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埃米掏了掏耳朵，一贯散漫的表情被震惊替代，“你说谁？”
他的震惊不比在座的任何一位少——作为沃克家族的继承人，乔伊斯·沃克的侄子，除了她工作上的对象外和她接触最多的人，他对乔伊斯的印象已然根深蒂固。
“她居然能正常交流？”埃米不知回想了什么，身体猛地一颤，“……我还以为她在嘲讽外的正常交流时间，除了‘哼’‘哈’‘啧’不会说别的话。”
乔伊斯到底给你留下了怎样深的阴影……
众人脑中同时闪过这句话。他们对乔伊斯协会会长的身份震慑，感到敬畏情有可原，但身为同家族的埃米不应该这样。
只能说，乔伊斯往日的形象确实严肃，也正因同家族的孩子都如此，坎贝尔也不会轻易怀疑她会找人合作……
伊迪丝若有所思。
桌子两侧的人陆陆续续交谈起来，但没什么实质内容，都在感慨“乔伊斯”“女王”“合作”等字眼。
合作，说明沃克会长基本将伊迪丝放于平等的视角看待，她很认可伊迪丝的实力……不，既然另一方涉及到女王，那定不单是认可实力，更因为看中了别的东西……是什么呢？保密能力？还是别的？
塔特尔一句话没说，在讨论气氛热烈的桌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让贝尔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这里熟悉协会的，除了埃米，就剩她和塔特尔。但格林毕竟被“流放”到奥利弗城那么久，能告诉她的只有基本运行模式，塔特尔无疑是目前人群中最能感知到背后原因的一个。
伊迪丝也将视线从塔特尔身上收了回来。
乔伊斯肯定知道她有问题。
这合作明显不对等，像她这么谨慎的人，没理由突然将可以称之为机密的计划告诉她。
她肯定对“伊迪丝”这个身份产生了怀疑。
伊迪丝闭上眼。这是必然的，自己虽然已经足够小心，破绽还是不少。和谢利关系亲近，擅长药剂，在比赛中，对出自“加里研究员”的法阵表现得很熟悉，最后加上明显师出梅莉的剑术——一切联通，身为与伊迪丝·加里面对面打过交道的会长，她的敏锐度远超旁人。
但她还不能确定。她亲眼见过加里的尸体，对灵魂一事有模糊的猜测，但还缺乏关键性证据，所以只是试探。
不过这话她不可能告诉这些朋友，所以在他们看来，整件事情就变得更加匪夷所思。
“所以，是什么样的合作？”塔特尔脑中闪过父母和他讲述的乔伊斯的样子，还是觉得震撼，“……我们是否有能力帮忙。”
伊迪丝简单讲述要求。
“姑姑居然一直对灵魂一事知情？”埃米捂住嘴，“别看我，不是我泄露的。”
“知道不是你。”伊迪丝觉得好笑，“她不知道，只是有猜测。”
“不过未来她得知真相，还得知你一直知道但不告诉她……”
伊迪丝话说到一半停下，贝尔率先笑出声来，阅读室内的气氛也好了不少。笑完，众人总算调整好了状态，开始思索自己能在计划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这个还不急。”伊迪丝安抚道，“至少得等我真的赢下比赛。”
众人沉默。
赫达摸摸脑袋：“既然沃克会长说，她会校准比赛的公平性，那这一点应该能保证——既然确保公平，赢应该也简单吧？”
她对伊迪丝完全信任。
“不好说。”贝尔话比较直接，“我不是在助长泽布伦气焰，我的意思是，那毕竟是女王的孩子。”
“朗曼的上古咒语还有迹可循，女王图书室里的东西可不会流传到外面；亚历克绘制的法阵有缺陷，但皇家家庭教师绝不会将不清楚效果的法阵放出……他的魔杖用的也是最好的材料，虽然咒语能力与魔杖无关，但在以细节取胜的高阶比赛中，能更好聚合魔力，更精准控制魔力的魔杖肯定更有优势。”
“以及，最重要的，研究。”
塔特尔接话道，“皇室的家庭教师肯定会将你比赛录像的每一秒都扒下来，总结出攻击习惯和规律——那些丧心病狂的家伙甚至能解读你的面部表情，比如抬眉毛就是要攻击，皱眉就是要后退……”
“有钱有权的好处。”伊迪丝没忍住感慨一声，“对不起，没骂你们。”
确实，在这种程度的帮扶下，本身天赋顶尖的泽布伦基本锁定了冠军——从两人决赛的赔率来看，大部分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她因为足够特殊，话题度高，好多人为了搅浑水，都预言她会是最终赢家，但一旦涉及到金钱，涉及到真正利益，心中的天平还是有了偏移。
“我要不要也押点自己呢？”她身体后倾，思考了一会儿，感觉自己暂时还不缺钱。
她将目光投向桌子末尾的穆琳。
女孩在这话题中没什么参与度，正安静地吃着茶点，和身边的贝尔讨论图书上的内容，感知到视线身体一抖。
“怎么了？”她看起来有些不安。
“有闲钱吗？”伊迪丝露出和煦的笑。
“有机会帮你把学院五年的学费都赚回来。”
……
练习场。
距离决赛还有一周时间，但按照惯例，伯犹尼斯学院会提前准备预热仪式。
伊迪丝过去只看过比赛，没参与过这种表面仪式，还以为就是两人各自上去讲话，表达一下对比赛的热情和对对手的友好，最后让校长收尾，皆大欢喜。
没想到这仪式比赫达继承爵位的规格还要大得多。
半天时间，所有课程停止，除了在外的五年级不用回来，剩余学生全部坐在观众台上，坐姿端正，一声不吭。
而让这群处在最吵闹年龄的年轻人安静的原因只有一个。
伊迪丝坐在泽布伦身边，默不作声地向中心看台瞥了一眼。
多洛雷斯·坎贝尔。
当今王国的掌权者。
两年一度的联赛，选拔出最优秀的、会成为王国重要支柱的学生，单凭这一点，女王陛下也必须来，彰显自己对教育，对王国未来的重视。
上一届比赛的冠军是厄休拉，在没有变数的情况下，这一届冠军应该是泽布伦，两年后，伊凡也到了三年级的位置……嗯？
伊迪丝突然察觉到些许不对。
女王生育三个孩子的时间也太近！
女王也是实力极强的法师，生育的间隔时间短不会对身体有影响，但很没必要。并且，出于对王国未来的考虑，她也最好让有继承资格的孩子有一定年龄差，以适应自己不知道多长的寿命。
三个孩子刚好各间隔两年，如果伊凡也和厄休拉泽布伦一样，大概率也能拿下冠军，这样皇室就连着蝉联了三届……目的是什么呢？提高皇室威望？皇室威望还需要再提升？
一连几个疑问在脑海中闪过，让伊迪丝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严肃。
边上，僵硬坐直的泽布伦视线微微偏移，看到伊迪丝一样紧张，身体也放松了不少。
但他的视线只转移了一瞬便迅速收回。
他不会因为中心看台坐着自己的母亲就感到放松，相反，她比现场任何一个人都更感到紧张与窒息。
最近一段时间，他连课都很少上，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图书馆和家庭教师的身边，一遍遍，重复不停地研究伊迪丝。
他的精神已经快到极限了。
为了逃避那溺水般的窒息感，他连着用准备联赛推掉了两次家宴，母亲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今天他出门时安静站在他的必经之路上，在他震惊僵直的模样里，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尽力就好。”她的声音仿佛在唱摇篮曲，同他小时候听到的一般温和。
“呼——”泽布伦突然开始大口呼吸，将伊迪丝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他嘴巴张得不大，但声音很明显，不过被背景女王的演讲声盖住，最后能听见的只有伊迪丝。
这是害怕比赛？
伊迪丝没想到对方的反应会这么大，明明在一个半月前的成绩宣读会上，他还眼神坚定，一字一顿地告诉她“我会赢”。
受什么刺激了？
她皱了皱眉，思绪转动的同时，耳朵里不断钻进女王温和的声音。
伊迪丝挑了挑眉。
是因为女王？
泽布伦被自己母亲的声音吓到了？
这个答案听起来荒谬，但伊迪丝越想越觉得合理。她犹豫了一会儿，怕自己在正式比赛前先失去对手，还是轻轻抬起了手。
泽布伦突然感觉耳边的声音在一瞬间消失。
他仿佛终于将头从深海中探出，用力吸了两口空气，胸腔中快要跳出来的心脏总算稳定下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状态不对。
一般来说，对母亲的恐惧不至于到这种程度，自己应该是最近压力太大，才导致了过激反应。
还好……还好及时制止，发现问题所在，至少他还能自我疏导一下……
泽布伦微微偏头，身为天赋者，他能清晰感知到魔力传来的方向。
是伊迪丝。
她发现了他的不对，没想着放纵，为自己比赛增加筹码，反而伸出手拉了他一把。
而在他的视线里，伊迪丝一动不动，似乎对他的注视一无所知。
“……谢谢。”他最终还是冒着被周围人听到的风险开了口。
伊迪丝没有回头，但动了动手指，撤掉了泽布伦耳朵上的咒语。
“……现在，请我们决赛的两位选手依次发言。”
第182章 仪式 奖品公布
泽布伦作为更年长的一方，率先被念到名字，站起身，心里再次被感激填满。
——还好伊迪丝及时出手中断了他的恐惧。
他无法想象，如果在母亲念出他的名字后，他依旧陷在恐慌中，再受一次刺激，会做出什么样失礼的举措。
伊迪丝还是一句话没说，但在他临走前一刻微微点头。
泽布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平稳，有力，像个真正的继承人那样。伊迪丝身体不动，思绪却发散得更远。
安抚泽布伦的过程中，她突然清醒过来，意识到又一点不对劲。
她的心智什么时候真的朝十几岁的学生靠拢了？
这变化似乎是潜移默化的，和赫达他们交往时，也只偶尔觉得个别语句有些幼稚……直到刚刚，帮对方摆脱困扰的时间，她突然又有了当老师的感觉。
伊迪丝半眯起眼。
这说明什么？灵魂互换后，对方的身体状况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本人？因为伊迪丝·格里芬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她的心智也在一定程度上压抑，朝着十六岁的方向靠拢？
那霍普·艾迪呢？
自己还只换过一次，经历了那么多段人生的他，脑中对自己的形象认知到底是什么样？
她无意识地用指节敲了敲腿。
对一个经常进行灵魂互换的人来说，个人意识不强烈算好事还是坏事……
“伊迪丝？”
身边的老师轻声催促：“到你了。”
伊迪丝这才意识到泽布伦已经讲完了话，她抛开脑中想法，走上台，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发表了一段绝对不会出错的演讲。
笑话，女王还坐在边上呢，她还不至于狂妄到在这时候放狠话。
冗长的前期准备结束，伊迪丝刚坐回座椅，就听见她最期待环节的开始。
坎贝尔陛下将亲自宣布本次联赛的冠军奖品。
奖品本该是一开始就定好的，除了前三名的奖章外，学院还会发一份实质性的，比如强大的武器，外面难以购买的管制药剂等等；皇室再单独奖励一份象征性的，比如徽章，绶带，以及少量金钱。
不过今年不知出了什么差错，临到决赛前，学院才匆匆宣布奖励已定，具体内容在仪式上公布。
伊迪丝隐约有点猜测。
学院举办了百届比赛，不可能在这方面出差错，那是皇室迟迟定不下奖品？
观众台中心。
坎贝尔微笑着站回演讲的位置，按照清单，将学院的奖品报出。
一枚定制奖章，一封推荐信，一次选择当助手的机会，内部图书馆阅读机会五次……
观众台上逐渐传来一阵阵羡慕的叹息，但伊迪丝和泽布伦都没什么反应。
对于有能力站到决赛舞台上的学生来说，这些东西要不已经拥有，要不即将拥有，只能算是添头。
“……学院内部图书馆书籍复刻本一本。”赠品说完，女王终于将学院准备的真正奖品说出，“但需签订契约，不得将此书直接拿予外人观看。”
也就是说，不直接看，用转述，写笔记传递等方式，也能将信息传递给他人。
伊迪丝精神一振——这奖品可比往年的武器药剂卷轴有意思多了。
“可以找本厚点的，内容不方便记忆的书籍。”她直接开始思考拿到奖励后要选的东西，略一出神，发现身边的泽布伦也在沉思。
嘿，这家伙也觉得自己能拿冠军？
观众台。
刚刚的“添头”已经足够让众人激动。虽然助手经历和推荐信能直接锁定协会位置，但对于不工作也能被家族养一辈子的贵族来说，还是被各种冒险小说神话过的图书馆更吸引人。
几千人的校园内，能进到内部图书馆看书的加起来不超过一百人，大部分还只能进去一小时，翻翻封面就能浪费一半时间。
但还没等他们感慨完，图书复刻本几个字便如同巨石砸进了众人脑海。
“我的女神——”赫达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吸气声，“这简直——没有限制的话，岂不是能弄到很了不得的书！”
“就是可惜只能个人使用。”
“个人使用也很了不得。”塔特尔目光一样灼热，“笔记，转述……有很多方法能将内容写出来。”
学院今年怎么这么舍得!
周围也皆是惊叹，以至于没几人发现，女王已经将清单翻到了下一页。
“接下来，皇室赐予。”
“一枚由我亲手颁发的特别奖章，一次进皇宫参观，与我本人共享下午茶的机会。”说到这，坎贝尔语气轻快，难得开了个玩笑，“如果不愿意和我这个老旧的家伙交流，也可选择独自享用。”
观众台响起一片笑声，但伊迪丝一听就知，那是魔法创造出来捧场的声音。
不重要的奖品一一列过，终于，清单来到最后一项，坎贝尔的声音微妙一顿：“最后。”
“冠军将会单独获得一张签名纸。”坎贝尔女王声音停了几秒，视线忽地转过来。两人坐得很近，但伊迪丝知道她看的是泽布伦。
“……一张末端有我本人签字的白纸，你可以在上面填任何东西——无论是金钱，物品，甚至是一条更改的法律，都可以。”她的声音逐渐变轻，笑了笑，“当然，纸上已经刻下了法阵，如果该法阵判断你写下的话充满恶意或是不符合实际规律——比如要的金钱数超过我能提供的最大额，比如要求杀死一个无辜者；或者话语中包含捏造成分，该字迹将会自动抹除。”
“不过，若是真的写下律法或是其他改变王国的东西，还需要我做最后一步检查。”
伊迪丝呼吸一滞。
与此同时，她身边的泽布伦也停住了呼吸。
整个练习场都陷入了寂静。
这是什么奖励！
这虽然不是实物，内容也需要自行填写，听起来没有内部图书馆的复刻本吸引人，但对于真正想参与政治的人来说，有这东西在身，就能保证在一次交锋中占据优势地位。
这一点优势能决定生死。
不，不对，这礼物绝对不是女王一时兴起扔出来的，她别有目的——这目的不可能与我有关，那就是为了找机会送给泽布伦。
啧，女王很信任嘛，觉得他一定能拿第一？也是，晋升赛是团队赛，而考试成绩与家境关系不大，她肯定觉得之前都是意外……现在该纠结的不是这个。
伊迪丝甩了甩头，动作幅度不小，但周围所有人都沉浸在听到奖品后的震惊中，没人将目光投向她。
伊迪丝掐了自己一把，让自己平静下来。
为什么坎贝尔要将这样一份“礼物”送给泽布伦？
泽布伦不太可能个人使用，这份签名最后代表的应当是他背后“王子派”的共同利益……女王在有意拉扯泽布伦？
她心中更属意泽布伦当继承人？不可能，她对厄休拉的偏爱也很明显，才五年级就让她大规模参与进皇室事宜。
那就是为了平衡。
伊迪丝的手微微放松。她身体向后，微屈膝盖，没刚刚显得那么紧绷。
泽布伦因为她，连着做出两件有损皇家声誉的事，让王女派占了上风，坎贝尔怕继承人就此定型，也怕那一群站王女的家族获得过高的地位，所以要将谷底的泽布伦往上提一提。
王国统治者还真是难，为了平衡煞费苦心。
伊迪丝摇了摇头。
女王说完收尾语，自然走了下来。而一旁的主持人还有些呆滞，断了好几秒才重新接话。
仪式继续进行，但接下来的东西都和两位选手没什么关系。
伊迪丝微微偏过脑袋。
泽布伦依旧在沉思，似乎有些触动。
不过，经此一遭，他的斗志大概会提升不少，加上觉得母亲对自己还有期望，压力也会——呃，说不定会更高。
就是不知道，知道这奖品后，乔伊斯还能不能遵守约定保证公平。
她光用头发丝都能想出王子派会有多疯狂，会在比赛中，比赛外下多少手脚。
不能只靠乔伊斯，自己也得多加小心。
……
赛前仪式结束后。
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仪式也不是全无作用，至少现在，整个学院都充斥着狂热的氛围。
伊迪丝每次走在路上，都会收获无数道追随的视线，好在她能够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只是不得不加快走路速度，让自己尽量少暴露在公众视野。
“我突然觉得你赢比赛不是一件好事。”
在再一次看见伊迪丝面无表情地从食物中挑出诡异的黑色物体后，赫达龇牙咧嘴地想找人问话，却又一次被拦了下来。
“这么大的东西，我想吃下去也不容易。”伊迪丝笑笑，“最近的‘恶作剧’都不太致命，应该是想麻痹我，为后面的真正目的做掩饰。”
所以暂时无需在意。
“我帮你重新买一份。”塔特尔眉头紧皱，叹了口气，“你最近的食物都不要自己碰了，我们轮流帮忙。”
“行。”伊迪丝也没推脱，“没事，用过一次的手段不会再用第二次了。”
“我也觉得不是好事。”贝尔坐了过来，和穆琳挤在一起，低头观察那团黑色的不明物体，“等你拿到那张签名纸，最好当场用掉，随便想个什么理由。全换成钱也行，至少不会让你被人盯上。”
“我知道了。”伊迪丝乖巧点头。
她当然不会当场用掉。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事。”伊迪丝闭上眼，“马上要决赛了……”
不知道泽布伦会表现出什么样的实力。
第183章 古书 金百莉的笔记
虽然时间剩得不多，但想着多少积累点对抗手段，伊迪丝还是去图书管理员那登记一笔，钻进了内部图书馆。
泽布伦连着两周没回校上课，她的老师便也默许了她不去教室的行为。她做好在图书馆里待满一天的准备，挑了几本书，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内部图书馆比外面安全得多，至少王子派的人进不来。不过补充知识和躲避追击都不是她今天的主要目的——伊迪丝打算今天先行挑选取得冠军后的奖品。
图书馆的书太多，她只能挑厚的大致看一眼封面。
历史类的通通不要，对自己目前没什么帮助；魔咒、法阵一类的书籍还是协会的内部图书馆更丰富，自己以后说不定会回协会，不急于一时；丰富的魔物图鉴？放在她还研究药剂那会，肯定无法抗拒这个，但现在不行——可恶，还是很想要！
她强行将自己的眼睛从两个拳头厚的《魔物全解》上移开，伸手抽出隔壁书架厚度类似的一本硬壳书。
嘶……这手感不对啊。
触感的异常让伊迪丝转过视线，手中的书没有标注出版和作者名，甚至连标题都没有。掂一掂，重量也比刚刚差不多厚度的魔物全解要重。
她随意翻开一页，扑簌簌往下掉的粉末让她微微一顿。
正规出版的书籍，纸张都做过防止腐化的处理，放上几百年也不会破损。
这是哪位的笔记原稿？
伊迪丝眯眼，安静盯着笔记扉页混乱的签名，最终还是没能判断签字者的身份。简单翻看里面的内容，大多是些混乱的图案和不成段的句子，属于是扔在桌上，自己路过都会当草稿纸毫无留恋地走掉。
但既然能呆在这里，肯定有它的过人之处。
而且比起那些装订完整的书，她更喜欢原始的——出版书籍总会被自以为是的编辑删除掉他们认为不重要的部分，但从路易莎的自传就能看出，好多答案就藏在那些“不重要”之中。
伊迪丝坐回座位，从头开始，翻了快十面，总算从内容中勉强猜出了笔记主人的名字。
金百莉·弗格斯。
弗格斯教授的先祖，两百年前的天才药剂师，那位研究出材料特性论，使药剂真正变成一门可研究学科的研究员。
在自己摸索出材料元素论前，整个药剂协会都在沿用她的方式研究药剂。
金百莉还有留下笔记？
伊迪丝对这个经常拿来和自己比较的名字十分熟悉，她并不喜欢吹捧某一方，贬低另一方的做法，更何况对方的研究并没有出错，只是在当前时代显得旧了些。
这位完全可以称为她药剂路上的精神引路人。
金百莉的笔记原本，哪怕不作为文物层层保护起来，也应该放在药剂协会的内部图书馆……怎么会在这里？
她突发奇想，走到大门的位置，将门推开一条缝，半个身子探到外面。
听到门吱嘎一声响的图书管理员下意识抬头，接着霍了一声：“你这算是离开还是不离开？”
“我才刚进。”伊迪丝嘿嘿一笑，摆出十足的学生姿态，低头道，“老师，请问能帮我查一下书籍信息吗？”
“不行。”图书管理员想都没想，刷一下合上了手中的书，“回去，再开门就算你这次机会作废。”
内部图书馆资料不可查阅可是写在纸上的规矩。学院能大方地给考试的第四到十名每人一小时，就是算准了众人找到想看的书都要许久。
如果你能在第一次进入找到合适的书籍，此后靠自己的能力多次进入将其看完——那是你应得的奖励。
学院压根就没打算让偶尔靠运气进入前十的学生得到这么贵重的奖励。
前三名的看书时长比后面多得多，第一名比二三又是一个飞跃，，，，，，所以在学院看来，只有每年级的第一名配得上图书馆么……伊迪丝意识到自己思维短暂偏移了一下，迅速拉回，继续笑着对图书管理员道：“我不是要查有什么书，只是想知道手上这本的相关资料。”
“上面没写作者名。”
伊迪丝又将门推开了一点，这下为了维持身体平衡，她一半的重量都压在了门把手上。找到平衡后，她空出一只手，将厚厚的黑皮书拿出来晃了一晃。
“什么？不应该啊……”图书管理员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询问作者算是正常要求，他先警告伊迪丝赶紧将书拿回门内，接着就嘟嘟囔囔地翻找起了魔杖。
一个枯黄的树枝出现在他的掌心，图书管理员闭上眼，念了一段晦涩难懂的咒语，一本虚幻的厚册顿时浮现在了半空。
“编号。”
“56671。”
伊迪丝念出了贴在黑皮本角落里的数字，图书管理员动了动手指，那本厚册如绽放的花般急速翻动，在一页突然停下。
书页的其中一行闪烁起金色的字迹。
“……啊，这是本文物书。”图书管理员恍然大悟，“一位无子女的古书收藏家在死后将所有藏书捐给了我们，好多都是没署名的原本，除去能明显看出价值的，其余都按时间分进不同图书馆。”
“你手上那本56671被判断是两百年前的书籍，所以以文物标准放进了内部图书馆——我这里的登记只有‘古代笔记’几个字。”他放下魔杖，虚幻的册子如泡沫般消散，转头好心对伊迪丝道，“检测不出来价值，大概就是些草稿，我建议你不要把时间浪费在上面。”
伊迪丝连连称谢，回到了内部图书馆。
直到大门再次紧闭，她终于吐出了胸口那口气，心中的想法越来越清晰。
——学院没有发现这本书属于金百莉！
这听起来太过随意，但伊迪丝觉得很有可能。它的主人作为一个收藏家，东西太过杂乱，检查者不会太仔细地分辨。
而作为戒备森严的内部图书馆，平日连整理图书，打扫卫生的人都没有。
里面一切东西的运转都靠提前设计好的法阵完成——自主清洁，深夜让每本书回归原位，确保没有东西被带出图书馆等等。也就是说，在做过最初的登记后，大部分书都会进入“放养”状态。
而被准许进入图书馆翻阅的人中，有明确目的的老师不会关注其他本子，而时间紧迫的学生则倾向于选择轻薄的，能在几次内看完的书。
“呼……要不是我熟悉药剂……”伊迪丝缓缓吐出一口气，再次将目光投向那本硬壳笔记本。
金百莉是个沉迷研究的人，所以没像路易莎一样什么碎碎念都往上写，给破译作者的工作带来了极大的困难。笔记本上大多是混乱无序的草稿，仅有的专有名词还是“魔力”“波动”之类的常见词汇，看着就是某个初学者的笔记。
但伊迪丝知道，在金百莉研究出材料特性论前，药剂学还不是完整学科的时候，药剂学的相关知识就是用这种“不严谨”的词代称的。
“简直是最适合复刻的书。”伊迪丝移开视线，缓解眼睛看到密密麻麻字迹后的疼痛，“信息密度小，完整翻看需要花费的时间多，但可能存在极高的价值。”
拿到手上完全可以慢慢翻找！她不相信这位远古的药剂大师能不在本子上留些有用的公式。
“就你了。”伊迪丝心情愉悦，“那当前唯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赢下比赛。
……
一周后，伯犹尼斯学院练习场。
有法师庇护，决赛当天天气晴朗，没有下雨，也没有容易干扰视线的剧烈阳光。伊迪丝抬头望了一眼天空，那里连云都没有，想要使用雨雪电等自然法术，还必须先自行造云。
场地上，往日作为缓冲的自然草坪上闪着极淡的魔力波动，伊迪丝从休息室探出头，伸手感受了一会儿，没探查到额外的生命力。
草地也不能利用。
“这就是你说的公平？”
伊迪丝只是短暂将身体暴露在外侧，观众台上就迅速传来热切的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吓得她赶忙在报社成员赶来前缩回休息室。她侧耳，感觉外面的声浪一时无法平息，摇摇头，看向身后做了伪装的乔伊斯。
“这种表面上就能看出来的公平，不需要我动手。”乔伊斯摇头。太明显的不公会让民众反抗，在表面功夫上，皇室能做得比谁都漂亮，“你真正需要提防的是暗处。”
她将头发绑好，完全塞进头顶的尖顶帽，一点发丝没留在外面；身上穿着古典长袍，没有多余的扣或绳子，全靠腰间一根腰带固定，边上挂着打了补丁的布袋，松松垮垮，十分散漫。
那是流行于一百年前的法师装扮，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翻出来的。
她的脸藏在帽檐投下的阴影里，戴一副蓝色的眼镜，让人看不清瞳色，加上本来就锋利的骨相，乍一看就像个脱离时代的男法师。
她是伊迪丝今日明面上的陪同老师。
这个身份和她本人相差甚远，不容易被人发现。
伊迪丝坐回沙发，整个人显得十分放松。看到乔伊斯在现场，亲口表明自己会实时监控比赛公平，她放下心来，决定专心投入比赛：“那场外就拜托你了。”
乔伊斯轻笑一声：“也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伊迪丝什么话也没说，但乔伊斯能从她放松的姿势看出自信。她挑了挑眉，刚想开口调侃两句，突然听见门外规矩的敲门声，随口道：
“谁？”
“我。”
门外人顿了一下，似乎是意识到说话人的声音并不熟悉，顿了一下，补充道：“谢利·斯科特。”
第184章 采访 伊迪丝还真赢过泽布伦整整两次？……
谢利·斯科特？
乔伊斯眉毛依旧保持高挑的状态，转动眼珠看向伊迪丝，吹了声口哨：“你和你老师关系倒不错。”
伊迪丝：“……”
在猜到乔伊斯对她身份有怀疑的时候，听对方说这话，难免让她感觉有些奇怪。
她刚站起身，乔伊斯已经快步走到了门口，将其拉开，对上门外的视线。
谢利眯起了眼。
“你是？”他看着面前和自己一般高的陌生人，手慢慢伸到腰侧，指尖触碰到魔杖，“我没在学院里见过你。”
乔伊斯用男性的嗓音开口：“你难不成认识全学院的老师？”
"嗯。"谢利淡淡道。
乔伊斯：“……那你还挺厉害。”
她不再理会对面怀疑的视线，身体一侧，将安静坐在沙发上的伊迪丝露出来。谢利的注意力迅速转移，大步走到沙发前，半蹲下来。
“没问题吗？”他用口型询问。
谢利从听到女王奖励的那刻起就开始运作，希望能成为伊迪丝最后一场的陪同老师。这本来不是难事，陪同老师本就是自由报名，但他的申请却被学院方轻飘飘地拒绝了。
“我们需要选手过于亲近的老师回避。”那位领导看着很和蔼，笑意却不及眼底，“放心，泽布伦·坎贝尔的陪同老师也是他不熟悉的，很公平。”
人越强调什么说明越没什么。
谢利面无表情，斜靠在门口的乔伊斯却看起来饶有兴致。相比整个人都很放松的伊迪丝，谢利看着更紧绷，就好像即将要上场的是他。
这是不是有点超出老师对学生的感情了——对，也可以是学生对老师。
“没事。”伊迪丝摇摇头，为了避免潜在的监视，她用口型轻快道，“乔伊斯。”
她也没想到对方能有机会混到场地内来，没来得及和谢利说这件事。
谢利定定地看着伊迪丝的嘴唇，回过头，不远处的黑袍男子单手摘下帽子，脸在闪烁的灯光下变化了一瞬，优雅地行了一礼。
乔伊斯？
谢利的手从魔杖上放下，表情稍缓：“我知道了。”
他本就是暂时获得许可进入，匆匆讲了两句话就要离开。乔伊斯全程见证他克制又担忧的嘱咐，表情愈发精彩，直到门再次关紧才开口：“你们的关系比我想象得还好。”
她对谢利·斯科特熟又不熟。熟是因为他是协会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平民研究员——加里研究员家中经商，多少有点积蓄。除此之外，她对他的全部了解只来自于伊迪丝·加里死后，自己处理被谢利炸掉的药剂协会时的接触。
……有限的接触下，她完全想象不出这人居然会好好讲话。
他刚刚和伊迪丝交流时简直像换了个人。
伊迪丝张了张嘴。
尊敬的沃克会长，其实您的侄子也对你有一样的看法……她在心里吐槽两句，面上不显，只是笑笑：“斯科特教授是个好老师。”
乔伊斯啧了一声。
她不再言语，低头看了眼时间，对伊迪丝道：“准备一下。”
“马上比赛。”
……
伊迪丝这回没有背剑。
高强度的魔咒对决下，剑的速度还是有点不够看，反而会因为负重拉低她的移动速度。
她拿起魔杖，推开休息室的门。身后，乔伊斯紧紧跟随，视线透过镜片，安静地扫过整个场地。
女王已经在中心观众台坐定，而她身侧，间隔五个座位的地方，已然坐着又一个“乔伊斯·沃克”。
她刚刚在讲解台激情澎湃的介绍声中站起身，冲四周挥手致意。她和女王中间坐着保护皇室成员的宫廷法师，坎贝尔便只是将视线从她身上扫过，确认她腰侧挂着的就是平日常用的那根魔杖，满意收回。
两人都没有交流的欲望。
听说乔伊斯还挺欣赏那个伊迪丝·格里芬，似乎有将人拉进协会的想法……有点可惜，以那女孩一年级进联赛决赛圈的水平，要不是被乔伊斯盯着，她还挺想给她留个宫廷法师的位置。
围绕着女王，乔伊斯和校长等人，周围还密密麻麻坐了不少贵族。联赛观看位本就稀少，除去最顶层的一批，剩下人虽然需要通过各自渠道来获取，但只要想来总有机会。
直到上一届厄休拉参加比赛，递交申请的人数暴增，学院第一次有了位置不够的困扰，去年扩大练习场大小，为今年的泽布伦比赛做准备。
伊迪丝推开门，看着门外数量稀少的报社记者，没感到多意外。
报社太多，为了控制时间，每家只能选择一边采访，加上能在决赛时进场的都是大报社，无论是因为背后的势力，还是为了凸显报社地位，采访泽布伦都是更好的选择。
她遥遥望去，一脸平静的泽布伦站在人群中间，肢体舒展，认真回答面前人的问题。周围人也全不失风度，昂首挺胸，排好队，每个人中间间隔一米。
她转过视线，看着自己身前眼冒绿光的报社成员，一时陷入了沉默。
很好理解，能留在她这边的，要不是资格不够，只能通过多写内容弥补缺陷，要不就是单纯想挖猛料。
无论是哪一种，报社成员都会显得比较疯狂。
她身后的乔伊斯退了一步。
“格里芬小姐。”第一位报社成员站了上来，“你好，我是绿水晶报社的基茨·基思。”
在大家都蠢蠢欲动的情况下没人阻拦，看来这位是面前报社中最大的一家，姓基思啊，不知道和基思院长有没有关系……伊迪丝脑中闪过许多话语，开口道：“您好。”
这位男士推了推眼镜，似乎对伊迪丝尊敬的态度很是满意，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对今天的比赛，有什么想说的？”
伊迪丝的脸下意识一抽。
这是什么鬼问题……啊，她能感觉到男人身上传来的傲慢与不满，这是想去隔壁采访没能成功？
伊迪丝摇了摇头，不想在这方面起争执，开口道：“没有。”
“下一个。”
男人一愣，似乎没想到伊迪丝这么干脆地选择换人，面色一变。而他身后的女士顿时一喜，一点犹豫的时间都没给对方，两步窜到前面开始采访。
伊迪丝顺畅地回答了所有问题。
“泽布伦·坎贝尔？他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对手。”
“我擅长魔咒，但我更喜欢药剂，应该会选择药剂学院。”
“知道出身，父母双亡，不是私生子，能来王都纯粹巧合。”
“我确实见证了新的特纳公爵的诞生，但这与比赛无关，我不会再回答相关问题。”
这位报社成员依旧死死霸占着伊迪丝身前的位置，顶住了身后基茨怒气冲冲的视线。她被拒绝了也不气恼，迅速换问题道，“好的，格里芬小姐，最后一个问题——你认为你会赢下这场比赛吗？”
回答不会赢显得没胆量，回答会赢后输了没面子，赢了——没人觉得伊迪丝会赢，总之回答什么都不合适。
报社成员也觉得这个问题有些欺负人，但为了有爆点的新闻……
“——当然，我会赢。”
伊迪丝没有犹豫，说得很果断。
……啊？
在场所有人陷入了一瞬间的停滞。
伊迪丝说得太过自然，没有自负者的狂妄，也不是没底气的小声嘀咕。她语气平静，就像在阐述今早吃了几块面包，就像在讲一个既定的事实。
安静过后，报社成员迅速陷入了极端的兴奋之中：“你是否有些过于自负了？那可是泽布伦·坎贝尔！”
“许多法师不会死于实力不足，但会死于轻视敌人。”她补充了一句，挑衅感几乎要满溢出来。
伊迪丝依旧平静。
“不是自负，是有把握。”
她看了眼时间，马上就要到上场的时候了，便最后丢下一句。
“我赢过泽布伦两回，再赢一次也不是难事。”
说罢，激情的号角声响彻整个练习场，停留在观众席栏杆上的鸟瞬间振翅而飞，呼啦啦飞向天空。讲解员的声音出现，似乎除了原来的一号，又补上了真正的二号。
两人大声宣布比赛即将开始。
伊迪丝没顾及呆愣的报社成员，和对面的泽布伦一同迈步向中间走去。
她的身后，报社成员呆滞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回头望向身后：“……伊迪丝赢过泽布伦两次？”
另一个报社成员疯狂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我只记得一次。”
“我也。”女人心领神会，和对方同时开口：
“晋升赛！”
“火诞节前的期末考试！”
两人的声音前后落下。
女人：“……”
另一位报社成员：“……”
伊迪丝还真赢过泽布伦整整两次？！
……
依旧是裁判抛硬币，但因为天上没有明显的太阳，在那边都不会有明显优劣势。
选完场地，两人各自转过身，在自己的位置站定。
伊迪丝抚摸了一下手中的魔杖，抬头看向面前的泽布伦。
对方也正直直地望着她。
“现在开始赛前交流环节。”一号今天明显比往日更加紧绷，发音标准，停顿刻意，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伊迪丝姿态随意，简简单单吐出几个字：“我会赢。”
“哦哦哦！”
“这么自信！”
“别的不说，气势很足嘛！”
因为女王在场而格外沉寂的观众台瞬间沸腾起来。
练习场两侧。
乔伊斯正了正脸上的眼镜。繁复的魔力丝线瞬间出现在她眼前，她跟随着某条向上望去，最终锁定了对面。
那里站着泽布伦的陪同老师。
第185章 决赛 “泽布伦不行。”
练习场中央。
泽布伦微微一顿。以他的身份，从来不敢在人群面前说太过张扬的话，一旦被抓住尾巴，第二天，王女派成员就会将对他不利的话添油加醋递交到母亲面前。
也从来没人敢在他面前如此张扬。
身上沉重的压力不知为何减轻了少许，他听着观众台上的吵闹，趁着间隙，对伊迪丝轻轻道了一句“我很期待”。
他的气势弥补了话语上的不足，女王微微点头，看起来很是满意。
她抬眼，看向对面的观众台，眼皮微不可见地跳了一下。
金色。
虽然没到铺天盖地的地步，但集中在一块区域，也足以让人将注意力集中于此。
她没开口，只是眼神一瞥，手指在腿上轻轻敲打几下，身边的学院陪同人士立马心领神会地凑过来，小声解释：“是一些学生自发准备的支持活动……学院没有参与。”
女王收回视线：“金色？”
皇室成员的瞳色倒是金的，但代表色明明是红。
“是的，他们取了伊迪丝·格里芬的发色。”那人似乎为了表现自己，不停补充着细节，“学院没有禁止这种行为存在，所以暂时让他们自己玩——哈哈，大部分参与者都是一年级，年纪小的孩子就是容易想出各种奇怪点子……”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逐渐降到最低。女王的表情看着没什么问题，但他能坐在这个位置，还是要比一般人善于察言观色。
坎贝尔殿下情绪不高。
“比赛结束后，我们立刻修改相关条例。”他迅速转变话题，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您放心，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出现了。”
女王嗯了一声，没在言语，将视线投回比赛场地。
练习场中央。
两人没再聊天，各自沉默着准备比赛。讲解台上的一号几乎要说干嗓子，用密密的话填满空缺。
伊迪丝掂了掂魔杖，突然感到一阵难以忽视的视线。那视线像一把刀子，似乎想一点点剖开她的手。
伊迪丝皱了皱眉，顺着感知到的方位看去，只看见一群乱糟糟挤在一边写报道的报社成员。
没人向她的方向看。
“比赛马上开始！”
没时间让她探究更深，她的视线刚扫过，泽布伦也刚感知到她的动作，顺势回头看，讲解台上的一号已经激情澎湃地开始倒计时。
“……三、二、一！”
裁判哨声吹响。
“防护罩！”
泽布伦先手套了一个防护。经过众多家庭教师研究，大家确认伊迪丝在比赛中喜欢快速起手，以此掌握攻击主导权。
“你需要控制比赛节奏。”那位胡须花白的老师双手撑着桌面，脸向下，在桌上投下一片阴影，极具压迫感，“防护罩不是逃避，而是打断——打断她的快节奏。”
“但我会因此被限制在原地。”泽布伦不想与这位连她母亲都要用尊称的老先生起争执，语气平和地发表意见，“她能利用这时间围绕我进行攻击，主导权还在她手上。”
“所以你的防护罩只能维持五秒。”老头哼了一声，“五秒，足够挡下她的第一波攻击，并给她充足的，移动到你面前的时间，你需要在这时撤掉防护罩，主动攻击。”
“至于强行中断魔法带来的痛苦？这是你为了蒙蔽对方必须承受的。”
“——砰！”
泽布伦的注意力很快回到了比赛场上，果不其然，伊迪丝的魔杖在空中轻轻一抖，一团火鸦状的烈焰呼啸着砸在了他的面前。
强忍着耳边撕扯大脑的嗡鸣，泽布伦在热浪中睁眼，看伊迪丝双手后伸，几个闪身向前奔来，速度快到拉出残影。
……二、一！
倒数五秒结束，伊迪丝的身影几乎要贴到面前的透明上，泽布伦瞬间切断魔力，大脑顿时像烟花炸开，看不清具体。
就是现在!
他伸出手，密集的冰棱在他面前聚集，手臂向外推出。
与此同时，伊迪丝脸上闪过恍然的神色，没有任何征兆地抬手，近距离下卷起一场大风！
“风类魔法常用于没有防护下的远距离攻击。”新上任的二号比一号更冷静，语速很快，见缝插针地分析比赛，“近距离使用不会减弱攻击，但附带的力会将魔咒施展者的身体向后推，一旦摔倒，将无法抵御对手的之追击——”
“——泽布伦受伤！”
以情绪为主的一号惊恐叫出了声，“近距离风的强度远高于冰棱，推阻下，泽布伦受伤！”
二号语气一顿。
他往下看，泽布伦面前的防护罩不知什么时候破碎，他右手紧握魔杖，指尖泛白但不敢放下，只能用指关节将冰棱从左臂夹出。
“治愈。”
那个不大但深的伤口迅速愈合。
而伊迪丝如他所说的一般，在风的作用下快速向后。她整个身子悬在半空，靠着风的速度，完美避开所有冲过来的冰棱。
她稳稳落地，和泽布伦隔开半场的距离。
女王的眼皮微垂。
观众台上，刚刚的短暂交手将众人的热情彻底点燃，伊迪丝只要偏一偏头，就能看见摇曳着的金色幕布。
她无声地笑了一下。
泽布伦虽然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了身体，但火鸦嘶吼的混乱，强行中断魔力的痛苦还是让他的状态迅速下滑。他咬牙睁眼，用力挡下伊迪丝紧追不舍的攻击。
脚下结实的土地突然变得松软，泽布伦反应迅速，单脚跃起，土地在他离地的一刻如漩涡般下陷。
下一秒，漩涡中心窜出一抹绿色，一根手腕粗的藤蔓破土而出，精准地捆上了他的脚腕。
伊迪丝双手下沉，那藤蔓便拉扯着往地底伸去。
“从头催生一根能捆住人的藤蔓需要不少时间。”二号的嘴很快，“所以伊迪丝选择直接刨开土地！漂亮的选择，双重保险！”
但时间还是太短了。
泽布伦没有慌乱，一道光闪过，他脚踝下一个手掌宽的地方瞬间出现一个整齐的断口。同一时间，他调整姿势，落地的同时抓住还没来得及缩回去的藤蔓，用力将魔杖抵到了断口上。
“追溯！”
他最终还是用了上古咒语，强力的魔法丝线顺着植物向深处探，像一根吸管耸动起来。
伊迪丝察觉到体内蠢蠢欲动往外的魔力，当即掐断了对藤蔓的魔力输送，从空中落下。
她的斗篷兜着风尽情舒展，像一对翅膀，直到落地才安稳贴合回手臂。
泽布伦脸上闪过一丝惊愕。
为什么伊迪丝能这么迅速地切断魔力输送，并且没有表现出丝毫痛苦！
追溯丝线找不到目标，只得漫无目的地继续延伸。泽布伦闭上眼，咬着牙再次切断了魔力输送。
一种近乎撕裂灵魂的疼痛再次涌上。
这咒语消耗的魔力太多，等它自然消散，比赛说不定都结束了。
"泽布伦看起来很难受。"金色方阵中，赫达撤下了眼上的咒语，让视力恢复到正常水平，“是强行掐断魔力的后遗症？”
她还没试过类似的动作，无法感同身受。
“很痛。”埃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身体猛地一抖，“家庭教师和老师和你强调不要轻易强行中止魔力是有道理的。”
“长期以往，真的会对身体产生伤害——不对，不用长期，短时间内掐断三次就有可能导致魔力暴动。”
也就是说，施展咒语的种类，轻重完全不可控。
“泽布伦不行。”前排，带着金色帽子的一年级同学转过身，一本正经地摇摇头，“这才开场五分钟，他完全是被伊迪丝压着打。”
“这就是三年级第一名的实力吗？”他猖狂地笑了两声，“不过如此！”
赫达：“……”
贝尔：“哟，赫达，这世界上的另一个你。”
赫达撅嘴反驳：“我现在已经不会说这么，呃，尴尬的话了。”她是特纳公爵，言行举止必须向成熟靠拢。
但这个学生的态度也能说明一定问题。
——观众台上，大家对两人能力的评价逐渐出现了偏移。
“泽布伦落了下风啊。”一号下意识道，“可惜，开头选择防守而非进攻，将主导权交给了伊迪丝。”
“策略失误。”二号补充道，“为了躲避伊迪丝的第一击，丧失了整场比赛的节奏。”
高层次的战斗，一点失误就会导致失败。
“——策略没有问题。”
站在阴影里的陪同老师眸色渐深，他冷哼一声，眼睛扫过观众台女王的方向。
她看起来逐渐有了怒意。
“这样不行……”他的视线慢慢攀上泽布伦的身体。
“接下来，听我指挥。”
泽布伦刚从切断魔力的镇痛中缓神，脑海中突然回荡的声音让他又是一惊。
虽然提前做过预案，但真的走到这一步时，他还是感到难以遏制的悲伤。
“漩涡！”
伊迪丝趁他愣神，同时召唤出了风和水，旋转着将泽布伦包裹其中。他的防御很强，想用一般的咒语造成能结束比赛的伤害并不容易，而她又不能将比赛拖到最后一秒。
人工判定有效招式，其中能动的手脚太多了。
“召唤反方向的风。”脑中的声音威严响起。泽布伦闭上眼，顺从地挥舞魔杖。
两道风卷在一起，相互制衡，水珠最终落地。
寒风乍起。
伊迪丝双腿岔开，几条藤蔓将其固定在原地。她的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
“退后。”脑中的声音有条不紊，“不要硬——”
他的话停住了。
“不对。”泽布伦突然清醒，看着身上逐渐蔓延的冰，“两次风都是用来转移注意力的！”
伊迪丝真正要的是水和寒冷！
第186章 倾听 那是属于乔伊斯·沃克的眼睛
冰冻不麻烦，麻烦的是泽布伦身上全湿，衣服本就贴紧皮肤，一旦结冰粘连，想脱困就必须承受一定伤害。
他的关节逐渐僵硬，只听咔哒一声响，握着魔杖的那只手突然恢复了自由。
泽布伦低头一看，袖子从中断裂，撕扯的血痕在断口处蔓延。或许是冰的作用，他没感觉多痛，平静地按照脑中人的指示融化身上的冰。
伊迪丝突然停止了进攻。
“奇怪，这么好的机会，格里芬居然不乘胜追击？”一号的语气里带上了疑惑，“两人似乎各有打算。”
他紧盯着比赛场地，看伊迪丝突然笑了笑，站在原地，上下打量泽布伦。
一号：“？”
同样抱有疑问的还有观众台，紧张刺激的决赛环节，每一个瞬息都藏着锋芒，怎么会突然变成散步一般的休闲氛围。
“难道是精神攻击？”二号思维发散，“泽布伦为了留充足时间治疗，先将伊迪丝钉在了原地！”
当然，最困惑的还得是泽布伦本人。
他不敢开口，所以无法与脑中人沟通，单方面听指令，还以为是对方动了什么手段。
……该死，他明明不想用这种方式取得胜利。
“……不像你。”伊迪丝瞥了眼泽布伦依旧被冰覆盖的膝盖一下，突然开口，“变风格了？”
她看过泽布伦的几场比赛。他经常用力过猛，追求速战速决，从后来的交流中得知，那是他缓解紧张的一种方式。
但今天的泽布伦有些过于保守了。
“开场防护可以解释为战术，但节奏被我打破后，后续的追溯咒语等都还是以激进为主。”她偏了偏头，“为什么突然又转为保守了？”
以泽布伦的性格，应该先不管不顾攻击，而非浪费魔力融化身上的冰块。
泽布伦没有说话。
但伊迪丝从他的眼中看见了一闪而过的惊诧。
有鬼。
伊迪丝眯起了眼。
提前补习不可能改变一个人的攻击习惯，除非有人每时每刻都趴在他耳边教导。
有这种咒语吗？
场地外。
乔伊斯察觉到了不对，她随意的姿势突然摆正，抬起脸，直直望向对面。
那位陪同老师正在发呆。
她了然一笑，在无人在意的角落，轻轻拍了拍手。
“别听。”脑中的声音平静中带着嗤笑，“按我说的来。”
“现在，天火。”
泽布伦瞳孔微微收缩，下意识开口：“不行！”
这只是一场普通比赛，没必要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并且，这个咒语需要聚集的魔力相当多，很可能直接熔断他魔杖尖端的导魔材料，他没准备备用魔杖，很可能失去后续攻击能力。
“天火后迅速嫁接。”脑中那人轻笑一声，“用最后的时间，将你的魔杖状态与伊迪丝互换。”
泽布伦还是觉得不妥，但伊迪丝已经紧紧地逼了上来。
“啊，伊迪丝并没有受到精神攻击！”一号看见她脚底淡淡的红光，恍然大悟，“她悄悄将魔杖背到身后，利用谈话时间布置法阵！”
二号略感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也发现了红光，但没看出伊迪丝什么时候动的手。
一号面色如常。
他也没看出来，但这不妨碍他假装自己很懂。
红光蔓延，泽布伦很快就感觉到恼人的痒意，让他忍不住伸手抓挠。
恶作剧咒语。
为乔做的准备，不代表不能对别人使用。
乔还是因为个人性格喜好体面，打到激烈时也能抛下一切，在这件事上，好名声的泽布伦更加难受。
他还只是伸手抓了两下，观众台上的女王已经皱起了眉头。
“忽视你的痛苦。”脑中的声音依旧平稳，“按我说的来——该死！”
一瞬间，泽布伦仿佛将头浸进了深海，水占满耳道，将老师的声音尽数驱散。
脑中的声音低低哀嚎两声，彻底消失。
……
场地外。
乔伊斯默不作声地收回了视线。
她的对面，那位一样遮着脸的老师突然弯腰，捂着头，一副快要昏过去的样子。
身边人迅速发现异常，有人上前询问，却被他摆手拒绝。
“场外直接指挥么……”乔伊斯指头轻轻会推，将魔杖收回袖口，“错误的决策。”
不过王子派倒是下定了决心，居然能拿出这种级别的咒语。
场地中，失去指挥的泽布伦下意识往休息室的方向看了一眼，伊迪丝则一点没分神，一声低吟，泽布伦伸向另一只胳膊抓挠的手突然蠕动着融化，粘在了因袖子断裂而裸露的皮肤上。
“解除！”泽布伦转动手腕，将杖尖对准了粘连的部分。
伊迪丝不可能留给他自我治疗的时间。
她眼眸一凝，再次召集了风，强大的冲击力将本就没站稳的泽布伦推了出去！
泽布伦的手在这时成功用咒语松开，他同样施展风，在距离观众台五十米的位置勉强停下。
咻！
伊迪丝身形闪烁，瞬息之间出现在泽布伦身前，再次举起手中的魔杖。
又是狂风！
泽布伦蓄积起来的力量被轻而易举打破，五十米的距离轻易飞跃，砰地一声砸进观众台下面的墙面。
“啊啊啊！”
侧面观众台受到冲击，不过有防护罩保护，只是剧烈摇晃了几下，让上面的学生惊叫两声。
女王调整了一下坐姿，面色如常，仿佛被嵌进墙中的不是自己儿子。
而她身边的陪同教师已经抖得椅子都在颤动。
坎贝尔侧过脸，看乔伊斯一脸平静地观看比赛，嘴唇微张。
这么平淡？
“还好我们的位置在正面……”赫达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胸口，“伊迪丝两次砸墙，估计以后都没人敢坐侧面了。”
她转过头，发现坐在自己身边的塔特尔一声没吭，表情十分凝重。
"怎么了？"她歪了歪头，“伊迪丝一直占上风，为什么这么紧张？”
“正因为伊迪丝占了上风。”塔特尔语气沉重，“泽布伦就没有保守的必要了。”
很多上古咒语被封存，就是因为伤害巨大又不分敌我，泽布伦现在到了必须拼一把的地步，很可能动用那些咒语。
这是总决赛，同归于尽还能得一个勇敢的名誉。
“他本来在赛场上就冲动。”塔特尔缓缓吐气，面色依旧难看，“……刚刚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保守，就怕越保守，接下来越激进。”
赛场上。
以泽布伦为中心，他背后的墙上裂开蜘蛛网般密密麻麻的花纹，墙灰扑簌簌往下掉，粘在他的发丝间，看着好不狼狈。
“伊迪丝，伊迪丝还在追击！她快速移动，再次冲到了泽布伦面前！”
伊迪丝又像游鱼一样缠了过来!
见鬼，她比赛的节奏从没这么快过！泽布伦咬牙将自己从墙上扒了下来，脑袋向左，靠摇摇欲坠的柱子挡下一击。
观众台再次震动。
“嘟嘟嘟！停止攻击建筑！”
裁判的声音响起，伊迪丝啧了一声，果断抽身离开。
之前比赛没见你们那么多规矩。
碍于这条规则，她不得不放弃就近攻击的想法，也就是说，只要泽布伦一直躲在墙下，她就很难让对方彻底失败。
她眯起眼，观察一下凹陷的墙，只看到了少许血迹。
……泽布伦的防御有些过于强了。
他目前虽然狼狈，但还有翻盘的实力，只是心态和节奏出了问题。
要想破了他的防御，如果不取巧，需要的攻击可能会波及到她本人……
思考中，泽布伦治疗好了身上细微的伤口，一点点迈回场地中央。
从策略上来说，他应该借用规则，躲在破损的墙壁边调整情绪，等状态回升再回去比赛——但那样，他就算赢了也会受人诟病。
刚刚那个“不准攻击建筑”的新增规则一公布，四周的咕哝声就没停过。
两人再次站到了比赛场地中央，伊迪丝快速捋清了下半场的比赛思路，突然发现面前的泽布伦微微一顿。
他的头不自觉地向右边偏了一点。
这是“倾听”的举动。
伊迪丝缓缓叹出一口气，泽布伦今天的奇怪举止都有了原因。
她摇摇头，也不知道是这是他自愿做出的举动，还是在母亲的默许，在背后贵族的强行推动下不得以的做法。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破坏公平的行为。
“嫁接的部分我已经准备好了，只要你魔杖损坏，它会自动完成。”脑中的声音有些气虚，说话者似乎承受了不少痛苦，“你只要念咒语，引来天火。”
“可是防护罩——”泽布伦下意识问道。
“不用担心观众，他们那的防护罩做了加固。”老人用力咳了几声，声音突然变得断断续续，“你只需要在天火降临后自保——”
他的声音再次消失。
休息室门口，乔伊斯摸着发烫的杖尖，表情越来越难看。
“真是执着。”她小声嘟囔，"……连着用两次这种咒语。"
真是命都不要了。
她随意施了个咒，彻底禁锢了对面人的身体。
那位老师惊恐地四处回望，最终将目光投向正前方。
乔伊斯挑了挑眉，拽着帽子的边缘往上轻轻一提——
——属于乔伊斯·沃克的眼睛在镜片后一闪而过。
看着对方逐渐缩小的瞳孔，惊恐到发颤的身体，她平静地按回了帽子，魔杖再次从袖口探出。
一个短时间内连着两次联通别人大脑的人，疯掉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
比赛场地。
再次失去声音指挥的泽布伦早已明白事情出了差错。他努力忽视中心观众台的视线，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最终决定按老师说的来。
伊迪丝失去魔杖后肯定没有还手能力……等天火降下，只要我及时过去治疗，不会出多大的事。
第187章 欲来 “伊迪丝再次主导了比赛局势！”……
伊迪丝察觉到了些许不对。
她闻到了一点余烬的味道。
她刹那间，好像又回到了火诞节当天，在篝火边上坐着，伴着噼里啪啦的燃烧声音入睡，又于深夜清醒，在寒风与新雪的底色上，鼻尖流淌过的那种燃过的木头的烟味。
放在那时，这股气味能让人感觉到温暖与舒适，但现在，伊迪丝只觉得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在叫嚣着危险。
“离开这里。”她脑中仿佛出现了另一个自己，正惊恐地拉着她的衣服往后，“迅速认输，然后离开场地。”
伊迪丝停了下来。
讲解台上的声音再次出现了空隙，一号揣测着二人停止的动机，二号则在他说话的空隙安抚众人，告诉大家防护罩很安全，特别是在上学期被破坏过好几次的情况下，这回又多加固了好几层。
“今天还有女王和那么多贵族在呢。”他的嘴离开扩音工具，嘟囔着往后倒，“怎么会觉得不安全。”
“毕竟坐在下面的不是你。”一号抽空关上设备，吐槽搭档两句，“我见过伊迪丝以及她的对手波及到防护罩的场景……啧啧，要是我坐在下面，我都想跑！”
“那看来我比你冷静得多。”二号冷笑一声。
一号没再理会。这人因为自己没能参与之前赛事的讲解耿耿于怀，到现在还在明里暗里贬损他。
他将视线投回比赛场地，打开设备，再次解说起了比赛。
“可以看见，伊迪丝脚下有个未完成的简易法阵。”他变法找点讲解，“从纹路看，应该具有吸收对方魔力的作用，看来她的原计划是消耗战。”
“不过她停了下来，这个法阵也即将消散——泽布伦的举动似乎让她变更了策略？”
泽布伦的视线微微抬高，发现了伊迪丝异常的举动，这让他一时有些心虚。
上古咒语的副作用大，隐秘性也一般，它并非念出咒语就能实现的瞬发性法术，而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酝酿。
酝酿期间，他可以施展消耗魔力少的法术，但强大咒语即将来临的魔力暴动无法遏止。伊迪丝本就对魔力敏感，会比一般人更早发现不对。
伊迪丝的大臂逐渐和身体贴紧，身体压低，让重心向下移动。
不对劲。
脑中的声音来自她本身，她要想，也能将其压下，说明不是泽布伦或者外场的什么人施加了精神咒语。
那就是确实有危险要降临了。
她突然高举魔杖，泽布伦下意识伸手抵抗，下一秒，两人身上都蔓延起防护罩的光泽。
伊迪丝：“……”
泽布伦：“……”
观众台：“……”
“哈哈，看来两位选手都十分谨慎。”一号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说得好听是谨慎，说得难听是胆小。都到决赛了，两人不想着怎么把对手弄死，居然站在原地给自己套防护。
多洛雷斯·坎贝尔眸色微暗。
她自身实力不弱，自然能看清两人动作细微的时间差。是伊迪丝先抬起的手，泽布伦的反应却比她想象得还大，原地颤抖了一下，直接应激到闭眼防御。
这不是他应该做出的举动。
见女王的手指开始不规律地在扶手上敲击，发出“笃笃笃”的清脆响声，边上的陪同老师咽了口口水，没话找话道：“伊迪丝先主动放的防御，应该是感知到了来自坎贝尔殿下的压力。”
多洛雷斯微微挑眉，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说法。
“压力么……”
她抬眼望向天空。
刚过火诞节，春天还未到，今日无阳光，天气晴朗，但她却察觉到了一丝难以忽视的燥热。
这股热意不是来自皮肤，而是由内而外，似乎在以她的魔力为原料灼烧。
休息室外。
控制住泽布伦的陪同老师后，乔伊斯耳鸣的问题越来越严重。她用手掌拍了拍耳廓，试图压下这份烦躁。
“奇怪，我没用多少魔力。”
怎么会有过度透支后的疼痛。
她看了一眼身后的休息室，不知为何，突然有了走进去休息一会儿的冲动。
“不对，天上有问题。”
她强行压下渴望，闭眼追溯魔力，惊觉练习场上方已被密密麻麻的丝线填满，就像织布机上快要成品的线，只差几个空隙就能将场地完全填满。
所有丝线的尽头都冲向天空，看不见踪影，顺着丝线往下，它们越来越聚集，最终全部汇集到泽布伦身上，汇集到他那几乎要熔断的魔杖尖端。
耳边的嗡鸣声更明显了。
乔伊斯看了眼聚精会神的裁判，理智判断自己直接帮助伊迪丝的可能性，摇了摇头，选择往背后走去。
她扶住了墙，默不作声地输送魔力，一遍遍加固保护着观众的防护罩。
……
赛场上。
伊迪丝突然放弃了固定在原地的防护罩，冲向泽布伦的方向。对手再次震惊于她中断魔力而不感受痛苦的特性，下意识也切断了自己的防护，向侧边躲去。
“伊迪丝再次主导了比赛局势！”
观众台上，伊迪丝·格里芬的呼声逐渐大了起来，不少人激动地站直身，看这位可称为传奇的一年级学生追着三年级的第一，步步紧逼。
一道道白光从从泽布伦身侧闪过，他为了维系天上的咒语，不得不消极抵抗面前的攻击，一时不察，一团白光直接撞进了他的脑袋。
一时间，所有的记忆，想法，情绪都像被无形的手抹去，他的大脑空白一片，进入了深度睡眠一般的状态。
泽布伦眼神涣散。
“深眠术！”一号也激动地站起身，“是对魔力掌控要求极高的深眠术！能清空敌人的想法，为自己争取足够多的反应时间！”
“据我所知，这种咒语不会出现在学生课本中，一般学生也没有掌控它的能力。”二号平静点评，“格里芬小姐的魔咒水平比我想象得更高。”
观众台上更是一片哗然。比起还算好听的“深眠术”，大家对这个咒语更深的认知是它的另一个名字——
——"变傻咒"！
大家相互开玩笑时会念这个咒语的式子，但从没有人真正施展出来过。所以，当记忆中的咒语真正出现在眼前，出现在最不应该痴傻的泽布伦身上，产生的违和感不言而喻。
贝尔平静地低下头。
“你是不是在笑？”穆琳转过头。
“没有。”贝尔话尾带上了颤音，但一点不承认，“绝对没有。”
赛场上，伊迪丝的思路很简单。
无论你在做什么准备，只要让你无法思考，就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但随着泽布伦的思维停滞，一声明显的轰鸣突然从天空传来。
乔伊斯的视野里，维系天空的那些魔力丝线因为施放者的停顿出现了断裂，已经有维持不住的征兆。
伊迪丝抬起了头。
几乎在同一时间，练习场周围所有的人都和她一样抬起了头。
原本蔚蓝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灰色，伴随着如雷响的声音，隐隐有了下雨的意思。
"……泽布伦想引雨？"一号挠了挠脑袋，“呃，因为伊迪丝的打断，他的雨似乎要提前下下来——”
“——不是雨。”
一号话音刚落，不少人都意识到了天上状况的不对。塔特尔眯起眼，重复道：“不是雨，现在落下来的是灰。”
埃米摸了摸出汗的鼻尖：“而且越来越热了。不是下雨前的闷热，而像是烤炉。”
“难不成是天降热水？”赫达思维发散，“泽布伦想烫死伊迪丝？”
“没有这种咒语。”
“那就把水去掉，换成别的。”
众人已经熟悉了伊凡的声音，他这回再开口，没人再表现出惊恐。大家平静转头，看他有什么说法。
“你怎么在抖？”赫达关注点有些偏移。
“这正是我要说的。”伊凡吐了口气，“泽布伦应该召唤了一场天火——也就是燃烧陨石。防护罩肯定能撑住不让我们受伤，但烘烤的炙热无法抹除。”
“时间很短，我建议你们提前做好准备。”
贝尔挑眉，伸手在伊凡身边抓了一下，果不其然感受到了冷气：“这就是你发抖的原因？”
她收回手，皱了皱眉：“这个天火……是你们家存的上古咒语？”
伊凡点头。
所以他才会提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
“严重吗？会不会致死？”塔特尔靠过身子，手已经摸出魔杖，对着自己施了个维持体温的咒语。
“会。”伊凡平静地点头，“不过天火下降有时间，只要能反应过来提前套防护罩，应该没事。”
“说到这个，我也觉得奇怪……”他转头，将视线投向场地中央，“泽布伦为什么要用这个咒语？”
“伊迪丝不可能笨到直愣愣站着，除非泽布伦提前用咒语把她困住——显然他没有；其次，使用这么庞大的咒语，对泽布伦的魔杖也有负担。毕业后，母亲会送一根材料更好的魔杖给我们，但在此之前，我们手上的用的也是普通材料。”
“他的魔杖会毁掉。”
……
比赛场地。
伊迪丝能听见泽布伦魔杖尖端的秘银嘶嘶融化的声音。
她内心的声音再次尖啸起来，让她赶紧后退，躲开危机。
伊迪丝眯了眯眼，挥舞魔杖，让烈火瞬间吞噬了泽布伦的身影。
“泽布伦在混乱情况下被灼烧！比赛是否会在此刻结束——”
一号话音未落，突然发现火焰中的泽布伦眼神转为清明。
而此刻，天空已经出现了鲜艳的红色。
第188章 交换 “抓到你了。”
红光在漫天灰尘中朦胧散开，就像困倦时睁眼看见的火光一般模糊。
“防护！”
伊迪丝当机立断，给自己套了个防护罩。
断开深眠术的魔力供给，本就走向清醒的泽布伦彻底回神。他有些慌乱，抓紧了手中的魔杖，随即被滚烫的杖身刺激到松开。
他虚虚握着，伸手挡住下落的灰尘，抬起头。
天火将至。
他的魔力被打断，现在的天火并不受他控制，但它依旧源源不断地从杖尖汲取魔力，魔杖也不断从他身体里抽取魔力供给上方。
短短一分钟，他消耗的魔力比前半场和伊迪丝对决消耗得还多。
不光如此，伴随着魔杖的升温，泽布伦能感觉到杖尖导魔材料的融化，他没有别的退路，只能闭上眼，再次将魔杖举过头顶，强行建立连接：“天火！”
他终于完整念出了那句咒语。
“天火？什么天火——”一号的脑袋转不过来，转头看向看着知识面很广的二号。但对方只是抽了抽嘴角，撇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看来是上古咒语，还是威力很大的上古咒语。”一号只得随意猜测，“看来这是泽布伦的底牌！他发现自己当前陷入劣势，果断选择冲破桎梏，将底牌献出。”
“从名字上，我们可以大致猜测这则咒语的表现，天火，应该是天上降下来的火……”
“轰——”
所有人瞬间失去了听觉。
于此同时，整个王都，乃至周边的乡村，庄园里的人全都抬起了头，看向窗外，惊恐地寻找声音来源。
幼小的孩子被父母抱着躲进床底、地窖，胆子大些的则捂住耳朵将头探出窗外，看着头顶的红光，脑中闪过无数关于末日的传言。
魔法协会，不少研究员冲出实验室，精准看向学院的方向，有不少人的孩子在伯犹尼斯学院就读，紧张地奔去，却在半路被从天而降的石头下回房内。
万幸，那些夹杂着火焰的巨石全部都往学院的方向聚集，并没有散落在外。
比赛场地。
宫廷法师迅速支起一个小型防护罩，将中心观众台那些捂着耳朵痛苦嚎叫的贵族们圈进其中。接着，他隔绝了外界的声音和热量，给了女王一个安抚性的咒语，让她冷静下来。
多洛雷斯对这个咒语并不陌生，经过最开始的震惊后迅速平静，除了脸色还略微有些苍白，心脏已经恢复了正常跳动。
当然，她身边的这群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多洛雷斯有条不紊地指挥其余宫廷法师给晕倒的贵族治疗，剩下一部分加固防护罩。
她偏头，意外发现两边的普通观众台反而没他们这么大反应，虽也有不少学生捂住耳朵，但大多都还清醒，能拿出魔杖为自己治疗。
“普通观众台享受的防护罩更好？”
另一边，赫达等人无比庆幸自己听了伊凡的话，提前做了不少准备，才能在此时安稳坐在原位，还能空出手帮助别人。赫达强行按住前排的女生，念了两个咒语堵住她的听觉，终于有时间抬头看一眼头顶。
——她的瞳孔迅速缩小，连带着身体都微微颤抖。
她此刻明白了“天火”一词的含义。
……
天空裂开一道赤痕，无数道拖着熊熊烈焰的光穿透灰扑扑的天空，急坠而下。
是巨石，是裹挟着火焰，带着强大冲击力的巨石。
它通体被炽白与橙红交替包裹，尾焰在风中支离破碎，炸开无数的细碎火花，占满整个天空。巨石撕裂空气的声音占据了在场所有人的大脑，仿佛黑暗中的巨兽发出饥渴的嘶鸣。
热浪席卷而来，伊迪丝仿佛直接钻进了火炉，鼻尖蔓延的全是焦糊的刺鼻恶臭
她不确定裁判有没有吹哨子，但在这种情况下，哪怕他维系住了身体，将嘴对准哨口，声音也绝对没法穿透巨石坠落的庞大音量。讲解台的扩音设备将轰隆隆巨响放得更大，最后“嘣”一声炸开，彻底没了作用。
此刻，休息室未必就比外面安全，更何况，她很可能在进入休息室前提前与坠落的天火碰上。
伊迪丝果断选择自保。
她再次加固了身上的防护罩，一点不心疼魔力，让其源源不断流出，维系着身侧圆圈的安全。
面前的泽布伦做出了一样的举动，但他显然更加艰难，防护罩虽然成型，但看着像没发育好的蛋壳，薄薄一层，仿佛一根手指就能戳破。
不光如此，哪怕泽布伦的额头已经出了一层汗，伊迪丝依旧能看见他手中防护罩上缺损的破洞。
他的魔杖要撑不住了。
伊迪丝皱了皱眉，这不协调的一幕再次激起了她的疑惑。
泽布伦明显听了谁的指示，那背后之人明显是个保守的，怎么会下这样毁己毁人的指令。在无差别攻击的情况下，明明是魔力更充沛，魔杖更完好的她胜算更高。
天火降落最多还要十秒，这十秒里，泽布伦应该没能力保护自己。
她还没抓住那一点困惑的来源，突然听见自己头顶传来了扑簌簌的碎裂声。心中不妙的预警到了巅峰，伊迪丝抬起头，一道贯穿防护罩的裂痕出现在了她面前。
——她突然感知不到自己的魔力了。
顷刻间，魔杖碎裂，魔力四溢，防护罩如同破了的蛋壳，从上到下破碎消散。
此刻，天火就在伊迪丝的头顶，那股灼人的热意已然点燃了她的发尾，在她耳边噼里啪啦地燃烧。
……
“伊迪丝的防护罩破了？！”赫达失声，“等等，泽布伦的防护罩怎么突然修好了——他干了什么？”
站在她的角度，只能看见反射红光的防护罩，看不清两人的手。
“伊迪丝的魔杖断了。”
塔特尔眯眼，声音里带上了抹不去的凝重：“我没看错。”
伊迪丝有个明显的低头动作，肯定是有什么东西掉了。
“魔杖断了？！”赫达的声音又提高了不少，“怎么可能，我找人用的最好材料！”
正常情况下，一根魔杖能用至少十年，谨慎者用上二三十年也不是没可能。伊迪丝平时用的也算爱惜，才一年时间，没理由损坏。
“要断也应该是泽布伦断。”贝尔沉吟片刻，“你不觉得奇怪吗？伊迪丝魔杖一断，泽布伦的防护罩就恢复了正常。”
几人瞬间把头转向身后。
被紧盯的伊凡忍着发麻的头皮：“我不清楚——”
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
“就是泽布伦弄出来的。”看见这表情，不用他开口，塔特尔都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很好。”
“自己用损坏魔杖的魔力攻击，还能接着换上对手的魔杖，皇室还真是深不可测。”
……
练习场中央。
伊迪丝的反应很快。
她徒手拍灭了发尾的火焰，向左一跳，堪堪避开擦肩而过的碎石。
她将断裂的魔杖收回口袋，想着说不定还能修，蹲下身将剩下半根捡起，让其避开了成为燃料的命运，接着灵巧地弯腰，避开被风吹斜的焰尖，躺下滚了一圈，在还未燃烧的草坪上压灭身上残留的火焰。
泽布伦眼睛瞪大，看起来很震惊。
伊迪丝注意到他的嘴一张一合，手也在乱动，似乎想要传达什么重要的消息，但石头砸进地面的轰鸣声太吵，她一个字也没听清。
“弃权！”泽布伦的声音在防护罩内回荡，“马上弃权！不然会有生命危险！”
他没有想到伊迪丝会这么坚定，在明显的“天灾”下，在魔杖损坏，没有抵抗能力的时候，居然还想着再坚持一下。
万幸，不少石头在下落前就因高温破碎，落在地上的大多是拳头或脑袋大小的碎石，不算太难躲。他眼睁睁看着伊迪丝在火焰之雨中穿梭，几次都差点被火点燃，心脏也几次抽动，让他喘不过气。
等等，不对——伊迪丝现在就是喊了弃权也没办法离开！
泽布伦猛然清醒，后背瞬间被汗湿透。他光想着裁判和讲解台的位置不会被波及，忘记场地出了问题，两人就是想宣布比赛结束也没办法。
防护罩不解开，伊迪丝就无法离开练习场，而在天火彻底消失前，工作人员不可能解开防护罩——
——这是死局。
“我都干了什么！”泽布伦深吸一口气，“不行——”
他早该意识到，那群人为了他的胜利，肯定不择手段，怎么可能给他一个能保证对手活下来的激进方案！
思维跳动，他咬一咬牙，直接撤掉了头顶的防护罩。
只有这样才能自由行动。
他向前迈步。他要把伊迪丝拉回，让两人躲在同一个防护罩下，直到天火结束。
原本背对着他向外跑的伊迪丝似有所感。她停下脚步，回过头，看见了火光中坚定向她一步步走来的泽布伦。
他的身上没有防护罩。
“伊迪丝！”泽布伦松了口气，“快过来，先躲一躲——”
伊迪丝突然咧开嘴，露出一个带着愉悦意味的微笑。
嗯？
她可能会惊恐，会喜极而泣，会因为紧张面部僵硬，但泽布伦无论如何都不觉得她应该“愉悦”。
女孩转身向他奔来。
泽布伦决定先不想那么多，他算准时间，紧急开始念咒，确保防护罩能在伊迪丝进来后迅速成型。
半透明的壳逐渐合拢，伊迪丝也在这时通过了残留的“门”，冲进防护罩内。
她的手突然如利爪般伸出，在泽布伦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牢牢环住了他的脖颈。
“抓到你了。”
她轻声道。
在泽布伦不可置信的目光里，伊迪丝没有借助魔杖，手掌直接散发出淡蓝色的光，深深刺进了面前人的身体。
第189章 冠军 “冠军诞生了！”
时间突然过得很慢。
泽布伦眼前的一切事物都变得慢悠悠的，石头不再下坠，草地上的火焰不再蔓延；自己的身体以一种诡异的往下倾斜的姿势维持住了平衡，喉咙里传来的窒息感绵长而痛苦。
他看见了伊迪丝的眼，那双碧绿的眸子在鲜艳的火光下变成了深棕色，让他想起图书馆厚重的大门，每次关闭都让人觉得喘不过气。
……她徒手，我有魔杖，我应该制止她——
停滞的思维艰难转动，他动了动手腕，将魔杖杖尖对准伊迪丝，只要一个念头，他就能发射出攻击咒语，将伊迪丝击倒。
但为什么会发不出呢？
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不对。伊迪丝抓握得不算紧，他喉咙处的窒息并非来自压迫。
那是一种更加强硬的力量。
眼珠的挪动比肢体要快，他垂下眼，看清了对方手和自己脖颈间闪烁的光点。
……
“你能、不用、魔杖施法？”周围停滞的空气打破，他听见呼啸着的风声刮过耳侧，眼前的场景急速旋转，下一秒，他的后脑牢牢砸在了地上。
火焰腾一下包裹了他的头发。
“是啊。”伊迪丝轻声道，"怎么？你强大的家庭教师们没从录像中扒出这一点？"
巨大的羞愧感兀地从身体深处涌出，泽布伦顾不上疼痛，突然慌乱起来。
身为继承人，他理应享受优秀的资源，但当这一切被伊迪丝点破时，他还是感到了难以言喻的痛苦。
伊迪丝叹了口气。
泽布伦真的不适合当继承人。在这种情况下，不想着脱困，居然还沉浸在个人情绪中。
一点挑拨就能让他丧失节奏。
扩音器再次发出尖锐的啸叫，听起来，已经有法师冲出安全范围，开始尝试修缮。
“等修好了，大概就会立刻宣布比赛结束。”伊迪丝让魔力覆盖到泽布伦的皮肤表面，在关键部位留下一层足够坚硬的防护，“……我猜猜，引来了这么一场壮观天灾，最后的有效招式肯定比我要多。”
“你要赢了，泽布伦。”
泽布伦的意识已经逐渐模糊，他能听出伊迪丝话中有话，但分辨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
突然，他感觉自己的手动了一下。
等等，什么，我并没有——他肯定自己的大脑并没有传递反抗的讯息，但那只属于自己的手就这样直了起来，当着他的面，再次握紧了那根魔杖。
魔杖顶端，停止融化的秘银再次有了蠕动的迹象。
天空中的巨石停止了一瞬。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托住了它们，让火焰安静地悬在半空燃烧。
耳边归于寂静。
场地内，只剩下未被修好的扩音设备断断续续地发出哀鸣，众人皆疑惑抬头，在这时看清了灾难的完整样貌，也看清了场地现状。
乔伊斯的手有些颤抖。过度释放魔力让她眼前出现了旋转的白色光圈，她甩了甩脑袋，用魔力覆盖眼珠，看向场地中央。
伊迪丝和泽布伦在同一个防护罩内。
两人四周是嵌进地底的石块，燃烧的枯草，像雾一样蔓延，遮盖视线的烟灰。伊迪丝口袋里插着半截损毁的魔杖，双手合拢，牢牢扣在泽布伦的脖子上。
被她跨坐在身体底下的泽布伦头颅后仰，嘴角似乎蔓延出了一丝血迹。他身上的衣服远比伊迪丝干净，但此刻浸透在火焰里，在灼烧下露出一个个破洞。
但男生的手竖着，手里的魔杖依旧完好，明显还有一战之力。
对峙。
两人陷入了对峙。
冷静下来的人们纷纷屏住了呼吸，他们忽略了那还没落下的灾难，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了面前即将分出胜负的场景中。
伊迪丝掌握了主动权，但泽布伦还没失去抵抗力，他手上更是有魔杖，怎么看都是他更有可能——
——乔伊斯发现泽布伦的瞳孔突然缩到了针孔大小。
事态突变。
泽布伦完全无法控制身体，他终于察觉了问题所在——伊迪丝手中的魔力丝线刺进了他的身体，正尝试着控制他的举动。
这是能办到的吗？真的有人对魔力的掌控能力到了这种地步，不光不需要魔杖聚合，还能自由操纵？
事实证明，伊迪丝真的可以。
她的额头渗出汗珠，一滴一滴砸在泽布伦身上，不知是因为火焰的灼烧还是消耗过度。她咬住嘴唇，手上力度加大，终于获得了泽布伦胳膊的完整操控权。
这下不光是动作的操控，连手中的魔力都能一并使用。
“……加速。”她安静地喘了两口，轻声道。
除了泽布伦，没人能听见她说了什么。
刹那间，时间再次转动，天空的屏障撤离，巨石咆哮着往下，但速度比刚刚更快。
众人的听觉被再次剥夺。
泽布伦感觉到脖子上肢体的离开。他茫然转了转眼珠，看见伊迪丝毫不留恋转身离开的身影。
两人头顶的防护罩应声而破。
手中的魔杖迎来了生命的终结，枯木落到火焰中，成为了新的燃料。他双手撑地坐起，看清头顶黑压压的物体。
——一块几乎和整个场地大小持平的巨石正加速向下冲来。
四周人的耳朵还在失聪状态，听不见这个庞然大物带来的声响。他们只能尖叫着后退，看那东西像盖子一样严丝合缝地砸进地底，四周顿时升腾起白色的火焰，红色和蓝色则毫不示弱地从缝隙攀出，包裹着将整块碎石炸开。
崩碎的灰和石块瞬间在整个场地弥漫开，带着火点砸向四周的防护罩。
刚刚的观众台归于寂静。
现在的观众台归于黑暗。
……
半分钟后，众人的耳朵终于在魔咒作用下摆脱了嗡嗡声，勉强留出一条给其他声音的通道。淅淅沥沥的雨声在这时传出，伴随着雨点的冲刷，弥漫在练习场上空的灰烬逐渐被压回地面。
墨水被清水稀释。
乔伊斯安静地收回维系防护罩的手，转头聚集了云，将王都的雨聚集到此处。
地面的火焰早在雨水落下前就被灰烬压灭，众人原本以为自己会看见堆得得高高的灰山，但出乎意料，地上的碎石消失殆尽，只留下一个覆盖灰烬的深坑。
灰烬平整地铺在坑底，让人不确定地下还有多深，雨水在灰表面砸出一个个小坑，仿佛很快就会将其填满，让这片草地彻底变成湖泊。
扩音设备再次发出声响，这回不再是杂音，一号哆哆嗦嗦的声音从中传出：“比赛……结束。”
他的身后，前不久刚嘲笑过自己胆怯的二号正缩在讲解台角落，一动不动，似乎希望世界能将其遗忘。
“人呢？”
提前做过准备的赫达众人恢复的速度最快，众人紧贴着防护罩，在场地中快速搜索着参赛者的身影。
一无所获。灰太深，两人埋在坑底，就像被安葬在坟墓中，寂静无声。
裁判的哨声穿透灰烬，似乎有人撤离了防护罩的一角，钻进场地内寻找。但他们无法判断坑底的情况，只敢围在周围一圈圈行走，判定合适的下去渠道。
“还好。”贝尔低声道，“泽布伦也在里面。”
至少救援会按最高标准来。
塔特尔抬起头，精准看向对面的中央观众台。体面的贵族们在天灾面前选择了保命，没几个坐在座位，全部蜷缩在地上，似乎想靠这个减缓压力。
多洛雷斯是为数不多依旧坐着的。
在胆量方面，国王不愧是国王……他无声感慨，却在下一秒看见对方失控站起的样子。
她站起身，似乎想亲自到场地寻找，但双腿无力，走了一步就摔在地上。
讲解台的一号大概接受到了稳定情绪的任务，用颤抖的声音没话找话。
但现在的气氛显然不适合说这些。
他沉默了几秒，身体靠后：“同归于尽么……”
细微的声音通过扩音设备传出，模模糊糊，但大家都能猜出其中的内容是什么。
“都死了？”赫达的声音有些颤抖，“不不不——”
——她干涩的眼珠里突然倒映出一片蠕动的土地。
一颗脑袋钻了出来。
“呼，呼呼。”伊迪丝大口呼吸着空气，不顾钻进肺中的灰尘。
得病了等会再治，现在不再多吸点空气，连治病的命都没了。
“伊迪丝！”
“还有人活着!”
四周，惊喜叫声从各个角落传来，赫达再次确认了那人的身份，狠狠喘了口气，瘫在地上哇哇哭了好几声。
伊迪丝头晕脑涨，被四周的欢呼声刺激得差点再次掉回深处。她的头短暂地再次埋进灰中，在一号不顾形象的“快救人”声中，再次伸出一只手。
这回，她扒住了坑洞的边缘，接着是头和身体。最后，她在欢呼声中跪在场地边缘，只剩右手诡异地依旧深陷。
赶在救援人员来临前，她胳膊用力，又一个身影从灰里缓缓显现。
是泽布伦。
他像新出土的萝卜，整个人变成了灰色。双眼颤抖，似乎陷入了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
但他的腹腔在微微起伏。
多洛雷斯·坎贝尔终于接上了那口气。
“泽布伦也还活着！”一号振奋道，“没有人死亡！伊迪丝清醒地爬出了坑洞，泽布伦昏迷，失去反抗能力！”
他顿了一下，看向台下的裁判，那人闭上眼，最终扯下哨子，在嘴边吹响。
“伯犹尼斯学院，联赛决赛，伊迪丝胜！”
“冠军诞生了！”一号接上声音，“让我们祝贺伊迪丝·格里芬！”
第190章 结束 “我怎么在你实验室？”
缓过劲来，吸入过多灰尘的后遗症迅速出现。伊迪丝不停咳嗽着，迷迷糊糊搭上了伸过来的胳膊。
“做得很好。”平和的女声安抚道，“……比我想象得还要好很多。”
“辛苦了，现在闭眼休息吧。”
防护罩在声音发出者身边支起，挡住了沉淀的灰和不断的雨。
除此之外，她似乎还施展了别的咒语，让伊迪丝的心没理由平静下来。她试图补充体力，但精神因为过度疲惫，反而无法入睡。
不光如此，她的手也因为攥得太紧无法松开，最后过来的救援法师不得不烧掉了泽布伦的半根袖子，借此将这位昏迷的王子挖了出来。
治愈的光点在他身上跳跃，治疗者毕竟是最顶尖的宫廷法师，男生很快清醒，费劲地大声咳嗽。
伴随着仿佛要咳出内脏的声响，他表情扭曲，双手按着脖子，花了整整三分钟才咳出一滩混着灰的血迹。之后，他依旧断断续续地咳着，不断有新的血块从口中掉出，硬邦邦的，看着像碎裂的小石块。
“没事了，现在痛苦一阵，接下来只要再在病床上躺几天。”宫廷法师松了口气，擦了擦不断滴落的汗珠，“还好……坎贝尔殿下的关键部位都有保护，只是因为冲击力过大暂时晕厥。”
他身上的保护起了极其关键的作用。
乔伊斯刚安抚完伊迪丝的情绪，抬头寻找医生帮忙治疗，没想到先看见了不顾阻拦，匆匆从观众台上走下的多洛雷斯。
女王半跪在泽布伦身边，嘴唇惨白——这时候总算顾不上体面了。
宫廷法师连忙将泽布伦的身体状况告诉了她，坎贝尔女王听得不断点头，伸手抓住儿子的手腕，感受着血管有力的跳动。
乔伊斯没忍住啧了一声。
“就泽布伦值得一救？”
绿色的光点从她手上蔓延，不断治愈着伊迪丝的伤势。但她的擅长方向不是治愈术，没法做得更好。
有宫廷法师在场，在救完泽布伦还有那么多时间的情况下，居然先跑去讨好多洛雷斯。
女王刚从失去的恐惧中回神，也意识到了这一幕的不妥。她下意识回头，发现包括报社成员在内的不少人都在往自己的方向张望，顿感不妙。
“克里斯——”她呼唤着宫廷法师的名字，“治疗一下这位，这位格里芬小姐。”
“不用，我来。”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乔伊斯明显感觉到怀中人紧绷的肌肉突然松懈，眼睛不再强行睁开，而是保持放松地半眯着。
她挑眉，看向大步奔跑，表情仿佛结冰的谢利。
男人应该是刚去拿了药箱，气还没喘匀就钻进防护罩内，跑到伊迪丝跟前。
“没事，我来。”宫廷法师严肃地摇了摇头，“这种伤势，治疗不到位容易有后遗症，我专业些，还是我来。”
“我说不用。”
谢利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他眉头紧皱，嘴唇和多洛雷斯一样泛白，脸毫无血色。他直接跪在地上，打开箱子，拿药瓶的手微微颤抖，带着透明瓶子中的液体不断翻腾。
乔伊斯还是第一次从谢利·斯科特的脸上看到这么生动的表情。
她想了想，将伊迪丝塞进了谢利怀里。男人短暂愣了一下，但迅速调整姿势，让垫在自己膝盖之上的伊迪丝的头微微仰起。
“这个。”他快速用药箱里的半成品调了瓶药剂，递到伊迪丝嘴边，倾斜瓶身。
那瓶药颜色诡异，气味刺鼻，还漂浮着不明沉淀，看得乔伊斯和身边的宫廷法师一并屏住了呼吸。两人本想开口制止，但伊迪丝什么也没问，非常顺从地张开了嘴，大口吞咽瓶中的液体。
一瓶见底，谢利连沉淀物都喂了进去。他放下瓶子，手臂用力，让伊迪丝坐起身，头靠在他的颈窝。
停顿五秒，伊迪丝突然发出一声干呕，吐出仿佛泥浆的灰色液体。
整个过程大约持续了半分钟，后十秒，她已经没力气吐出什么，全靠谢利在她背后轻轻拍打，将残留的东西彻底吐尽。
“很好，辛苦了，现在漱口，再喝点水。”谢利轻声道。他表情柔和，把水杯递到对方嘴边，专注地看伊迪丝吐出污水，又喝了几口糖水补充体力，“现在闭上眼睛，好好休息一会儿。”
吐完灰烬后的伊迪丝浑身放松。她吐了口气，什么都没说，任由眼皮松下。
几秒后，她的呼吸声变得均匀。
谢利捂住伊迪丝的耳朵，回头看了眼依旧在发出咳嗽声的泽布伦，脸色瞬间阴沉。
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多洛雷斯啊……
乔伊斯略感羡慕，轻咳一声：“嗯……泽布伦要不也喝瓶药剂？”
伊迪丝吐出来的只有灰，泽布伦咳出来的可是带着血。
宫廷法师脸慢慢变红，他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问题，但很显然，面前人的治疗方案确实比他更优秀。
这下连女王的表情都变得不太友善了。
“泽布伦……大概还要咳半小时。”宫廷法师声音越来越小，“要不试一下？”
“……不用了。”
坎贝尔女王最终还是对外人不放心，礼貌道谢后，迅速指挥人将泽布伦运往医院。
谢利也直起身，将伊迪丝托在怀中。女孩的头自然贴在他的臂弯，被走路震醒，迷迷糊糊睁开眼。
她伸手，攥住了谢利的衣领。
谢利的身体微微一僵。
伊迪丝：“什么时候颁奖，奖品有没有被损坏？”
谢利：“……”
你醒来就为了问这个。
乔伊斯彻底放松，哈哈笑了两声：“放心，赢了就是赢了，多洛雷斯还不至于出尔反尔。”
“幸好你最后醒着。”她感慨道，“要是两人都昏迷，那奖项的归属可有得好吵了。”
“不过，也要感谢一号讲解员和那个裁判，两人都很果断，坚持完成自己的任务，没给王子派留下可操控的空间。”
伊迪丝嗯了一声，身体的疲惫让她没力气说更多话，再次沉沉地睡去。
……
绿水晶报社。
被伊迪丝拒绝的基茨·基思让助手留下记录比赛，自己早早离开了现场，恨恨地坐回自己的办公桌，大笔一挥，指责伊迪丝的傲慢。
“身为一个一年级平民，没看到她身上有任何尊重他人的特质……极其狂妄，对优秀的三年级学长没有敬畏，直接表示‘我会赢’……骄傲自大，运气不错进到决赛，但绝无后续成长潜力……”
洋洋洒洒写了小半张纸，他刚打算起身走一圈喝口水，突然听到报社外传来几乎要震聋耳朵的巨响。
座位上的同事全都尖叫着跳起钻进桌底，他一时躲避不及，只能腿软摔在地上，等声音减弱才哆嗦着爬到门口观察情况。
他看见了落下的巨石和焰火。
“天呐天呐天呐……”他不断咽着口水，“伯犹尼斯学院的方向……大新闻，这绝对是个大新闻！”
为此，他不惜耗费一张传音卷轴，得到是泽布伦施放的咒语这一确切讯息，迅速坐回桌前，换了张纸提笔吹嘘。
泽布伦肯定能赢得比赛，为了第一时间出报道，他现在开始写准没错！
窗外轰鸣声依旧，中途短暂地停了一会儿，却又被更加激烈快速的响声替代。在此期间，基茨的思维一路奔腾，完成了一整篇他认为堪称完美的报道。
吹了吹未干的墨迹，他满面笑容，抬头看见满头大汗，跑回报社的助手。
我的速度要更快一点……基茨表情愉悦，随口问道：“结果怎么样？”
等她说出“泽布伦赢了”几个字，我就身体后仰，潇洒地把写完的稿子飞到她手上，然后轻描淡写地接一句：“嗯，已经写完了。”
基茨脑补完了全部流程，轻松地将身体靠在椅背，看助手张开嘴。
“伊迪丝赢了！泽布伦输，是裁判吹哨，讲解员宣布的结果，不会再变更了！”助手大喘气道，“我们必须快点，快点把稿子写出来！”
报道联赛的稿子不需要忌讳皇室，他们可以随意发挥——天哪，伊迪丝赢了泽布伦，这绝对是个大新闻！
基茨的笑意顿时凝固。
“什么！”
未干的字迹在他的用力下逐渐变得模糊。
但这并不重要。
他的这篇稿子再也没有拿出来的机会了。
……
伊迪丝好像做了个漫长的梦，梦中光怪陆离，而她被困在一个小小的屋子里动弹不得。
终于，她撬动了僵硬的眼皮，睁开眼，迷茫地望向天花板。
……不是医院，也不是宿舍。
她伸手撑起身，还没看清周围环境，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黑色的身影挡住了面前的光源。
“伊迪丝？”
谢利蹲下身，捧着伊迪丝的脸细细观察，看得伊迪丝都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
“我没事。”她咕哝道，“我怎么在你实验室？”
“医生看过，说你没事，只是疲惫，建议回到熟悉环境休息。”谢利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越界，耳朵染上了少许红色，轻咳一声，“……我不放心你在宿舍，那样也不方便我照顾。”
带回自己宿舍又太过暧昧，他最终选择了实验室，这个没有其他人，伊迪丝又熟悉的地方。
伊迪丝点点头，在谢利的搀扶下坐直身，喝了口对方递来的水：“我睡了多久？”
“一整天。”谢利垂下头，解下自己的发带，将伊迪丝差点散进水杯的头发扎起，“泽布伦中途醒了一次，但状态一般，加上练习场还未修缮完毕，颁奖典礼定在后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