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六月,禾城第一届人才招揽在众人期待中开始。
农科、工科、军科、文科总共四科考试内容。农科的考官是阿萍,工科的考官是淑娘、曾伯、王叔,军科的考官是慕容伏罗、慕容涂,文科的考官是阿萍、慕容涂、淑娘。
因为禾城领导层的缺人,他们有的身上考官的身份是重叠的。
而选出来招收人才的四科是阿萍精挑细选归纳出的四科。这是一次有别于传统科举的考试,又是阿萍一次改革。
她同意课堂里教些之乎者也的东西,但她不会把这些内容纳入领地内人才录入标准。
古人的东西里面有糟粕也有精华,文化值得人去学习继承流传,但治理人除了德,才也是重点。
农科是本次科考中的重中之重,阿萍想招聪明人和她学习种地。
想想就知道传统的读书人,他们的‘傲气’绝不可能下地,哪怕下了地心里也是厌恶。
阿萍相信不热爱自己脚下土地的人,土地不会回应他,同样不珍视粮食的人,从事粮食增产业,粮食产量也不会起太大的变化。
同样那种人出了事情,也不会把错记在心里,只会怨天怨地怨运气。
能每隔一段时间拿出增产的良种,让百姓耕种,是阿萍受人爱戴的主要原因,是她能稳定收买人心的手段。
而阿萍现在开启农科,意在于培养人才,分割她的权柄。
是的,‘死脑筋’的阿萍,哪怕走了十年的修行之路,她也始终想当个人,她拒绝着自己被神化。
让粮食增产的方法不是来自神赐,也并不是修行者使出的仙法,这全是靠人,靠凡人的手段自我创造自我拯救。
阿萍从未改变,她想改变这个世界,拒绝自己被封建权利腐化。
她扣动扳机的第一枪就得往自己身上打。分掉自己的权利,卸掉权利光环,碎掉神化光环,用事实强迫百姓们睁开眼去承认他们凡人也有伟力!
自从阿萍位置越走越高,地位越来越稳定,她避免不了做事束手束脚,操控自身欲望的缰绳,也开始出现了让她掌控不了的变化。
她的欲望在被极限放大的一方面,也在被阉割到了极致。
人是会被富贵腐蚀的生物,当一个人走到高位时,他身边都是好人,嘴中说出的都是好话。
在自己的城池生活十年后的阿萍,她就有这样的感觉。
她似乎在人们的言语中变成了一个完人。
曾经普通的阿萍,她还能放纵自己的私心。为了让自己家人的安全和舍不掉牛圣婴带来的利益,她可以去讨好他,陪他玩游戏。;为了让家里的生活稳定轻松,她可以冷漠地去采买奴隶,发卖奴隶,把曾经的人,价值等于牲畜。
这是阿萍为人的私心,也是人本性里的贪图享受。
实话说要是牛圣婴在阿萍面前永远装得很好,始终不去戳破人与妖之间的天堑,阿萍并不会走向现今这条路。
该感谢小牛精吗?还是该感谢自己的欲望?
阿萍夜里睡不着时总会思考,回忆比较着自己的未来与现在。
她想她应该感谢嫉妒。
记得自己曾经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这样的内容。欲望,其实来自人们的比较欲,也就是嫉妒,而欲望本身就是一场模仿。
如果当初没有从牛圣婴身边离开,锦衣玉食,小范围内无法无天的自由,阿萍都能拥有。
她的生活将会高于西游同时代的大部分女性,而拿着这样的生活放在现代,在大众品评女性的标准中她也是赢了的。因为在大众眼中,评价一个女性的优劣价值,就是看她的异性缘是否不错,而她或否占有了一个优质量男性,让他为她神魂颠倒要死要活。
是的,哪怕在现代,一个女人的价值也被分成了性价值和生育价值。
但阿萍不愿意承认自己身上只有这两种价值。
她身穿绫罗绸缎时,会忍不住回忆曾经运动服、胡服的方便自由。;她吃着美食靠着同时代标准下后宅打发时间的玩乐渡过时间时,会忍不住回忆曾经在学校里渡过的充实的一天,上课、做研究、对着自己的论文小牛求爷爷告奶奶。
阿萍心中就生了嫉妒,她嫉妒前世的自己,她忍不住反复拿前世今生比较。
她时常会自嘲,她越发变扭的心和波折的命运,应该就是穿越女们的宿命。
由于生在衣食无忧的时代,她们放大了心中感情的需求,从而来到旧时代时,她们就是这样格格不入的。
穿越女们的烦恼,可以归结为她们永恒地纠结在物欲与情感中。有的人,无奈地淹没于时代洪流;有的人,在得不到的绝望里发疯;有的人,头铁地不弯腰,妄想在时代里留下自身来过的痕迹。
阿萍觉得自己以上那种类型的穿越女都不是,她更像是混合了各种欲望的类型,然后因为多了些好运,走上了现今的道理。
于是在发现自己心中欲望越来越大,人开始飘了时,阿萍选择拿起刀,对着自己心里的欲望,进行一场冰冷的自我阉割。
阿萍在拟定考试科目时,她最终颤抖着手把农科写了上去。
她不知道自己心中圣洁的理想,是否有一天会陨落于人类本性最为黑暗低劣的欲望,所以她又一次开始在人群中呼唤同类。
心里做着最坏的打算,哪怕有那么一天到来,她走上的这条路还能有人走。
阿萍在和属下主持科考事宜时,在碎片化的空闲世界里,偶尔会嘲笑现在自己的思想越来越哲学化了。
永远地怀疑人,却又永远地想象人?
阿萍边在心里说着自己现在的脑回路是六得一批,边在科考当日,牵着禾蓁,走上台去面向考生们发表讲话。
她讲话的内容也就是前世自己见过的领导们的发言,她修修改改就拿来使用了。
阿萍清楚自己活不成个政治生物,她就只能按照自己理解的方式去塑造禾城的政体。
站在高处,阿萍向下望去,看见的是各色众生相。有的激动,有的迷茫,有的兴奋,有的沉默,这一张张属于人的面孔朝着她,望得她热血沸腾,又望得她心生战栗。
她似乎在百姓眼中不再是人,而是欲望本身,也是理想本身。
阿萍最后说的话是希望所有有识之士都能走到我的身边,与我共治领土。
说话间,她的表情依旧是镇定自若的,但她长袖中的手臂却在轻轻颤抖。这丝微小的动静,也只有站在她身边的禾蓁能够感受得到。
这点、恐惧吧?阿萍心中找不到合适的词,姑且这么形容。她想希望蓁蓁和以后她身边的所有人心中都能永恒地存在着这丝恐惧,初心不改。
在禾城城主的宣布下,禾城第一次取士开始。
第二天早已布置好考场的城主府,它的大门为广大考生敞开。阿萍抱着禾蓁,母女两个坐在屋顶隐蔽的角落,看着朝城主府内涌进的人潮。
人潮其中主流的男人们中走着零星几个女人。
女子身上衣裳颜色的浅淡和柔美的花纹,让她们在人潮中存在鲜明,就像是溪流中几尾颜色清浅的小鱼,在逆流而上。
阿萍望着前来参考的女性发呆,在她们之中她看到了熟悉的面孔。顾婉,她真的来了,阿萍看到她和人群中的几个姑娘就忍不住露出个微笑。
“萍妈妈,为什么来考试的姑娘人数这么少?”
阿萍耳边出现女儿细声细气的询问,她撤回望向人潮的目光,低头与禾蓁解释:“因为啊,很多姑娘是来了禾城才有条件读书识字的。蓁蓁有做不好的事情,会怕拿出来被人羞,很多姐姐也是这样,她们才读几年书,也怕自己学不好出来考试了,会被人羞。”
禾蓁不解:“既然怕被人羞,那她们为什么不从小就读书?就像蓁蓁现在这样!”
阿萍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想等禾蓁年龄再大一些后,还是要带她去禾城外面走走。
孩子天真可爱,很让人疼没错,但做为她的女儿,天真是最该丢下的东西。
禾城的环境太好,未免让像禾蓁这样的二代、三代不知道外面世界的残酷。
阿萍温声对禾蓁,说:“蓁蓁这个问题,妈妈可以现在和你说,但妈妈想等你再长大点,妈妈会带你去禾城外面生活一段时间,到时候蓁蓁自己解答这个问题吧。”
迎着禾蓁懵懂的眼神,阿萍把孩子抱在怀里亲了亲。她想不仅等禾蓁年满二十了,她要带她出去游历,禾城从禾蓁这个年龄段划分下去的孩子,以后等他们大了,也要安排他们游学。
趁把孩子抱在怀里,小孩现在的角度看不见大人脸上的表情,阿萍转头对着角落结结实实叹了一口气。
这还真是万事开头难,她在西游从零开始建设地盘,这才一个城就有那么多事!
幸好她现在修行了,不用担心年龄限制,不然曾经只能活一百年的她,躺平才是最好的选择。
感谢顿悟,感谢红星,感谢欲望了。
没想到带着女儿围观考生入场,还能给未来的自己找出了那么一大堆事。阿萍不敢再继续带孩子看热闹了,着急拔慌地就找借口带着禾蓁去厨房找阿妈。
在把孩子丢给自己的母亲古兰后,阿萍松了一口气,望了两眼亲热着说话的祖孙,她耷拉下肩膀,用木棍往灶台下的火堆里,向外扒拉红薯吃。
在这个吃糖艰难的年代,红薯就是阿萍的快乐源泉。
感谢西游作者不是唐朝土著,不然她是连口红薯都吃不上!再严重点,唐代没棉花呀,要是正宗的唐背景,阿萍想她小时候能不能长大都是个问题。
毕竟旧时代平民老百姓家每到冬日,熬过去都像是渡劫……
阿萍正快乐吃着红薯呢,一旁抱着孙女的古兰瞧着女儿脸上的笑容,对她说:“阿萍,你再往里找找,阿妈还往里放了土豆,你找出来沾盐吃。”
耳边听着女儿响亮哎的一声应答声,脸颊贴着孙女柔嫩的小脸,古兰心里感到了浓浓的幸福。
她就是个普通牧马放牛的牧人,帮不上阿萍什么大忙。她能做的只有看女儿爱吃红薯,就在灶火里给她烤上,平时再留下一两碗米汤给她补身,看她哪天来吃饭了再多分给她点肉,并把她碗里的饭压实,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古兰望着女儿又去找土豆的样子,笑着说:“阿妈的小花骨朵,你要记得好好吃饭,吃饱了肚皮才有力气干活。”
阿萍点头,扭头对着母亲的关心,回了个孩子气的微笑:“好,我听阿妈的话。”
五日过后,禾城第一次科考结束,阿萍也在后续的三天里开始大力整活,不辜负一点她吃进肚里的粮食。
人活在世,多数图名图力,少数的理想主义者混迹在前者当中。阿萍要做的就是让他们清晰地记得自己拿到功名的第一天。
先是张贴榜单,用上不同的墨色写名。每科前三用金色的墨笔写名,第四名到第十名用朱砂着墨,十名之后者用黑墨。
再然后就是戴花骑马、宴席安排,是有些夸张,但为满足人们的虚荣心,阿萍觉得这是必要的。
做好这些准备后,时间来到禾城的放榜日。
城主府的大门打开,走出一队手持长枪的官兵,从得知放榜消息后就挤来城主府门口的人群中分开一条路,让拿着榜文的小吏们在其中行走。
城主府门口新做了一个大大的告示栏,在万众瞩目下小吏张贴好榜单,就沉默地站在告示栏旁边看着人们为榜单疯狂。
人群里顾婉和顾虎妮也来看榜了,她们极力抵抗着拥挤的人群,仰起头去看告示栏上,自己是否榜上有名。
“我看着我啦!我在军科倒数第三,阿婉你在农科第二!!!”
顾虎妮个子高,力气大,她挤开人群在榜上找到了她和顾婉的名字。
正被人群挤得脸色发白的顾婉大喜:“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带你看看!”顾虎妮原地扎下马步,双手掐在顾婉的腰间把她举起来:“你快看!”
身体角度一下就拔高了,顾婉瞧见了自己被金色笔墨写下的名字!
“太好了,我中了!我中了!我是第二!”在榜上瞧见了自己的名字,顾婉哪怕再是稳重的性格,这下也忍不住喜笑颜开。
“一个女子?怎么连女子得中了,老夫却不成!”
在顾婉和顾虎妮两人在为她们中举而欢喜时,人群里有道男声打断了她们的喜悦。
两人皱眉看向说话的人,那是一个看着和她们爹差不多年纪的男人。
好笑的是在这个男人开口说话了,人群中出现了其余男人的附和声:
“是啊,赵兄所言有理!”
“怕是城主偏颇了,都是女子……”
“唉,有心为民,却不能面上!”
言谈间似乎他们输给了女子,并不是女子优秀,而是他们受到了不公,有各种各样的理由。
顾婉听着这些男人的话,气得柳眉倒竖,刚想上前理论,她身旁性急的顾虎妮就毫不客气地张口,怒道:
“这是怎么呢?一个个年纪这么大,是输不起吗?!”
“怎么就讲城主小话,背后议论人不是君子干的事,怎么书读得多却不干君子事?”
“还有这榜上也有男人,男人还比女人多呢?老人家你们又要讲什么?不行就承认自己不行,才子才女可是不分男女的,怎么到你们这里就不承认你们是没用的男人了,我呸!!!”
顾虎妮声如洪钟,一通言词清晰正确的反驳还了回去,震得在场鸦雀无声,只有几个男人涨红着脸或瞪或指着她。
她这开口驳人的话,让顾婉对她刮目相看。
本来顾婉还以为顾虎妮开口又要对人骂脏话,就像以前在村子里时一样,谁知道她这回说人不仅不带脏字,还有理有据。
注意到身边人的目光,顾虎妮低头对顾婉挤挤眼,一脸自己不再是吴下阿蒙的嘚瑟,逗得顾婉垂眸轻笑。
笑她读了书,人真是不一样了!
两个姑娘之间的小互动瞒不过在场所有人,几乎是所有人他们都知道了这两个女子的无畏,她们根本不害怕来源于男人的指点。
又加上她们说的话有理,一时之间多数男人都没有做出任何举动,只沉默地看着眼前的闹剧。
名字在榜上的男人们瞧乐子,名字不在榜上的男人们涨红着脸为自己辩驳。
无法从女人说出话的观点找到攻击点,他们就从规矩和从来如此上企图‘劝诫’着顾婉和顾虎妮两个女人,回归到女子的正道上。
话越说越不堪了,渐渐有头脑清醒的男人听不下去他们那些侮辱人的话。
竖子无母乎?无姐妹焉?
不然嘴中的话为何越来越荒唐!
有的男人从人群中离开站远了些,不想掺和这乱象。
他们算是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会落选了。学问不扎实倒是次要了,他们怕是连禾城谁做主都不知道,不然怎么敢这样堂而皇之地欺辱女子?
有的男人不离开,他们选择站了出来。有人是看不去男子汉大丈夫欺负女子的卑劣行径。有的人想在任职前维护下未来的同僚,方便以后拉关系,有的人却是为了自身利益选择站出来。
“好了!你们现在说得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一个穿着短打粗布麻衣的威武男人站了出来,他直接站到顾婉与顾虎妮身前。
顾婉看着来人,怔了片刻后,问:“顾叔,您怎么在这?”
顾虎妮也认出了来人,正是他们顾氏一族的现任族长顾昱。瞧着他样子像是来维护她们的,她咧开嘴呲着大牙对顾昱爽朗一笑:
“顾叔,您也来看榜啊,您在哪?搞不好我们以后要一起共事哩!”
顾昱回头看了这两个族里的小丫头片子笑了笑,他倒是没估计错,这俩胆大敢捅破天的小姑娘敢来科考。
他对着她们点点头:“我在文科第四。”
回答完,顾昱又瞪向人群里最先出声的那位男人,怒道:“赵三叔,您过了!欺负我顾家小辈有什么了不起,有本事冲我和我爹来,我们顾氏族老在家里恭候您大驾!”
被人点出来指责的赵三叔涨红着脸走出来,说:“贤侄严重了,这件小事那里就闹到让族老出面。我不过是为男子鸣不平罢了,女子温柔贤淑节俭持家才是正途,哪里好出来抛头露面?”
“长此以往,禾城的女子岂不都要不安于室了?”
顾昱没被赵三叔的歪理带走,他会扯大旗,难不成他就不会了?
冷笑两声,顾昱说:“女子怎么了?女子也姓顾,是我顾家的骨血!小子巴不得族里再有像婉娘和虎妮这样有出息的好姑娘!”
“我顾氏一族男子考上女子也考上,岂不是说明顾氏文风鼎盛,家风清正!再说了以后孩子既有当官的爹又有当官的娘,日子过得那才叫一个舒服,以后干什么都能顺顺利利!”
“不是我说您,赵三叔。赵氏怎么就长不出读书的根苗?是你赵氏一族无德无才?还是赵氏一族都是您这样的人?”
顾昱怼完人,转身不理赵三叔青白的脸色,招呼被他挡在背后的两个小丫头,说:“今日是我们顾氏一族的好日子,榜上有名者,我们顾家男子有四人,女子有你们两人。族里正杀鸡温酒要摆宴席呢,婉娘,虎妮,现在和我回去,我们吃席去!”
从未被族里维护过的两个姑娘都有些懵,顾婉和顾虎妮连声应好,跟着顾昱身后离开城主府门口。
顾婉与顾虎妮手拉手跟在顾昱身后,她们脚下这会儿还飘着呢!
她们也不是第一次被人欺负了,却是第一次明确感受到家族的保护。
以女子身份,凭借女子的身份被血亲维护出头,面对流言蜚语唇枪舌剑,她们不再先是受到指责,再被保护,而是直接有人出面替她们挡住了外面的风雨!
顾婉听见她身边的顾虎妮低声对她,说:“阿婉,我谢谢你拉我读书。这还没当官呢,读书的好处我就体验到了。”
“嗯。”顾婉低声应了一句,实话说她现在又觉得自己做梦了,这身上有了功名,还未当值就受用了好处。
她低下头笑了,不敢让任何人,哪怕是顾虎妮看见她此刻脸上的表情。
顾婉低着头无声地狞笑着,带着痛快与怨毒!
她想这就是功名啊!她爹求了一辈子没有得到过的功名,他企图扶持傻儿子也没机会得到的功名!
原来榜上有名的感觉会是这样畅快,顾婉悟了,怪不得男人要扭曲女子无才就是德的圣人言,把她们关进家里!
这样爽快的好事,得了的人当然不想把机会让出去!
明明考中的喜事,却在顾婉心里酿制成了又一渊怨毒的深潭。
她在恨父母的阶段又更上了一层,她憎恨着禾城以外的世道。顾婉不懂她们女人为什么要活得如此痛苦悲惨?
顾婉的疑问没人为她解答,她也不会对外倾吐。
哪怕在顾氏在为她们中举的酒宴上,顾婉面上笑着,却能感觉到自己内心越来越扭曲。
望着族人一个个前倨后恭的嘴脸,顾婉莫名想掀了桌子在席上发疯。可想想就算是她发了疯,因为自己身上有功名,这些人也会为她的举动找借口打圆场,顾婉就觉得没意思。
族里的宴席结束,顾婉扶着酒喝多了傻笑不停的顾虎妮回了她家。
对着醉得不省人事的顾虎妮,在油灯的昏黄灯光下,顾婉才对着她吐露心声:
“虎妮,能读书能考功名真好。”
第92章
放榜第二日清晨,顾虎妮按着头从床上爬起。她瞧着四周陌生又熟悉的摆设,这才发现自己昨晚是在顾婉家过的夜。
坐起,用脚找到地上摆放的鞋子穿上,她推开门顺着院子里空气中飘荡的米香找到厨房。
顾虎妮看着灶台前顾婉的背影笑道:“阿婉,我们早上吃什么?”
顾婉听见她的声音,并没有转身,回道:“吃肉粥,今早族里给我们两家都送了肉,你的份吊在井中晾着。粥里我放了姜丝,家里没有煮醒酒汤的材料,我们喝姜丝肉片粥醒酒吧?”
顾虎妮哦了一声,这几年她和顾婉混得极其熟悉,没少在她家吃饭,她是知道她做饭的习惯的。
想到顾婉习惯把粥熬得清些,随即问她:“早上就只吃粥吗?”
顾婉这次回话,她转过了身,看向顾虎妮,对着她揭开了另一个灶口上的蒸笼:“蒸了野菜馒头,你去切点咸菜,待会儿就这么吃了。”
看有干粮,顾虎妮一下就开心了:“哎!知道了,我洗漱完这就来!”
她转身去院子里折了根树枝,去掉树皮露出内里青白的树干。回来在厨房盐罐里蘸了一点点盐,放进嘴里嚼着走出去,去院子里的水井边瞧瞧自己分到的肉,再打水。
顾虎妮蹲在井边,泼水洗脸最后再吐出自己嘴里嚼烂的树枝,这就算是洗漱完了。
以手为梳,重新整好发髻,顾虎妮洗干净手就进了厨房,拿刀切咸菜。
她切好咸菜装盘,也就到了吃饭的时候。拿上两个三个板凳,放碗和坐下,顾婉和顾虎妮就吃起了早饭。
比起昨天没喝多少酒的顾婉,顾虎妮显然还沉浸在昨天的美好中,边吃东西边和顾婉聊起昨天的诸多经历。那是她自出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被人尊重的滋味,顾虎妮难以忘怀地不断在脑中回忆。
觉着一个人反复回想还不够品尽回忆里的滋味,她选择找顾婉这个和自己一样,不受人欢迎的同类继续分享。
哪怕顾婉的回应有一搭没一搭,这也不影响顾虎妮的热情。
两人吃完了早饭,顾婉和顾虎妮打算去城主府外探听消息时,她们听见外面传来的敲门声。
顾婉过去开门这才发现是城主府派来的小吏,他前来给她们通知今日的安排。
跨马戴花游街,城主府夜宴欢庆。这两条消息让顾婉与顾虎妮又惊又喜。
惊的是上面大人对她们的重视,喜的是昨日的美梦没想到今日还能继续!
顾虎妮搓搓手,紧张又害羞地问上门通知他们的小吏:“这马是谁都要骑吗?那有不会骑马的人咋办?”
小吏和善地对她笑了笑,说:“当然不是谁都可以骑,每科前三名才能吃,但是宴席是榜上有名的人都可以去吃的。”
“哦哦,谢谢大人告知。”顾虎妮知道自己不能参与挣脸面的骑马逛街后,有些失望。但她也知道自己失望的表情可能做得太明显了,于是说话便又拽起文来。
顾婉等她说完了话,才客气地想要邀请小吏进门坐坐喝水歇歇脚,没想到却被小吏拒绝了。
小吏:“我还要去给别的新科考生传达消息,就不多留了,谢谢好意。”
“大人,慢走。”顾婉看他神情不是推辞而是真的忙碌,就笑着温声细语地把小吏送走。
顾虎妮等顾婉关上门后,才勾住她的肩膀,说:“你傍晚要骑马呢,高不高兴?”
顾婉坦言:“自然是高兴的,晚点我骑马回来给你说说感受。”
“那就好!”顾虎妮既为顾婉高兴又有些后悔:“要是当初我真的把你叫我好好读书的话听进去了,说不定今天骑马的快活事也有我的份!”
这话不好接,顾婉便转移话题道:“虎妮,以后你在城主府领了差事,好好干活,再有露脸的事情肯定就会有你的份!”
顾虎妮心里最后一丝后悔的情绪,也被顾婉这句鼓励的话消除了。随即她兴奋道:“我现在回家找找有没有好看的衣服晚上穿,顺便烧水洗澡,晚上好干净地去赴宴!顾婉你也要记得收拾自己!”
说完话,她没等顾婉回话就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顾婉瞧着顾虎妮的背影,感觉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
她们能有什么好衣裳穿,看来看去不过就是些荆钗布裙。……
顾婉心里这么想,实际上她却也回房间仔细找出了套晚上要穿的衣物要戴的木钗。
搭好衣服后,她又到厨房烧热水准备将洗头擦洗身体。顾婉不比顾虎妮身体健壮,她每次砍柴都很费力,所以做不到像顾虎妮一样用柴,所以她烧了一桶热水擦洗就够了。
擦洗完回房换了新衣,顾婉又回到厨房,接着灶火的余温,擦拭着头上的湿发,加快头发变干的速度。
头发被彻底烘干了,一下午的时间就消磨了过去。顾婉添了柴让灶火旺了点,炒熟了把麦粉加水吃了,她就听见门外毕竟的热闹人声。
放下碗急忙奔去卧房,找到铜镜理理头发,擦干净唇角的水渍,顾婉连忙朝着外面赶去。
她步子迈得急,但等到她走到院中,听到敲门声和门外人群嬉笑声,顾婉的脚步便又慢了下来。
走到门口开了门,迎上门外的天光,哪怕是在傍晚,顾婉都觉得外面的天亮得吓人。
她瞧见人们或羡慕或嫉妒的眼神,还有小吏恭敬的面孔,小吏手中还牵着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
顾婉盯着马,压抑着自己激动的心情,颤抖着小吏:“敢问大人,现下就要上马马?”
小吏点点头,语气也带着笑意:“不敢被您称大人。是的,现在新科名列前茅的大人们都要在家门口上马,等到城主府门口集合。顾大人,请吧。”
顾婉被小吏口中这句大人叫得心跳加速,耳根处发烫,她无措且慌张地被小吏扶上马。
上了马,她差点趴在马背上。腿紧紧地夹着马肚,顾婉颤颤巍巍地挺起腰板,在马背上高了众人一大截的她,居高临下地望着所有人。
这一刻的心潮澎湃让顾婉红了脸,她抓着马鞍的手用力得泛白。
这样的高度就是父亲他求了一辈子的高度,也是男子们感受的高度,这样的滋味太美妙了。
顾婉渐渐在这会儿体验到了昨日顾虎妮醉酒的感受,她想等到了今夜,她怕是也会对着她喋喋不休重复着自己做梦的感觉。
小吏牵着马在前面走,马走动起来后,顾婉更紧张兴奋了,眼中蒸腾的热意,让她觉得世间所有事物都被罩在了雾中。
直到她耳边响起一声只有她才能听到脆响。
“刺啦!”
顾婉脸色忽地一白,她低头望向马镫处,她瞧见了自己露在外的泛黄袜子。
是的,衣裳有看起来崭新的,木钗也有外表完整光滑的,只有鞋子这天天穿着的物件找不着新的。
更别说鞋子价钱还卖得贵……
明明是高兴的日子,顾婉挺起的腰却又忽地塌陷下来。
露在外面的袜子,戳穿了她伪装的体面,于是刹那间贫穷就压垮了她的骄傲。
顾婉骑在马上,脸上挂着笑容变得勉强,她仿佛觉得大街两旁站着的人都在嘲笑她。
笑她连在自己的大日子里都找不出一双好鞋穿……
顾婉的脸又一次变红了,不过这次脸红的原因是她藏不住的贫穷。
此时城主府门口,阿萍也换上了一声的华服,她身旁站着同样打扮得光彩照人的下属们。
阿萍身边站着母亲古兰和养女禾蓁,她们手上得端着两个盘子,再向后望去,慕容氏兄弟与淑娘手上也端着一个盘子。
这些盘子上放着,阿萍在那三日忙碌中捣鼓出的部分成果,给今日禾城第一批录取的人才簪的花。
盘子里放置的花全是桂花样式的缠花,不过彼此的材质不同。
每科前三名考生簪的桂花,是金花玉叶,四名到十名簪的桂花,是铜花银叶,十名之后的考生则是木雕的墨花缎叶。
开考前说好的是招六十人,但实际上禾城第一次科考招了八十七人,其中八十二人为男,五人为女。
男女性别对比明显,阿萍明白现在这个环境下有土著女人出来吃螃蟹,就不容易了,其他地还要看她再使力。
各方面的使力……
阿萍带着属下众人在城主府门口等着新科考生们前来,她低头摸了摸身边禾蓁的小脑袋,获得了她甜甜的一个微笑。
她想禾城大环境要变好,还得城中二、三代人长成。
没等多久,远处骑马而来的新科考生们都到了,他们在远处下了马,列队朝着阿萍走来。
阿萍脸上的笑容,立刻变得更灿烂了些。等人才们走近了,阿萍当着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发表了些你们是禾城的未来之类的套路话,就让身后端着盘子的人们,去给人才们簪花。
禾蓁出现在这样的场合,无异于给所有人说明了她继承人的隐形身份。
她个子矮,便有古兰帮她给新科考生们簪花,来自城主隐形继承人的亲近,让考生们欣喜。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发展,直到阿萍瞧见给人簪花的禾蓁站到一个人前不走,却止不住地笑着回头看她。
阿萍还看见古兰给了禾蓁后脑勺一巴掌,阿萍知道阿妈很宠禾蓁,她一定是做了什么不恰当的事情,才惹得这巴掌。
她走过去一看,发现禾蓁停步的考生还是熟人,是顾婉!
走近了一瞧,阿萍才发现禾蓁在笑什么,原来她在笑顾婉烂了一只的鞋子!
这个发现一下就让阿萍的脸色沉了下来,她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蓁蓁真的是好日子过多了,竟然有脸嘲笑百姓的贫穷了!
阿萍没有给禾蓁留面子,因为这不同于那天母女私底下围观考生入场考试时的谈话,今天是在百姓面前!
禾蓁这一笑,是在说什么?她们瞧不起穷苦百姓?还是瞧不起被她们鼓励着来参考的女人?
阿萍严肃的表情立刻就让禾蓁察觉了不对劲,她有些无措地想解释什么,却被古兰捂住了嘴。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带着淑姨走了过来,淑姨接过了她和外婆手中的盘子,而她飞速地被外婆抱进了城主府。
等进了城主府的大门,古兰才松开自己捂着孙女的嘴。
禾蓁惊慌失措地和她,说:“外婆,我是做错什么事情了吗?为什么不让我给那些人戴花花了?”
古兰叹了口气,问她:“那你先给我说,你刚才为什么发笑?”
听了外婆的话,禾蓁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涨红着脸低头捏着自己的衣角,有不服气地问:“今天多重要的一天,那人却穿双烂鞋过来,我笑她难不成笑错了?”
古兰听了这话不再抱着她,把禾蓁放在地上,蹲下身让孙女看着她,说:“禾蓁你笑错了,你不该笑!”
“那位姑娘没有做错事,品行上也没有瑕疵,你没有理由笑她。外婆和你妈妈气得是你在笑别人的贫穷!”
禾蓁还在那扭捏,左右侧着身体不愿意听长辈的说教,直到被古兰沉声喝了一声。
瞧着孙女被自己吓住了,眼泪汪汪地,古兰也没有心软,她觉得比起让阿萍来教训蓁蓁,不如让她抢个先。
古兰板起脸对禾蓁,说:“你凭什么笑话别人穷?凭你是城主的女儿,是个娇小姐吗?我们家也是从穷人过来的,曾经外婆我还差点穷到病死,就是因为家里那时候拿不出钱来请医生与大巫!现在家里日子好些了,你从小不缺吃穿就能笑话别人家穷了吗?”
“蓁蓁你这样的行为是在伤外婆和你娘的心,因为家里以前也被你这样的人笑话过,你是要长成那样的人吗?!”
禾蓁眼里的泪水落了下来,她不知道家里以前有那么穷。
她虽然是阿萍的养女,可从小到现在她听的都是阿萍妈妈有多有钱,阿萍妈妈代领禾城百姓杀灭土匪时有多威风。她从来不知道她家原来和百姓家是一样的。
禾蓁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她其实还是不懂,但她却听明白了外婆曾经因为穷差点死掉,她不想外婆死掉。
禾蓁吸着鼻子哭着与古兰道歉:“外婆我错了,我再也不笑话别人穷了,你别死!我让妈妈把穷杀了,没有穷,你就不会死了!”
“傻孩子!”古兰表情放松下来,心想穷哪是那么好消灭干净的,禾城现在所有人才吃上饭呢!
她站起来牵着禾蓁走去了厨房,路上边给她擦眼泪边说:“穷哪是那么好杀的,你娘杀得了自己这一家,天下这万万家以她一人之力是杀不尽的,唉。”
单说她们一家之困,是早已解了。古兰回忆过去,自己抱着些侥幸心理卖女儿的举动,一下就沉默了下来,她不知道阿萍现在看没看出来,但是日子就这么混沌的过下去也好。
她忙着大家的事,小家里的事也就那样了。
“我长大了,帮萍萍妈妈。”
耳边响起的童言稚语,让古兰眉心间隆起的愁意小丘变平,她低头说:
“好,等你长大了也去帮她。”
这对祖孙回了城主府,城主府外的阿萍却拉起了顾婉的手,向这个被不懂事孩子举动臊得脸红的姑娘道歉:“顾姑娘,委屈你了。是我不好没把孩子教好,让她欺辱了你,等新晋的士人打马游街过后,我让她向你道歉。”
顾婉怯怯地抬头望了阿萍一眼,旋即又不好意思地低头。
刚才禾蓁的笑声的确让顾婉下不来台,但是阿萍这样柔柔地和她说话,她心里的难受便消减了许多。
“不妨事的,小孩子都这样。”她故作宽容地向阿萍说。
阿萍摇头:“孩子是孩子,但是孩子犯错了就是大人没教好,我可不是小孩子。蓁蓁做了错事,我要替她道歉。”
她抬手理了理面前姑娘有些凌乱的鬓发,从身旁淑娘拿着的盘子上取了一支金桂花给她簪在发上:“真好看!今天是顾姑娘的好日子,谁也不能让你难过。”
顾婉羞得脸一红,阿萍带着欣赏的目光瞧着她,拿了自己随身的手帕轻轻给她擦拭着鼻梁、额头上的汗水。
“大好的日子可不能让你光着脚,来,你来穿我的。”
看着阿萍要脱下自己的鞋子要给她穿,顾婉受宠若惊,连连推辞:“使不得,使不得,我怎么能穿城主您的鞋!”
“使得!”顾婉一个凡人的力气比不过身为修行者的阿萍,没等顾婉挥几下手推辞,阿萍就把自己的鞋脱了下来,适应她穿。
顾婉无措地瞧着城主从华贵衣裙下探出的脚,脚上雪白的袜子染了尘土,她心里有些难受。
她觉得都是她的错,要是她有能力拿出一双好鞋子,哪里需要城主光脚踩在肮脏的地上。
都是她的错……
都是那个不懂事的死孩子的错……
顾婉心里情绪正翻江倒海着,行为上却顺从地穿上了阿萍脱下的鞋。
缎面刺绣嵌玉的软鞋香履,是她从未触碰过的好物,穿鞋时她脚踝都在颤抖着。
阿萍扶起穿好鞋的顾婉,对她,说:“没事,你先委屈着穿我的。禾城对官吏的待遇很好,月供银米,入职后什么好衣服好鞋,我们都穿得起,想怎么穿怎么穿。”
安抚好了顾婉,给新科考生们簪花的活就被阿萍继续进行。
再遇着生活窘迫的考生,阿萍或拿东西给其应急或语言安抚,总算是稳住了今天差点崩盘的场面。稳稳地目送簪花完毕的考生们,继续进行簪花游街的体面风流事。
离开城主府门口前,顾婉再度上马时她悄悄回头望了一眼。
她的偷瞧被城主抓住了,她看见光彩照人明艳无双的城主还笑着朝她招招手,顾婉的脸便又红了。
今日,她都数不清自己到底红了几次脸,直觉得今天早上到现在的经历够跌宕起伏的。
顾婉笑着回应了下阿萍对她的招呼,羞怯地转回了头,这次骑马她挺直了腰背。
她不再为自身捉襟见肘的窘迫生活而感到羞耻,她可是被城主看好的人。
她脚上穿着城主的绣鞋,城主既然赏了她这样一双好鞋,她以后自然能挣下配得上它的好钗裙!
顾婉心里滚动着什么豪言壮语,阿萍不知道,她看着士人们骑马走了,扭头和身边的淑娘,笑说:
“你看那顾姑娘多可爱!”
淑娘点点头,也笑道:“是啊,年轻姑娘嘛,就像朝阳一样生机勃勃。”
闲聊了两句后,想着没能簪花游街的考生也不愿意留在城主府,反而随着百姓们跑去看热闹,阿萍歪了歪身子靠在淑娘肩膀上。
她调侃自己,道:“我还是好日子过久了,现在居然不习惯没穿鞋踩在地面上的感觉。”
“那要我背你吗?”淑娘笑问。
阿萍对她挑眉轻笑,道:“哪敢劳烦姐姐,我们先进去瞧瞧宴席场景布置得如何,顺便瞧瞧蓁蓁,她啊,还是我带着她的时间少了。”
淑娘回忆起方才禾蓁的举动,也是觉得心里哽得慌,叹气:“现在日子过得好了,怎么孩子的问题变得这样多,我们以后多管管吧。”
两人点头,领着身后的人向内走去,两个女子亲密的耳语,让人无法插入其中。
慕容伏罗和慕容涂挤挤眼,彼此心里都有些失落,深觉不能和主公勾肩搭背实在遗憾。
枭奴走在最后面,瞧着长辈们之间的挤眉弄眼,心里暗暗觉得好笑。他想找人聊天,诚郎却不在身边,慧郎又不在禾城,只能自己偷笑两下作罢。
城主府内花园内的空地上摆齐了桌椅板凳,安放着照明的灯笼,布置得很是像样。
这处阿萍问了两句后,又领着众人去看了禾城内布置的神堂。
是的,神堂。
这又是阿萍强行说服自己退一步的决定。
现在还是在猥琐发育的潜伏期,她要能忍能退,蛰伏到她有嫌烦天地的能力为止。
旁人不知道阿萍看着神像时心里有多恶心,只看见她平静地给文曲星的神像燃香上贡品。
阿萍脸上带笑地给文曲星上了香,转身和众下属交代:“禾城风调雨顺,现下仓里也有了些银米,为了百姓也是为了……我们在城中修些庙宇如何?”
慕容涂不解,他是知道眼前这人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不理解她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矛盾的行为。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能舍下脸面对未来强敌恭敬的主公,可怕极了。
明明是恨的,却能笑脸相迎,也不知道未来有势后,她会下多恨的手。
慕容涂想面前的主公是有些吕氏之风在身上的,随即摇了摇手中的羽扇,问:“主公想为哪方尊神修庙?”
阿萍脑中思绪急转,很快做好决定:“文曲星、财神爷、阎王爷、哪吒大神,龙王各一座,最后佛、道各建一座小庙、一座小观。”
这算是人们信仰中必备的神灵了,还是少管闲事的大神,不会有事没事在凡间叽叽咕咕地烦人。
阿萍可不想禾城中出现什么城隍庙。
这些离人间近的小神最是麻烦,一个个像是活体摄像头监视人间,还似高级的地痞流氓搜刮人间财宝,忒恶心。
阿萍直接把大佬的庙搬来禾城供奉,大佬事多只要香火到位,他们都没空闲去管凡间破事。再者小弟总不能和大佬抢地盘抢香火吧?
她可不耐烦应付地痞流氓,哪怕是挂个仙名的地痞流氓,要是把她惹急了她真怕自己拔剑又和这些老东西干起来。
为了让自己势力猥琐发育期间过得愉快点,阿萍选择暂时对不科学的力量低头。
城主府内城主下了一条新政令,带着其余领导层开着小会,城主府外的街道上却热闹至极,人声鼎沸,说是万人空巷也不为过。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街道上的鞭炮放了几百响,让街道上铺满了红纸,榜上有名各科前几的考生们,才被小吏牵着他们**的马匹,往主街上走。
此刻正是城中人家干完农活吃罢晚饭的时间,百姓们都有精力有空闲凑热闹。
于是不管年纪大小,禾城中都走在街边瞧热闹。
小儿们三五成群地跟着读书人骑马的队伍跑来跑去,嘴上唱着欢快的儿歌。老人们谈笑着说,马上谁谁是哪家的好后生、好女儿。青年们未成家的羡慕又激起了名利心,成家的则是下定决心从今夜起要催促儿女努力读书,有朝一日也能让他们涨涨脸面。
人群中混杂着其余排名靠后的考生,他们有的艳羡着马上的人,有的垂头后悔自己考试时没有努力。
顾婉骑在马上,混在队伍里,又是赏了一番众生相,心里感悟更是万千生灭。
她瞧见了人群中熟悉的面孔,有顾虎妮,有顾家族老,有过去的邻居,…还有、还有家里的父母。
顾婉看着父母苍老了许多的面孔,有些心酸,却又固执地扭过头,避开和他们对视。
她想他们都放话不认他们了,那今日她的荣耀也与他们无关!
只想让他们后悔,顾婉却没有想重归于好的心,家庭是顾婉心中永远的伤痛。
“姐姐!姐姐!”
这时,顾婉听见了她那傻子弟弟的笑闹声。
顾长生有些生气地嘟嘴,他着急地和身边的朋友们保证:“那骑在马上,戴花的真的是我姐姐!”
他的朋友全是些剃发穿着开裆裤的孩子,他们瞧着顾长生无人理会,纷纷拍手做鬼脸地笑话她:
“看啊看啊,顾傻子是大话王!”
“你姐姐不要你喽!”
“你姐姐不要你和你爹娘,你们都是坏家伙!”
顾长生反驳:“不是,才不是,只是姐姐没听到我喊她!”
扎着冲天辫的小孩,笑话他:“我爹说了,你傻,你爹娘偏心眼大坏蛋,顾家姐姐不要你们是大好事哈哈哈哈!”
在他的带领下,小孩们都笑了起来,围着顾长生唱着歪歌戏弄他,直到顾长生哭着逃走,他们才作罢。
第93章
“姐姐!”
“姐姐!!!”
正觉得自己处在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刻,顾婉耳边突然出现了让她觉得熟悉又烦躁的声音。
她知道谁在喊她,却不想回应。
顾长生,她的傻弟弟,父母捧在手心的宝贝蛋。
顾婉曾经不讨厌他的,甚至于在顾长生五岁前她都挺喜欢他。有人笑顾长生傻,她还会举着扫帚打走那些笑话她弟弟的人?
是什么时候开始讨厌他的呢?
顾婉想绝不是家里把好吃的都让给他的时候,而是顾长生六岁时被父亲领进书房开蒙时,还是顾长生十岁时躲在厨房被娘喂猪油渣时,是父子俩之间的脉脉温情,是母子之间的挤眉弄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父亲说女子不用学那么多东西,书房更是女人止步,哪怕弟弟是个傻子也因为他有着撒尿的小雀,比聪明伶俐的她高贵太多。
母亲说他们没吃什么,家里没钱哪里来的钱买肉,她不过是熬猪油罢了,指责她多心责怪她嫉妒幼弟。
家里所有人都很有道理,但这些只是表象。
顾婉清楚他们只是似乎有道理,骗不了她。
女子不能读书,谁也没有这么规定,不过父亲是想她始终是要嫁人的,不愿意为以后是外人的她多费心力。
没有吃好的?顾长生嘴上的油光,他和母亲相视一笑的‘默契’。空气里猪油渣拌糖的荤甜香气,她想她的嗅觉从未出过问题。
因为血亲,因为弱小,顾婉想自己曾经是真切爱过顾长生的,不过这爱被她丢到了昨日。
大抵是自己亲缘太浅,顾婉在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丝毫没有回头去找身后那个呼唤自己的男声。
她讨厌顾长生,她也讨厌爹娘,他们就这样永远地互相厌恶下去,谁也不要回头,最好。因为他们之间谁回了头,彼此的一生就成了笑话。
顾婉骑在马上,她脚上漂亮的缎面鞋在夕阳下闪耀着柔和的光,她笑着,对着前方,把过去所有都丢进了回忆中。
顾长生在追逐新科考生队伍的路上摔倒了,他趴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这样狼狈的场景中,穿插进了一群小孩围绕着他嘲笑嬉闹的队伍,就让顾长生瞧着更可怜了。
顾婉是个美人,她生着一身光滑细腻的冷白皮。一白遮三丑,哪怕在吃不饱饭的日子里,她在同村的姑娘中也是显眼的存在,还曾被人打趣过她有罗敷之貌。她的亲弟弟顾长生外貌自然也不差,他是痴儿但却不是那种邋遢管不住屎尿的傻,而是形同稚儿般的长不大。
混在人群中看热闹的顾虎妮,她就看不下去被孩童们捉弄的顾长生,因为这人的眉眼像极了顾婉。
“你们怎么能欺负傻子呢,快滚滚滚!”
顾虎妮从人群中走出来,一把将趴在地上哇哇大哭的顾长生从地上扯起。她一双明亮有神的大眼睛怒视着戏弄顾长生的孩子们,当即就把他们吓得做鸟兽散。
赶走小孩儿们了,顾虎妮朝顾长生,大吼:“你这小傻子别哭了,再哭我打你了啊!”
别提,顾虎妮这一凶,顾长生真的就不敢哭了,只伸手指着前方,抽噎着与她,说:“姐姐,姐姐不理我了!”
顾虎妮翻了个大白眼:“她理你,那才是白天见鬼!”
“你也不看看你那缺德爹娘,还有你这白眼狼小傻子!”顾虎妮没管顾长生听没听懂,拉扯着顾长生,往他家去了。
边走她边骂:“可不能让你坏了阿婉的好日子,你那父母也是,没了阿婉,居然也能让你从家里跑出来!”
顾虎妮是分不清她这样爹娘不要的姑娘,惨,还是顾婉这种爹娘半要半不要,更惨。
等走到了顾婉以前家的大门,她毫不客气大力拍门:“有人在家吗?你家傻儿子跑丢我给送回来了,快开门!!!”
话没喊完,面前的大门就打开了,顾虎妮看见开门的人是顾婉的母亲。叫了句顾婶,她就把手中抓着的顾长生,朝门内推去:“你家傻儿子,请看好,告辞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没走多远顾虎妮听见顾家里传出的叫骂声:
“我让你去看打马游街!我让你看!就这么没见过世面?!”
“孩子他爹你别打了!长生他懂得什么?”
“他不懂,我看他懂得很,这就急着要去黏当官的大姐,怎么?!你也觉得为父输给她了?”
顾虎妮觉得这些话,是屋里顾婉她爹说给她听的。
当即她不停地翻着白眼,想拿脏话骂他,还没组织好语音,她又想自己不是白身了,在心里大骂顾婉她爹颅内有疾!
也是,自己哪怕在禾城丢了脸面,可一听到禾城开科举,这老东西不也厚着脸皮跑去了,可惜他没考中,他不放在眼中的女儿考上了。
顾虎妮抬手摸摸自己头上的桂花,笑嘻嘻地跑走了。
她觉着自己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这,她还要继续看热闹呢!
赶到街上回到人群里,顾虎妮激动地对着马上的顾婉招手,最后和考中的族人们一路欢欢喜喜地走去了城主府门口。
等顾婉下了马,再和她一路走进了城主府,继续着顾虎妮自己的美梦。
阿萍作风朴实,城主府布置得并不奢华,但是有城主府的前主人在,她再怎么节约不爱奢侈,城主府在老百姓们眼中都是豪气的华丽大宅。
顾虎妮一路上都觉得自己眼睛不够用了,她从来没进过这么大的房子,看过这样漂亮的颜色与雕塑装点的屋子。
等随着人流走到了花园中,她瞧着站在那里的大人们,顾虎妮差点被眼前的美景唬得呼吸停止。
大量的灯烛把花园宴席设置处照耀得恍若白日。在光亮的中心,锦衣大美人身边围着另一群美人,配上他们身边放置美酒佳肴的宴席,这画面仿若是一副专门编织给远处他们这群人的神仙幻境。
多瞧了几眼,顾虎妮便心生怯意。
她想自己配得上和这些神仙一样的大人们站在一起吗?和他们比,她似乎真成了泥。
突然袖子被拉住,顾虎妮被顾婉拉住袖子朝着宴席处走去,靠近了那群似乎身上都带着光的人们。
阿萍等着众人入座后,她才举杯和未来五十年禾城的领导班子们,发表讲话:
“禾城建立到现在二十年都没有,对于这片土地上的城池来说它很年轻,正需要你们这些有识之士来将它建设得更好!我们禾城的官员要重视百姓关心百姓,一切为了百姓服务,珍惜城中每一个百姓!”
“今日起,你们通过科考来到我的身边,我很高兴,因为我知道你们都是从百姓中走出来的人,你们能经历过百姓的苦,便能明白该如何爱民。自古英雄不问出处,诸位英雄之后要与我共事,自此上下一心,便不用称君臣,彼此称呼同志就好。”
“让我们为了禾城会变得更好的未来干杯!”
她说的既是场面话又是真心话。
阿萍想按照发展路线,禾城还是要变成禾国的,国家是为了更好服务于人民的机器,帝制却不是。
于此时社会主义太过超前,但可以拼拼凑凑学一下约翰牛国家的制度嘛。
种花的特色不就在于发现不适用自己国家的制度,修修改改后就能使用嘛。
阿萍想禾城发展到以后成了阿萍离线制也是可以的!
再说了他们红人也玩不来君君臣臣这一套,光是前期假装阿萍都不愿意,他们红星人玩不来这套假把式。
说完话,对上席上一张张激动的脸,她仰起脖子喝完了杯中的酒。
浑浊的酒液上漂浮着几颗米粒,喝起来味道有点甜也有点酸,不是好酒,但在当下的禾城也很珍贵。
就着城主的讲话,席上众人饮了酒,言语间便用上了阿萍方才说的称呼,用同志称呼起了彼此,各自笑谈着瞧着席间空地上的杂耍表演。
此时禾城刚起步,建立起了未来政治的骨架,还在单纯的人们就这么被阿萍牵引上了此界从未出现过的一个政体。
这政体与众不同,直到禾城经历了四五代人时,他们才发觉了自家这异于外界的政治体系。
现下众人只是觉得阿萍口中与他们的以后,还是儒家那些东西,不过是她在诸多儒家先圣的言论中更偏向荀子。
阿萍今日除了开席时的宣言,便没有再多话,她知道一切还得慢慢来,更多的则是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今天,且让他们欢乐着。
阿萍举杯,无论哪个人敬她酒,她都接了,争取让今天宴上所有人都开心。毕竟等过了这段时间,宴席上所有人包括她都要为禾城当牛做马,成为百姓的好牛马。
城主府的宴席持续到了深夜,人醉倒大半。阿萍让人去通知了他们的家人后,就留下他们在城主府过了夜。
在所有人睡着时,阿萍飞到了城主府的屋顶上,靠着屋脊望月。
她在望月,也在望着其他,比如说夜晚中最亮的光。
西游啊,等级分明、阶级固化、吃人社会、达尔文主义,神佛妖魔为刀,鱼肉百姓,这个文学作品的世界活了过来,她成了书中人。
是连书中剧情里都没有出场过的无名氏。
书里唐僧取到了真经,师徒几个修成了正果,然后呢?
阿萍躺在瓦上轻笑,主角的人生当然是happy大结局,众生呢?世界还是那个世界,苦难还是那个苦难,贵者恒贵,贱者恒贱。
不过就是被压迫者,成了压迫者,这就是凡俗的正果,众人眼中的上岸。
夜里月色清凉如水,阿萍深深觉得自己喝醉了,她想再过几年自己到了要向外游走打野的时期了。
禾城内的建设基本饱和了,她需要向外活得力量获取财富,壮大她的力量。
迷糊着在月亮的注视下,阿萍睡了过去,等到第二日时,她又是那个平和稳重的城主,领导着所有人。
宴席之后的三日,是阿萍设定下给新科士人们的假期,假期过后他们就要各自投入了紧张的工作中。
主张一个一条命,睁眼就要为了禾城美好的明天,库库氪命。
四科的录取的人才被禾城领导层们分开代领。
趁着现在时间多,慕容兄弟能抓紧时间培养将才。不要求他们神兵天降,而要求他们知道起码的领兵要诀,为了五六年后禾城征兵做准备。
毕竟禾城现在发展的这样好,阿萍觉着有人要蠢蠢欲动着,妄想摘桃子了。
而她是绝不可能做某山某宋代领众人来个大送特送的!
四科里,目前军科、农科两科阿萍最为在意,军科的人被分了出去,农科则是被阿萍手把手带着。
在农科的士人里,她看见了熟悉的人,又是那个容易害羞的顾婉。
没有对她有什么特殊待遇,阿萍现在赶着时间想把禾城的摊子赶紧架起来,她还想着要去一个地方找两个对禾城发展很有用的大宝贝。
农业的研究是很枯燥的,阿萍望着眼前二十多个人,她也不知道最后他们当中能有几人留在她的实验室。
阿萍最初立道时心中的热血也在研究中化为了火山内的岩浆池,沉寂了下来。
从零开始的建设,很枯燥。开地、种地、修建城墙、修建码头、修补城内房屋,天天都是事却非常普通,几乎每一天的日程表都是机械化的。
阿萍在田地里弯下腰就狠干了几年,她不知道该如何治疗粮食的疾病,她只能分开田地的播种,调控着地里各类粮食种植量。
日日灰头土脸活得和个老农一样的日子和想象中杀伐果断的热血仙侠完全不一样。
这样的日子在没有加速器的情况下,阿萍过了差不多十年。
偶尔她也会烦恼于自己选择的这条路对吗?她会迷失于凡人的业里吗?阿萍自己也不清楚。
摸索着到了今日,阿萍带着众人进了她的实验室。
农科新进士人们手中各拿了一张小板凳,他们中间有的年轻瞧着只有十几岁,有的年纪大看着有四五十,但他们跟在阿萍这个年轻的女人身后却个个乖巧得像是个孩子。
他们按照阿萍的吩,咐各自在实验室中坐下,看着阿萍拉出一个怪模怪样的木架,在木架上搭了个上面画了很多东西的黑木板。
他们看见阿萍拿着张没沾水的干布,往那木板上抹了两下,那黑板字上的白画就不见了,纷纷觉得是城主在他们面前使了仙术,窃窃私语地讨论起来。
在众农科新生面前的古怪板子,就是阿萍折腾出来的黑板。
她把木板用墨汁涂黑晾干了,用滑石条在上面书写,就能造成粉笔在黑板上写写画画的效果。
她自己用得不错便把这东西推广给了心腹们,之所以没用到学校内,还是因为滑石挺贵的。
阿萍也是想起滑石能画出粉笔一样的白道道,安排人去采买时,她才知道在古代滑石居然还是一味药材……
从古至今和治病扯上关系的物件,就没有便宜的。所以除了阿萍和她的心腹慕容兄弟、淑娘之外用着低配般黑板粉笔,学校内还是用烧黑的木条在木板上写写画画。
阿萍擦干净了黑板,轻声敲敲板子,对众人,说:“安静!今天是你们第一次上课,我将要带你们进入神奇的植物学。作为你们的老师,我主要研究水稻种子,你们被我带入门后可以研究水稻,也可以研究麦子、豆子,只要能增产,你们就能给新种子命名!”
照常给人画了个大饼,她又道:“植物学广大且神秘,人可能终其一生都不能认识世界上所有的植物,也可能一辈子也研究不完一种植物。我希望你们静下心来,为能让天下百姓不再挨饿的伟大目标而奋斗终身!”
她这话说出来,让整个实验室内的士人们既紧张又激动。
阿萍背后的墙上放置着一个个竹罐子,上面贴着纸条,他们瞧着纸条上写着禾城一号、禾城二号……禾城四十三号。
以禾城命名的稻种,他们作为禾城人自然是熟悉,但是谁也没想到在增产的禾城种子下还有这么多的失败品。
或是说就连城主这个仙人都能造出失败的种子,那么他们呢?
实验室在阿萍讲话完,静了很久。直到不知是谁咽口水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所有人在墙上的‘事实’和阿萍的言语中,心内对于她说的他们未知的植物学,生出敬畏之心。
阿萍见开场镇住了学生们,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她拿起滑石条,在身侧的黑板上,写了一行字。
顾婉瞧着那行字和身边的人一齐念出了声:
“水稻花中的夫妻们?”
这是什么意思?
水稻里住着小人吗?
士人们惊奇着瞪大眼睛等着阿萍讲课。
阿萍不着急,她抬手在黑板上画出了水稻的构造,才抬眼看向底下坐着的学生们:
“今日的第一课,我将要带领你们认识水稻,我们先来看这稻花。要知道植物也有男女,就像我们人一样,男女结婚后,情投意合就会生下孩子。我们现在就来认识一株水稻的婚姻生活,水稻花里的夫妻。……”
阿萍尽可能用朴实的语言为学生们授课。
今天这第一课,她讲的是一株普通水稻如何生育。
阿萍讲课前就做好心理准备,用以应付有人骂她授课内容‘有辱斯文’或者是淫秽。谁成想学生们一个个听得都很认真,问起问题来更是直白。
有的人听得脸红却耳朵竖直,有的人更是直接问阿萍水稻里的夫妻怎么搞,他们为什么搞几次就能生出那么多孩子,人也可以这样吗,还有的人仿佛打开了新世界,听得全神贯注。
这出乎意料的授课过程,让阿萍心中好笑,笑自己紧张过度。
礼都是用于上层的,底层百姓更多是讲究实用。更别提今天她的讲课,对于古人们来说既猎奇又有趣。
一个时辰的一堂课讲完了,阿萍嗓子也讲哑了。
带着学生们休息了一盏茶的时间,她便又带着他们浩浩荡荡地去往城外她的试验田。
学农还是要纸上地里并行,才好。
想着自己有块地里种的禾城二十二号发育得快,这会儿就挂上了稻花,阿萍就打算让学生们眼睛为实,带他们去地里看看实物。
到了试验田,阿萍眼神温柔地瞧着学生们传看着几株水稻,心想她还是心软些,等他们适应个七八天,再代领他们去了解肥料的事情。
第94章
虽然给农学敷了个植物学的高大上名字,但说实话研究植物挺无聊的,特别是粮食类植物。
广大的植物学内纲目众多,驯化和未驯化的同科同种的植物就五花八门,研究起来很累但也很有趣。
而农学内研究的植物,大都是被人类驯化了千年的物种。
知道良莠不齐这个词吗?
莠,指代的就是类似狗尾巴草的植物,而小米的前身就是狗尾巴草,它被驯化了千年变成了我们眼中的小米。
而水稻、小麦、大豆这些人们主要食用的粮食都是如此。
已经被人类强行养育千百年的它们,早已彼此变得极其相似。
这就导致同种不同类型的粮食种类,研究起来过程极其的枯燥。阿萍才带领学生们学了一个月,她就已经发现大部分人的热情消退。
学生们从最初的好奇兴奋转变为了平淡无聊,特别是除了下田,阿萍还带着他们去实操肥料的生产过程。
一个漫长且不能立即见效快的学科就是如此地折磨人。
阿萍能学会通过发疯来宣泄压力,而她的学生们不会。
这就导致农科的新生在一个月后,从最初的二十多个人减少至十一个人。
是的,阿萍建立的官员体系有个适应期,总共三个月,如果不适应自己考入的科目,可以允许官员转科。
这个设置可能会让后续出现钻空子的人,但对于目前刚起步的禾城来说,这个设定刚刚好。
其实把阿萍设立的四科以古时角度来看,依旧是文武取有道,农科虽是要下地干活,但它本身就兼顾了户部的职责。
这样算下来四科里工科才是真正的创新,因为它录取的人多是真正干活的匠人。
泥瓦匠、木工师傅、这两者贱籍之属通过考试在禾城摇身一变也成了大人。
农科的新人阿萍在带,工科的人她也在盯。
是的,她以为农科会在禾城引动波澜,却未想到在工科的掩盖下,农人当了大人这事,变得让人可以接受起来。
工比农贱,是百姓们脑中的常识,一代代的记忆下去,这样的道理早已固化在他们脑中。
不仅读书人们不接受,百姓们也觉得工匠做官的事情不可思议。
可这又有什么呢?
阿萍清楚自己没做错,做出的正确选择,她就不会低头!
绝对强势的命令,毫不留情地抓捕诋毁工科士人的行为,让禾城的百姓们第一次认识到城主的性别是男是女,其实都一样。
他们做下决定后,都是说一不二的。
现在才几年,饭都没吃饱,只是不饿而已,人心就开始浮躁?阿萍可不惯着他们。该打,打!该关,关!罚钱,没收土地,几个连招下来,他们就接受了匠人做官的事实。
现代技术优秀是没错,但古代技术也和精湛呀!
在没有水泥的时代,工匠们也能和出和水泥差不多坚硬的泥巴,就是造价很贵要用到糯米等物件。
可阿萍她也不会造水泥呀!她听说水泥生成的温度,要稳定的上千度灼烧。
这条件,在古代没有仙术的时代她也做不到。
地理上有个位置叫做火焰山没错,但是来回的运输费用,禾城也供不起,所以阿萍觉得现阶段还是老老实实搞古人的智慧结晶好啦。
用来整墓土的泥巴,和和用来修城墙和修屋子也不错嘛。
实用万岁,管什么晦气不晦气。
下午,阿萍坐在囤积肥料的院子里翻书,心里这么想着。
她手中拿着的书正是她安排人在工科士人身边记录下的实用技术说明书。
要说古时工匠扫蔽自珍?这在阿萍心里不是问题。不过是好处给得不够多,只要钱到位,多数知识和秘方都是能买来的。
阿萍正翻着工科说明书看呢,突然听见不远处学生喊她的声音:“老师,您快来看,这缸肥料是不能用了吗?”
连忙起身,把书收入袖子,阿萍急匆匆走过去:“怎么了?”
一本书被她衣袖一扫就收起的招数,正是袖里乾坤。大概是因为要保存的东西越来越多,阿萍身上那个百宝囊内空间越发不够用,莫名在一次次忙碌中,她就突然会了袖里乾坤。
阿萍想这大概就是心里的渴望和悟性相通了。
这次她没有像学习架云一般刨根问底地钻研,而是努力忽略细节,让自己相信玄幻。
写不了答题过程,但写对了答案也有分的,将就将就啦。
农是一门很有‘味道’的学科。之前坐在院中翻书,空气中就飘散着臭气。等阿萍走进了屋子里,哪怕这宽敞的屋子通风极好,她也被肥料自身飘荡出的臭气,熏得脑子一蒙。
她走进了屋,顾婉第一个迎了过去。
在这一群禾城首批农科士人中,顾婉在一个月内通过自己的努力与胆大心细成了群体里的领头羊。
隐隐地,她变成了这群喊着城主师父的人里的大师姐,凡是求问求解的事情都是她牵头,第一个上。
顾婉穿着一身方便干活的麻衣短打,一头长发变成长辫用木钗盘上,通身气质干练极了。
她见阿萍进屋了立刻把她引到一个大缸前:“就是这缸叶肥。”
阿萍站在缸前用比胳膊还长的大木勺,往里搅动,瞧着里面的情形。她都不用捏起来细看,扭头对顾婉,说:“这发酵过度了,都粘粘成泥了,还成浆装,是不能用了。下课后你们把这缸肥料倒去远处的废料坑里,等着发酵时间长了冬天拿去肥地吧。”
顾婉点头,同时从怀里拿出一个小本子,本子上系着一条细绳,上面系着块细长墨块。
她舔了舔墨块尖锐的那头,等听见阿萍口中说出的话,她手上就动作起来。
只听阿萍说:“这缸肥是谁负责的?一看就是偷懒了,翻动次数少,上面还成,底下和中间都沤烂了!”
“扣分,如果超过三次不用心就留级,后面领官时就没你的了。”
顾婉边在本子上记,边下巴朝侧面轻点,说:“金好,老师说你呢,你这是第二次了。”
顾婉身后的人群里走出一个年岁不大的男生,瞧着刚到及冠之龄。
金好涨红着脸走出来,连连道歉:“不敢了,我再不敢了,我也翻了的就是每天少翻了几次。”
这话,阿萍听得不舒服,她当即对金好瞪了过去:“错了就是错了,狡辩什么?!我看你是每天进来晃晃,拿木勺随便搅搅就走人,只为完成签到!”
金好偷奸耍滑的行为被阿萍点破,脸上的颜色更红了。
阿萍见他还算知道羞耻,缓和了说话语气:“我们农科是最贴近百姓的一科,以后不仅要管理户籍还要总领城中农事。若是在领官之前就偷懒,对农事生疏,以后怎么领导农人种田理事。地里欠收了那时就不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而是几十上百的百姓们挨饿。”
“你现在脸红证明你知道自己做错了晓得羞耻,现在小事我能原谅你,以后地里庄稼死了,你全身都烧得通红,百姓们都不会原谅你。”
“弟子受教。”金好这次是真心认错了,因为城主十几个学生里,好像就他管理的那缸叶肥出了问题……
这个事实让他心内羞耻,又念及城主设立下的签到加考试的合格标准,他越发害怕同级里到最后就他一人不及格了。
金好有些哀怨地左右望着同级的农科生们,包括领头顾婉,他有些埋怨他们的冷漠,为什么也不提醒自己。
他也不想想,农科每天的学习有多累。日常要下两次地,上两节课,期间还要负责个人的沤肥管理,等到下学前还要面临城主挨个抽查以前学过的内容。
这样繁忙的学习生活,他们各人顾各人都来不及,又哪来的精力去拉拔别人?再说了这几个月的表现,关系到后期的授官,再是同级的情分,谁又会想扶持自己的竞争对手?
所以金好暂时偷懒换来的恶果,现在也只有他自己独自平常了。
插看了一个人,那不如全查了,反正自己手下的学生们就只有那么几个人。
阿萍看完金好的缸,又把所有人的缸查看一遍,各自评价了一番。
算算时间也到了今天该下课的时候,阿萍拍拍手,吸引学生们的注意时也让他们清醒一下:
“大家还记得我之前课上说过的内容吗?夏秋两季温度高,温度变化也大,肥料的发酵速度快,细菌繁殖速度也快大家不能偷懒,要时时关注。”
“谁还记得细菌这个词指的是什么吗?”阿萍又问。
她自从带了学生,身上也染上了些师味。做老师的,谁能拒绝提问,在自己面前挤挤挨挨,像是恐惧的小鹌鹑般的学生们?
顾婉抢答道:“细菌是世上最小的微生物群体之一。它们有好有坏,人生病有时候是因为它,我们吃的酸菜泡菜也是因为有它帮忙,才能吃的。”
阿萍满意地点点头,夸道:“很好,看出阿婉你的知识学得很扎实。下面谁又能告诉我什么是微生物呢?”
“我!我会!”金好抢答道。
他干活方面是偷懒了些,但是知识方面的学习他从未偷懒,他说:“微生物是个大概念,细菌被囊括在里面,他们都很小,比芝麻还要小,是肉眼不可见的小东西们。”
金好说完这话后,看见阿萍满意地对他微笑后,又问:“老师,那什么显微镜好久能造出来?还有那神奇地能杀死大量细菌的酒精呢?”
阿萍:“显微镜的产出,要看你们工科的同级们努力了,你们可以互相多交流,大家都是同批的考生。酒精要等着韩大夫研究出来了,我抽不开身就给他提了一嘴他正在研究呢。”
阿萍说完话学生们就三言两语讨论了起来:
“酒精啊,我还真想看看酒里的妖精长什么样!”
“你傻啊,酒精指的是酒中精华,而不是酒妖精,你是不是上课时走神了?”
“看来我要去工科那边催催显微镜了,我记得我们科大半人都是转去工科吧?”
“老陈老徐老王这些人过去了,今天下课后我和你一起过去催。”
阿萍瞧着眼前这热烈的氛围,要不是周遭环境太差,真的很像在大学里一样。
她脸上情不自禁露出了怀念的表情,怀念自己回不去的学生时代。
等学生们讨论了一会儿,阿萍才说出今天最后要布置给他们的任务:“我看菜肥发酵好了几缸,你们晚上去通知城里的百姓上门领取,你们按照每家每户几亩地的量发放。要注意在院子外面领取,而且注意现场不要有明火。”
这意思就是又要去支取夜明珠了吧。顾婉点点头表示自己收到了,然后接着等阿萍下一步指示。
该说不说身边有个能干的人就是方便。阿萍用着欣赏的目光看向顾婉,说:“这就是今天最后一件事了,你们做完了就各自回家休息,明天要进行一次随堂考试,希望你们都能及格。”
“又要考?”学生里有人颤抖的发问,最后得来了阿萍一个肯定的点头后,面露绝望。
无他,只是农科的考试太过频繁,每每都让他们觉得快乐又痛苦。
快乐是因为考得好了前三名发钱发米发肉,痛苦是因为考试范围,城主从来不给他们划重点,主打一个学的都是重点。
阿萍她给每一科设定下的适应期最后的合格标准是十分之四的实操成绩,十分之四的书面成绩,最后剩下的两成是老师打分评价。
主打一个老师学生,两个角色谁也不要想休息。
阿萍看着学生们愁眉苦脸的模样笑了一会儿,就挥手让她们散了下课。
留下顾婉,带她回城主府库房找家里的阿妈,去库房支取器物。
夜明珠这种东西在阿萍眼中并不稀罕,她也严肃制止人用它装点房屋。
她现在脑中储存的化学知识不多,但也知道会发光的石头指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八成是什么放射性物质。
再加上她不想试试修行者肉体的抗辐射性,所以夜明珠这种东西都被她让人放置在偏僻的库房呐。
这样大概是有辐气的东西,阿萍预备着准备以后遇见恶心货色时,再来个禾城祝辐您,把它们送出去。
然后在把这些夜明珠送出去前,阿萍就找到了它的作用,用于照明沤肥的几个院子。
大家都知道无论叶肥、还是粪肥发酵时都会产生有害气体,要避开明火。
在夜里能发光的夜明珠就有了作用。
当然阿萍也考虑到了保护学生们的健康,不会让她们长时间且徒手接触夜明珠。
也不知道禾城在叫做鹿关城之前,这里的主事人家里多有钱?被马匪们搜刮了几遍,慕容兄弟扫尾时还能找出这许多东西。
库房里有几个牛羊角撑大的角质灯笼罩,把夜明珠装进去后,既能简单隔离,也不影响夜明珠照明作用。
城主府内的事物都被阿萍的母亲古兰负责,也是阿萍为了自己繁忙时母亲不会寂寞,撒给她的权利。
阿萍带着顾婉,两人在城主府里见到了古兰,去到库房取出羊角灯和夜明珠,顾婉去忙着发放菜肥的事情了,阿萍也没到休息的时候。阿萍简单地去浴房淋浴梳洗换了一套衣服,她马不停蹄去去了城西养牲口的牲口棚。
一个月,够阿萍把基础的水稻知识和植物入门给农科学生们可怕完了,她临近晚饭的时间便会去牲口棚给朱大河与他带的学生们补课。
城中的战马、牛羊、鸡鸭都是宝贵财产不容损失。
阿萍自己大学专业不是动物病理学的,但是她们养动物的学生,一不小心养病养死的牲畜,大都会被病理性的老师学生们征用。有时候不仅自己死掉的论文被隔壁系的老师同学们拖走,学生自己还来不及伤心,有时候就要被老师拖出来‘鞭尸’。
那边老师带着学生们剖‘论文’,你的老师还会拉着论文主人站在一边围观。
你嗷嗷哭的同时,还要被两个老师对着你嘎掉的论文指指点点,这经历简直酸爽无比。
阿萍前世虽然没有经历过这样惨痛的‘鞭尸’,但她喜欢凑热闹。因为大学生活太过无聊,她经常有听到这样的机会,就厚着脸皮呲着大牙去凑热闹。
所以对于牲畜病害,她不懂,但是却能那方面都哇啦两句。
唯一让她感觉可惜的是西游世界里还没有引进外国白皮猪,她对猪病可熟悉了。
毕竟大学里最常躺板板的动物就是猪猪啦,它从死状到心肝脾肺肾出现的问题都会被动物病理性的老师详细讲解。
作为一个有空就在学校里找乐子的阿萍,她可太了解猪病了。
而现今百姓们养的猪都是本体黑猪,长得慢肉却比白猪香,经济效益极低。
阿萍心里一直念着白猪,就等到啥时候她可以从禾城脱身了,就架云跨海找找外国白皮猪回来,也甭管它香不香,长得快长得肥能让百姓们粘上荤腥才是正理。
没有飞机的时代,阿萍想她也可以架云搞人力空运嘛。
每每走到了牲口棚,阿萍望着远处的大众猪棚,可惜地叹了口气,便进了近处的牲口棚。
今天很巧,阿萍正巧遇见军科的师生们。慕容伏罗正领着学生们上完骑马课,回来还马,领着人群牵马入马厩。
阿萍到了时正好看见慕容伏罗在把学生们分批安排任务,一帮人去关马喂马,一帮人去铲屎搬草料,主打一个各科有各科的脏活累活。
慕容伏罗看见阿萍,快步就上来和她打招呼,商量着能不能把障碍训练的地点扩大。
这个要求当然是可以的,阿萍想也没想就同意了,让他晚间在城主府书房里开会时,再与大家细说。
期间再鼓励了军科的学生们几句,阿萍就忙着去找朱大河去了。
因为她忙着要去看人工孵化鸡鸭蛋的进程。
阿萍大概知道现代人工孵化需要什么工具和要经历几个步骤,那换到西游风的古代,那也能搞几个低配版本。
牛羊皮料制成的水囊、棉被、稻草注意保温要求恒温,注意给蛋翻面,在没有现代科技的加成下,人工孵化的过程格外繁琐。
但,阿萍想着能成!
她以前听人说过两嘴,这样的土办法是能成功的。
阿萍活在人定胜天的时代,靠自己不问鬼神妖仙已然成了她的习惯。
阿萍挥别慕容伏罗找到了朱大河,解决了他口中的疑问,便和他一起来到放置鸡鸭蛋的人工孵化屋。
这处被阿萍让朱大河安排了三班倒的工作制度,以比对待孩子还要细想的态度呵护着鸡鸭蛋们。
朱大河接了阿萍这个任务,初时还觉得她异想天开,但一日日过去,能对着天光、烛光看出蛋里那什么胚胎后,他便对她心悦诚服。
心想这一定是仙法,觉着阿萍就是来救苦救难的真仙!
对此,阿萍不做评价,谁又能说科学不是专属于凡人的仙法,凡人的道呢。
二人来到孵化屋,朱大河屏住呼吸,小心地从被子里拿出一枚鸡蛋给阿萍:“城主大人您看,今天这第二窝蛋里的胚胎也出现了,能看见黑眼珠了呢!”
阿萍接过蛋,同意小心地查看了几下,便把鸡蛋还给朱大河,说:“那感情好,等禾城的鸡鸭蛋越来越多,那么就可以开禾城养鸡场、养鸭场。等再多一点,便能发放给每家百姓几只,到时候每日捡几个蛋,各家各户桌上也能多些荤菜。”
朱大河飞速接过蛋,又把它放回被羊皮水袋烘得温暖的被子里,感激地回话:“城主心善,我替大家谢谢您!”
阿萍受了他的谢,又道:“禾城的官都为百姓服务,都是应该的。”
为百姓服务,是应该的。
这话,朱大河每听一次,心内都在颤抖。
因为他知道城主从不说场面话,她是真的带人在帮扶百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履行着这句话。
多少官老爷嘴上说着爱民如子,却干着官商勾结草菅人命的事情,也只有她会真的念着他们这些贫贱之人。
朱大河连连点头,声音颤抖:“为百姓服务,对的都是为百姓服务。”
阿萍看着朱大河的背影,想他也是个能干的,人也老实,就鼓励他,道:“等这批鸡苗鸭苗八成以上都被孵出来了,我便授予你一个官职。”
朱听了这话又惊又喜:“这哪里要得?我认识的字少,又是个养牲口的,不行不行。”
阿萍又说:“这有什么,你尽心尽力地为我做事,该有个官职,吃官饭了。罚赏有度,你切莫再推辞!”
说不想做官那是假的,但有些害怕当官也是真的。朱大河心绪起伏,高低流转,良久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小人会继续尽心尽力地干活,感谢城主给我机会。我还以为我朱家要想做官,还得等我家小子女儿长大了去考呢……”
说到此,他声音哽咽了起来。阿萍上前安慰拍着他的肩膀,说:“行行出人才,只要干得好,我都会提拔。朱大河你干得很好,城里的牲**给你,我很放心。”
连连的夸赞稳住了朱大河的心,有了阿萍这个城主的承诺,他干起活来便越发用心了。就像他家儿女在学堂上的课,回来后说给他听的那什么明主不会辜负有功之臣,他就要做禾城的功臣,让禾城百姓们桌上都能有肉吃!
阿萍在牲口棚溜达了一圈,却也没想到自己习惯画大饼的行为,让朱大河这个小人物心中生出伟大的愿望。
她此刻瞧了人工孵化房里的情景,便去巡视了城中马匹牛羊。
做完了这些工作,阿萍便回了城主府,在灶台处母亲古兰的关怀下吃了晚餐。
吃完了饭又去书房开完了会,便到了阿萍家私人的亲子时间,阿萍和古兰领着禾蓁边在花园散步,边关心禾蓁的学习生活。
自从那次事件以后,阿萍每天都会强制着为与孩子相处腾出时间相处,用着水磨功夫一点一滴地教养女儿。
等三辈人散完了步,阿萍把阿妈和女儿送回了房间睡觉,她便回到了书房,推开窗在月光的照耀下出着第二天农科小考要用的考题。
这就是禾城第一次科举结束后,阿萍所过的每一天,平凡且忙碌的一天。
第95章
而禾城老百姓的一天,也有各自的忙碌。处在发展期的禾城,从上到下每个阶层都在积极地经营着自己的小日子。
禾城居民多是农人,农人的一年四季除了冬日,其他时候都是不得闲的。
因为田地里需要按照不同时候,播种下不同的农作物。光种还不行,他们还要注意养地,避免地力被消耗过度,几季过后地废。
肥料对于农人来说是一件大事,而在禾城这件大事对于他们来说就不再是困于小家范围内的事情,城主府每年都会下发肥料。
除了发酵期长的粪肥、叶肥,他们最长领的便是菜肥。
最初菜肥的名字不叫菜肥,而叫花肥,但禾城少有人有闲情养花,这花肥多用在了田地里,久而久之便被百姓们叫做了菜肥。
菜肥发酵期短,一般五天到十四天左右就可以使用了。
它的肥力自然不如叶肥、粪肥强,但聊胜于无,因为发酵期快而成为了禾城百姓的常用肥料。
今日傍晚,禾城内又收到了放肥的消息。百姓们晚饭都来不及吃,就按照各家田地数应得的肥料数量,拿上木桶、木盆,奔去了肥料院子外面。
不多时,肥料院子外面就排起了长队。
晚风温柔,吹拂在人面上感觉仿佛被轻纱拂面的舒服。排队的百姓们舒服地眯起眼,而空气中夹杂的臭味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因为这臭味预兆着丰收,只要肥施得好,地力能减少消耗,庄稼还能增产。
脑内想象着丰收的喜庆景色,鼻子闻见的臭气,便也能从中品出些滋味。更别提为他们分肥的人,还是自家孩子。
排队的百姓中有一金姓老者,因为他家的二儿子混在发放肥料的小吏中,他腰板也挺得比常人要直。
金姓老者姓金名五,是家中行五之人,是禾城的本地居民。
他的小家运气好,一家人挖的地窖入口隐蔽就在茅厕下猪圈角落。一家人除了大儿子和大儿媳运气不好死在了马匪之乱中,自己、老妻、二儿子三个侥幸逃过一劫,活到了今日。
金家其实还有一个远嫁的女儿,最初两老还盼望着女儿和女婿会来接济他们。可惜等到了今日,别说人影,就是女儿的口信也没收到一个。心灰意冷下,金五就继续带着妻儿住在了改名了的鹿关城。
新城主虽然是个女的,但这些年看着行事作风良善无比,等城主府放下要往民间取士的消息时,金五就推了二儿子金好去参加。
果然他坐下的决定没错,金好上了榜,他家也在禾城有了依靠。
金五知晓百姓家里出个官不容易,而且他家要想改换门庭,还得等儿子站稳脚跟取了媳妇,生的娃娃也做了官,他们金家才能说些自己是官宦人家的话。所以他自己和老妻在儿子做官后,反而更加谦虚谨慎地生活下去。
像今日收到了下放肥料的消息,他家也不争不抢。等吃完了饭喝两口水在院子里走了两圈,金五才提着空水桶,慢悠悠溜达着去排队。
反正城主府做事讲究公平,不会少他家两勺肥料,金五想等排队到他,拿了肥料,二儿子正好能帮他提回家,爷俩路上也好说说话。
金五在家里盯着儿子金好读书学习时,看儿子学习的内容虽然奇特,但他也不是不能理解,便心生了向学之心。
他觉得他能学懂,那是不是下次科考他也能去考?要是自己能考上了,他也就不必眼巴巴地望子成龙了,他自己就能上。
金五望着队伍尽头,农科士人手中提着的灯笼心里艳羡。
瞧瞧那玉般的灯笼罩子,他听儿子说灯笼里面照明的不是蜡烛,是夜明珠!
是夜里会发光的宝贝!
他这辈子还是听儿子金好说了,才知道世上有这样的宝贝。
他羡慕也嫉妒儿子有摸宝贝的机会。
望着夜明珠灯笼散发的柔和光晕,金五有些痴了,直到有人和他打招呼,他才回过神,和人客气的闲聊。
排队领肥料的队伍,随着前头发肥料的速度快,它也就缩短的快。才站了几盏茶的时间,就到了金五排的这条队伍中的他领肥料。
金五看见他排的这条队伍,是由顾姓的姑娘发放肥料,脸上就起了套近乎的心。
他在家经常听儿子说这个顾婉,学习好还努力,是被城主看好的人物。他得问问她,她学习上有什么诀窍,还有他儿子在上课时表现得怎么样。
心下做好决定,到了金五,他把空桶递了过去,笑着和顾婉打招呼:“婉姑娘好,我儿子没给你添麻烦吧?”
顾婉正翻页,用细长墨条写着肥料领取记录,耳中听到熟悉的呼唤,抬头就看见了金五。
这个人是金好的父亲,顾婉有印象,抬头对他笑了笑:“金叔。”
打了招呼,她在手中册子上记下金家金五领肥料,已领,就招呼人一起给金好装肥料。
金好不急,他提着装好肥料的木桶出了队伍,站在一边,才问:“顾姑娘打扰你一下,我想问问金好最近的表现怎么样?”
顾婉没有犹豫,就把金好偷懒的事情告诉了金五。因为金好书面成绩不错,她犹豫了一下提醒道:“金叔你回去后嘱咐一下金好别偷懒了,适应期最后的考核城主府是不会留情的。”
“这考都考上了,离授官就一步之遥,可别最后就差这一步。禾城以后的科考绝对是一次比一次难的,金叔你家都抓住了机会,要好好珍惜哦。”
“诶诶诶,你说的是。”金叔耳朵一烫,他羞得脖子都红。
就说那小子前段时间回家躺着的时间为什么这么长,原来是偷懒了!
他今天回家后非得好好说说这小子!
金好得了答案,谢过顾婉,就领着木桶站远了些蹲下,等着儿子放学了,他再好好问问他!
他们金家出个读书人容易吗?臭小子就不知道珍惜!
天色渐黑,发放肥料的事务忙完了,顾婉收取记录的本子,又领起夜明珠灯笼准备回城主府汇报。走之前,她对着金好提醒:“你爹今天来找我问你的事了,你之后自己注意点。”
突然闻此‘噩耗’的金好:“啊?”
呆呆地憋出一个啊,随即他又回过神:“姐姐,你真给我爹全说了?!”
顾婉轻笑:“不然呢?好了,我要去城主府汇报工作还东西了,你自己多多保重。”
金好垂头丧气:“今天回去又要挨骂了,我好惨!”
“关心你,这多好的爹,你就别抱怨了。”顾婉没好气地横了金好一眼,转身赶去城主府。
她可记得明天要随堂考试呢,早办完事,她也好回去温书。
顾婉把金家父子的事情抛之脑后,赶到城主府汇报了工作,上交了物件,等她出了城主府后天都黑了。
站在路旁伸个懒腰,顾婉慢慢走路回家。
在禾城城内走夜路并不可怕,因为巡逻的官兵很多,每队的三人手中都拎着灯笼。他们的存在,让夜晚的街道不再可怕。
顾晚回了家,去厨房切了点咸菜,再把早上煮的豆粥,用灶上一直温着的热水冲了。
拌匀冷粥,配上咸菜就是顾婉的晚饭。
吃完饭,她就来到书房点起油灯温习功课。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顾婉放下书休息喝口热水时,她听见了隔壁邻居回家的声音,那关门的动静够大的。
这个点约莫是虎妮回来了,每日她差不多都是这个点归家。
顾婉捧着装满热水的瓷碗暖手,她想军科的课程可比他们农科重多了,天天都是这个点归家。
自己还要再努力才行!
想到这,顾婉仰脖喝完热水,放下碗又给灯盏里添了些灯油,她继续坐回书桌前的椅子上温习功课。
民居的院墙低矮,好不容易归家休息,歪在院中磨盘边急喘的顾虎妮,她瞧着隔壁院里的灯火,感觉自己眼前一黑的同时疲惫的身体上又充满了力量。
都现在这个点了,阿婉还在看书,那她也不能偷懒!
军科的课业繁重,骑马射箭、兵器拼杀、打拳长跑、障碍训练,一天天的睁眼比牲口还累。
顾虎妮每每觉得自己要坚持不下去时,在院中烦躁兜圈子,她看见隔壁顾婉家每每燃到深夜的烛火,她就又能咬牙坚持下来。
她总不能比不过顾婉吧!
顾虎妮承认自己脑子不如顾婉聪明,但说到吃苦,自从八岁就在家里没吃过饭的顾虎妮,她认为吃苦她是比顾婉能吃得多!
都是榜上有名的新科士人,她总要有一方面比得过顾婉!
心里憋着这样的一口气,顾虎妮歪在院子里喘匀了气,去厨房吃了点馒头夹腊肉,冲了个澡,她就又走回了院中。
借着隔壁的光亮,顾虎妮在院中打起拳来,走了两套拳法,她又翻出自己粗制的石锁练起力气。
等完成了自己每日的加练,顾虎妮身上又出了一层汗,瞧着隔壁院子里的灯火熄灭了,顾虎妮从又回到厨房擦身洗脚。
她觉得自己今日又赢了顾婉一回,聪明不够只要能吃苦,她总是不比她差太多的。
说到吃苦,顾虎妮的脚指头在木盆里踢出几多水花,她想起今天被大慕容老师带回去还马时,偷瞄见的东西。
她记得管牲口的人是叫朱大河吧?
那人脸上经常眼睛乌青,看着很是疲累的样子,感觉一天到晚都在忙。她今天看朱大河与城主相处,心里总觉得那人迟早会升官!
顾虎妮看朱大河也没长着聪明人的脸,只是很能吃苦。她听人议论他说,说他管理牲口比照顾自家孩子精细,还尽干些别人干不下去的‘脏事’。给些母畜接生,手在那处掏来摸去,很不讲究。
这些传言在顾虎妮耳朵里,就是指朱大河什么脏活累活都干,特别能吃苦!
因为小时候过得苦,顾虎妮特别会看人脸色,现在她生活过得顺了,言语间不再尖锐。沉下气再去观察别人,瞧着城主对朱大河的亲近,她越发觉得这人过不了多久就能高升。
擦干脚,顾虎妮留着洗脚水给明天早起冲屎,就回到卧房准备睡觉。
蹬掉鞋子躺在床上,顾虎妮入睡前迷迷糊糊地想,如果朱大河跟她猜的一样升官了,就证明她路子走得对,她等着看结果。
他,一定要高升啊!
民居内的灯火熄灭,累了一天的人们香甜入睡,城中另一头的牲口棚中却还亮着灯。
朱大河今日是牵着儿女,视察牲口棚的。因为他太过忙碌,时常无法归家,偶尔妻子便会带着儿女来牲口棚看他,夜晚一家四口便睡在朱大河守夜的小棚子里。
巡视完牲口棚,最后去孵化蛋的孵化房里嘱咐了夜班的看蛋人,他才回到自己的小棚子里与妻儿团聚。
朱大河很珍惜自己的工作,若不是城主瞧得上他,愿意教他,他又哪里攒得下钱娶妻生子。
要知道匪患过后,禾城的女人少得可怜,不是他有着个铁饭碗,还没有今日这好日子生活。
借着桌上的灯盏光亮,朱大河靠在妻子耳边将今天城主说要提拔他的好消息透露出去。
迎着妻子欣喜的目光,他握着她的手,与她说着贴心话:“以后,也能让你做个官夫人了,到时候攒点钱,给你扯匹好布,做衣服,我们也体体面面!”
朱大河妻子脸色忽地一红,脸上透着羞意:“还是留着吧,以后等孩子们成亲我再穿新衣。”
或许是觉得自己把羞怯露出太多,她又道:“什么官夫人?可能你只是个小吏!”
“小吏对于我们小老百姓来说就是大官了!”朱大河骄傲着说道。
他说完瞧着妻子的脸,说:“这些年你操持家务,教养孩儿,属实辛苦。我升官了,就该让你过好日子,以后攒了钱,供孩子们科考,我与你就能过轻松日子了。”
希望,我们的孩子能比我们有出息,过上更好的日子。
小小的草棚子里夫妻夜话,温言软语含情脉脉,都期待着他们话中的好日子。
孩子还小的夫妻们,此时并不指望孩子们,单指望着自己。
“你怎么就好的不学学坏的?!”
金家,孩子大了的当下,当家人们也有着自己的烦心事。
金五骂着儿子金好,老妻坐在一边脸色也不好,二老都瞪着跪在地上的金好。
这个他们身边仅剩的孩子。
金好反手摸着自己被木尺抽打的后背,脸上表情龇牙咧嘴:“我就干活偷点懒,读书我很认真!”
金五瞪他:“你还还嘴!上次不说干活也记分吗?!也不知道你这次丢了多少分!!!”
金母望着儿子心里也来气,她也憋不住火:“你看看你,就学不会同窗们来事!所有人都认真干活,又累又臭,谁不知道,就显着你聪明知道躲?你倒是舒服了,在城主面前的好印象都没了!”
金好脸上被父母说得害臊,却依旧顶嘴,道:“就这一次!”
金五嗤笑:“偷懒也偷不精,被人抓着的傻子!”
金母叹气:“以后让城主想起你,就是偷懒沤烂肥的金家小子!”
“你们嘴上说得难听,有本事你们试试啊!肥料那么臭!”
金五故作惊喜道:“你怎么知道?下次我想参加科考?”
金好被自家老爹的回答,噎得不轻,反问:“爹你这么大年纪了能做什么官?”
“我今年才四十二,哪里大了!”金五摸着自己的胡须,笑道:“你那些书啊卷子啊,我不是被你教着嘛,现在你爹我认了几百个大字了!”
“其他科,我这个种地老头攀不上,但农科我还是可以试试看的!”
想想自己爹种地的能耐,金五这下没话说了。
谁知道,这还不算,金母乐呵呵地对他,说:“儿啊,其实不止你爹,我也想试试看农科考试。平时你在家里教了你爹以后,你爹还教我呢!”
金好:“?!”
他被自己老娘语出惊人震得楞了几息,缓过来后急忙说:“这哪里可行?家里这样下去不是没人了吗?爹你就不管管娘了!”
金五对着儿子翻了个白眼,喝道:“怎么不可以?!你现在多大了,难不成还要你娘喂奶洗屁股?”
“我看我俩指望不上你了,你好日子过久了就懒了,还是我和你娘努努力!”
“就像顾家年轻的后生族长说的,让你有个当官的爹也有个当官的娘!”
这话一出,金好彻底沉默了,他仔细想想,那样的生活还不错?
刚冒出这样的想法,他就飞速摇摇头,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不能吃软饭!
金好心里憋着一股劲,对父母,说:“那可不一定,我不再偷懒了,爹娘你们就享福吧!”
金父金母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从今夜开始夫妻两个与儿子共用了书房。
金家一家三口温完了书,夜里也熄灯睡觉。
禾城的深夜里,只有星月之光,在地上撒上银霜,照耀着唯一城内未睡之人。
她将带领众人寻求光明前路,所以她就是禾城每日第一个迎来黎明晨光者。
第96章
禾城由上到下所有人都在认真生活,很快禾城的建设又进入下一个阶段。
新科士人们授官前三个月的试用期,被阿萍他们带着和平渡过。
官吏阶层的人数增加,阿萍便下发了新的任务。一是让工科的官员们召集匠人、工人在禾城主街两侧重修商铺。二是让农科、文科的官员们扩建禾城公众学堂,让他们以阿萍划定的课本大纲,修整学生课本,并把入学年纪化为6岁毕业年纪化为十五岁。
三是让军科官员分划不同军种,步兵组、射击弓箭兵组、骑兵组、医疗兵组,各个队伍之间要可以各成小队,也能分成小组合作,整合禾城军队标准。
以上是阿萍给禾城接下来五年制定的计划。总结地简短说明,就是禾城招商引资计划、禾城教育普及计划、禾城军队整合计划。
之所以要在禾城宽敞的主街上修建商铺,就是因为阿萍决定禾城主街的商铺只租不卖,属于禾城不动产。
禾城百姓的生活稳定下来,现在城内人数已经快到四百,阿萍认为到了促进消费的时候。禾城路上河上的两条商路不再让商队们成为过路客,而是想把他们留下来。
商人盘亘之地就是繁华之地,差不多建设了十年的时间,阿萍认为禾城到了该打响名号的时期,他们需要扩大禾城的名号,招来更多的人口,扩建禾城的领土。
人们其实最怕的就是未来看不见方向,由阿萍领头指出了前路,众人的心便安了下来,知道该朝那处使力。
阿萍田里的事依旧在忙碌,却也时时跟着工科的官员们上山伐木。需要百姓接力砍上一天的巨木,阿萍往往一剑就能斩断,极大加快了城中木料囤积。
最重要阿萍砍树时,因为修行者的身份她能感受到古树巨木是否开了灵智。当她感受到树木在面对凡人利器时,产生了恐惧悲伤的成思路的感情递进,阿萍便会在其树枝上系上红布条,告诉众人这树不能动有灵性。
这个举动是为了留一线,也是为了以后的发展。
因为阿萍修行者的身份,她说出的话禾城内的百姓都愿意相信,山中被她系上红布条的古树,很自然就被百姓们接受树中有灵的说法。
古人本就比现代人更崇拜自然,畏惧于不理解的神秘力量。
在阿萍自己看来,她这个修行者身份,更像是现代标志猪肉质检合格的戳子,她往那棵树上系了红布条,就代表她质检合格。
山中普通的古树被采伐,树根也被撅走,山里空出的大地上也给后来的植物们留下生长机会。
而被阿萍带领着砍下的树木,他们在存放着时,就被各自划分用处。除了商铺,有的木材还要留给神庙修建用。
神仙庙宇修建与佛寺道观的建设,有利于麻痹敌对势力,也有助于丰富百姓的精神娱乐。
阿萍相信只要自己坚定为百姓服务的路线,多数百姓们就不会求神拜佛。因为远在天边的神佛,到底是不如她这个城主求了就能现管的人间主。
庙会什么的,再加上时不时去庙里走两圈赏赏景色也不错,现在城里没有娱乐设施,这些庙啊观啊刚好顶上。
至于阿萍拜不拜?她才不败,自己在城主府里设立了神农的神龛、女娲的神龛。
若说非要城主在信仰上站队,那她就站这俩。
女娲的神像,还能按照传说中设立,而神农嘛,阿萍就只能立个背着百草药箱,手持五谷的造像。
城主府中女娲神龛里只有她一个倒是不挤,神农氏的神龛里倒是挤了三个人。
祭拜神农氏的神龛里除了主位的神农像,左右分别还各立着一个阿萍亲手雕刻上油的两尊男女神像。
这神像在外人眼中看来十分古怪,因为阿萍既没有雕出他们的面目,而且还只雕了他们的半身像。又是短发又是露胳膊布料少的衣服,谁也不知道他们是谁,又有什么功德能和神农氏一起享受供奉。
只有阿萍一个人,她知道他们是谁,他们有什么功德。
没有雕刻男女神像的五官,是因为阿萍供奉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来自自己家乡那个时空中,属于现代的一群农业工作者。
水稻之父、小麦之父、大豆之父、瓜奶奶等人的面目在阿萍心目中流转。
阿萍忘不掉这些人,她就停止了往神像上雕刻袁爷爷面孔的想法,她想爷爷应该不介意和同志们共享供奉的。
所以最后位于神龛中,与神农氏造像共享香火的造像都是两尊无面神像。
神龛的工程量比神庙要小得多,等到神龛力好挑选良辰吉日搬入神像时,神庙那边的进度还卡在设计图纸上。
于是神农氏与女娲率先成为享受到禾城香火供奉的神仙。
阿萍是第一个上香之人,难得地在今天她手抖了。连续几次她才点燃手中的长香,把它们插进香炉里为神明们献上香火供奉。
她承认自己有赌的成分。在现代的研究中说春秋时的扁鹊不是一个人,而是代指一个以扁鹊为称号的医者群体。大胆些,她猜测神农氏或许也是这样,神农氏指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指一个善于辨认草药,利用草药与辨认草药的群体。
因为识百草传百草这两个工作量实在庞大,阿萍不相信一个人在有限的时间内,能独立全部完成。
人神,未必指的是一个人。
阿萍大着胆子让她生活中的神农们登上了神龛,也是在赌神农氏受了她的香火,会接受她的身份。
阿萍手中的香刚插上香炉,随着她虔诚的三拜,长香燃出的几缕青烟便去向了正主身边。
九天之上,那比天庭位置还要高远的所在,旧日古神的居所内吹来了一阵来自人间的烟火。
一缕去向娲皇宫,一缕去向神农宫,两方远古大神都受到了久违的供奉。
随着青烟到来的凡人质朴虔诚之情打动了他们。
这些都是在凡间禾城供奉的阿萍所不知晓的,古神的注视无法被普通人察觉,哪怕是修行者也感受不到。
神农氏的三人和女娲难得地聚在一处,共用水镜映照着凡间神龛前阿萍的举动。
他们新奇地注视着这个凡人尊敬地为他们供上瓜果、五谷、牛羊肉。
这时候,风吹动着神龛上装点的薄纱,女娲忽然瞟见了供奉神农氏的神龛内的景象:“咦?”
一声小小的惊呼让身为神农氏的三人望见了自己神龛内的景色,一时兄弟三人彼此对视,心中涌现无数言语,却又化作了面上的沉没。
女娲向身边的神农氏笑道:“没想到当今世上还有人供奉你我,更难得那女孩还知晓神农氏乃三人。”
“也不知她拜你我求的是什么?若是她足够虔诚,我们助她一助,也未尝不可。”
神农氏三人不答,大哥皱眉掐算着水镜中碧眸女子与他们之间的因果联系。老三是个沉默的性子,行二的神农对着女娲轻轻摇头:“她不知道,神龛里另外两尊神像属于他人。”
“没想到还有奇谈,这世上竟然还有其他神能享神农香火,而不被天罚,我也算算。”女娲眼中浮起一丝兴味,便也抬手掐算起来。
余下排行二三的两位神农,看大哥与女娲都掐算起来,他们也不凑热闹,行二的神农带着弟弟走到水镜前,手掌在镜前一抹,开始观察起凡间这座名叫禾城的小城。
只见这座城虽小,城中百姓生活却格外安乐。城中,街道干净家中欢声笑语,城外,良田百亩,看着地里长势良好的庄稼,百姓们都有好好耕种,上位者也从不误农时。
凡间人类的生活习惯与上古时截然不同,但见人们生活幸福,两位神农脸上都出现了满足的微笑。
水镜中景象映出禾城的农田,两位神农仔细瞧着,这一看就让他们察觉了不对劲!
这人间小城中百姓种植的稻种为何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品种!
除了药用百草,神农氏最重视的第二类百草就是可食用的百草。要知道人要是吃饱了,就能少生病多长些寿数。
两位神农好奇心起,便又往水镜中注入了些神力,好放大画面去仔细瞧着那些稻子。
可隔着水镜到底也看不清楚,他们瞧了许久不能瞧个真切,只好又把水镜投向禾城之主,那位向远古之神供奉的乌发碧眸女子,期望能从她这里获得一些答案。
在洪荒时代上古能者如云的时代,能成就神位者,没有一个是蠢的。两位神农敏感的察觉到禾城外面田地里种植的新水稻,或许就是碧眸女子供奉他们的原因。
水镜镜面波动,点点涟漪浮现后又消退,镜中印出阿萍的身影,只见她来到了自己的实验室,开始上课,开课就先要求学生们为她解说今天各自负责的田地状况。
两位神农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授课模式,不由自主便开始旁听起来。他们时不时为学生的汇报摇头,时不时又为了阿萍的解答点点头后又摇摇头。
直到他们看见阿萍转身去她身后的墙上拿下一个木罐,到处些种子给学生们传看嘴上说起了什么禾城水稻培育,两位神农才睁大了些眼睛。
原来她背后的墙上木架,摆着的木罐里装的是种子啊!
这么多种子都是新种子吗?!
最小的神农禁不住对身边的二哥,说:“后世之人好厉害啊,居然开始自己培育新种子了。这么多种子,她倒是肯钻研,怪不得要拜我们。”
未等行二的神农说话,最先掐算的大神农,他此时算完收手,正巧听见弟弟的话,就笑了,答说:
“地上那小姑娘哪是拜神农,我看她在拜自己才是。”
行二的神农看向他:“大哥这是算到了什么?”
问完,他又把女娲为何在大哥之后也掐算起来的原因告诉了大哥。
大神农听完,脸上露出了代表快乐与欣慰的表情,粗粝淳朴的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他为两个弟弟解释:“菽,蒿,那两位神像的主人们也是神农,他们也为人的温饱贡献了自己的力量,他们都是神农之属。”
剩下的,他们生于灵气消散,神佛妖魔退散的世界,无法修炼得神位的残酷消息。生为大哥的稷,就没有告诉弟弟们。
再说了,异世的神农氏未尝不是无冕之神。
哪怕未得神位,他们已证得道果,一生道心澄明的他们,早已随着人的历史永生。
而稷还未向弟弟们明说的是,也受禾城之主供奉的异世神农们,在农之一道,修行得比他们更纯粹。
那是一种让他看了都震惊的、无私无畏的为人这个种族奉献的精神。
他想要是与他们同处一世,神农之位怕是落不到他们三兄弟的身上,因为异世神农他们才是真正的理想主义者。
……此刻正被他们这些远古之神注视的,下界女子也是。
菽得了哥哥稷的解答,就拉着他走到水镜前领着他去看下界的新稻种子,三个神农凑到一起说笑。
直至一炷香后,神农氏三人已看完了凡间禾城一年的生活,地里庄稼的轮种,女娲才从掐算中结束。
神农氏三人是人属,而她是天生的妖族,既是妖族圣人又是人族之母的她,推演出阿萍的人生,也比以人身成神的神农氏算得远。
此时,女娲再望向水镜时的眼神不再新奇,而是感到一股压抑的沉重。
她的推演卜算中,看到了水镜中那个名叫阿萍的女子的前路。
她的结局始终被迷雾笼罩,女娲只看到了她的前路,充满血泪的前路。
妄想以人身颠覆神权之举,女娲光是旁观,就已觉得内心震颤。
人族,这个诞生于她手的种族,为什么总是会出现这样的奇人。
先有夸父逐日、后羿射日再有黄帝治水、神农尝百草,人族中为何总是出现些英豪?
女娲活了千年,至今都无法理解人这个种族。
以人之身问天地反天地,代代都出这样的人。常败却难服,往往他们虽败犹荣的悲歌会随着人类的历史传唱,让下一代、下下一代人心中种下种子。
女娲想到了她的哥哥,早已湮灭的伏羲。
人族的孩子们不服输这些人总是像他的。
回忆起过往种种,女娲脸上退去了表情,她失去了好奇心。她不再想又一次去看,人失败的悲歌。
地上那个叫阿萍的姑娘,她身上执拗的劲,青涩却坚定的目光实在太像哥哥了,让女娲不想再看她,看悲剧又一次在自己面前上演。
女娲突如其来的沉默,让神农氏三人有些好奇,却又不到非要追问的地步。
毕竟从洪荒活到现今的神,性格多是古怪的。
其中女娲属于特别古怪的那类人,因为人与妖之间的界限,她被两方敬畏也被两方疏离。
最亲密的哥哥离开,参与初次人神之战,这些那些的不敢想象的经历,让她性格变得奇特。
她是古神里离群索居的那个,也是最沉默寡言的那个。
这次她能来和他们瞧热闹,神农氏的三人已经觉得离奇了,其余再多他们三兄弟也不想管。
女娲告别了神农氏三兄弟,也没理他们围着水镜中凡间禾城的热烈讨论,摆摆蛇尾离开了。
……她不会如自己推演的结果一样下凡,人神之争,她不会再参与,绝不!
神农氏要想下凡就下凡吧,自顾自搅入人神斗争可不是什么好事。
神,也是会生死道消的。
天上才过了一日,女娲就感应到神农氏捏了个化身下凡。
她盘在宫殿的椅子上,唤出一面水镜。
镜中映照之景正是一个乌发长髯的老者背着药箱,站在禾城外排队入城的队伍中,眼睛不住往四处好奇地张望。
这位老者便是神农氏三兄弟捏出来在人间行走的化身,他的名字叫做黍。
名为黍的老者好不容易排到了城门口,却因为没有禾城身份证被请到了一边稍等。
黍坐在禾城外官兵休息的阴凉处休息,捧着官兵倒给他喝的热水,一脸的不解:“?”
到都到禾城,为什么不让他进城呢?他想去看禾城的实验室啊!
守城官兵自然看出黍脸上的不满。
他脸上立刻挂起当初被培训出来的笑,眼神真诚地看向这老者,说:“抱歉啊,老人家,是我们工作做得不到位,才让你在这等待。但我保证,很快我的同事就能刻出你的临时身份证。你也别急,要到中午你也不用担心吃不到午饭,我们禾城热情好客,任何远道而来的客人被我们耽误了行程,我们禾城都会补偿你们的。”
还挺有礼数?
黍含糊应了一声,安静地坐在一边喝起碗中的热水,观察着禾城入城的队伍。
而在入城凡人排队的队伍里,他居然看到了一条让他觉得眼熟的小黑狗。
这体态和它身上的功德,咦?!
黍立刻认出了这好像是天上哪个小辈的狗来着!?
它怎么在这?!
第97章
哮天犬自从和阿萍认识以后,每年或者每隔几年就会跑找她玩,它在禾城混熟以后,渐渐地觉得禾城百姓比灌江口的百姓好。
都说哮天犬是天犬没错,但在家里它也只是条小狗,渴望出去玩,渴望被人摸摸夸奖。
这些待遇是它在灌江口得不到的,似乎百姓们认为神犬就脱离犬的习性一样。
他们敬畏它,也畏惧它,无论是杀恶妖还是猎林中野兽,哮天犬除了在主人手下得到夸奖,它走在灌江口得到的只有百姓畏惧的目光。
不说摸了,它们连句好听的话也不会给它说,只会在背后悄悄上香上香,供肉供肉!
它稀罕那点香烟吗?
还有肉!哮天犬对百姓们供肉这点最不满。
它的主人从不让它去吃供肉。
因为他觉得百姓们一年到头难得见些荤腥,这供肉他们受了心意,供完,那些肉还是让百姓们自己吃了吧。
但是,那给是它的肉呀!
哮天犬觉得它该吃,可是主人说它不该吃时,它就选择听主人的话。
哮天犬觉得灌江口的百姓们死脑筋,它再是神犬也只是狗啊,路上遇见了喂它一两块肉不行吗?还有就是凡人都喜欢沾福气,它实在不理解他们为什么宁愿摸自己的雕像沾福气,也不愿意摸它这只真狗!
禾城的百姓们就不一样了,他们胆子贼大!
哪怕知道阿萍身边跟着的它来历不凡,还是会悄悄的碰它、喂它!
偶尔阿萍忙正事时,哮天犬自己一只狗在禾城的街上溜达,它是想睡哪里就睡哪里,一路上无数凡人对它夸夸摸摸。
就连两三岁路都走不稳的小崽子都敢过来摸他,沾福气。
就是,小孩不知道轻重老,喜欢朝它的眼睛和鼻孔下手,实在让人头疼。
今年被主人放出去撒欢的哮天犬,在外面玩了几个月后,便又来了禾城闲逛。
它也好笑,早在知道禾城进出严格后,它便喜欢混在入城的凡人队伍中排队进城。
细长体型,毛色油光水亮的小黑狗,混在入城队伍里,给自己占了一个位置,也在排队等着入城。
小狗外表看着是用作狩猎帮手的凶狠猎犬,瞧着却十分规矩,排着队既不乱动也不乱闻。
它悠闲得像个小孩一样,混在人群中,目光灵动,神情自若地瞧着入城队伍中的商队。观它黑色的鼻子一缩一吸,就知道它在分辨空气中的不同的气味,整体放松,后腿间的尾巴时不时轻轻摇晃,显得它是那么的放松愉悦。
人们也不排斥和他们一起排队的小狗,因为它看起来很乖。偶尔听见人们夸它时,还会扭头看着夸它的人们,眼神自得,让人知道它是一条讨喜的小狗。
正混在人群中如鱼得水的哮天犬,瞧着马上进城就要排到它时,它突然感到远处有一道目光锁定着它。
最初哮天犬还以为是哪个凡人欣赏它,谁知道这道注视它的目光渐渐变成了打量评价,这让它觉得有些不舒服。
于是,它就扭头呲牙想要去警告那道让自己不舒服的目光。
黑黝黝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对上了个黑发长胡子老头的双目。
这人是人吗?
哮天犬动动鼻子加速呼吸,吸取空气中属于陌生老者的气味。
他越嗅越觉得这气味不是人,反倒像是什么灵体、仙体!那老人难不成是天生哪位仙家的化身?
而且他一直盯着它看,是不是认识它啊?
想想天上的神仙,哮天犬还是挺喜欢的,哪怕他们不会经常摸狗夸狗,最起码他们不会敬畏躲避它。
像是熟仙,那就去打个招呼?
哮天犬摇摇尾巴就走出了队伍,心想它晚点重新排队就是!先去和熟悉的神仙打招呼,它可是全天下最礼貌的小狗!
坐在城墙下阴凉处休息的黍,莫名其妙地看见自己多看了两眼的小黑狗,它摇晃着尾巴走出人群,朝他的方向走来。
不是,它为什么要过来啊?!
他在天上也不常出门,与它的主人也不熟悉就几面之缘啊!
黍面上左眉头抽搐着,往上跳了两下。他无奈地盯着小黑狗立在空中摇晃的尾巴,摇晃得活像是被风吹得摇晃的狗尾巴草。
黍面对朝他走近的小黑狗,躲闪的面部表情,被之前和他说话的守城官兵瞧见了。
守城官兵还以为这老者是怕狗,于是出言安慰他:“老人家你别怕,这是和我们城主熟悉的神犬,它每年都会来禾城玩耍。禾城百姓们都熟悉它,两三岁的小儿和它玩耍也无事,有时候孩子玩忘了不回家,它还会把孩子叼回家去。小黑,是条好狗,不咬人的!”
小黑?!
二郎小子,知道他的狗被人起了别名吗?
黍有些想笑,又看见守城官兵在小狗路过他时,从胸口的暗袋里摸出了一块红薯干,弯腰送到狗嘴旁边,招呼:“小黑,来吃!”
这个行为看得黍想笑,可就在他以为这条来自天上的小狗不会搭理嘴边的红薯干时,他又看到这只小狗摇摇尾巴吧唧吧唧就吃了!
再看小狗被凡人摸着脑袋夸好狗的画面,黍脸上露出了个微笑。
也不知道天上作为小狗主人的小孩,他知不知道自家神犬还认了个小黑的诨名。
一点也不威风却很可爱的名字。
眼前的画面过于温馨,黍便不再排斥哮天犬的捷径,他弯腰伸手接受了黑色细犬的嗅嗅蹭蹭。
左手抚摸狗头,右手悄悄朝小狗的脖颈摸去,发觉它喉间的横骨为炼化,当即就明白眼前这只小家伙不会说人话。
这就好,这就好!
黍靠近小家伙的耳边,轻轻拉起它的耳朵,给它说悄悄话:“我也是悄悄从家里溜出来玩的,小狗给老人家保密好不好?”
哮天犬听见这老神仙的话,狗眼瞪大,都露出了眼白,看上去像是颗黑色的蚕豆。
它懂了!
都是悄悄出来玩的,当然要守秘密!
哮天犬这些年溜到禾城玩了许多次,早已是个老手。它故作行家地在脸上露出老成的表情,伸出右前爪拍拍黍的膝盖:“汪!”
放心,我会保密的!
小狗叫声的意思被黍领悟,他摸了摸小狗背,夸它:“真是条好狗!”
唔,没想到它是这样的乖巧伶俐,以后在天上多招呼它来家里玩玩吧,黍当即在心里做下决定。
哮天犬和黍凑在一起,当下便也不忙着进城了,它想作为熟悉禾城的小狗,它要为老神仙尽地主之谊!
这样的打算,让哮天犬陪着黍拿到了他的禾城专属临时身份证。
一块巴掌大的木板上,刻着黍的简易小像,上面刻着的字写明了他基本的体貌特征,还有停留期限。
黍疑惑地问守城官兵:“求问这位年轻后生,我为什么么只能在禾城停留十五日呢?十五日后我就要被赶走吗?”
“这当然不是,禾城不是这样规则严苛的城。”守城官兵耐心地和他解释,这临时身份证防的是坏人,好人要想在禾城久留,自然不会逾期不来续期。这期限限制是为了防止城中混入恶人时,方便抓捕。
黍又问了许多,这才知道禾城内像他这样过路的旅人,入城都会发下临时身份证,期限都是十五日。而商人极其商队的期限则是三十日,因为他们可能有出售货物的需求,所以期限比普通旅人时间长些。
这倒是分得细。
黍入城后,还被守城官兵叮嘱:“老人家,你不要怕逾期,耽搁个一两日也没事,到时候会有人上面通知你的。祝你在禾城内休息愉快,要是遇到什么难事,欢迎你随时去城主府的办事大堂,寻求帮助。”
黍点点头,向他道谢:“多谢你了,年轻人。”
面对老人的道谢,守城官兵大大方方地对黍笑道:“没事,为百姓服务是我应该做的!”
黍听了这话沉默了,他站在原地目送守城官兵离开。
低头他抚摸着手上拿着的小木板,喃喃自语:“为百姓服务,这话倒是来得稀奇,简直闻所未闻。”
就连一个小兵对待百姓的态度都是这样亲和,黍越发觉得那个名叫阿萍的绿眼睛小姑娘,她在建设一座理想之城。
黍垂眸瞧着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小狗,笑着与它说:“我就先不去见禾城之主了,小家伙你带我认识一下禾城吧。”
哮天犬理解地点头,禾城当然是座好城,不然它也不会经常在里面玩。
黍的念头一变,他就在哮天犬的带领下找到禾城的牙行租房子居住,然后在禾城开始了自己的凡间生活。
而哮天犬为了在熟仙面前一尽地主之谊,便暂时没去找阿萍玩。它是打算陪这个偷溜下界玩耍的老神仙,适应一下禾城生活。
今天的哮天,也是一条讲礼貌还尊老爱幼的好狗狗!
仙人带着神犬预备着在禾城适应一段时间,再去城主府找人。这想法很好,可惜他们谁也没想到阿萍并不是禾城定点npc,她可是专职打野的灵活派boss。
这个失误很可笑,都是神农氏太久没下凡了,他已经忘记了上门拜访,要和主人家约定时间。
在黍看来时间才过了两个月,怎么绿眼睛小姑娘就带着女儿外出游历了呢?
还归期未定……
哎呀,不是看她种地很耐心吗?怎么一下人就不见了啊!
黍站在城主府的办事大厅里与跟在身边的哮天犬大眼瞪小眼,一仙一狗都很沮丧。
最后,黍又带着哮天犬回了他在禾城租下的小院子:“唉,我们就在这等等小姑娘回来吧,小狗。”
哮天犬:“汪!”
以它的狗龄来说喊阿萍叫做小姑娘完全无压力。
它趴在院子里摇尾巴,看着天想,阿萍不会去找那头野牛了吧?
但随即又想去找了又怎么样,她最后还不是要把牛牵回禾城。
黍做好在禾城蹲个几年的打算了,他不像小黑狗对阿萍的去向还有个猜测的方向。他便打算在禾城落户,也弄个几亩地,到时候出了结果也好去小姑娘面前毛遂自荐。
很可惜,哮天犬猜测的不对,阿萍这次离开禾城,她身边带上禾蓁,打算寻觅女儿国的方向。
禾蓁需要过过普通人的生活,其他地方阿萍不放心,又因为她不可能一直陪在禾蓁身边。
全是女性的国度,便成了阿萍最好的选择。
还有一点,阿萍想要寻到子母河。
那条只要饮下河水,就能让女子脱离男子,单身生育的河水。
若是它真的有效,阿萍的禾城的格局就能再变一变了!
她依稀记得女儿国原名西梁女国,这样全是女人的国家,特征明显成应该方便找。
云上,阿萍搂着初具少女姿态的禾蓁,小心护着她,一路朝着底下的山林张望。若是遇见商队,或是妖怪,她便降下云头问路。
还真别说,遇着了好几队去过西梁女国的商队,整合了问话线索,她便带着禾蓁一路飞到了女儿国外。
一条小河,两边上各有一个渡口,靠近女国的那侧渡口上停泊着一叶小舟,上面站着的掌舵人,荆钗布裙,瞧着不是艄公,而是艄婆!
或许这就到了!
阿萍面上一喜,降下云头,停留在河边。
她真要弯腰打水呢,忽然看见禾蓁弯腰好奇地从河里掬起一捧水,正要饮。
阿萍看到此,脸色大变:“蓁蓁,别喝!”
禾蓁饮水的动作顿住:“妈妈,为什么不能喝?这河水看着这样清透干净。”
“你忘记我教给你的野外生存知识了?”阿萍没好气地过去拍了禾蓁的手臂一下:“还有这河水不是普通河水,你这年纪可喝不得!”
禾蓁不解道:“为甚喝不得?”
阿萍摇摇头暂时没回答她,低头从袖子里取出了宽大的羊皮水囊,蹲在河边,往里灌子母河河水。
等收集好一定量的河水后,阿萍才凑近禾蓁耳边,嘱咐她待会儿要怎么样朝艄婆耳边套话。
禾蓁听了母亲的话,她不傻当即明白面前的河水不简单,一下就知道等会儿自己要装出什么样的小女儿态。
难得有机会帮上母亲,禾蓁自是鼓足了劲儿。
不等阿萍先动,她就做着小女儿娇态,扯着阿萍的衣袖撒娇。
等摇晃了阿萍的衣袖几下,禾蓁才扭头向对面渡口的人大喊:“船家!船家!这里有人要渡河,你快来载我们母女一程!”
女孩娇嫩如莺啼的声音,带着些欢快的韵律听着极其喜人。
对面上了年纪的艄婆瞧见河对岸站着的人是一对母女,脸上不由露出了些慈爱的微笑。
她也高声回道:“小姑娘别急,老妇这就过来!”
第98章
子母河并不是什么宽阔的大河,很快摆渡为生的艄婆便到了阿萍与禾蓁站在的河对岸。
阿萍是在不远处带着禾蓁从云头降下,一时也不知道艄婆看没看见,只好现在就开始上戏。
她边牵着禾蓁向船走去,边笑女儿,说:“你呀,好好的云上不待,偏偏要坐船。”
禾蓁很机灵,她立刻接戏道:“女儿的确没做过船嘛~”
这是实话,加上些演技便没有演过度。
母女二人走到近前,艄婆抬眼一瞧,面上立即一喜。
早前她在船头就看见有什么从云上落下,现在瞧了面前这对貌美如花的女子,她才明白原来是仙子下凡。
阿萍生得貌美,哪怕脸上生有一对碧眸,也无损她的颜色。不说举手投足皆是风情,却在美目流转自有一股风流韵致。
更别提,阿萍修行多年都没走上歪路,身上便有了一缕先天清正之气,让人望见她就感觉自己仿佛直面清朗的林间山风吹拂,使观者灵台清明。
艄婆年岁半百,什么人什么妖没见过,自有一套自己识人标准。她瞧着面前这对母女就知道她们不是什么伤人害命之徒。
等这两人上了船,她又是一番打量,越发觉得她们中的年长者通身气质与国中女王也不差什么。
有心想询问她们来此是为何,却又恐她们嫌自己粗鄙,艄婆面上便带出几分欲言又止之象。
好在,阿萍禾蓁她们母女两个本就有心探听消息,母女二人隐晦地交换了个眼神便又开始上戏。
船到岸,阿萍自袖中拿出些碎银子付了艄婆船资,便由着禾蓁装作出少女天真的模样,向艄婆搭话。
禾蓁三步做两步蹦跳在艄婆身边,问她:“婆婆,你现在可有事?若无事可以和我说说话吗?”
艄婆早想向这对人才出众的母女搭话,见小的这个不嫌弃她,立刻说:“小姑娘,你想问什么就问吧,左右现在无人要渡河。”
“谢谢婆婆!”禾蓁先道谢后,就把阿萍事先交代给她的问题,换做少女的口吻,语速极快地说了出来:
“婆婆,这是西梁女国吗?还有我母亲为什么说这条河的河水我喝不得?女国里都是女人吗?没有男子,国中是不是就没有小孩?”
这倒是第一次来这里的人能问出来的话。艄婆笑了笑,坐在船头的木板上,说:“你这好奇心倒是多,我便细细与你说来。”
“此处正是西梁女国,我们国内并无男子,却不用担心子嗣传承,因为我们有一条神赐之河。就是我们眼前这条河,名唤子母河,这河的来历,早已无人得知,也多亏了这条河,我们西梁女国的传承便不会断绝。”
禾蓁惊呼:“这样神奇吗?可我看这河水与其他河水没什么区别啊?”
艄婆见自己说话,让这对瞧着便觉来历神异的母女关注,心下不由自得了几分。
她瞧大人虽然还未开口,那双美眸却带着好奇地直直望着自己,嘴上便不由卖弄起来:
“看当然是看不出来,这子母河的河水要入了肚,才能知道它的妙用。你这小姑娘的确喝不得这河水。因为我西梁女国的子民都靠饮了这河水,孕育孩儿。子母河河水饮入口中,立时便引了胎气入腹,等感觉胎痛阵阵,女子就能确认引胎入腹。”
“初次之外,城外有座驿馆,馆内还有一神泉,名叫照胎泉。凡是饮下子母河水的女子,三日后去那泉水边照影,若影子成双,便能在十月后瓜熟蒂落生下孩儿。”
艄婆给面前这对母女讲解完子母河水的神异后,她便对禾蓁,笑说:“你年纪还小,这河水你的确喝不得,我们女国的女子年满二十后,想要孩儿才会去饮下子母河水。”
禾蓁年纪小,见识没多少,她听了艄婆的话,一下就楞住了。毕竟在她的认知里,只有阴阳和合后才能诞育孩儿,子母河的存在太超过了她的认知。
另一边,阿萍听了艄婆的话感觉还好。一是她早先就知晓女儿国的神奇,二是来自现代的她属实见多识广,比子母河还要惊人的abo,她也看多了。
区区子母河还创不死她。
现下见禾蓁接不上话了,她便走上前接过话茬,问艄婆:“请问老人家,这子母河水若是被人误饮了,该怎么处理?”
问完自己的问题,阿萍又朝艄婆拱手行礼:“晚辈不敢欺瞒,此次寻访到西梁女国正是为了这河水。我家中姐妹因为一些原因,需要河水帮助生育,但家中人多,这水拿回去了又怕不晓事的晚辈误饮。”
“原来如此。”艄婆瞬间明悟了她之前在岸边装水的缘由。
都是女子,阿萍没有明说的一些原因,艄婆便在心里为她圆上了。
她虽然生在女国,一生也没离开过这里,但外面年年也有不少女子逃到她们这里。
她们经历的苦楚,艄婆也听了不少。
顿时艄婆心内感慨万分,面上也露出了些不忍,又为阿萍解释道:“若误饮了这水也不妨事,它也有解药。我们这有一条名叫正南街的道上坐落着一座解阳山,山上有一眼泉水换做落胎泉,吃了那的水便能化去胎气。”
“哦?这还真是神奇。”阿萍听了艄婆的解释,心里正盘算着若是那里还没有被人占了去,那她何不就着这眼泉水和女国谈判,让她们双方达成共识,抢先未来那不知名的道人一步,占了那去。
她心内的念头虽好,却耐不住下一秒就被艄婆接下来的话打破。
艄婆说:“以前倒是谁不想生育了,只管去那处泉眼里打水喝。可惜前年来了一个道人自号如意真仙,说要在那处修个道观,圈了落胎泉。”
还是慢了一步吗?阿萍心中有几许失望,却又问:“那道人的自私举动,女国内竟无人去管吗?”
艄婆摇头:“谁管?大人们巴不得治下百姓越多越好,那落胎泉被人忘记才是好事。现下来了个不好惹的如意真仙霸占了泉水,正好省了他们的事。”
阿萍默默点头,这倒是没错。作为统治者来说,最大的财富不是粮也不是地,而是民。
这番交谈下来,阿萍知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当下不耽误时间,从袖子中现出几包点心,交于艄婆算作答谢,她就牵着一脸懵懂的禾蓁,往女儿国内走去。
眼下,先找个落脚的地点,安置下来再做打算。
远处城池瞧着近,实则远,才走出十里路,禾蓁便累得气喘吁吁,眼瞧着天色将晚,阿萍就又架云带她来到城池边上。
这西梁女国规矩松散,守城侍卫盘问了阿萍她们几句,就放了她们入城。
禾蓁原是累极了,却被眼前繁华的街景引去心神,一时间是脚也不痛腿也不酸了。她拉着母亲的手伸长脖子四处张望。
只见街头巷尾做买卖的人全是女子,云鬓花颜,钗环裙摆,四处满是女子的欢声笑语。
母女两个在这街上走走停停,买了些小玩意,才被人拦住。
那名拦住她们的女子身着官服,一脸严肃,说要带她们去名叫迎阳驿的驿馆留名簿上,如此这般她们才能在城中自由行走。
到一个地方,自是要守一个地方的规矩。阿萍牵着禾蓁便跟上了这名女官,去到驿馆登记。
她们母女二人进去时,恰好看见几名女子在院中一眼泉水旁照影,娇娥细语言笑晏晏。
不用细听,阿萍就明白她们是来照胎泉,照玄幻版本B超,看看怀上没的准宝妈们。
原来照胎泉就在此处驿馆,阿萍暗中记下这处的名字。随即她又在女官协助在馆中名簿上登记信息时,用那先前应付艄婆的言辞应付了女官。
出了驿馆,阿萍没带禾蓁住客栈,而是找人问了牙行的位置,在牙婆的代领下租了一个小院子,母女二人才安歇在此处。
阿萍付了四年的租金,她准备让禾蓁的少女时期在女儿国渡过。等她习惯于用一名女子身份外出交际行走时,阿萍才要打算带她去所谓‘正常’的男女地位的国家生活。
阿萍没带过孩子,也不会教,她思来想去便觉得用实际的生活教育孩子的方法不错。
禾城现在处于稳定的打地基阶段,城中有信赖的下属,她也制定下了未来五年内禾城的发展计划。
这会儿正是带禾蓁出来历练的好时机,不然等以后禾城迈入了快速发展的时间,阿萍还真不一定顾得上她。
再说了,她现在架云很熟练了,从远方往返禾城,不带上禾蓁,全速前进,一年回去几次,把握住禾城发展的大方向不会走歪就行。
面对决定好的事情从不犹豫的阿萍,几乎说走就走。
原本她还想带走母亲,谁知道古兰却不愿意耽误阿萍教女的安排,再加上她还想着留在禾城替阿萍盯住事业。无奈下阿萍便单独带了禾蓁上路。
就这样阿萍与禾蓁母女二人,在西梁女国内租聘下的小院子里过了一夜。
等到第二日拂晓时分,阿萍在家里给禾蓁留下一张表明自己去向的纸条,就独自上街逛去了。
熟悉街道后,她去买了早餐,又与街上的小贩们闲聊说笑,走走停停回了暂住的小院。
进门前,碰巧在门口遇见了邻居,阿萍停步和她打了招呼,彼此点头笑笑后又各自分开。一个早上阿萍算是和街道上的众人留了个还算不错的印象。
阿萍进屋时,就发现禾蓁正坐在门边等她,小模样乖巧可人极了,阿萍忍不住就弯腰在她的小脸蛋上亲了两口。
再问过禾蓁洗漱过后,阿萍就和她一起坐在椅子上吃早饭,两碗米浆,几个肉包子就是母女二人到女儿国后第一顿饭。
等吃过了早饭,坐着休息了一会儿,阿萍便又牵着禾蓁出了门。她们要去还卖米浆小贩的碗,还完碗后阿萍带着禾蓁去买了些锅碗瓢盆啥的日用必备之物。
买完这些东西,差不多已经到了中午,阿萍带着禾蓁随便找了一个面摊吃了了两碗面填肚子,阿萍便又带着禾蓁去了城内的铁匠铺。
去那里,是因为阿萍要给禾蓁买一把她拿得动的剑,因为阿萍打算乘着现在她们母女相处时间长,而把自己学会的剑法传授给女儿。
如此,花了一天时间阿萍就搞定了大部分的俗事。
等到了第二天,在上午阿萍光速办完了禾蓁入学堂的事情后,下午又买了姜葱蒜辣椒种在院子里,她就总算安置好了这母女二人的小家。
看阿萍的行程就知道她很急很赶时间,记着快速安置好禾蓁后去忙一件大事。
又过了几日,阿萍带着拜师礼与束脩,正式完成禾蓁在城里学堂就读的事情后,阿萍便专注地去完成自己此行的目的。
围绕子母河的生育计划。
在把禾蓁暂时寄放给学堂管理后,阿萍独自一人上街去购买礼物,要专门拿去和如意真仙打交道用的花红酒礼。
暂时摸不清这道人的来历底细,阿萍决定先礼后兵。
好声好气不给面子,若软硬不吃,她的不周也不是摆设。
买了两坛美酒,收了四匹好绸缎,置了肥鸡肥鹅并一匣五十两的银锭。阿萍觉得自己这见面礼也够意思了,便收好礼物回了家。
等到禾蓁在学堂里适应一段时间,阿萍看她没有任何问题,才放下心给她说了自己要外出几日找那落胎泉的所在。
禾蓁见阿萍这段时日的来去匆匆,约莫也猜到母亲是有正事要处理。她从小独自一人长大成习惯了,知道要离开阿萍几日独自生活,她心中也并未害怕,反倒生出了些自己当家的期许。
她没有央求阿萍路上带上自己,只收好阿萍给的碎银铜板,又随阿萍拜访了左邻右舍,就带着些兴奋期待起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日子。
阿萍瞧着禾蓁这无忧无虑的样子,也不知道该说她心大还是性子过独。
想着左右就忙碌这段时间,阿萍想忙完了她也就能好好看孩子一段时日了。
离别前一天的夜晚,阿萍从厨房中摸出一个瓷碗回了房间。
她点上烛火,深呼吸一口气,从袖子中拿出一个装有子母河河水的羊皮水囊,又小心地拔开水囊塞子,往碗里到了一口量多少的水。
阿萍记得唐僧师徒是喝了半钵盂的水才有孕的。也不知道一口量的子母河水管不管用,要是管用,她这回囤积的河水够禾城使用很久了。
是的,阿萍拿到子母河水后并不打算直接拿给禾城百姓使用,她准备现在自己身上使用。
左右修行者的体质,再怎么样也比普通老百姓们抗造,这种未知的东西她还是准备自己亲身体验过了,再往下推行。
在烛光的照耀下,阿萍又深吸一口气稳定住心神,才抬手将碗中的子母河水一饮而尽。
冰凉的河水入腹,等了约莫一个时辰,阿萍便趴在桌子上轻声嘶气呼痛。
左手捂着凸起的腹部,隔着布料皮肉,阿萍就摸到肚子里生出一团血肉,此刻正像是游鱼般在她胞宫的位置游走。
这还真是说有就有啊!
阿萍吐出两口浊气,按着桌面站起身,她低头去看自己的腹部,果真她的肚腹鼓如怀胎妇人,被腰带勒着的位置十分酸痛。
她盯着自己鼓大的肚子,目光嫌弃,随后解了腰带左右走了两步,觉得这肚子还不算妨碍自己的举动,心下便又高兴起来。
这子母河水真有效用,那么下一步就去实验落胎泉的功效了。
想想自己这突入起来的怀,而将要体验的玄幻力量人流,阿萍脸上不由浮现出人还是要活久的复杂感。
她这一生的精力是越来越有意思。
胎是怀上了,阿萍也准备着要睡觉了,可这初体验孕妇的夜晚,确认阿萍整夜都没休息好。
因为她像任何一个普通的孕妈一样,尿频。
睡觉时找不到舒服姿势就另说,让阿萍烦躁的是频繁的起夜。有时候感觉到了尿意却尿不出来,就很让人烦躁。
一夜的不安生,让阿萍在离家的当天很早地就起床梳洗。她脱去了身上穿着的胡服,穿着一身宽松的衣裙,随便用钗子挽发后就与禾蓁告别,架云赶往解阳山,去寻那如意真仙。
第99章
解阳山所在的正南街,距离阿萍带着禾蓁暂住的,小院足有三十余里。
这段距离对于孕妇来说是不小的负担,但架云从天上赶路后,赶路的时间便不是那么难熬了。
阿萍自觉自己不是个母爱澎湃的人,她并不会对自己体内不爱的孩子生出任何怜悯之心。
哪怕自从她生出打掉孩子之心后,体内肉团活动频率加剧,希望通过内部的触碰让她心软,阿萍脸上也是眉毛也没动一下。
阿萍自现代开始收到的教育就是,比起全心全意奉献给孩子,新时代女性要做的事情是爱好自己为先。
体内成型胎气的垂死挣扎不被阿萍在意,她很快架云赶到了解阳山的所在。
不多时,她就见到云层下方,翠鬟如云,层林重叠的一座山头。林叶如碧,奇花幽境之所在,霓虹彩霞环绕之所。
这样的地方,不是山中有仙,就是林中有妖。
若是以前还是凡女的阿萍,她只会觉得这山好看,放在她的那个时空绝对是什么五A级景区的好景点。现在修行了一段时间的阿萍,中她眼中看此山,更多看进眼里的是此山的玄妙。
入眼的景色不再是表象的丽色,而是望气。修行者之气通天地,入道者便能感知万物之气,通过一丝天地共感,修行者便能以气识人。
阿萍观了这山,便在心里隐隐佩服起将此处化为自己地盘的如意真仙。这样的宝地,哪怕没有那口落胎泉在,久居于此也能使人心旷神怡通体舒畅,心情好了便能使人沟通天地的几率增高。
感觉自己先礼后兵的心思算是作对了,平白无故对人喊打喊杀,到底是下乘作风。
寻到山中背阴处修了一半的庄子前,降下云头,落在不远处。
走到门口,看见门前守门的小道士,阿萍立刻出声说明来意:“烦请小道长向内通传一声,山野人误饮子母河水,前来向如意真仙道长求取落胎泉水。”
守门的小道长此刻正闲,盘腿坐在绿茵上,手掐花朵作耍。抬眼望见了一衣裳飘飘,神情疲惫的丽人搭话,先是一愣,随即立刻说:
“姑娘,请在外稍等片刻,小道这就进去通传。”
他年纪尚幼,瞧着是未及冠的年岁。猛地看见有美人温声细语和他说话,当即就起了些怜悯之心,将人引到了门前的屋檐下稍等,这次起身走去里面通报。
阿萍谢过了小道士的好心,气定神闲地站在门前台阶上,观赏不远处青山绿水的景致。
不多时,阿萍就被引进了山庄内,做到待客的堂内,捧上热茶等主人家前来。
阿萍坐下时,脸上笑脸不由一僵,这谁也没告诉她,怀孕时正座腰能酸成这样!
正在别人家里,阿萍也不好做出撑腰的姿势,或是歪坐在椅子上的行为。
好在,如意真仙来得很快,阿萍听见脚步声从外到近的传来,她转眼看去,一下就看见一位衣着华丽的长须道人。
红色法衣掺金缕,华彩星冠头上戴,腰缠宝带脚踩云锦鞋。袍角走动间如翻浪击礁般翻涌,龙行虎步间就走到了近前。
再看他凤目长眉飞入鬓,双眼有神现金光,鬓边染有几缕赤发更显气势,俨然一个修行有成者之态。
阿萍没有羡慕,她心中第一个反应是评估自己能不能打得过对方。毕竟童年回忆太过久远,更别提还是上辈子的童年回忆,阿萍着实记不清这人是因为什么缘由和前来讨水救急的猴哥闹起来的。
因为记忆里的猴哥属实礼貌,她依稀有印象是面前这位如意真仙忽地翻脸无情。
搞不清缘由,人却走到了近前,阿萍立刻放下手中茶盏,半阖上眼,遮去眼中情感,与如意真仙行礼:“阿萍,见过如意真仙前辈。”
如意真仙还了她半礼,才看向眼前的女子。
他瞧她一身清正气,眉目间并无一丝淫邪,眼若含露,灵台澄澈,脸上严肃的神色便消减了几分。
又看她脸色苍白,鬓边碎发黏在颈侧,形容憔悴,不由关心道:“你这无知小辈怎地就饮了此处的河水?”
难得遇见一个修道的晚辈,瞧着还是走正道的,如意真仙说话的语气不由就偏向了几分长辈说教小辈的语气。
面前道人话中的亲切,让阿萍听了惊讶,面上也带出了几分同样的情绪。阿萍不清楚如意真仙为什么这么客气,但她是个极会看气氛的人,闻言后便苦笑道:
“晚辈外出历练机会少,初到此地不识风俗,一不小心就中招了。万望前辈舍我点泉水救命。”
言罢,她就自袖中取出礼物,置于桌上:“出门在外身无长物,小小薄礼,请前辈勿怪。”
哪怕不认识,既然对面做出了长辈样子,阿萍自然是不介意当当小辈,毕竟便宜她占到了就是。
如意真仙看阿萍是个女流之辈,又是同修道数的后辈,到不嫌弃她礼薄。
看她被腹中异胎折磨的难受,当即让人迎她去落胎泉去,自己则是领上她送的美酒,转身去内院继续抚琴自娱了。
对于一个素不相识的小辈,如意真仙认为自己做到了前辈该有的气度,当下就把阿萍的事情抛诸脑后。
也是巧合,这次为阿萍带路的小道士,正是先前守门的小道。
阿萍看他年纪小,有心套话,便笑着与他说:“没想到如意真仙竟是如此一位宽厚的长者,先前我害怕求不得泉水救命呢。”
小道士看美人轻声细语说话,面上一红心内暗喜,又听她嘴上说的都是师父的好话,心里正美得冒泡。
可听完美人口中全言,小道士眉头皱起,品出了些不对,他问:“这位姐姐你这话不对,我家师父德高望重,曾会传出让人害怕的名声?”
“啊?这倒是我不是了。”阿萍蹙眉,停顿了两息像是在组织言语,短暂的停顿后,她说:“这倒不是传言,而是我听人说前辈选定此处修行后便将此地落胎之泉占据,好似说以后不让百姓使用。”
小道士听了这话,气道:“胡说八道!都是谣言,我师父岂是吝啬之徒!”
阿萍装作被小道士突然增大的声音吓到,伸手捂住胸口,一双清透水润的含露目无措地望着前人,只把人心火望熄,心肠睇软。
小道士见自己好似吓着了她,语气又放软了下来:“姐姐莫慌,我这气不是对你发的。”
“我家师父在此地清修事前是与西梁女国的国主打过招呼的,她是应允了的,再说这泉水也是她划给我们的。不然我们这群方外之人,又怎敢直接插手国事,须知是那飞升上天的神仙,也不敢直接插手凡间国事,更别提霸占国土这样的恶事。”
阿萍点点头,心内万般思绪却在飞速运转,原来是这样啊,天上神佛不敢直接插手国事。
他们并非没有能力,那么就是天道还是有规则限制他们动手。
越想下去,阿萍越觉得没错,若是天道没有设置下以国家为团体的保护制度,作为世界底层被剥削的凡人,又怎能代代繁衍,供养他们。
像是妲己,像是狐狸王妃,又像是李代桃僵的国王,其中桩桩件件的手段,对于有翻天覆地之能的神佛来说,招数太过迂回。
这就是限制。
所以说她的根据地,迟早要披上国家的表皮才能有一定的安全。
等等,不过若是他们不能直接插手凡间国家事,那被佛门三妖吃光的八百里人群,被大鹏吞吃干净的狮驼国又何解?
总不能天道设立下的规矩是弹性的吧?!
若是弹性规则,这世界还真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处处生草。
等等!大鹏?!
阿萍脑中灵光一闪,宛若花生找到了毕点,她想眼下天道的规则莫非对洪荒种无用?
是了是了,都讲书中八百里狮驼岭,写明了一个被妖怪吃空了国家便是狮驼国。其余的狮妖象怪只写明他们与下首群妖食人无数,在凡间立了个人间炼狱。
阿萍心下稍定,做下以后立国的大目标后,面上却做垂眸不语态。
或许是作态过度,引得小道士,心急下脱口道:“吾师真不是恶人!要论凶狠还是那个与师父交好的大力牛魔王才是狠角色,日饥餐人肉,渴引千血酒,活了上千年便吃人上千年。与他相比,我师父简直是个善人,天天吃斋,日日苦修。”
“这样啊,那倒是我不好勿信传言,险些污了前辈清名。”阿萍笑笑说完这话便不再搭腔。
她心想这倒是撞到熟人门下了,这如意真仙没想到是与牛魔王有亲。
这就串上了故事,为何大圣礼貌讨水却被他喊打喊杀了,原来是为了兄弟儿子出头。
罢罢罢,想这如意真仙也不过是个同流合污之辈,接下来便不用与她费心相交了。
她此行的目的是为了让女性掌握生育权,能脱离男性传宗接代了,女性便能有自主权。
禾城内女性人口增加,便能持续扩大人口,在生育一道上女人始终都是主要战力。
人口中女性数量多了,好处便也多了。一是可以吸引周边男性人口加入,慢慢蚕食周边城镇,毕竟此时溺杀女婴成风可不是开玩笑,多的是人愁以后没媳妇。二是也是最主要的一点女性人数增多后,便能有力量去与男性争夺话语权。
至于西梁女国的模式,阿萍并不打算套用,极力无余地的压迫,很容易引起男性的绝对反抗。
要知道世上读书学本事的机会都是给予男人的。
男仙、男佛、男道、男妖、男魔,占比太重,若是她不讲究平等一味地压迫男人,就像是敌军绝对的杀俘,只会激起他们毁灭式的抵抗。
再者,阿萍也不算做个精神男人,去压迫男人。这样的想象,光是在脑内模拟她就觉得恶心。男女性别从不是对立,世上有的抗争只在强弱。
从小道士的话中,阿萍除了定好禾城接下来百年的发展路线,更多的便是清楚了女儿国的掌权者与如意真仙,在原著里没写出的隐秘交易。
西梁女国的女王,她默许了如意真仙对落胎泉的拥有权,也允许他收取上门求助者的好处。
这层门槛大大地限制了女国百姓们打胎的权利。
是一条对百姓不好,却对国家长久发展很好的计策。
因为就像阿萍先前想的,一个全是女人的国家是被外来者垂涎的。
男人驯服女子的缰绳,除了钱权,其余就是爱情这个大绝招。
女子天生心软,就像阿萍她也是这样,对于倾慕于自己的异性,女性本身就是包容且愿意退让的。
常年下去,就算女王能给予城中女子同样的钱财与权利地位,她们也很容易被男人口中的情情爱爱骗走。
为了让女儿国长存,就必须保证国内女子的数量持稳定性的持续增长。
子母河保证女国的单身生育,也确保了国民性别为女。
阿萍想若她开局是西梁女国的女王,她也会想办法抹除落胎泉的存在。
但要是抹除不掉,那如意真仙的到来还真是件喜事。
能当女王的人必不是蠢货,从刚才小道士不小心透露的如意真仙与这代女王的暗中交易来看,阿萍心里生出微妙的感情。
几百年以后的女王与御弟哥哥之间的牵连,莫非也是个局?而不是她们现代年轻人认为的恋爱脑女王。
以取经队伍之间的感情于唐僧的前世今生,女儿国国王要是成功留种了,她是真的不亏啊……
要是失败了,她也不丢人,就像阿萍想的留情,男人不也是会对痴恋自己的女子留情。
嘶~
阿萍感到脑门上,被一股凉气直冲。
这样细思极恐下来,她只能在心里暗暗吐槽政治家的心都好脏啊。
她还是太年轻见识浅,内里不够黑心。
一路上头脑风暴着,被小道士带到落胎泉前,看他打起一桶水,阿萍便从袖子里又变出一个空的羊皮水囊打水。
别问她为什么随身携带那么多水囊,问就是囤货玩家前世今生与99+解不开的羁绊!!!
主打一个转世了也把99+刻进DNA里!
收集好一水囊的落胎泉水,阿萍便告辞离开。
加了狐狸精演技专精的她,是个‘无情’的女人。拿到了想要的东西,话也套完了,就心硬如铁毫不理会旁人的恋恋不舍。
无论背后的小道士再怎么瞧阿萍,她依旧和他礼貌告辞后,架云赶去最近的城镇中歇脚。
找到客栈,订下一间上房三日,阿萍就进屋关门,开始实验落胎泉水的妙用。
貌似她脑中还记得西游一个剧情点,这落胎泉吃完了是会拉肚子的?
所以阿萍在饮下落胎泉水时,便先让店小二提前送了多余的恭桶到房间。
和饮下子母河水的步骤一样,阿萍关紧所住客房的门窗,便把水囊里的落胎泉水倒进碗里全数饮尽。
刚喝了落胎泉水,阿萍就感到肚子里的器官像是在收缩蠕动,一阵像是要拉肚子的感觉在腹部翻涌。
这滋味比纯痛还难熬,一下就让阿萍弓腰驼背起来。
紧接着腹内传出肠鸣,伴随着阵阵绞痛,阿萍额头上冷汗如豆,如此痛楚持续了许久。
直到她跑去恭桶上拉了两三次,身上的孕肚才消失。
阿萍瞧了两眼恭桶里的东西,并未看见些羊水胎盘之物,只是一些白色带浑浊的粘液,心里也是送了一口气。
这子母河与落胎泉极其不科学的设定,在现代人们会因为搞不清原理而拒绝服用,但在古代恰恰是因为它们不见血腥,反而能让老百姓快速适应。
完成了两种神奇之水的实验,阿萍看自己身上没有出现异状,比如小产后气血两亏的病态,她就放下了一半的心。
以修行者的体质,她只是感觉手脚发软有些虚,结合西梁女国百姓的实体个例,她完全认为子母河水与落胎泉水可以在禾城百姓身上使用。
实验成功的喜悦没有冲昏阿萍的头脑,她卧床休息了一日后又连续找了不同的大夫给她把脉看病。
结果都是无事后,阿萍这才有闲心去考虑正事以外的闲情。
比如自己都出来禾城游历了,那么顺道去火焰山看看牛?
看看牛圣婴,他有没有被烤成牛肉干?
阿萍想火焰山的地标应该和西梁女国一样好确定,因为这两地的特征都非常明显!
第100章
火焰山,是西游中一处特征明显的地标性环境,在这个时代里它的特殊性比西梁女国更甚。
因为八百里烈火灼烧,热气蒸腾的寸草不生之地,足够骇得众生退避。
这样奇险极恶之地居然能供生灵修行,也是谁都没想到的了。
牛魔王与铁扇公主目光独到看中这处供儿子修行,一突出了他们的见识不凡底蕴深厚,二则是验证了他们血脉特殊,经受得住天上丹炉之火灼烧。
西游一本书中写尽了世间生灵之苦,话全了阶级划分,权利倾碾之恶,其中种种与现实呼应的暗喻更是数不胜数,无怪乎此书能生灵成了一方小世界。
阿萍在即西梁女国后,又将领略了另一番西游独特地貌的风情。
没问几路商队,阿萍她就找到了一队熟悉火焰山的商队。其中商人头领对阿萍直言那处是个比阎罗地狱还要可怖之地,无春秋无冬日,是一处四季灼热的恶地。
问明位置,阿萍自是向商人们道谢,不过她为什么要去这样恶地的理由,她就无需透露给他人。
此后又是一番架云赶路的疾行,就不说了。
时隔多年,再要与牛圣婴相会,阿萍禁不住在隔火焰山有一段距离时,就先找了处山洞换衣梳洗。哪怕那只小牛精还没开窍,但她也没打算另投明珠,所以便换了身衣裙,重梳头发,长钗挽了发髻,轻描了下眉毛。
算是全了个见心上妖的仪式感。
打理好衣冠,阿萍继续架云往火焰山的中心靠近。
火焰山上空万里无云,水汽似乎全被蒸干,阿萍就连眨眼也觉得自己眼睛干涩,且越往里行进,她越是觉得足下云朵将散。
……怕是再进去一段路,这云就要散了。
要知道阿萍可还是个修行者呢,这才将过百里,就让她感到了行路的艰难。
咬牙往里又进了二十余里,脚下的云已是勉强维持有个形体。
阿萍无奈挥散云朵,落在了地上。
初时下落,还能说她像是一朵蓝紫色鸢尾花坠天下凡,可到了中途,阿萍却发现自己身上的衣物尽然开始燃烧。
这火焰山险恶之处,在此刻露出獠牙冷不丁让她吃了个尴尬的小亏。
好在阿萍反应迅速,她一面在心里惊讶于此地干燥得衣物与空气摩擦后,竟能生火,一面不紧不慢地拖去外衣翻身落地。
脚一接触地面,鞋袜便燃起了火焰。阿萍没工夫理会自己毁掉的鞋子,先从内而外逼出灵气护体,罩住全身,免得自己在这处落得个赤身裸体。
自身清灵之气护住了周身,阿萍低头正想看看自己光裸的双足,没想到却感觉到头上触感似有水珠滚落。
摇头晃脑之际,她看见发间滚下无数大小不一的滚烫珠子,这下才明白自己头上的银钗被火焰山的地热化了个干净!
没了束发银钗,阿萍一头乌发披散而下。她望望地下的光脚又揪起耳边一缕长发发笑,心想早知道会如此,那她打扮个什么。
全做了无用功矣!
阿萍想她还是被人的惯性思维给害了,真以为火焰山地貌跟沙漠一般?
太想当然,这不就吃了亏。
心道白费了自己一根好钗,阿萍笑完自己傻后,再次迈步向火焰山内走去。
也别再拿鞋出来穿了,左右修行者皮糙肉厚,她就当足底按摩了。
经此一遭后,阿萍向火焰山深处再度进发时,心里的警惕性更高了,她手上拿出了双剑不周中的一把护体。
一路上不周探路杀灭了不少毒虫。能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阿萍见了地上被她杀灭的虫尸,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难怪有大部分科学家将昆虫放在人类之后,觉得它们会是下一个进化界的版本之子。
任何人不能生存的环境,虫总是可以的。就比如说这火焰山的环境下虫子还能成群,就足见它生命力的顽强。
阿萍行到这里,脚步已经慢了下来,她开始带着探秘的好心情,观察起了这独属于西游的神奇自然风景。
就算是她也不能反抗人本性里的来都来了。
她来都来了,迟早也是要见小牛精的,路上看看风景也不错。
又往里进了五十里,阿萍开始一步一蹲。
因为她发现牛圣婴先前带给她玩耍的漂亮石子们,真的是随处可见的小玩意。
比起牛圣婴精挑细选拿出来给阿萍把玩的那堆,阿萍路上捡起的石头,其中虽然也有品质类似宝石极,但外表都很粗糙。
这点在阿萍看来没什么,反正是白捡的,她捡了就赚到!
一路走一路捡,阿萍心里都冒出了一个新的致富小思路。那就是把火焰山地上产的小宝石,大量带回禾城加工发展成禾城特色商品。
是的,禾城虽然有了商队,但是每趟诚郎带队回归,合账后能保证不亏他们就是赚了。
药材、皮毛这些物件都不算稀罕,任何商队都有,便此次只能卖市价。
而火焰山这遍地都可见的小宝石,让阿萍回忆起现代工艺开发出的宝石切割技巧。
她想要是工匠暂时没办法找到切割宝石的办法,那她也不是不能拿不周出来当切割器使用。
可怜不周在帮主人积极收集漂亮石头时,它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后续再度开发性功能。
只能说跟了一个将就实用性的主,神兵利器也得学会化身多功能多方面的专家。
捡捡停停,阿萍像是只冬日囤积坚果的松鼠,袖子里的漂亮石头都堆成了山。
这白捡钱一样的活动就像赶海一般,让人非常上头。
哪怕顶着高温,阿萍也是捡得腿麻后才从地上站起。不知不觉间,她已往火焰山的中心走了将近二百里路。
汗水从鬓边发丝中划下,垂在下巴尖上摇晃。汗珠儿还未落地,只是离开雪白的肌肤,就被蒸干在了空气里。
阿萍强忍不适,又往里走了十余里,这次是最后的最后,阿萍的极限了。
她是连把手趁在岩石上喘口气也不敢,因为现下她处在的环境,说是碳火堆也差不了多少了。
酷热下,阿萍只能站在原地喘气,用目光在四下寻找视线范围内,到底有没有另外一个两只脚走路的生物。
要喊人,阿萍也不敢冒然出声。就怕万一牛圣婴在运功修行的紧要关头,自己一嗓子把他喊岔气,坏了修行,她是怎么也赔不起牛圣婴的损失的。
附近空气都在抖动,是无形之物也被此处地热炙烤得变形。阿萍想自己干脆在附近划圈形绕着等人好了。
外面天热,好在阿萍心静,稳住呼吸后,她便也能在这样的环境中坚持下来。
正按照心内计划慢慢走着,阿萍忽然见到有一个东西,正再从中心缓慢向外走来。
那是一个正在着火的两脚生物,火焰包裹的中间颜色不是亮金,而像是一具黑色碳化的类人形躯壳!
阿萍震惊下另一只手也拿出了剩下一把不周防卫。
她心里是有些害怕着眼前那个未知生物的,因为它实在太像是什么禁级片子里出现的恐怖怪物。每看它一眼,阿萍便感觉自己头皮像是又炸开了些,麻得让人抓剑的手都在颤抖。
她既害怕着那玩意儿,却又在心里冒出一丝诡异的想法。
它,不会就是牛圣婴吧?
这烤得已经碳化了程度,就不再是牛肉干,而是牛鬼了吧!!!
阿萍想着想着,都觉得自己额头的青筋直突突。
总之,先喊一声试试看?
阿萍干咽两下喉咙,试探性地对那东西的位置,喊道:“圣婴!牛圣婴?”
那身上着火的东西果然顺着声音回头,阿萍对上像是它面部的位置,恍惚间似乎生出被它用视线在身上巡逻的异样体感。
四‘目’相对的下一瞬,阿萍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她身体已经在弹指间跃离原先站立的位置几米远。
瞬息,仿佛是四面被密集针刺的感觉,促使阿萍从原地闪开。
再抬头,看向之前她站立的位置,那浑身冒火的的焦炭人形已然出现在哪里。
在发现碰不到人后,它歪头再度看向阿萍的位置,用着不知道从哪里传出的嘶哑声线,说:
“会动?”
阿萍心内正是惊疑不定,听了这话当下回应道:“废话!活物谁不会动啊!?”
受到女声回应后,它的确不再动了,像是呆住了一般,扭头望着阿萍的方向,良久复又说:“不是幻象?”
说出这句话后,它身体的朝向也面向了阿萍,它嘶哑的声音中带着兴奋,说:“阿萍…阿萍……你会来看我?我好欢喜……快…快…到我身边来……”
嘴上说着到我身边来,这几乎已经被阿萍在心里确定是牛圣婴的怪物,却快步朝着她走来,边走身体上还边往下掉着黑色渣子。
阿萍禁不住就朝后连连退去,望着这黑炭。燃烧般。火焰山限定级。牛精,她是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本能,向后多去。
无他,只因为眼前的画面太过让人掉san值了!!!
阿萍心里有些慌乱,这一瞬她是恨不得马上在自己身上摸出一个带着点数的多面体,往地上丢丢,随机让自己恢复点理智救命!!!
“你是牛圣婴吗?脑子还清醒?!”阿萍眼见那被确定是牛圣婴的玩意,距离她越来越近,是讲话的声音都有些喊撇叉了。
因为如果它不是牛圣婴,阿萍是万万不想让它沾边的!
这会儿心软是不能心软的,如果它不亲口承认自己是牛圣婴,阿萍是绝不可能让它碰自己。
这要被摸了抱了,她噩梦都得连做好几宿!!!
阿萍内心为喊出口的尖叫,似乎被对面的火中焦炭察觉了。
它停步不再靠近阿萍,说:“你认不出我了?”
阿萍飞速回道:“你现在像个碳条精一样,我能认出个鬼?!”
“哦…”
对面回了阿萍一个哦字,她莫名从中听出来了些失落的味道。
可惜他脸上五官都化没了,这语气词的作用变得不大。
没再接近阿萍,被火焰包裹的焦碳样人形停住不动。下一息,在阿萍瞪大的震颤瞳孔中,倒映出人形身上火焰忽地升大,像是原地冒出的一丛篝火,又似一朵战法到极致的火菊招展花瓣。
剧烈地燃烧声成为面前唯一的声响,阿萍微张着嘴望着面前牛圣婴这仿佛是自燃般的举动。
忽地在这一刻,她心里觉得他们两个不出现在惊悚片里,属实怪可惜了的。
这头小牛精身上,是中式西式恐怖间距的好妖才一个……
“咔嚓咔嚓……”
“啪…噼啪!”
像是什么因为剧烈燃烧而断裂的声音,断断续续出现在空气中吸引走了阿萍的注意力。
在她眼中不远处矗立的巨型火焰中心,焰心的位置金光悦动之地,出现一道道裂痕。
宛若凤凰涅槃重生的神妙景色出现在阿萍眼中。
一块块被火焰焚至金红色的块状碎片落下,在接触地面面前就化成点点红焰,像是凭空出现的碎光般转瞬即逝。
火焰中心,逐渐露出一具黑发雪服的少年躯体。发色如墨,唇若含朱,好一副如画的英气俊俏长相,如同焰中花蕊般惹人叹服。
哪怕多年未见,在焰中妖露出面目后,阿萍立刻就认出了他是牛圣婴。
认出这妖物是自己的小男友后,阿萍心下一松,只觉得小牛精没被烤成牛肉干真是太好了!
活牛万岁!
牛圣婴退掉外部废掉的躯壳,睁眼就看见阿萍眼也不眨地望着他,心下又喜又急。
他迫不及待地从火焰中走出,被他丢在身后的火焰失去燃烧物后渐渐熄灭。
下身的壳子还没退去,牛圣婴边走边往地上掉着金红色的焰渣,他就这样急切地靠近自己的心上人。
因为他从未独自生活过这许多年,今日若不是阿萍来看他,牛圣婴几乎已经忘记自己该如何开口说话。
此处的天地像是静止的,四周环境也从不改变,牛圣婴日日处在这样的景色中,几乎感觉自己快被世间万物忘却。
这样的情景下,阿萍突然而至的拜访,牛圣婴欣喜若狂。
他把她搂进怀里,听着她的心跳声,闻着她发间的清香,才回过神想起自己也是被人放在心上挂念的。
埋头在女人柔软细腻的脖颈处,牛圣婴叹息般地说:“阿萍,我好想你啊。”
眨眼间被牛圣婴抱在怀里的阿萍,她只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块掉在热碳上的肉,被火焰围绕着炙烤。
他的体温烫得她指尖颤抖。
圣婴他似乎是长高了些?
阿萍感受到拥着自己的怀抱格外紧迫,透露着浓浓的眷恋,她就放弃挣扎回抱了过去:
“我也想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