刚去卫生所拿了两片止疼药,你要是实在难受得受不了再吃。”
想到缸里满满的水,厨房里的柴,院子里挂着的衣服,再听他现在嘴上都是关心她的话,苏窈都感动坏了。
她忽然站了起来,几步走到沈靳身前,抬头说:“你把手臂张开一下。”
沈靳不明所以,但还是张开了双臂。
他一张开双臂,苏窈就直接环抱过他的腰,整个人都埋到了他的胸膛里。
沈靳愣了一下,下一刻就收回手臂,回抱住了苏窈。
夏苗一只小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另一只手则捂住了弟弟的眼睛,自觉得很。
苏窈:“你咋这么好,这么体贴?”
病弱中,苏窈最容易感动,也最容易哄。
沈靳笑了笑:“因为你是我对象。”
苏窈闻言,上半身退后了一点,抬起头看他:“我不是你对象那会,你也对我很好,那会又是为什么?”
沈靳松开手,捧着她的脸,把她的脸朝姐弟俩的方向转去。
苏窈看到夏苗滑稽的动作,都被逗笑了,同时也知道沈靳在提醒她。
沈靳附到她耳边,小声说:“咱们那会是革命战友。而且也是有区别的,那会真只是想补偿你,也是因为搭伙的缘故,这会,真真切切地关心你,担心你。”
苏窈觉得大概是虚弱的人都格外的脆弱,也格外的容易感动。
所以这会,她是真的喜欢上这个男人了。
如果真要给对象打分数的话,他值得九点九分。
第93章 第93章为生活而奔波
沈靳这一次回来,直接把家里的重活都干完了。
还是在苏窈干不动的时候,她怎么可能不感动。
拥抱了一会,夏苗问:“爹,娘,苗丫和弟弟能看了吗?”
沈靳轻揉了揉苏窈的脑袋,回应:“再等一会会。”
苏窈原本还不觉得拥抱有什么,但他这么一应,就好像他们好像干了啥。
苏窈一分钟的感性过去了,又理智了一点,推开了他,说:“那你去做饭吧,我想喝点粥。”
沈靳:……
她是怎么做到一下小鸟依人,一下子又格外的坚强独立,如此的割裂。
搞得沈靳都有点不适应。
沈靳转头弯下腰把夏苗的手挪开:“可以看了。”
夏苗才慢慢睁开眼睛,笑得坏坏的说:“爹娘羞羞。”
苏窈:……
哪里羞了?!
沈靳噙着笑意走出屋子。
拿着碗回来装了米,再出屋子淘米起火蒸饭,蒸蛋。
望着橙红的火光,想起苏窈的主动亲近,嘴角不自觉地又开始上扬。
一身疲惫一扫而空。
他觉得,以后就算再忙,也还是得回来一趟。
回来一趟,就好比是充了一次电,浑身都是劲。
做了饭,沈靳往锅里添了一锅水。
然后饭菜,粥都端回了屋子,说:“你们先吃,我趁着天还没黑,再去挑一担水回来把水缸添满。”
苏窈:“我缓过今天应该就好了,你别去挑了。”
沈靳:“你们先吃吧。”
他还是转头出了屋子,去挑水。
苏窈看到他出去了,就放下筷子和夏苗说:“咱们等一会你爹。”
夏苗坐得端端正正:“等爹。”
苏窈先给夏禾喂一点蒸蛋,等会吃饭的时候,再给点米饭他抓着吃。
沈靳回来见他们还没吃饭,笑了笑,说:“等我做什么?”
苏窈白了他一眼:“你干活,我们先吃,那里有这样的道理。”
她给他盛了饭,放到了他的面前,然后看着小桌道:“挺结实的,都不用担心摇晃了。”
之前用竹子简单拼成的一个桌面,就只是放在高凳上的。
放点东西总是摇摇晃晃,都怕东西给摔了。
沈靳:“等我想法子再弄点木料,倒是再做一些家具。”
苏窈:“尽
力而为,不用太勉强。”
沈靳点了点头。
今天沈靳在家,两个孩子也是他在照顾。
把兑好凉水的洗澡水提进了洗澡间,就和夏苗说:“快点洗,洗完就穿衣服,别感冒了。”
夏苗因为今天爹在家,娘看起来也好很多了,这会心情也正好着呢。
小脸上都是笑,点头应:“知道了。”
夏苗洗了澡,沈靳又在厨房就着暖意给夏禾洗了澡。
两个人从一开始都是小心翼翼地给孩子洗澡,过了半年,都已经熟练了,压根都不用人帮忙了。
沈靳拉过两条毛巾缝成的浴巾,铺在了腿上。再把夏禾从水里捞起放到腿上,浴巾一裹就抱得实实地快步回屋。
夏禾这会根本就不觉得冷,只觉得有趣,咯咯咯的笑。
等沈靳回了屋子,才让苏窈给小家伙擦点蛤蜊油。
他的手太过粗糙了,还全是倒刺。
苏窈给夏禾擦了身体,让沈靳给他穿上衣服后,再挖了一点蛤蜊油。
“你把手递过来。”
沈靳知道她要做什么,欣然把双手伸了过去。
苏窈看向沈靳的手,愣了一下。
指甲缝虽然还是干干净净的,但两边都是倒刺,还有裂口,
她给手背点了蛤蜊油,帮他抹开的同时,也感觉到了手掌上厚且剌人的茧子。
这一个月二十来块钱的工资也不是这么好拿的。
抹了手,两个人忽然才反应过来一件事。
沈靳:“我还没洗澡。”
两人沉默地相互看了好一会。
苏窈:“那你等这吸收了再去洗,不然浪费。”
她把盖子盖上,躺到被窝里头继续摆烂。
沈靳把屋子里的东西大概收拾了一下,才说:“要是能考上驾驶员证,以后跟着出一次长途,就能歇三天,短途一天,回来的次数也多了。”
苏窈:“这驾驶员的待遇还真好。”
沈靳笑道:“这还不止,布票是按照季度发的,时常会有各种生活用品发放,什么票都有。”
苏窈本就知道六七十年代八大员吃香,没想到比她想的还要吃香。
但又想起之前和许娟聊天时的担忧,说:“晚点等孩子睡了,和你说点事。”
沈靳点头:“成。”
过了一会,沈靳就去洗澡,顺道把几个人的衣服都洗了才回屋。
回到屋里,两个孩子也睡了,看见苏窈身边空出来的位置,沈靳嘴角弧度有一瞬间地上扬。
一瞬间后又恢复了正经样,上了床,在苏窈身边躺了下来,小声问她:“你想说什么。”
苏窈正在轻拍着夏禾,感觉他已经熟睡了,就转身看向他:“冷不冷?”
沈靳盖着衣服睡,脚上也穿着袜子。
“天气暖和了,还凑合。”他应。
苏窈:“你去烧个火盆,一会再和你说。”
沈靳想了想,还是起来烧了火盆。
能暖和一点,自然不会逞强。
火盆烧起来后,他才上床。
苏窈腾出了一点被子,和他说:“你贴过来一点。”
沈靳没半点犹豫,直接就挪过去了。
苏窈看着忽然近在咫尺,脸对脸的沈靳:“……”
“你是不是离得太近了,但凡有口臭,都能闻到了。”
沈靳微微往后挪了一点:“你有点煞风景。”
随后又补充:“刚刷过牙了。”
苏窈:“可我没刷呀。”
沈靳:“放心,我不嫌你。”
苏窈朝他翻了个白眼:“我才不管你嫌不嫌弃我呢。”
沈靳笑了,而后伸出手臂把她揽住,让她躺在自己的臂弯里头。
苏窈有点不大自在:“太亲密了。”
沈靳:“慢慢习惯就好。”
说着,转移话题,问:“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苏窈动了一会,找到舒适的位置,才压低声音说:“我想说,别从外地倒弄太多货,我总是觉得不踏实。”
沈靳:“偶尔带一点,也是小物件。”
说到这,沈靳忽然道:“急着出来,也没把钱和票带出来,等下回回来,我再带回来。”
苏窈:“你不要全部带回来,留一点傍身也好。”
沈靳:“留着呢。你想不想知道我这大半个月赚了多少?”
苏窈:“多少?”
沈靳拿起她的手心,在上头写了个数字。
苏窈看向他:“三十?”
沈靳点头,说:“再存一存,然后再买块二手的手表,以后看时间也方便。自行车还得等个三年,驾驶员也有工业票,得存一存,到时想买的话,也可以向别人买一点工业票,凑一凑。”
苏窈琢磨了一下,说:“先有个目标是好事,可还是安全为重。”
沈靳点头:“我会的。”
苏窈打了个哈欠,问他:“明天怎么去县里?”
沈靳:“我刚去找了大队长,和他说这拖拉机手的技术还是不大灵活,要是信得过我,明天就跟我一块去城里,我再仔细教导教导。”
苏窈闻言,说:“可回来的时候不是挺好的吗?”
沈靳笑了:“五十分钟就能到生产队,他用了一个半小时,慢成那样,肯定稳多了。”
说着,叹了一声:“这生产队到县里也有坡地,技术不过关,我也不放心你坐他的车。”
苏窈想起去时,胃酸都快被颠出来了,现在想起,还觉得胃难受。
“那你可要把你知道的都教给他。”
沈靳:“运输队有图书室,里头就有拖拉机驾驶和修拖拉机的书,虽然不能带出来,但能抄写笔记,到时候我给他抄一份。”
大队长也是听到这点,同意拖拉机手和沈靳去县里。
苏窈:“那明天什么时候去县里?”
沈靳:“应该快六点,起码都得天亮了才能去。”
“那我早点起来,给你做好早饭在路上吃。”说着,苏窈又打了一个哈欠。
沈靳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我早上随便做点,困了就睡吧,等下回休息我就回来。”
苏窈:“没事,要是真忙,还是不要回来,工作为重……”
说到后边,苏窈的声音越来越小,也逐渐没了声音。
沈靳低头看向她,已经闭眼睡着了。
他转头,把床尾凳上的水火灯熄灭了,转头抱着她入睡。
两个人抱着睡,既然能暖和她,更能暖和他。
公鸡刚啼叫的时候,沈靳就醒了,也不知道是几点,总归天还没亮。
他小心翼翼地下了床,用杯子装了半杯米,再拿了两个鸡蛋出来。
他看了眼放鸡蛋的篮子,里边也只剩下两个鸡蛋了。
他琢磨着等晚上下工时,再去找一下六子,让他帮忙收一点鸡蛋。
鸡蛋在这个时代,已经是比肉类更容易倒腾到的荤食了。
天气还冷着,能放得久一点,也可以多买一些。
沈靳去厨房熬了粥,直接打了鸡蛋,弄成了蛋粥,喝了一碗后,就出了门,也没喊醒苏窈。
苏窈醒得挺早的,但床边早已经没了沈靳的踪影,院子外头也静悄悄的。
不用多想,也知道他已经悄默默的走了。
苏窈叹了一口气,刚分开,就有点舍不得,但毕竟是为生活奔波嘛,郁闷了一会就起床了,该干嘛就干嘛去。
她歇了一天了,也要为生活去奔波了。
第94章 第94章暴风雨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沈靳似乎担心苏窈会因身体不适,忙活不过来,所以每隔二十七八天,就会抽空回来一趟。
把家里的水缸挑满,柴也堆满了柴房。
更会往米缸里添几斤米,或带一点肉回来改善伙食。
三月初,还有个几天就快要到沈靳考核的时间了,苏窈都打算好了,那天去县里等着沈靳。
除了这事外,她已经把三个单子做完了,也存了一点钱。
加上沈靳的工资,存款都有八十多块钱。苏窈终于能松一口气了,也不用再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了。
存到明年,或许真的和沈靳所说的那样,能买到一辆自行车或一个手表。
有了自行车,以后沈靳从县里来回生产队也会方便很多。
就是手表,也能清楚时间,不会耽误事。
苏窈躺在床上想着事就睡了过去。
中午歇好了之后就去上工。
因为老人都说这段时间可能有暴雨,所以整个大队的生产队都统一一块安排活,挖淤泥,填沙袋,巩河堤。
妇女铲沙子,男人扛过去。
妇女中午还可以回家一趟,男人基本上都是从早上待到晚上才回去,中午就随便找棵树,在树底下咪
一会。
就这样热火朝天忙活了三天。
苏窈和隔壁生产队的妇女配合,一块往蛇皮袋里铲沙,扎好袋口堆在一边后,会有人来扛走。
苏窈正弯腰铲着沙子,身后忽然传来口哨声。
“女同志是哪个生产队的知青?”
除了口哨声,还有流里流气的声音。
和她一块搭配的干活的妇女脸色都变了,嘴巴只微微颤动,却快速的小声提醒:“咱们生产队的二流子,别招惹他,别招惹他。”
听着提醒,苏窈就知道那话是谁对着她说的。
她的嘴角抽了抽,每一个生产队都有属于自己的二流子。
苏窈当作没发现,继续干活。
但接着,一个男人就站到她身边:“知青同志,让让。”
苏窈主动让到一边去了,随之她就听见那男人笑了:“知青同志原来知道我喊你呀。”
苏窈:……
她默了一下,转头看向说话的男人。
是个瘦瘦高高的年轻男人,理了个三七分的发型,长相有几分奶油小生的感觉。
苏窈:“不好意思呀,同志,我还真不知道你喊我,我不是什么知青,我是隔壁生产队的媳妇。”
男人愣了一下,随后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说:“这不像呀,你浑身上下都充满文化人的气息,就说你是大学生,我都相信。”
苏窈心下闪过一丝惊诧,这也没有人说过她有什么文化人的气息,这个人还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苏窈摇头:“我没念过书,只去过扫盲班。”
男人不大相信:“真结婚啦?”
苏窈好笑道:“都两个孩子的娘了。”
说着转身继续铲沙子,身后的男人皱着眉头想了想,就转头走了。
和苏窈一块干活的妇女松了一口气,小声嘀咕:“这三天两头不见上工的人,今天竟然破天荒的上工了。”
说着,看向面前面容姣好,白白净净的小媳妇,似乎明白了什么,就说:“肯定是盯上你了。”
苏窈摆了摆手,笑道:“怎么可能,我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盯我做什么?”
妇女道:“咱们乡下人哪个不是晒得皲黑的,哪里像你这样,白白净净的,长得又好看,而且你看着也就二十出头。”
苏窈笑道:“你可别胡说,让人听到了,影响不好。”
妇女:“我肯定不往外说,不过你小心点那二流子,那二流子之前可是因为耍流氓而被劳动改造过的。”
苏窈听着妇女的话,心思沉了沉,点头:“我会小心的。”
她可不敢掉以轻心,她教历史的,比一般人要知道得多一点。
虽然这个时代耍流氓判得重,但在知青上山下乡的年代,还是有很多女知青受到迫害的,只不过很多都被历史长河给遮掩了。
好在整个下午,那个男人没有过来搭讪了,应该是从别人口中打听到她是真结婚了,也有了孩子。
忙活到下午,就开始起风了,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这里离海远,也还不到台风的季节,但苏窈还是担心,所以回到家里之后,就把粮食都搬到了床上和桌子上。
她别的不怕,就怕发大水。
毕竟整个大队都放下田里的活,都让去巩高河堤了,肯定不是小事。
外头起风了,大队长就拿着个大喇叭满生产队地走动通知:“大家伙赶紧把自家的粮食收拾好,十五分钟后,骡子和牛会依次运上山。”
苏窈听到这话,忙把所剩不多的粮食都搬到了门外去。
等大队长来收粮,苏窈才问:“粮食都运上去了,我们要不要也上山去躲一躲?”
大队长摇头:“运粮食是为了以防万一,山上环境差,蚊虫蛇蚁也多,不到万不得已补上去。”
“今晚会有人专门盯着,一有问题会立刻敲锣打鼓,所以你晚上也不要睡得太死,听到声音就立刻出门,到时候我会喊人来帮忙。”
生产队没男人的老人孩子,媳妇,都会格外优待。
苏窈本来就担心,再听大队长的话,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做了二十来个玉米面掺和着白面馒头,也把暖水壶放在床头的位置,方便拿取。
就连她的钱都随身带着,要是真要躲洪水,她也能第一时间带着重要的东西上山。
入夜的时候,风刮得更厉害了,也开始电闪雷鸣,哗啦啦地下雨。
夏禾被雷声吓得哭闹不止,就是夏苗也捂着耳朵,说:“娘,苗丫怕。”
苏窈抱着夏禾在怀里哄,也把夏苗纳入怀里:“不怕,不怕,等一会儿就不打雷了。”
苏窈也怕,怕得心惊胆颤的,可这会她是两个孩子的依靠,要是她也跟着怕,那就乱成一团。
苏窈抬起头,担心地看着屋顶,她也怕这屋顶吹飞了。
心惊胆颤的。
这个时候,沈靳在家就好了。
好不容易才把两个孩子哄睡了,苏窈却是不敢睡。
总感觉屋顶的茅草时不时被吹走一些。
暴雨一直不停,水漫入了屋子里。
苏窈暗叫不好。
外头忽然响起敲锣打鼓的声音。
苏窈立马把棉被都塞进背篓里头。
把夏苗喊醒了,套上了鞋子和外套,就是夏禾也穿上了棉衣。
刚弄好了,院子外头也隐约响起敲门声,还有喊声。
苏窈戴上的斗笠出外头,冒雨跑去开了门,是大队家的国兴。
“苗丫娘,现在让大家伙上山避雨,我来帮你。”
苏窈赶紧让他进来了。
她让不安的夏苗进背篓,叮嘱:“乖乖的别动,让国兴叔背你,我来抱着弟弟跟在身后。”
夏苗害怕,但还是乖乖地点头。
夏国兴背上背篓,苏窈就把蓑衣围住了背篓,绑得实实的。
苏窈接着把夏禾也绑在身前,身后是二十个馒头和暖水瓶。
她穿上沈靳之前穿的蓑衣,把夏禾遮得严实后,就把手电筒给了夏国兴,让他带路。
出了外头,有好些人拖家带口往高坡去了。
看见有光,个别没有马灯的人家都跟在了他们的身后。
雨势实在是太大了,不一会就被糊了一脸水,视野都是模糊的。
依旧还是电闪雷鸣的,把上山的人吓得够呛。
苏窈怀里的夏禾也被吓得一直哭。
山路难行,还很滑,都不敢走得太快。
苏窈往下望去,黑嘛嘛的一片,啥都看不清。
走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到了山中间的一块平地
有个山洞,大家伙都往山洞里头躲。
这个山洞就是用来放粮食的地方,之前就有人打扫过了,也不至于杂草丛生。
里头已经生了火。
许娟比苏窈早一步上来了,她招手,喊了苏窈过去。
苏窈走到她身边,忙把蓑衣和斗笠拆开,身上还是湿了大半。就是夏禾都不可避免的湿了背。
还没四月,虽然暖和了,但晚上还是得盖着棉被睡,这会淋了雨,苏窈冷得直打哆嗦。
夏国兴把背篓放在苏窈的身边。
苏窈揭开了蓑衣,就看见夏苗紧紧地捂着嘴,哭得满脸的眼泪,脸上都是害怕。
苏窈一时心酸,把她从背篓里头抱了出来,蹲下来后,隔着个夏禾抱上她,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
一小会后,苏窈把被子拿了出来,正想着铺在地上,许娟就说:“我带了草席子上来,一块挤挤。”
苏窈把棉被放到了许娟的席子上头。
夏苗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似乎被吓得厉害,就是石头和她说话,她也没理。
苏窈给夏禾换了衣服,检查了一下夏苗,身上是干干爽爽的,不用换。
她把暖水瓶解下来,给夏苗和夏禾都喂了一点,她自己才把剩下的半杯给喝了。
喝了点暖水,身体才缓和了一点,也缓过了绷紧的那口气。
苏窈缓和了一下,也给许娟倒了一杯热水。
许娟也先给石头喂了,然后才喝剩下的。
把竹杯还给了苏窈,才说:“现在我才意识到有个暖水瓶是多么重要了,在这个时候能喝上一口热的,是多么求之不得的事。”
说着她看向湿了一半衣服的苏窈,说:“你快去火堆那边烤烤,别着凉了。”
她抱着夏禾,拉着夏苗到了火堆边烤火。
两个孩子的手也是冷冰冰的。
苏窈四下环顾了一圈。
山洞里头有几十个人,每个人的神色都是沉默黯然的。
生产队大部分的人都躲在这山洞,但有部分的人没见着。
桂花和大根没见着人,就是大队和玉兰婶子也不在,苏窈心里担心,就找到了桂花的婆婆,问了桂花和大根的下落。
七婶:“咱们家有个快临盆的孕妇,听说有暴风雨,中午就让大根跟着去了县医院。”
苏窈又找到了夏国兴,问他爹娘的下落。
夏国兴:“爹娘他们垫后,看看有没有落单的。”
说着,他望出洞口,脸上都是担心。
等了十来分钟,才看见大队长、桂花婶子和十来个生产队社员淌着水进到山洞。
苏窈看到人,也就松了一口气。
这山洞里只有五六十人,打听过,才知道有另外的人在其他地势高的地方躲避了。
苏窈再烘了一会火,就带着两个孩子进了被窝。
一边一个,轻轻地拍着。
听着外头的雨声和偶尔震耳欲聋的雷声。
许娟叹气道:“今年的暴雨这么大,也不知道这几天弄的沙袋能不能防住洪水决堤。”
忽然一声响雷,两个孩子都往苏窈的身上蜷缩,她轻拍着他们,低声说:“没事,娘在。”
外头的雨势还没有减小趋势,那些防洪的沙袋很有可能不够用。
也不知道这洪水会不会淹到县里。
更不知道沈靳有没有跟车出去。
要是跟车了,遇上这样的暴风雨……
想到这,苏窈不敢再想下去,忙闭上眼睛左右晃头,把这些让人害怕,担心的胡思乱想晃出脑海。
第95章 第95章避难
这个年代,天灾最怕的就是粮食被糟蹋,遮风避雨的屋子被摧残。
所以一想到这些,大家伙的情绪都很低迷。
山洞内安静得只能听得见火堆噼里啪啦的声音,还有外头狂风暴雨的声音。
为了难时有个躲避的地方,山洞里头也囤了两缸山泉水,还有一个大锅饭时候用的大锅。
大队长数了人数,就让人架起铁锅烧热水喝。
喝过热水,大家伙才缓过一口气,也恢复了点精神气。
后边还有人背着老人上了山,说着山下的情况。
他们上来的时候,水已经淹没到膝盖的
位置了。
按照现在暴雨还没有停歇的情况,河堤大概坚持不住,从而决堤。
地里的庄稼肯定不能要了的。
赖以生存的粮食没了,所有人又不说话了。
小孩都睡着了,大人没有半点睡意,都是愁眉苦脸的。
苏窈身边的两个孩子都睡了,只是偶尔打雷的时候会被吓到。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有人循着山洞的火光找来了。
进来的男人浑身都湿透了,背后背着一个裹着蓑衣,戴着斗笠的人。
男人不同于大部分的板寸,所以被暴雨冲刷后,头发都贴在了脸上,看不清楚面容。
等他进来后,其他人帮忙把他背后的人扶了下来。
男人开了口:“她腿不好,走不了路,慢点扶。”
其他人闻言,就提着胳膊把她放到了石头上。
斗笠解开,是个陌生的生面孔。
看着像是十一二岁年纪的小姑娘,很瘦,瘦得几乎脱了相,头发也枯黄稀疏。
一看就营养不良,实际年纪肯定比看起来要大几岁。
一路上大概被护得很好,除了腿脚是淌着水的,膝盖以上都没怎么湿。
小姑娘身上穿着的是件男人的棉衣,而男人只是穿着一件单薄长袖,一看就是男人的衣服。
意识到有很多人看她,她又立马把斗笠戴回了头上。
男人把头发捋到了头顶,苏窈暼了眼,只觉得这个人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许娟在旁低声说:“这两个人好像是隔壁生产队的,怎么会跑到我们咱们生产队来避水?”
一说是隔壁生产队,苏窈就想起这个年轻的男人是谁了。
是隔壁水柑生产队的二流子,今天下午还搭讪她来着。
毕竟是隔壁生产队,走个十来分钟就能到,也有不少人知道那两人的身份。
许娟去小解后,回来就知道了两个人的身份。
她小声和苏窈嘀咕:“是水柑生产队的堂兄妹,他们家以前是地主,头几年被批斗得特别厉害,上一辈都被送去劳改了,只剩下一个老太太和几个孩子。”
“前几年那个堂哥还因为流氓问题被判了三年,最近才刚出来。”
苏窈问:“他们堂兄妹一块生活吗?”
许娟到底嫁到夏阳生产队都有七八年了,而且性格直爽,整个大队都认识有不少人,虽然有一些人不认识,可却是听过很多八卦的。
她想了想,说:“好像不是,堂哥自己生活,那堂妹跟着她奶,还有亲哥哥和亲嫂子一块生活,去年年底不是格外的冷么,那老太太熬不住去了。”
说到这,许娟凑到苏窈耳边,小声说:“不过听说他们家对这个妹妹不是很好,也就老太太照顾着,老太太人一走,哥嫂俩经常不管这个妹妹。”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有一个从小腿脚不好的妹妹,又是这种物资匮乏的年代,很少人能做到一直精心照顾。
许娟琢磨了一下,又说:“没有生活在一块,为什么是堂哥背着堂妹来躲暴雨,而不是亲哥?”似乎想到了什么,许娟一惊,声音更加小了,猜测道:“怕不是借着这天灾,想摆脱……”
许娟的话没有说完,可没说完的话却也在不言中。
不管不理,一句着急忘了,再哭嚎几声,因着是天灾,也不会有人怪罪他们。
苏窈看了眼在火堆边烤火的男人。
水柑生产队比夏阳生产队地势还要低,应该早早就上山避水了。
可这会才上来,而且还是往隔壁生产队跑,很有可能是那个男人见堂兄弟一家子都跑上山了,却还没有见到自己的堂妹,所以才冒险返回生产队去找堂妹。
把自己安危置身事外来救人的人,却因为耍流氓被劳动改造了三年。
先前苏窈不会多想,现在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有些片面了。
成分不好的人,很容易被歧视,有时候不过是简单起居,也会被人过度解读。
当然可以舍己救人的人,也不排除会耍流氓。
这人中午那会儿还朝着她吹了口哨,这年代吹口哨的人大多都是精神小伙,也没个正行。
所以,苏窈能做到的,只是不用有色眼光看他,但也不会掉以轻心。
苏窈在分析,火堆那边的男人抬起头看了过来,不经意两个人就对视上了视线。
苏窈淡淡地挪开视线,继而轻拍了拍身边的夏苗。
男人看了一眼,也转回了视线。
因着他的名声不好,大家伙都警惕地盯着他,他似乎习惯了,丝毫不在意。
烘烤了一会,搓了搓手,然后问大队长借了个碗,舀了一碗热水后,就端给自己的堂妹。
等自己堂妹喝了水,自己才去舀了一碗来喝。
随后堂兄妹俩都窝在角落,直接坐在地上。
外头的大雨也不知道下了多久,一直有雨水飘进来,洞口的位置都有了积水。
好在大家伙发现的时候,就用泥土垒了石头弄成挡水条挡在洞口,以防水流入洞里。
等到下半夜,洞口里头开始有咳嗽声响起,一声接着一声,起伏不断。
苏窈担心,也摸了摸两个孩子的额头。
一摸,夏苗的额头烫得厉害。
苏窈忙从被窝出来,让许娟帮忙看一下,她就去找大队长。
找到大队长的时候,隔壁水柑生产队的男人也在和大队长说话。
“我妹好像发烧了,大队长你们卫生所的人有没有带退烧药上来,有的话能不能分我一点?”
大队长叹了一口气,说:“刚上来的时候,梁医生的药箱被树枝划断了绳子,药撒了一地,天黑又下着大雨,也不好找。”
苏窈适时出声:“大队长,我粮袋里头放了一些可以退热压惊,退风寒的草药。”
苏窈就是怕会出现这种情况,所以才会带着这些草药。
两个人和旁边的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她。
大队长愣了一下,想问她为什么会带着草药,但有外人在,也不好过问。
大队长喊了国兴,让他去找到苗丫娘的粮袋,顺道把梁医生喊了过来。
不一会,国兴和梁医生一块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大包草药。
梁医生看了眼,朝着大队长点了点头:“确实能用。”
大队长就安排:“赶紧煮水,让大家伙都喝上一碗。”
苏窈忙道:“留一些渣底,再多放一点草药,这发烧咳嗽的人喝浓一点。”
梁医生讶异地看向她,随后点了点头:“就按照苗丫娘的去做。”
大队长什么都没问,就安排道:“国兴志兴你们去弄,苗丫娘你来安排。”
安排好后,几个人就各司其职去烧水煮药汤。
男人纳闷地看向那妇女。
不是说大字都不识一个吗?怎的还会认草药,而且好像还会对症下药?
那边往锅里直接又添了水,把药材扔进去熬。
熬了一个多小时,山洞里开始飘散着药味。
大家伙都是相信梁医生的,听说能喝,可以预防发热感冒,都排队了。
而已经发热的,再等等,把药熬浓一点更有效果。
留了药汤汤底,多加了一点药和三瓢水,又继续熬。
苏窈看了眼那个腿脚不好的小姑娘,她今晚看了几回,那小姑娘一直捂着自己的肚子和胃的地方。
嘴巴也很苍白。
应该是长期饥饿给闹出来的胃病。
苏窈拿了一个馒头出来,撕了一半到碗里,再从暖水瓶倒了半碗暖水泡着。
然后端到国兴那里,和他说:“我看腿脚不好的那个小姑娘似乎胃不大好,要是太饥饿喝药,可能会造成副作用。”
“你把这吃的端给她哥,送给小姑娘。”
小姑娘一看就是戒备心很重的人。
别人送过去的,她不一定肯吃。
国兴点了点头,然后把吃的端到了男人面前。
两人说了一会话。
男人转头就看了眼苏窈,点了点头,用嘴型说了“谢谢。”
然后转身把吃的端给自己妹妹。
小姑娘抬头看了眼苏窈的方向,然后又飞快的低下了头。
虽然饿到了极致,也没有狼吞虎咽,而是小口小口的吃。
有点大户人家姑娘的派头,应该是她奶奶教养的。
这边,相对浓的药汤多熬了半个多小时,然后才端给已经开始发热咳嗽的人。
喝药没多久就开始冒汗,说明是有用的。
天快亮了,暴雨才小了,但外头还在下着蒙蒙细雨。
天一亮,大队长就安排人外出查看情况。
不一会,查看情况的人回来了,脸色不是很好。
说是山脚下被水淹了,他们生产队也只能看到屋子的屋顶。
大队长沉默了。
这要等洪水退了,也要等差不多一个星期。
虽然这一个星期不用担心粮食的问题,但他们生产队的人也没齐,虽然各家各户都检查过没人了,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都顺利找到了避难所。
苏窈也到洞口的位置看过,外头的树木东倒西歪的,满目疮痍。
可见这次的灾害有多严重。
她转回来,摸了摸夏苗的额头,已经退热了。大抵是昨晚漫长上山路,娘不在自己身边,被吓到了,所以蜷缩着不说话。
苏窈担心她,就托许娟帮忙照看夏禾,全心照看小姑娘。
把夏苗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后背,轻声细语的哄着。
第96章 第96章灾后
沈靳和杨驾驶员在暴风雨来前,就从外省赶回到了县里。
刚到运输队,暴雨伴着暴风倾盆而下。
沈靳这会就是想赶回生产队,也回不了。
沈靳很理智,这种天气逞强回去,不仅没法救人,反而会麻烦别人来救援。
虎子一直在宿舍走来走去,看向坐在窗边,望着窗外暴雨的沈靳。
他走了过去,说:“这次暴风雨都下了两三个小时了,也没有要停的征兆,会发洪水吗?”
在夏老四的记忆中,小时候生产队发生过一次洪水灾害。
庄稼被摧毁,也死亡和失踪了不少人。
沈靳收回了目光,转头看向满脸焦急的虎子,说:“咱们生产队以前也发过洪水,大队长和生产队里老一辈人也有过经验,肯定会有防范。”
虎子看向外头被吹得东倒西歪的树,还是担心道:“这之前下暴雨,最近也是下一个多小时。就是这一个小时,生产队鱼塘的水都能漫出来,河岸也会被淹没,更别说这几个小时了,要是河和水库决堤了,整个生产队都会被淹没。”
沈靳转回头看出窗外,这暴雨完全没有要转小的趋势。
他嘴上虽然让虎子不用担心,但心里却也没底。
这一夜,沈靳和虎子都没睡。
天快亮的时候,连续下了七八个小时的暴雨终于算是过去了。
县里的地势高,但还是淹了水,水都已经淹没到了腹部位置。
不管是装卸队,还是运输队,半夜就转移了住处,都转移到了办公楼的二楼。
而绿头大小货车也都在暴雨一个小时后,用吊车吊到了楼顶,以防泡水影响到发动机。
天亮的时候,在二楼往下一看,就好像一片乱糟糟的汪洋。
水里漂着各样东西,比如书和纸,衣服,家具,啥都有。
这会大队长办公室电话响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往办公室看过去。
大队长不在运输队居住,副队长就去听了电话,所有人都围在了办公室周围。
副队长听了电话,眉头皱了皱,看向众人,随后应了声:“好。”
挂了电话后,副队长说:“县城周边不少的生产队都因为暴风雨断了联络,也不知道什么情况,所以市里现在要成立紧急救援队,公安局,民兵连几乎全部人都出动了,但还是缺人,现在在招募去救援的人员。”
话到最后,问:“你们谁会水?”
沈靳第一个举了手:“我会。”
虎子紧跟其后,也举了手。
接着也有几个人举了手表示会水,也愿意加入救援队。
半个小时之后,救援队的船到了运输队,接走了七个水性好的人。
沈靳坐上了救援船,到县外集合,根据户籍地分配区域,熟悉地域环境也方便救援。
船离县城越远,越往地势低的地方去,就越能感觉到这七八个小时的暴雨有多无情,多残酷。
城里看到的大多是生活用品,而越往乡下走,就能看到一些没来得及跑的家畜。
忽然有人惊喊了一声:“那、那是人吗?”
所有人都愣,让人把船划了过去,把浮尸捞了起来。
看见被拉起来的浮尸,所有人都沉默了。
沈靳手也攥了起来,往生产队的方向望了过去。
和所有人一样沉默着。
*
中午雨水虽然停了,可还不能随便出去。
这雨水虽然停了,但连续多个小时暴雨,这山体容易滑坡。
苏窈身边的夏苗和夏禾睡醒了,她第一时间查看夏苗的情况,温声问:“苗丫觉得现在怎么样了?”
苗丫发热不是很严重,一碗药后,出了点汗,现在已经退烧了,只是整个人都蔫蔫的。
苏窈给她和夏禾都喂了一点热水,然后交粮,再
集体用大锅熬粥喝。
雨停了,隔壁生产队的男人,也就是叫刘欣荣的男人,和夏阳生产队外出勘察的人一块出去了。
正要熬粥的时候,就见他提着两只半死不活的野鸡走了进来。
他问大队长,这能不能抵他们兄妹俩两天的伙食。
大队长问了其他人,都说没意见。
毕竟那是肉,放到锅里头熬粥,每个人都能沾上一点荤腥。
生产队妇女去把鸡杀了,剁成小块都扔到了锅里一块熬粥。
就熬了十来分钟,就有鸡汤的香味飘散出来,随着时间越久,这香味就越浓,不少人都开始咽口水。
大概半个多小时,粥才熬好。
大家伙上山的时候,都把值钱的家当带上了,这其中就有碗筷。
有多碗筷的,倒也愿意借给刘家兄妹用。
大概是天灾后,也看到这堂兄没放弃腿脚不好的堂妹,都生出了几分恻隐之心。
刘欣荣本以为会遭到拒绝,毕竟在水柑生产队,别人连话都不敢多和他说一句,要是求助了,也只能给一个白眼。
从昨晚他们给的第一份吃的开始,他就颇为感触。
以前还觉得这夏阳生产队年年拿优秀生产队,是装模作样,现在看来人家拿得实至名归。
端了两碗粥,米和肉都有。
他把比较多的那碗端到了堂妹面前,小声说:“这夏阳生产队的人还是挺好的,你别怕。”
小姑娘没说话,也不敢抬头,接过粥暖着手,等着放凉,然后喝了几口,怎么劝她,她都不喝了。
刘欣荣:“你就喝这么点粥,身体怎么受得了?多喝几口,行不?”
小姑娘摇头,就是不喝。
苏窈刚好听到那堂兄劝着堂妹,看了眼小姑娘咬嘴唇的动作,大概能猜得出来为什么不吃了。
少吃少喝,才不会频繁去小解大解。
妇女小解也是到山洞最里头有风的地方。
男人就是出外头解决。
这里环境本来就不好了,她腿脚也不好,肯定要麻烦到别人,所以才想着少吃少喝。
但看着那小姑娘这么瘦,应该是长期少吃少喝。
在这小解大解上,肯定要人帮忙,以前有她奶,现在只能是她嫂子照顾。
都能把人抛弃了,肯定骂了不少,所以才会这么敏感。
苏窈现在这会也没心情管别人家的事,况且也不好管。
昨晚得帮忙是万不得已,今天肯定是不能贸然上提醒。
苏窈虽然是能帮则帮的性子,但也有自己的衡量。
她端着粥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这会夏大队长道:“救援队很快就会来,大家伙都不用太担心。”
大家情绪依旧低迷,他们不止担心自己的安危,还有粮食。
苏窈却没有那么乐观,明明在半山腰,可还是听到了急湍的水流声。
这么急的水流,救援队也没法靠近他们所在的地方。
他们尚且好一点,都有充足的水和粮食,待上一个月完全没有问题。
但其他卫生方面就成了大问题。
洪水之后,便会伴随着各种传染病,流感。
要是有人真的生病了,苏窈带来的药材有限,而且还不一定真的全部能对症下药,到时候就麻烦了。
许娟在一旁抱着石头轻轻拍着,愁眉苦脸地道:“也不知道咱家的虎子什么情况。”
苏窈道:“你别太担心了,县里比咱们生产队的地势高,而且还有楼房,要是真发大水了,他们也是能到楼房上避水的。”
许娟想了想,应:“也是,不过我怕他担心我们娘俩。”
石头抱着他娘,小声说:“娘,我想爹了。”
以前天天能见到,后来他爹去了县里上班,这一个月也就只能见两回。
说起爹,苗丫也趴在苏窈的怀里小声地啜泣:“娘,我也想爹。”
苏窈轻声说:“过几天就能见到你爹了。”
为了方便管辖,重新划分了区域,妇女睡在山洞里头,男人们歇在外头。
而年轻小媳妇和没嫁人的在最里头,年纪大一点的妇女就睡在中间。
刘家的那小姑娘紧紧攥着她哥的衣服,不肯放。
玉兰婶子去劝了一会,她指了指苏窈的方向,意思似乎是说要待在那个嫂子的身边。
刘欣荣看向玉兰婶子,走到一边小声说:“我堂妹被她亲哥亲嫂虐待,不大信别人,你能不能托那个同志帮忙照顾照顾,等洪水退了,我肯定会报答的!”
语气带着请求。
玉兰婶子看了眼苏窈,说:“人家都还要照顾两个孩子,不一定能照看得了你妹妹。”
刘欣荣道:“就让我妹子待在她身边就好,别的事……就麻烦一下婶子帮忙了。”
玉兰婶子想了想,说:“我只能帮你说说,人家不乐意,你也不能埋怨人家。”
刘欣荣忙不迭地点头,
玉兰婶子去和苏窈说了这件事:“你觉得咋样?”
苏窈看了眼自己旁边的空位,道:“这山洞大家都可以待,她睡在我身边肯定可以,但我肯定是先紧着两个孩子。”
玉兰婶子:“没事,别的事情我给帮忙。”
那刘欣荣也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和别人换了一张席子,让玉兰婶子帮忙铺到了苏窈的身边。
玉兰婶子几乎没费力把小姑娘背到了位置上。
小姑娘坐在草席上,用她堂哥的外套直接蒙着脸,不敢与别人交流。
而只穿着一件长袖的刘欣荣就烤着火取暖。
苏窈转头看了眼身边的小姑娘,目光稍稍往下,被裤子遮掩,看不到腿脚的情况。
但听说她自小腿脚不好,家里成分还很不好。
还有她营养不良的情况。
很像是之前夏禾差点也患上的佝偻病。
苏窈后来有了解过,这个病在孩童时期是能治好的。可要是长大了,耽误了,基本上很难再治好了。
这小姑娘都这个年纪了,看来也是耽误了,也不知道后期治疗,还能不能站起来。
第97章 第97章救援队来了
苏窈不清楚刘家小姑娘什么情况,她昨晚发了热,这会还带着病气,夏苗夏禾俩孩子的抵抗力又差,避免相互感染,她就睡在小姑娘的身边。
夜里,苏窈睡得浅,隐隐约约中听到很轻微的啜泣声。
她睁开眼,轻声翻身看向离得不远的小姑娘。
小姑娘用衣服盖着脸,就着微弱的火光,苏窈看到衣服有轻微的抖动。
苏窈暗暗叹了一声,她就是心太软了,没法做到坐视不管。
她小声问:“怎么了?”
那衣服忽然不抖动,也没了声音。
苏窈想了想,问:“要去小解吗?”
好半晌,衣服慢慢挪动,露出了一双大眼,眼里带着眼泪,怯怯地看着苏窈,轻轻地点了点头。
苏窈坐了起来,拍了拍许娟。
许娟迷迷糊糊地看着她,苏窈说:“我去小解,你帮忙看一下两个孩子。”
许娟点了点头,呢喃不清的应:“你去吧。”
苏窈起了身,拿上了手电筒,和小姑娘说:“我背着你去,你帮忙照着手电筒。”
小姑娘迟疑了一下,还是从衣服下伸出了手。
伸出手近看,苏窈才发现这小姑娘的手也是瘦得脱了相。不像是手了,倒像是嶙峋的爪子。
苏窈把手电筒递给了小姑娘,接着就挪开了视线。
背上人后,才知道这小姑娘到底有多轻,都不知道有没有五十斤。
她小声问:“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小姑娘声音有些囫囵不清,应:“清清,十四了。”
十四的年纪,都还在念初三,高一的年纪。
苏窈把她背到山洞最里头,有一块很高的大石头,正好可以遮羞,然后也有风从缝隙灌入,有风声也可透气。
苏窈扶着她蹲下,知道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很害羞,所以说:“我抬着头不看你。”
刘清清涨红着脸,应了一声“嗯”。
等小姑娘方便好,苏窈也把她背了回去。
把她放回了位置上,给她倒了小半杯水,说:“喝吧,你想去小解,就喊我。”
一句话,让小姑娘眼里顿时冒起了雾气,眼里的眼泪也一瞬间决堤。
苏窈摸了摸她的脑袋:“只能哭一会,然后睡觉,知道吗?”
没有挨骂,也没有被嫌麻烦,清清吸了吸鼻子,小幅度地点了头,小声说了一声:“谢谢。”
看小姑娘举动和言谈,就知道是非常有教养的。
*
第二天中午,外头观望的人急急跑回来,说:“我看到船了!”
其他
人听到这话,纷纷都跑出了山洞外,往生产队的方向望去。
苏窈没有出去,但也能听到外头兴奋的声音。
“是船!”
“真的是船!”
接着就听到一声声高呼叫喊声。
苏窈听到有船,也松了一口气。
在这山洞的这两天,真的非常的不方便。
她除了小解外,大解根本就没法去。
不一会,许娟跑了回来,说:“苗丫娘,是四哥和虎子!”
苏窈闻言,蓦地站了起来,和她说:“你看着孩子,我也出去看一眼。”
踩上鞋子后就哒哒哒地跑出去。
跑到了外头,边边角角都站满了人,苏窈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空缺,挤过去往众人朝着的方向望去。
往他们呼喊的地方望去后,苏窈沉默了。
小小的一艘船,几个点的人影,许娟是咋的看出来有虎子和沈靳的?
这视力也忒好了一点。
苏窈定定望着那一艘往山这边驶来的人力船。
洪水虽然是消退了一点,但洪水流动依旧急湍,所以先行试探的船,晃晃悠悠地驶到一半就又退了回去。
哪怕一时救援不了,但看到船也就看到了希望。
真的,就只是待在这山洞两天,大部分人都觉得快要疯了。
大队长说:“这洪水退得慢,估计后天救援队才能过来,我们别太着急。”
大队长就像是整个生产队的主心骨,有他在,大家伙都安全感十足。
苏窈回了山洞,问许娟:“你咋看出来那船上有虎子和四哥的?”
许娟道:“我家那口子化成灰我都能认得出来,至于四哥,我猜的,我家那口子都来了,他能不来吗?”
苏窈:“万一在外头跟车呢。”
许娟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这点我倒是没想到,”
夏苗轻扯了扯苏窈的衣服:“娘,爹会来救我们吗?”
苏窈摸了摸她的小脸:“就算爹不来救咱们,咱们也是能自救的。你看,等洪水退了,咱们就可以下山了,不用非得等到爹来才能下山。”
夏苗想了想,说:“可我想爹。”
不是因为等爹来救,只是想爹了。
苏窈的话,一旁的刘清清也听了,她垂着脑袋,不知道想什么。
随后又看向自己的腿,眼里黯淡得没有半点希望,只有绝望,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了衣服上。
许娟看到了她的模样,伸手推了推苏窈,示意地看向刘清清。
苏窈转头看去,就看到盖在她腿上的衣服湿了一小片,还有眼泪从脸上滴下去。
苏窈顿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有的人能自救,可有的人想要自救,却是无能为力。
小姑娘就是后者情况。
这事,苏窈真没法安慰。
*
第三天,天彻底放晴了,日头高照,温度也似乎升高了六七度。
一直有人观察着洪水的情况,今天一早就发现没有那么急湍了。
中午的时候,有五艘救援船往他们这山靠了过来,但因有树木的遮挡,靠得近了,也看不见什么情况。
他们一直等,一直等,直到听到有人拿着大喇叭高呼大喊:“有人听到声音,回一声。”
几乎大半的人都用尽力气大声第回应。
苏窈背着一个,拉着一个,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直到看到熟悉的身影,苏窈眼泪哗啦地一下就落了下来。
她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到暴风雨的可怕,还发了那么大的洪水,房屋都被淹没了。
半夜冒雨上山,树枝在身上和脸上划了多少道红痕,有些地方都划破。
她也很害怕,但她都坚持了下来。
可看到救援的人,看到沈靳的那一瞬间,眼泪就受不住落了下来。
哭得人不只是苏窈一个人,有好多人看到救援队的时候,也都哭了。
沈靳和虎子领路,带着人上山。
因着暴风雨,山路都被吹倒吹折的树枝所拦,他们费了很大的劲才开辟了一条路上来。
听到回声,他们就循着声音的方向上来。
沈靳看到生产队的人,在人群中搜寻到了苏窈的身影,他的心才落了地。
谢天谢地。
苏窈没事。
两个孩子也没事。
不知谁忽然道:“是虎子和向东!”
声音一出,欢呼声顿时响了起来。
沈靳走到了苏窈身边,因着大庭广众,他抱起夏苗,只轻轻摸了摸苏窈的头。
苏窈哭得稀里哗啦的,说:“你都不知道,我都怕死了。”
沈靳:“现在没事了。”
苏窈抹了抹眼泪,说:“暴风雨刚来那会,我都怕屋顶给吹飞了,或者砸到我们仨的身上。”
“然后上山的时候,我也总怕有雷劈到我身上,或者是踩空了。”
沈靳轻拍了拍她的肩头:“没事了,没事了。”
夏苗也懵了,过了一会后,上半身倾向她娘,搂住脖子,轻轻地拍她娘的肩膀,声音软软糯糯的安慰:“娘,没事的,没事的。”
这一幕,还是很感人的。
过了好一会后,大队长大声道:“五艘救援船还可以坐三十个人,老人和带着小孩的妇女先坐船去救助点。”
毕竟谁家都有老人和小孩,所以大家都没有意见。
暴风雨侵袭了整座山,山路更难行了,所以前边有人开路,后边所有的老人和小孩都有成年男人陪同着。
沈靳因上山的时候知道山势情况,所以背上背篓,两个孩子就在背篓里边挤一挤,再用绳子固定住。
苏窈则背着被褥和用品跟在他身后。
而她的身后,是刘家兄妹。
苏窈这会已经缓了过来,心里也有点担心那个小姑娘。
折腾半个多小时后,他们终于到了停船的地方。
苏窈正要上船,身后的刘欣荣忽然开了口:“李同志,能不能再帮我照看一下妹妹,等我去救助点,我就立刻去接她。”
苏窈点了点头,想了想,她还是转头说:“你妹妹好像是佝偻病,要是想治,就赶紧带去医院看看吧。”
经过这两天的观察,小姑娘的腿脚能动,但没力气。
她有七成把握是佝偻症。
虽然可以治,但在这个年纪,骨骼上几乎是不可逆的,但说不定还有机会可以行走的。
刘欣荣愣了一下,不大了解的问:“能治,是不是以后还是可以走路的?”
苏窈摇了摇头:“我不敢保证,但先去看看吧,说不定还有机会,”
刘欣荣点了点头:“谢谢,我会带她去看看的。”
刘清清没有抬头,似乎从来没顺利站起来过,所以也没有抱任何希望。
沈靳把两个孩子放上了船,再回头,就看见苏窈和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说话,他看了一眼,隐约觉得有些眼熟,应该是夏老四认识的人。
他喊:“苗丫娘,怎么了?”
苏窈转头和他说:“你等一下。”
刘欣荣想了想,还是解释了:“我娘曾经是流过洋的大学生,你身上有一种气质和我娘很像。”
苏窈愣了一下,搭讪的人忽然说你和他娘像,先别说是不是真的,就这点都让人不知道怎么回答。
苏窈默了一下,只是回了一句:“这样呀。”
应了后,说:“你妹妹我会帮忙照看的。”
说着,她就转头上船。
沈靳把她拉上了船,随即把背着人的刘欣荣拉了上来。
刘欣荣看了眼沈靳,就低下头说了一声:“谢谢。”
沈靳多看了几眼,就认出来了这个人是隔壁生产队的二流子,名声和夏老四有得一拼。
之前好像因为耍流氓而被关了三年。
别人不知道内情,对于消息灵通的夏老四,却是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半夜游荡的时候,听到有女人的求救声,就去帮忙,一看是个男的打女人,以为是耍流氓,他就把男的打了一顿,结果人家是两口子。
那妇女的丈夫是个混的,一开口就要五十块的医疗赔偿费 ,不然这事没完。
这刘欣荣自然不肯,而且那妇女性子软弱得厉害,什么都听丈夫的,公安来的时候,那妇女就说是刘欣荣想对她耍流氓,被她丈夫发现了,然后打了自己丈夫。
刘欣荣就这么被关了进去,这事还是沈靳后来听那个男人自己吹嘘时提起的。
因为听说过刘欣荣的事情,再听这男人一吹嘘,一拼接细碎的信息,就是没说名字也能猜到说的是谁。
那会夏老四只旁观,说水柑生产队的刘欣荣多管闲事,活该倒霉,却从没想过要把这事举报到公安局。
刘欣荣把他堂妹放到船上后,想下船时,他堂妹紧紧拽着他的衣服。
他说:“清清先过去,我一会再过去。”
沈靳道:“你跟上,不然腾不出人照看。”
跟着下来的大队长听到这话,也说:“你就跟上吧。”
刘欣荣又多说了一句“多谢。”
对于夏向东,他也是认识的。
他刚从牢里出来,就听说隔壁生产队的夏老四也是刚从农场出来,但人却进了装卸队。
那会他也愤恨过老天不公平,但愤恨过之后,又趋于平静。
这大概就是同人不同命吧。
夏老四虽然被劳动改造,可至少出身背景清白。哪像他是地主阶级,出身的成分就很不好。
别说是城里的装卸工了,就连这最低等的掏粪工,也是轮不到他的。
也别说掏粪工了,就说他在生产队,干的是最苦最累的活,实际做了十工分的活,但拿的还不是七八工分。
干那么多的活,却只能勉强吃个饱饭,所以他也只能干点别的买卖。
刚刚听到堂妹还是有机会站起来的,他看了眼堂妹,又叹了一口气。
他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妹妹,去世的时候还让他帮衬帮衬。
他之前都有偷偷给堂妹送吃的过去,但她还是这么瘦。
就暴雨那晚,看到他堂弟带着媳妇孩子都躲到了山上,却没看到堂妹。
他当着众人的面,质问堂妹的下落,听到堂弟说忘了,他一脚踹了过去,直接把他和他媳妇的阴暗心思当着众人的面指了出来,然后就跑下山找人。
等他找到人的时候,水都快淹没床了,小小的一个姑娘缩成了一团,看得人揪心不已。
要是真能治,那他肯定会想尽办法救她。
第98章 第98章相互依偎
船是一个半小时后才到救助点。
救助点也是在地势高的平地上。
平地上扎满了帐篷。
一个袖口别着红布的人出声安排:“武安大队的帐篷在那边。”
一个生产队按照人数区分,最多的只有十五顶帐篷,也就是说要十几个人挤一个帐篷。
刘欣荣这边,虽然堂妹还是和夏阳生产队的李同志一个帐篷,但他还是拿了两块钱给夏阳生产队的一个大娘,托她帮忙照顾。
大抵因为自己水性好,也就一块参加救援。
这会自愿救援可不分什么成分,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
沈靳把苏窈和两个孩子送去帐篷,特意避开了老夏家的人。
把人送到帐篷前,沈靳和苏窈道:“你和孩子先住在这帐篷,晚上我回来了,再来找你们。”
苏窈点了点头:“你小心点。”
沈靳“嗯”了一声,那边集合哨声响了起来,然后拿上一个窝窝头又出发了。
帐篷里的人,除了刘清清外,都是夏阳生产队里的。
许娟见着不是一个山洞避难的,问:“你们都到哪里避雨了?”
有人应道:“我们这一拨人走岔了,走到了水柑生产队的地盘了,那边的人一点也不友好,问他们借点粮,都磨了好久才肯借给我们。”
说了这话,小声问许娟:“那个瘦得皮包骨的小姑娘是哪的?”
从进来后,就待在角落里头,低头不说话。
许娟小声说了一下她的身份和遭遇。
几个人咬了耳朵,听到这话,既愤慨却又无奈。
这家里要养着一个要人伺候的人,确实是一件非常难的事。
更别说那家人的成分不好,就更难了。
所以即便是愤慨,却也说不得别人这么做黑心肝。
再说拿了钱照顾刘清清的大娘,还是挺负责的,一直问她要不要去茅房,要不要喝点水。
小姑娘都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就会有人来点人数,然后让人去帮忙做饭,再给他们分晚上领晚饭的粮票。
等到五点,救助点就会分吃的。
苏窈有孩子要带,外头又太乱了,许娟也没带孩子去。
苏窈就留下来看孩子,许娟拿着几张粮票去领晚饭。
一时间,帐篷里就只剩下五个孩子和苏窈,还有一个刘清清。
苏窈轻轻拍了拍刘清清的肩膀,小声说:“你堂哥不会放弃你的。”
能在洪水到来时,冒险去救,肯定是不会放弃的。
刘清清点了点头,因为发育迟缓,声音还是很含糊:“我是累赘。”
苏窈听得出来别的意思,小姑娘已经有了想轻生的想法。
苏窈默了一下后,才说:“你哥哥冒险把你救了回来,你要是想不开,对他的打击肯定会很大的,而且他会很伤心很伤心的。你也不想看到你哥哥伤心,是不是。”
刘清清没有再说话,只闷闷地低着头。
不一会许娟拿着几个窝窝头回来了,递给了苏窈三个,说:“大人老人小孩都只是一个窝窝头。”
这会有得吃就不错了,哪里还会挑挑拣拣。
而且连还没会走路的夏禾都算一个人头,这已经算很不错了。
照顾刘清清的大娘把窝窝头递给了她,见她不接,就用碗放到了她旁边,说:“大娘给你放这了,你想吃的时候再吃。”
过了很久,刘清清还是拿起窝窝头啃了几口,但没吃多。
夏苗和夏禾天刚擦黑就睡了。
苏窈看着俩孩子都睡了,才和许娟从帐篷里边出来,眺望着沈靳他们离开的方向。
不只是她们俩,也有很多人站在岸边。
等着去救助的儿子和丈夫,或等着被救助的亲人。
冀盼着,祈祷着。
快要入夜凉了很多,许娟的手放到袖口里头取暖,说:“这天都快黑了,救援队咋还没回来?”
这话音刚落,就看到了船的影子。
岸边的所有人都一脸期待。
可船靠岸后,有人欢喜,有人失望。
苏窈和许娟是失望的那一拨。
许娟嘀咕:“天黑了都看不清楚,还怎么救援?”
又来了一拨船,这会终于是沈靳他们回来了。
苏窈快步跑了过去。
沈靳刚从船上跳了下来,看到苏窈,就大步走了过去。
只余两步,彼此都克制地停了下来。
沈靳问她:“吃了吗?”
苏窈点头:“吃了。”
沈靳:“你跟着我去领饭,一会我们说说话。”
沈靳带着苏窈去领了他那份饭。
救援的人员吃得相对好一点,起码还能吃上白米饭的。
因为肉联厂的猪都被淹得半死不活,所以大部分都被宰了。
肉做成腊肉和香肠,有一部分给在前线跑的人员补充营养。
一顿肉,还有一碗骨头汤。
沈靳分到了
半勺肉,让苏窈先吃一点,剩下的他再吃。
苏窈摇了摇头:“你吃吧。”
沈靳见她也不接饭盒,就挟了一片肉给她:“就吃一点点。”
苏窈转头看了眼,见这里没人,就张口吃了一口。
吃了一片肉,沈靳又给她喂了一口饭,然后又是肉。
连着喂了几口饭,她不吃了,沈靳才作罢,然后飞快地刨饭。
看他的架势,她就知道他今天到底有多累。
他身上的衣服都是半湿半干的,而且也破了很多处地方。
见他吃得差不多了,苏窈问他:“你带了换洗衣服吗?”
沈靳放下了碗,说:“出来得太急,没带。”
苏窈:“我有带,一会拿过来给你,你换了给我,我给你洗洗,顺道补一补。”
沈靳拿着碗起来,说:“好。”
沈靳带着苏窈一块去洗了碗,然后打了一碗热腾腾的骨头汤。
沈靳把饭盒给了她,说:“你喝一点,等晚上俩孩子醒了,也给他们喝一点。”
苏窈这回倒没有拒绝,点了点头。
沈靳把苏窈送到帐篷前,苏窈把汤放好,然后拿着他的衣服出来。
沈靳回他的帐篷换了衣服,一会又拿着旧衣服过来。
他们俩又回到刚刚的位置,天色完全黑了,除了帐篷那边有火光,这边基本上没什么光亮。
苏窈全身放松地靠在了沈靳的肩头上。
沈靳轻揽着她,他们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都在慢慢平缓着这几天绷紧的神经。
过了好一会,苏窈才问:“伤亡严重吗?”
沈靳默了默,才应:“咱们生产队的没有死亡的。”
言外之意,其他生产队有。
苏窈没有继续追问,问了别的问题:“这洪水什么时候才能退?”
“听说还有三天。”
今天已经是发大水的第三天了。
沈靳继续道:“京市上头已经安排了直升机来援助,昨天也来了几个连队来救援。”
“沈靳。”她轻声喊了一声。
沈靳“嗯”了一声,应:“我在。”
苏窈声音带着一点哽咽:“这里真的好苦,好难熬,我心里堵得好难受。”
沈靳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都有差点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更别说是她了。
他低声道:“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沈靳这几天没有苏窈的消息,是他来这个时代以来最难熬的三天,比当初在农场关禁闭的三天还要难熬。
这三天他一直都紧绷着,完全不敢去想最坏的结果。
经过这一遭后,他觉得再苦,再难的事,都是可以熬过去的。
苏窈只有这会,才把自己所有的脆弱展示出来。
不仅仅因为和沈靳是对象的关系,更因为他们知道彼此的遭遇,知道彼此因为什么事会难过,会相互理解。
沈靳转头,虽然看不见,但还是凭着感觉给她抹了抹眼下的眼泪。
好一会后,苏窈说:“今天上船前,和我说话的那对兄妹,那妹妹好像是佝偻症,要是我们没来的话,夏禾要是侥幸活下来了,大概也会像她那样。”
沈靳知道她说的是谁,对这个病不是很了解,问她:“还能治吗?”
苏窈:“我了解一点,但不多,再加上现在的医疗不发达,估计只能控制不恶化,勉强治好,但她的一些骨骼情况是不可逆的,她才十四岁,那么小的年纪……”
沈靳叹了一声:“各人有各命。”
苏窈:“虽然是这么说,但我也是想那个小姑娘能有个光明的未来。”
“等洪水退了,我再去问问霍老……”话语戛然而止,她忙问:“县城什么情况?”
沈靳:“别太担心,县城的地势高,虽然被水淹了,但只是到腹部的位置。”
生产队就不一样了,被水淹得只能看得到屋顶。
“况且县城里救援更加方便了,更不会出事。”
苏窈闻言也就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霍老这么大的年纪了,真受不了太大的折腾。
苏窈和沈靳吐了吐苦水之后,心情也好了很多。
坐了很久,哨声响起,代表着都要回帐篷休息了。
苏窈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的不舍得和沈靳分开。
但还是从石头上站起来了,和沈靳说:“你抱抱我。”
沈靳也站了起来,张开双臂抱住了她,然后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啄了一下。
“好好休息,等洪水退了,我们再一块回生产队去。”
苏窈点了点头。
没有什么害羞的情绪,只有浓浓的安定感。
来自于有人可以相互依偎的安定感。
苏窈和沈靳分道而走,各自回了自己的帐篷。
许娟也是刚回来,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相视一笑。
这笑中都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苏窈实在是太累太累了,紧绷了几天,今天才算是松懈了些。
而且山洞都住过了,人多的帐篷也算不得什么了,所以在各种呼噜磨牙声中,很快就睡着了。
天刚擦亮,一部分已经到水岸边洗漱了。
苏窈盯着河岸看了好久,许娟问她:“看啥?”
苏窈道:“水似乎退了很多。”
许娟闻言,也看了眼水岸的水位,说:“还真是退了很多,再待几天我们应该就能回去了。”
说到这,又愁眉不展了起来:“庄稼就不想了,怕的是家里都不知道糟践成了什么样子了。”
说起这个,苏窈也担心,虽然那宅子加固过,但毕竟是老得不能再老得房子了,这次洪水之后,就算是保住了,但估计也成了危房。
重新建房可是一笔非常大的支出。
拼拼凑凑,苏窈估计也就只能拿得出百来块钱,这估计也就只能够建两间夯土茅草屋。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用。
还是要等洪水退了,回到生产队后,再看看上头有什么政策,才知道怎么安排。
沈靳这会还没出发,他去领了早饭,和虎子一块过来,都把早饭给了一半自家媳妇。
他们的早饭是两个大馒头,各自给了自己媳妇一个。
苏窈把刚领的三个窝窝头给了他两个,说:“夏禾还吃不了这么硬实的,你吃了吧。”
沈靳接过,说:“我今天估计也是没什么空,晚上再见。”
苏窈:“没事,你去忙你的,但一定要小心。”
集合的哨声响起,沈靳点头应了声,然后咬着窝窝头就跟船走了。
他们都要往受灾的地方跑个几次,以防漏掉了要救援的人员。
苏窈目送沈靳离开,直到水面上没了船影,她才把装着汤的铝制饭盒拿到火堆旁。
火堆还没完全熄灭,因着也有人加热吃食,所以垒有石头,她只需要放在上面加热一会儿就行。
等汤有五分热的时候,她就拿回了帐篷。
她进帐篷后,看到刘清清的碗里也有一个馒头,估计是刘欣荣也入了救援队得的。
苏窈掰了小块的馒头给夏禾自己啃,然后和夏苗一人一半,其间还给两个孩子都喂了一点骨头汤。
天凉,这汤隔夜了也不会坏。
其他人虽然馋,但也没说酸话。
毕竟这是人家男人拿命拼来的,更是舍己去救人才得来的,她们不仅说不得,更酸不得。
第99章 第99章回到生产队
发洪水的第六天,苏窈和许娟已经有两天没见过沈靳和虎子了。
询问过别人,才知道救助点已经放不下人了,所以救助到的人就送到了别的救助点。
救助点里都是十里八乡的人,大多都是互相认识的。
至于李家那边的情况,救援点没有杨树生产队的人,所以苏窈也不清楚怎么样了。
而李家三姐所在的小河生产队在山里,地势也高,应该不用太担心。
洪水退了大半,再过三四天应该就能回家了。
这几天,苏窈和大
家一样,都是一天两顿,一顿一个窝窝头。
沈靳的饭盒留了下来,他还托人送了一斤米过来。
苏窈每天就用饭盒煮一点粥,给石头和夏苗夏禾三个孩子喝。
这发的窝窝头梆硬的,夏苗啃半天,都只能啃一小半。
她好不容易才把俩孩子养好了,肯定不能一朝回到解放前。
洪水后的第八天,只剩下浅浅的一层水底。
第十天后,地上虽然还是湿润的,但已经能走人了。
救助点也准备撤了,让各自返回自己的生产队,有什么救助的项目,等上头通知。
所有人收拾妥当,准备离开。
苏窈把东西都放到了背篓里,看了眼坐着不动的刘清清。
叹了一口气,转身找了救助点的军人同志。
听说小姑娘因为生病,腿脚不便,大哥又参加救援队还没回来,军人同志找自己连长说明了情况。
连长过来看了眼,看到那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眉心紧蹙了起来,问苏窈:“是你们生产队的?”
苏窈摇头:“是隔壁生产队的。”
连长问:“知道是啥病不?”
苏窈如实道:“可能是佝偻病,打娘胎出来就营养不足造成的。”
连长不大清楚什么是佝偻病,但看着这小姑娘的情况,也揪心得很。
想了想,和下属说:“她哥是志愿者,帮忙救了不少人,就送她去军区医院检查检查。”
苏窈听到这话,心中一喜,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连长看向苏窈,说:“他哥在哪个救援队,知道吗?”
苏窈摇了摇头:“好像是跟着运输队的装卸队一块的,姓刘,是水柑生产队的人。”
连长转头和下属说:“你去核实一下情况,有这么个人的话,就让他到市里陆军军区第三附属医院找他的妹妹。”
遂看向苏窈,说:“你要是见着她哥,也这么转告他。”
苏窈忙不迭点头,说:“那小姑娘怕生,我和她说两句话。”
连长点了头,说:“你有什么事就找这位沈同志。”
说的是刚刚苏窈找的军人同志。
苏窈点头:“谢谢首长。”
苏窈转头去拉住了刘清清的手,小声劝:“清清,首长答应让你去医院做检查了,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你不能错过。”
小姑娘沉默了一会,才声音哽咽,说:“治不好的,奶奶带我去过公社的卫生室看过了。”
苏窈道:“这人的本事是有限的,公社地方小,卫生所的医生学识也有限,但市里的医生本事会比公社的医生大,还有很多咱们都没见过的医疗机器,连药名都没听过的药物。”
“试一试,总比没的希望要好。”
或许小姑娘平生最大的愿望是站起来,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奔跑,所以苏窈劝了一会就劝动了。
有人把她给接走了,苏窈也就松了一口气。
苏窈刚刚和连长说话的时候,隐瞒了一些实情。
她并没有把刘家的成分说出来,为的就是给刘清清一个能去大医院诊治的机会。
小姑娘有了着落,苏窈就带着两个孩子,随着大部队一块回生产队。
基本整个生产队都在这个救助点,都是熟人,都相互帮忙抱一抱孩子,所以苏窈这一路走回去还是很轻松的。
只是地上的烂泥难行,他们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回到生产队。
生产队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断枝,树叶,不知是哪家屋顶的茅草,家具,锅碗瓢盆。
还有拦腰断倒地的大树,还有一些动物的尸体,死鱼。
一群人看着残破的家园,黯然沉默地站在原地看了许久后,没有言语的分开,回自家查看情况。
苏窈带着夏苗夏禾回了家,围墙的墙壁和厨房都倒了一半。住人的房子,墙上也有了很多残破的洞,连屋顶都被掀飞了,窗户和门夜都残破不堪了。
这样的屋子,肯定是住不了人了。
刚穿来那会,好歹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现在竟连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了。
苏窈望着残破不堪的屋子,陷入了冗长的沉默。
隔壁大根娘,也就是七婶走了过来,看到她家的狼藉,说:“婶子家的情况好一点,先去婶子家住着,等向东回来再盘算怎么弄。”
现在的情况,苏窈没法子拒绝,只能跟着七婶回了家。
收拾出了一个地方,让俩孩子待着,她也动手帮忙收拾。
七婶家条件相对好,房子也是儿子结婚那会翻新的,所以格外的结实,除了屋顶被吹飞了一些,墙体倒还好。
先把屋子收拾出来,没有席子也将就着把孩子放到了床上,然后苏窈回去收拾收拾自家的屋子,看看还有什么能用的。
苏窈回了隔壁家,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屋门,好在离开的时候,屋子用绳子绑住了,所以里头的东西虽然泡了水,但都没有丢失。
沈靳年后让人做的桌子还在,被水泡过,木头黑了,但应该还是能用的。
就是修修补补过的板凳,用力一压就垮了,肯定是不能要了的。
苏窈把桌子,还有一些瓶瓶罐罐都搬到了院子里晾晒。
她之前买的书,都已经泡烂了,根本不能用了。
这恢复高考也只有五六个月了,还想着能帮一帮知青点的同志,这会难了。
估计连县里收废品的书都被泡得七七八八了,或许书店有,但那会肯定抢不到,只有等沈靳之后跟车去外地的时候,再让他帮忙找一两套书了。
因着自家也没什么家当,苏窈收拾得很快。
收拾好后,站在院子里看着这破旧的屋子,苏窈叹了一口气。
算了,想开一点,反正这原本也算得上危房了,迟早也是要重建的,现在不过是要提前了。
虽然没有那么多钱,但应该还是有办法先建一间屋子住人的。
苏窈回了七婶家里,不多时,大队长就满村走动通知这几天先吃大锅饭,一块收拾生产队的狼藉,之后再开大会商讨种粮食的事。
生产队里头,有好几家都是苏窈这种情况。
好在祠堂还是好的,大家就先搬去祠堂打地铺。
房子肯定是要修补,或重建的,但这也要有个章程。
单单靠家里的存款,估计没几个人能建得起房子。
七婶七叔第二天就去了县里的医院,找儿子和媳妇。
大队长也去了,他主要是去县里问问这次灾害,上头有没有什么补贴。
就算没有补贴,他也要磨到这个补贴。
苏窈待在生产队,帮忙收拾。
大队长是在下午回来的,把大家伙都喊了来,说:“县里说,受到了京市的指示,针对这次
玉平县的洪水灾害,根据受灾情况进行补助,另外,今年也会免了五成缴粮任务,各种细节还得开会商议,所以大家都不要着急,接下来我会根据你们每家每户的损坏进行登记。”
有了大队长的话,大多人都松了一口气。
没人敢问其他生产队的伤亡情况,现在他们怕听到伤亡的人里头,有自己认识的,或是自己的亲戚。
十里八乡,总有自己的亲朋好友在。
大队长说完了话,找到苏窈,说:“我在县里遇上了向东,他让我和你说,他明天就能回来了。”
苏窈点了点头,然后问:“有看到水柑生产队的刘同志吗?”
大队长知道她说的是谁,摇头:“倒是没看见,不过我把军区送小姑娘到医院的事和向东说了,让他见着刘欣荣就转述。”
*
沈靳背着一个蛇皮袋回到了生产队。
每个见着他的人,都主动上前打招呼。
有的更说:“你家里要是帮重新建房子,我可以去帮忙。”
沈靳一一应过,也谢过,然后往家里去。
听到那些话,他
也能猜到家里的情况不乐观。
回到家里,看到破破烂烂的屋子,沈靳也吁了一口气。
这个一开始只是个落脚的地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被他当成了家。
如今这家残破成了这个样子,心底还是有点伤感。
苏窈听到七叔说向东回来了,她立马回了家,进了院子看到沈靳,走到了他身边,说:“这屋子要重建。”
沈靳看着破破烂烂的屋子,应:“看出来了。”
苏窈:“可我手里就八十多块钱,我问了问,要建一间住人的屋子,怎么都要一百五到两百。”
沈靳转头看向她,说:“我手里有六十多块钱。”
想了想,又说:“县里肯定会有补助,到时候凑上咱俩手上的钱,肯定是够的。”
苏窈点了点头:“但愿吧。”
她低头看向他脚边的东西,问:“你带了什么回来。”
沈靳:“县里表彰给参加救援人员的生活用品。”
现在家都没了,苏窈也没什么心情问他都发了什么。
她问旁的:“原本你的考核早就到了,运输队现在怎么说?”
沈靳:“现在运输队里的车都用来运送物资了,这件事不大重要,先处理了灾情再说吧。”
这一说起物资,忽然就听到大队长用大喇叭说话的声音响起:“县里送了物资来,每家每户派人来大地坪领物资!”
第100章 第100章原主娘去世
听到可以去领物资,沈靳就放下东西,先与苏窈去隔壁抱了两个孩子,再一同去领物资,
物资车停在了大地坪,生产队的社员帮忙搬下来。
大多都是土豆,大白菜,红薯,相对实际的救助物资。
地被泡得软烂,就这半个月内,都不适宜重新再下谷子种秧苗。
秧苗长成也要一个多月,到时都快五月了,早稻肯定是种不了了,只能种中稻。
只是这会的水稻种植时间定得死,也不知之后是怎么安排。
把车上的物资搬了下来,车子就走了。
大队长检查过物资,除了粮食外,还有灯水,几罐写着鸿运供销社捐赠的麦乳精和几斤红糖,还有香皂毛巾等一些生活用品。
应该是有一部分是国家上补助的物资,另一部分自愿捐赠的,所以物资才会这么杂。
生活用品肯定是不够分的,所以只能放到一边,用来做表彰用的奖品。
麦乳精有好几罐,放久也会过期,而且这东西精贵,分给谁,谁都不服。
但就这么分给他们,估计也舍不得吃,会一直放着。之后吃肯定也会吃坏身体,那只能冲好让他们喝。
把东西都分类好,大队长道:“大白菜先分,其他可以久储存的粮食先放粮仓,谁家缺粮了再来领,但先说明,这粗粮也是按人头来分,领完就没了。”
大家现在家里还有点存粮,也就都同意了。
而且放仓库通风干燥,储存得更久。
大家伙回来那天,看到自家被糟践成那样,有暗自抹泪的,有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
但哭过之后,还是该收拾还是继续收拾。
大队长把大白菜称了重,然后每家每户,按人头分配。
苏窈他们家分了十斤的大白菜。
十斤,匀出六斤做腌酸菜。
四斤也能吃上一个多星期了。
沈靳背着大白菜就回了破破烂烂的家。
要重建,要很长时间,总住在别人家也不好,所以沈靳就上山找竹林砍竹子,打算先搭个屋子在院子里住着。
小床在这几天也晾晒干了,也就把夏禾放到小床里头,让他自己玩。
苏窈给沈靳打下手。
这会茅草都还没长出来,也没有稻秆,草更是被淹死了,只能是用竹子劈成细条编成一片片,再拼成屋墙。
这个过程会比较繁琐,许娟和几个婶子大姑娘都过来帮忙了。
虎子也来给沈靳打下手。
沈靳用了八根粗竹做支柱,埋到地上,试了牢固性后,才开始搭屋顶的竹子。
因为有人帮忙,所以天黑的时候就搭好了。
竹屋只是临时住所,所以只有四个平方,再把晾晒干的床放进去,只有一点落脚的地方。
床被泡了那么久,补了补暂时还是能继续睡的。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漏风。
好在已经是四月了,不至于太冷。
床头位置用衣服拦住风,棉被也继续盖着。
虽然简陋,但好歹有个落脚的地方了。
在竹屋旁边,也简单搭了个洗澡的地方,也就一个平方大小。
大队长来看了一眼,和他们说:“听说市里派人来勘察了,勘察过后,再进行房屋补助,估计也就这几天了。”
苏窈闻言,也松了一口气。
她们尚且还有一点存款,没有存款的那些穷苦人,要是没有补助的话,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大队长走后,露天搭了个石头灶,炖了番薯粥。
暴风雨前,苏窈就是担心发洪水,所以下工回来后,就用绳子绑住了锅碗瓢盆,就绑着房梁。
运气好的话,这些锅碗瓢盆都还在。
事实证明,有做准备,运气还是好的,虽然房子不能住了,但锅碗瓢盆都还在。
喝了粥,烧了热水。
给两个孩子都洗了个热水澡,苏窈也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
先前在救助点,条件简陋,只是简单地擦了擦。
在七婶家,俩孩子已经洗过了,但苏窈不太方便,也只是简单在屋子里边擦了擦。
苏窈洗了澡洗了头,心情也好很多。
沈靳继续收拾了一会才从屋子里头出来,也去冲了个凉。
小床放不进屋子,只能放在外头,夏禾在小床里头,苏窈则抱着夏苗吹风,看着破破烂烂的屋子。
夏苗问:“娘,我们以后是不是就住在这个小屋?”
苏窈摇了摇头:“先住一点时间,等新房子建好后,再搬出来。”
夏苗睁大了眼:“我们家要建新房子吗?”
苏窈点了点头。
沈靳几分钟就洗完澡出来了,也坐到了他们身边,夏禾看见他出来,一直张开手,“啊啊啊”地叫着,显然要抱。
沈靳把他抱了起来,坐到了苏窈的身边,也看向夜幕之中的残垣断壁。
苏窈转头看了眼他,问:“觉得伤感吗?”
沈靳“嗯”了一声,说:“有点。”
苏窈:“我也有点。”
两个人相互望了片刻,都露出了无奈的苦笑。
吹了一会风,头发差不多干了,两个人各抱着一个孩子进了屋。
虽然漏风,但比起山洞,和十几个人挤一块的帐篷,不知好了多少。
起码不用提着呼噜磨牙声,
沈靳和苏窈给两个孩子掖好了被子,以防漏风。
苏窈刚躺下,沈靳也挤到她身边躺了下来。
苏窈推了推他,压低声音道:“你的位置在床脚。”
沈靳:“想抱一会你。”
苏窈默了一下,然后挪了挪位置,转了身,背对着他。
沈靳从她背后拥着她。
苏窈小声道:“我怎么感觉我们现在处成了老夫老妻?”
真的不是她的错觉,没有那对连热吻都没有过的情侣,就能泰然处之地躺在床上,相拥。
沈靳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无奈道:“我也不想老夫老妻,但……”默了一下,才说:“这里太保守,牵手都能说影响不好,我们又聚少离多,更何况我也怕唐突你。”
听到最后,苏窈皱眉,低头看了眼横在自己下巴处的手臂,沉默。
好半会后,才说:“你现在的行为,最后一句话你说得亏不亏心?”
苏窈今晚刚洗了头,虽然什么都没有用,但也有淡淡清爽的气息。
沈靳在她发顶蹭了蹭,说:“很想你。”
自从去了装卸队后到现在已经快五个月了。他们两总是聚少离多,就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做地静静躺在一起得次数,一双手都数得过来。
在灾后再见到她那会,有多么想抱她,但时间和地点都非常不合时宜。
沈靳:“灾后,听到有很多地方被水淹了,没有你的消息之前,我几乎都不敢阖眼。”
苏窈:“就这么担心?”
沈靳闭上了眼,在她耳边轻叹了一声。
“我这把岁数才谈对象,才有的家人,爱人,能不担心吗?”
这话苏窈就不爱听了:“这把岁数,哪里算是年纪大了?”
三十来岁,正值风华正茂。
沈靳笑了笑,抱着她,鼻息间都是她的气息,让他觉得安定,不知不觉全身心放松了下来,呼吸也渐渐趋于平静。
苏窈:“睡着了吗?”
没有回应,那就是睡着了苏,苏窈笑了笑,也没有把他喊醒。
*
四五月份本就相对容易感冒,苏窈累了这么多天,忽然轻松了下来,又四处漏风,
第二天一早醒来,苏窈睡得有点鼻子塞塞的。
但没有感冒,喝了热水缓了一会后就好了。
吃了早饭后,苏窈就开始和沈靳收拾破屋,把能搬的都搬出院子外头,能用的木头留着,不能用的就当作柴火给烧了。
收拾八点多的时候,就看到几个汉子和几个妇女到了家里,上来就帮忙。
苏窈问:“咋回事?”
一个婶子说:“大队长说现在种不了田,也还没采购回来菜籽,就相互帮忙收拾一下。”
说着,看了眼破烂的屋子,说:“你们这屋子估计怎么收拾都住不了人了,估计得重建了,有啥打算?”
苏窈:“肯定得重建的,得看上头有什么补助,不然也建不起。”
婶子叹了一口气,说:“就是有补助,但也不知什么能发到咱们手上。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建得起房子。”
苏窈问:“对了,现在还没有茅草和稻草,咱们生产队被吹飞了屋顶的,咋办?”
“还能咋办,就盼着不下雨,先讲究着吧。”叹了一声,又说:“不过,现在送了一车子粮食来,咱们这上半年也能抗一抗,也不至于饿死。”
苏窈边唠嗑着,便搬着被锤子砸落的夯土搬出去。
人多力量大,锤锤打打,又搬了一整天,屋子也拆得七七八八了,只需要第二天再收拾收拾,这地方就能空出来,随时都可以打地基建房子。
当然了,就算是旧屋重建,也还是要审批的。
这会自然灾害的印象,审批得也快,只需要去公社落个草案,盖个印就好。
苏窈和沈靳谢过帮忙的人后,正准备煮些热水洗洗,就有人跑了来:“苗丫娘,你娘家有消息来了。”
苏窈一愣,等传话的人跑了过来。
那人站定后,看向苏窈,说:“杨树生产队来了人,说是你娘没了。”
苏窈和沈靳相互看了一眼,然后跟着去了榕树根。
大榕树历经百年的风吹雨打,如今长成了几个孩子才能圈抱住的大树,这一次也依旧从天灾中挺了过来。
苏窈去的一路上,总想起在洪水来前,故意被刘家落下的刘清清。
情况太像了。
这周二花也是摔伤躺到了床上,压根就逃不了,会不会也被当成了累赘……
苏窈带着沉重的心情,带着孩子和沈靳到了大榕树。
到了之后,听说了情况,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周二花自从摔了一跤后,身体就不好了,虽然可以下地走路了,但这走路已经跛脚了,而且三天两头觉得头疼。
暴风雨那天,周二花淋了雨就生了病。高烧烧了几天,到了救助点后也是病病歪歪的,回来一看自家的屋子倒两间,气血瞬间上涌,人就不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