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
就像卡芙卡和刃代表着星核猎手, 砂金同样不代表个人,而是代表公司而来。
不同的是,作为既不曾有过联系也不曾有过交情的砂金来说, 他能与我相谈的就只有
“不必如此警惕, 朋友。”仿若毫不知晓我的身份一般,砂金语气轻松地如此称呼着,“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也知道这些问题都不值得用筹码来交换, 所以, 我可以免费告诉你。”
他含笑看着我, 炫彩夺目的眼眸中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情绪,他问:“你知道你身上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吗?”
所以, 公司那边是接到了我离开罗浮入住匹诺康尼的消息?
但即便如此, 我甚至不是通过正规渠道抵达流梦礁的,砂金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与之对视, 下意识地挂上同款笑容, “我只是一个普通游客,连多余的闲钱都没有, 无论多少双眼睛放在我身上, 未免都显得太过浪费了。”
“浪费”砂金呢喃着这个字眼轻笑一声,语气中难得地带上了些真情实感, “倒不如说,你一直待在仙舟才是真正的浪费。”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此时此刻我的脑海里全是那句:或许外来者习惯将罗浮简称为仙舟, 但罗浮不等于仙舟, 罗浮就是罗浮。
于是我避开所谓浪费的说法,纠正道:“是罗浮。”
砂金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回答, 他停顿一瞬,就连笑意都淡了许多,“只是罗浮?”
此话一出,那种话里有话的氛围感就更强了。
但我现在满心满意都是悼亡诗,无心分辨他的言外之意,所以胡乱应道,“当然只是罗浮。”
得到这个答案的砂金却像是只完成了阶段目标,他连一丝停顿都没有,十分自然地跳转到下一个话题,“据我所知,你们那位纯美骑士朋友还在匹诺康尼附近巡回。”
银枝将我们送达目的地后,的确未曾随我们一同入住,而是打算在匹诺康尼四周看看,是否会有需要帮助的人。
毕竟我们这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所以他不会离开太远。
可砂金在此时提及的意思又是什么?
这次砂金特意停顿了有十几秒,给足了我思考的空间,随后才慢悠悠地开口说:“他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自然不会对他的困境坐视不理。”
困境我骤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倘若砂金没有骗我,那么除去公司以外,定然还有不少人或势力收到了我在匹诺康尼入住的消息——尽管我们都用着一个假名字,但特征还是很明显的。
星核猎手追求答案,公司这边虽不太明朗,但看起来应该是寻求合作,而更为零散一些的小团体,他们只为了血与火。
因着那份“未来者”的身份,有人要杀我。而为了避免我逃离,他们一定会先将稀世难得号处理掉。
至于砂金不,应该说是公司,他们处理了这部分,既还了砂金的人情,也给我这边做了个铺垫。
最主要的是,他们想以此告诉我,他们在这星海间完全有庇佑我的能力。
——砂金能如此精准地在这里堵住我更是这一点的体现。
231.
在见到「景元」第一眼的时候,砂金就不觉得这场合作能轻松地推进下去。
当然,如果能轻易完成,公司也不会专门派翡翠女士与自己一并前往。
——哪怕他们的最终目的根本就不是合作。
“呵。”一声轻笑打断了砂金的思绪,他敏锐地察觉出「景元」的气势似乎有些变化。
如果说一开始的「景元」沉静到如一汪寒泉古水,让旁人无从探知分毫,那么现在的他就是自古水中冲出的游龙,不再选择蛰伏其中。
“很遗憾,我与贵公司的理念不同,因而无从达成合作。”他强硬的说着,言语间毫无商讨的余地,“请回吧。”
这番变故出现的格外突然,砂金将方才的对话以及「景元」的反应全都回忆了一遍,这才陡然意识到什么。
“你觉得我在利用银枝,因此而心生抗拒。”砂金笃定地说着。
他很少如此直白地将这般行为当着对谈者的面揭露出来,又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这么做过。
毕竟能和他一同站在谈判桌上的大多都是商人——经典的商人。他们在意的只有己方的利弊得失,至于其他人不过只是谈判桌上的筹码而已。
而砂金同样将自己视作一枚筹码,他就是他自己的底牌,因而更不会介意这方面。
可是「景元」不同,他分明不介意自己被利用,却又格外介意别人是否因他而遭受牵连。
因此,哪怕砂金特意以救命之恩为由,表示他解决了银枝的困境,「景元」也依旧把这当作一个威胁。
——他不同意其他任何人被当作筹码推上赌桌。
有意思。明明他们一个是公司总监,有无数职员可供差遣,一个是罗浮将军,有无数云骑可供调度,但一赌起来,却又仿佛只剩下了他们自己。
砂金拿自己作赌注是因为足够有价值,可「景元」拿自己作赌注却完全是因为他在意。
莫名的相像又截然的不同。
想到这里,砂金饶有兴趣地看着「景元」,“看来你的运气足够好。”
好到仅用一枚筹码便足以解决一切。
“我从不将运气计算在内。”「景元」平静地看着他,就仿佛在说这就是他的实力。
但已经在谈话中对他有所了解的砂金清楚,「景元」只是在阐述事实,因此他一定有着额外的底牌,所以自身的筹码才得以一直存在。
——他根本不需要公司的庇佑。
232.
“朋友,你成功说服了我。”砂金以赞扬的语气说着,似乎放弃了再争取一下的打算,转而拿出手机笑道:“不过就像方才说过的,相逢便是有缘,留个联系方式如何?”
此时他是完全不提那句“即便是刻意制造的相逢”,端的一副久遇知己不易的神情。
就以个人而言,留下砂金的联系方式并无不可,但他今日毕竟是代表公司而来,哪怕不会掉价到给自己发奇怪的广告短信,也免不了偶尔给自己忽悠两句。
要知道,我平时可是连花呗都不敢开的人,要真被公司这种庞然大物给忽悠了,那岂不是被吞吃到连渣渣都不剩?
所以我应和着砂金的说法,回绝道,“若有缘,他日必将再会。”
砂金明显有所预料,手机在他手上格外自然地转了两圈,旋即被收入口袋。
然而他依旧没动,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右手上佩戴的腕表,毫不掩饰地说:“虽然我也很想让你快些过去,但很抱歉,你可能还要再陪我等一分钟。”
很明显,他在等人,甚至完全不考虑对方会迟到的可能。
卡着一分钟倒计时的最后几秒,我听到了身后电梯到位的停滞声,而后栅栏打开,露出一道时尚而优雅的身影。
是与砂金一样,同为石心十人之一的翡翠。
此时的我正挡在电梯门口,倘若要让翡翠出来就必须退让一步。
但这一步的退让定然会让自己在接下来的谈话中失去主动,因此我只是看着电梯里的翡翠,如同未曾察觉到这点般笑道,“我以为自盛会之星的风波后,翡翠女士应当在最终交易结束后就离开匹诺康尼了。”
“景元先生倒是了解颇多。”大抵她的目标与砂金不同,因此翡翠直接点明我的身份,“我的确已经离开了匹诺康尼,但有条消息让我不得不回来一趟。”
说着,她不疾不徐地上前两步,几乎是站在电梯的边缘与我对视。
“那我便祝你此行得偿所愿了。”我没有要进一步询问的意思,同时也依旧没有让步。
身后的砂金毫不掩饰地笑了一声,这让我感觉很难受。
不是说这个笑让我感到难受,毕竟砂金的分寸感拿捏很好,笑意中也不带任何其他的意味,只是这样一前一后的站位让我无法同时直视他们两个人做出回应。
——这有些不礼貌。
所以我选择直接迈步走入电梯,而后向翡翠做了个请的手势。
再坐八十秒的电梯也总好过维持方才的站位!
不出意外的,并不想就此终结话题的翡翠没有走下电梯,“看来我也不必再说什么客套话了,景元将军,我这次回来是为了你。”
说实话,我感觉我对这样的话都有些麻木了。前有星核猎手,后有公司,除非这段路上直接遇到星神,不然再遇到什么我都不会觉得意外。
见我没有应答,翡翠便直接继续说了下去,“其实波提欧已经做的很好了,好在大多数人都还只当你是从仙舟罗浮来的逐梦客,完全不知道入住匹诺康尼的其实是罗浮的将军。”
她提及波提欧时的言辞间很是熟练,要不是我知道波提欧跟公司有仇,说不定还会怀疑波提欧是他们的内应。
但现在,我直接忽略打断道:“我想这层身份并不适合出现在休假时间,正如这层身份也不是翡翠女士特意回到匹诺康尼的原因。”
翡翠不置可否地笑着,“行于终末,却反抗命运。这一点,你与星核猎手很像。”
大概是从我话中读出了几分“时间紧急有话快说”意思,翡翠直接挑明了此番来意:“我来,只为了一个问题。”
“所有能看清局势的人都在为终将到来的列神之战做准备。而你,来自未来之人,你又站在哪一边?”
第72章 这正是一切的意义所在
233.
列神之战乍一听到这个词我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甚至疑心于是自己听错了,亦或者是别的什么字。
毕竟开拓者的命途都才解锁了三个,按照剧情来说, 别说是神战, 就连神都没正儿八经地见过几个,唯一接触多的大概就是模拟宇宙和差分宇宙了。
所以,就算是打神战那也得是星穹列车开拓众多地域之后的事了。
总要给小浣熊涨涨经验不是?
这么一想, 作为一个标准的短生种人类, 我肯定是活不到那时候的。
——如果我真的还是人类的话。
可脑海里有个声音告诉我:翡翠说的是对的。
对?对在哪儿?神战还要归我管?我又不是GM, 根本没有那个权限和能力!
所以我直接回答说:“翡翠女士说笑了。我不过是一个普通人, 纵使有所立场,在星神间的对弈上也无足轻重。”
可偏偏翡翠像是已经从这话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满意地向我颔首示意道:“那么, 便不打扰雪莉先生的休假时间了。”
雪莉、先生?我迟疑一瞬,总觉得这个称呼格外诡异。
虽然我知道波提欧给我和「彦卿」都用了假身份, 但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个假名到底是什么, 怪不得波提欧一直不肯给我说,原来怕暴露起名废的事实吗?
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 砂金直接迈步进入电梯。而后电梯合拢, 开始缓缓向上运行。
如同变戏法一般,砂金翻转手腕, 手中赫然多出一枚玉兆,而且还是我的玉兆。
“虽然不知道你的底牌是什么,但是朋友”砂金将手机递还给我, 明示道, “多一条退路总是没错的,不是吗?”
“更何况, 你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将所有人庇护在身下。”
但公司能做到。
“”我最终还是接过玉兆解锁添加了砂金的联系方式。
尽管我不认为自己真的会找公司求助,但就像砂金说的那样,我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在孤注一掷之际,人可以拿拥有的一切来交易。
电梯停滞下来,在他们陆续走出电梯后,我准备重新下行,因此并未随之离开。
好在翡翠和砂金都知道这一点,也绝不会问我“你不出来吗”等类似的寒暄话。
在栅栏重新关闭之后,砂金忽然开口道,“最后送你一件小礼物:刚刚接到消息,白日梦酒店有异常人群涌入。”
这是一个提醒,倘若想要做些什么的话,最好速度快些。
电梯已经向下运行,我看不到砂金的神情,但也大体可以得知,这条消息既是礼物,也是为了让我不要再跟其他人多谈。
这反而让我松了口气,因为这就代表他们其实没能做到提前来堵我,不然的话不可能让星核猎手抢占先机。
——说不定在我跟星核猎手谈话的时候,砂金就在匆忙赶路了。
234.
悼亡诗的地方很好找,只要在下电梯后沿着这段主路一直走下去便好。
不算很长的道路上格外安静,既没有流梦礁的住民存在,也没有其他任何一方势力的登场。
最后,在空荡荡的站台上,我终于看到了她。
她以带有白手套的双手掩面,静立在一根立柱旁,机械的身躯旁萦绕着一个带有齿轮的沙漏,就像地球绕着太阳一样,它不停息地自转与公转。
我停在她面前,那两米多的身高让我不得不微微抬头才能与之对视。
——尽管她此时仍没有放下双手,可我就是感觉她正在看着我。
“悼亡诗。”我先一步称呼着,还没等我再继续说下去,身前之人就陡然换了个姿势。
她一手覆于腹部,一手负于身后,躬身行着礼,“您是否已经做好了凝视终末投影的准备?”
嗯?我一个人打末日幻影吗?
虽然不一定是真的要打架,但出于谨慎,我还是回应道:“暂时不,我只是有些问题想问。”
如同设定好的程序,悼亡诗开口道:“我亲眼见证的末日么”
“您知道边陲星系的札乌姆吗?受命运眷顾,他们出了一位先知,让该星系得以有资格站在公司的谈判桌上。”
“可在先知篡改历史后,消失的世界线凝结成海啸般的混沌忆质,它是足以夺走一切活性的灰色浪潮,是针对整个星球的无差别疾病。”[1]
虽然我本意不是听取末日见闻,但到底也没有只把这当一个简单的故事来听。
可是,篡改历史会发生这么严重的问题吗?
我用力攥住袖口反复碾过,就像一并碾过内心的不安,“那么,后来呢?”
悼亡诗的姿势没有变化,只用简单的一语道出了结局:“先知被刺杀,纠纷未能停止,战火持续了两个琥珀纪,最后溺毙于灰色的海啸中。”
这是过去,却也像极了未来。
躬身行礼的悼亡诗依旧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即便如此她也依旧要比我高一些,但我也不能说凑得再近些,去观察一位智械的神情变化。
也罢,就暂且放下方才听到的过去,问一下别的,“终末是一切的终点吗?”
“不,终末令琥珀崩裂、永生枯败、旋律喑哑、光矢黯淡、黑日只余灰烬、酒馆落满灰尘——即使是毁灭本身,亦不能免于毁灭。”[2]
这倒是与我印象中相同。最开始在游戏内问及这个问题时,悼亡诗就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那时的自己还因这一长串的内容而心生震撼,所以印象颇深。
思索间,悼亡诗又补充道,“终末并非一切到终点。万事万物将由此始发,前往下一场终末。”[3]
这听起来就像是世界归于寂灭后又从零开始诞生文明,而后宇宙中的文明发展,又再度踏上寂灭之路。
如此,简单的闲谈试验便结束了,接下来就是一些重要的问题了。
我收手呼出一口气,尽量平稳地问道:“那么,我是谁?”
悼亡诗沉默不语,在那一瞬间,身形仿佛彻底融入了蜿蜒的影子中,模糊难辨。
我等待着她组织措辞,可她始终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于是我换了个问题,“随我一同到来的朋友能安然离开吗?”
她依旧沉默,可我有足够的耐心来等待这个问题的答案。
几分钟后,悼亡诗终于开口了,但她没有作出回答,只是歉意道,“自终末而来的人是您,我无从得知未来。”
“那么,下一个问题:为何会有葬仪知宾出现在罗浮?”
“宇宙中没有恒古不灭的星球,作为葬仪知宾,出现在哪里都不令人意外。”悼亡诗颇为官方的回答着,但她听懂了我想问的意思,便继续说了下去:“至于罗浮,它尚未到终结之时,但可以预见的,它已在终结的路上。”
说完,她直起身子,在黑色面纱的遮掩下,仅能看到她抿合的唇线。
可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在提醒着:她在看我。
我不知道她视线的含义,但也不难猜测,“罗浮的终结与我有关?”
“自终末而来的人是您,我无从得知未来。”悼亡诗重复着方才的话。
我本想继续追问,她是否知晓出现在罗浮上的葬仪知宾是谁,但一个词骤然涌现在脑海:诸神的谎言。
我本以为这是我残存的记忆在提醒自己,随后才意识到这是它在说话。
像是因这简单的五个字而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它在艰难地说完之后就骤然沉寂了下去。
“诸神的谎言是”
悼亡诗骤然打断了我还没说完的问题:“很遗憾,我所知晓的并不一定有您知晓的多。”
这是一个很突兀的行为,至少从悼亡诗的形象来看很是突兀。
我凝视着她,一字一顿道:“你知道,告诉我。”
说完之后,我才发觉这话实在是太过强硬。
我也说不清为什么自己一定要在悼亡诗身上咄咄逼人,也许是因为我潜意识里一直把她当作足以破局的关键,但最终却难以得到足够有效的信息,甚至有了更多的谜团。
这是无能的迁怒,这不好。我深深呼出一口气,将心中的繁杂情绪压下,“抱歉。”
尽管我不知道智械是否拥有情绪模块,但我来寻求答案本质上就是请人帮忙,用这种态度来强制要求别人未免有些过于恶劣。
然而悼亡诗实在是好说话极了,她甚至回应道,“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但您不必向我致歉,因为您的所作所为已经解答了我这漫长一生所要追求的最终问题。”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句客套话,但我着实好奇她口中的最终问题,所以我问了出来:“你在追求什么问题?”
像是已经思考过千万遍,她毫不犹豫地流畅回答说:“如果终末想要终结这一切,为何要向过去预警?如果祂想拯救这一切,又为何带来末日?如果一切终归寂灭,那我们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4]
不等我再追问,她便自问自答了下去,“或许终末本身不带有任何性质,无论是终结还是拯救,只看循迹者如何选择。”
她凝视着我,露出一抹轻松而释然的笑容,“而这正是一切的意义所在。”
第73章 姓名:景元……
235.
波月古海是持明之地, 范围辽阔,就连里面一个议事的宫殿都能装下几千号人。
「丹恒」熟练地避开巡逻的持明护卫,向「刃」打了个手势。
被御水之术裹携的「刃」欢快地在原地转了一圈, 以此表示自己除了没法说话外适应良好。
随后, 他又晃了晃手中的玉兆,表示这次出行也已经在群里报备过了。
这样想着,「刃」又有些不忿地戳开玉兆内的消息看了一眼。
群聊内的最后一条依旧只有他的报备消息, 「景元」连个收到之类的话都没回, 更别说主动发消息说他那边如何如何了。
这家伙就是典型的报喜不报忧类型, 不管怎么想都很让人担心。
好在「彦卿」会主动询问, 然后再把他们的记录给转发一份,至少也能让他们稍稍安心一些。
236.
若是寻常人潜入古海, 少不得要考虑水压水流问题, 但现在有“前持明龙尊”带路,那就截然不同了。
他们宛如一抹幽灵, 在水纹只有微弱变化的情况下越过重重阻碍, 进入议事大厅后的一个暗室。
这个暗室与外面一张嘴就灌进一口海水的环境不同,它排除了一切水体, 完全与陆地无异, 是人类可以生存的环境。
暗室内两侧安有用来照明的夜明珠,而内部设施仅有一张长桌五把椅子和一个书架, 简陋到和外面如同两个极端。
“他们不会是在外面开完会以后还要拉个小组,然后在里面再开一个隐秘的会吧?”「刃」感慨着,手上却摸出了早已准备好的手套戴上, 翻阅起书架上放置的书籍和档案。
相比起来, 「丹恒」就随意多了。他抽出一把椅子坐下,随口猜测道:“说不定是外面大会人多, 不方便打起来呢。”
他指着桌角上残留的干涸血迹,“你看,这就是证据。”
「刃」回头看了一眼,但着实看不出来那究竟是不是血迹,“万一是他们一边开会一边吃饭而掉落的汤汁呢?”
“他们都持明长老了,一般还是挺高傲的吧?”「丹恒」有些不确定地说着,随后摇了摇头,只托腮看着「刃」的一举一动。
倒不是他不帮忙,只是这个地方他已经来来回回翻了四五遍,愣是没找到什么可疑之处。
可偏偏他总有种预感,这个地方一定有问题!
「刃」粗略翻看了些内容,结果发现书里都是些类似于持明条例一类无用的东西,而档案也只是部分大事记载。
“你说的对,这个地方一定有问题。”
谁家好人造个暗室出来,结果就在里面放这种东西啊?
不知道的还真当他们多忧国忧民,在里面还要翻看法典各执一词。
“等等,那是什么?”「丹恒」忽然注意到书架上多了一份档案,“我之前来都没有这份的。”
「刃」循着他的目光看去,一眼便注意到了那一看就是被拆阅过多次的档案袋。
“奇怪,这么明显的不同,我刚刚怎么没有注意到。”「刃」嘀咕着,将手中的东西塞回去后,这才将档案取出,和「丹恒」并排坐在一起。
档案袋上没有任何名称记录,仅有一个宛如序号一般存在的红色的①。
只凭触感的话,里面干干薄薄,应当只是一沓纸质文件。
很有问题。「刃」向「丹恒」看去,无声地示意道:怎么,要拆开吗?
这里毕竟只有一个门,如果这是一个陷阱,他们想跑都跑不掉,暗室直接变监牢。
「丹恒」稍加思索,随后起身环顾四周,“我终于明白我为什么一直觉得这里有问题了。”
「刃」跟着「丹恒」打量着,随即起身抽出支离笑道,“原来是空间。”
作为暗室,挖出多大的空间来使用都是正常的,但它不正常的地方就在于,它的建造师在建造时思路太正规了,以至于被分隔成两部分后显得有些违和。
在「刃」四处敲击着墙壁,跃跃欲试想要挥出一剑时,「丹恒」立刻拦住了他,示意性地看向桌上的一号文件,“这仍有可能是一个陷阱。”
「刃」并非不清楚这一点,甚至恰恰相反,他就是很清楚,所以才更要这样做。
“你知道的,陷阱有时候足以成为突破口。”「刃」向他说明着自己的想法,“我们总不能等他回来再做这些,否则他一定会跟进来的。”
237.
「刃」最终还是没能挥出那一剑,不是因为他的提议被驳回了,而是因为他找到了机关。
如同解密小游戏一样,「刃」将用来照明的夜明珠都调整到一个合适的角度,而后一侧的墙壁轰隆打开。
“多看电视多打游戏,果然这是有好处的。”「刃」得意地向「丹恒」扬了扬头,“回去跟我一起看权谋宫斗吧!”
「丹恒」径直从他身旁走过,果断回绝道:“不看,平常都够累的了。”
早已经被拒绝多次的「刃」也不气馁,跟着对方的脚步走进新区域。
在看清新区域的布置时,他们同步顿在原地。
中央的锁链层层叠叠,带着暗色的血迹,而更深处宛如仓库般放置着无数的囚笼,同样是血迹斑斑。
在这个房间内,唯一干净的地方就是实验区。不同颜色的试管液体归置整齐,纸质报告分门别类,就连一些草稿内容都乱中有序地被压在桌上。
「刃」凝重上前,忽略那些一看就写满了专业术语的草稿纸,精准地将一份报告抽出。
上面毫不避讳地写着:药王秘传人体实验记录-副本
副本内清楚地标注着每个实验体的身高体重和其个人因素可能对实验产生的影响,「刃」粗略扫过几眼,从那一堆血腥的手法中直接翻到最后去看结论。
即便是长生种,在融入繁育的血肉后也难以存活至半载以后,因此得来的实验数据十分匮乏。又因每个实验体的个体差异,最终很难推算行之有效的实验方案。
“繁育。”「刃」将这份报告递给「丹恒」,“他们还在试图用一些歪门邪道来解决持明族的繁衍问题。”
“不出意外。”「丹恒」同「刃」一样,只粗略地翻看了几眼,随后便将其放回原位。
药王秘传没必要去做关于繁育的实验,这只能是龙师提出的条件。
而在药王秘传覆灭后,能为他们做实验的人已经全部不在了,所以他们不得不自己找人来实验,因此才有了这些负责关押的铁笼。
而现在最关键的就是,为什么这里空无一人?
在「丹恒」尚在思索其中可能时,「刃」已经哐哐拍起了照片。
他先把这个实验室的情况拍下,而后是各种报告。
这种时候也来不及分辨内容重不重要,总之到时候匿名往上一交,那就是六御需要核验的事了。
更何况这个实验室布置在这种地方,就算他们再怎么推人担罪,至少也能拉下五个人去,其他人也少不了失职之责。
最重要的是,这件事太大了,届时就算持明长老不想让外人介入也由不得他们。
忽然,「刃」停顿下来,甚至下意识将玉兆关闭停止了记录,“过来,看这个!”
“什么?”已经在配合一起拍照留存证据的「丹恒」放下手头的证物,快步走了过去。
「刃」神情凝重地将桌上的报告翻回首页森*晚*整*理,上面赫然写着:观自未来的实验研究报告(未完全解析版)
乍一看这个题目倒也没什么,毕竟药王秘传那边都声称他们四个是从未来被搞过来的,可偏偏在「刃」翻开后的第一页清清楚楚地记录着实验体的信息。
姓名:景元
性别:男
年龄:未知
备注:(暂未修复)
实验记录:
这其中完全没有同名同姓的可能,因为右侧打印出的照片完全就是景元的证件照,还是点进罗浮官方网站一眼就能看到的那种。
所谓的未来果然是假的吧,景元怎么可能成为实验体?「丹恒」下意识这样想着,随后才听到「刃」沉声道,“你觉得,他是景元将军的概率有多大?”
他着重在“将军”这两个字上咬着重音,而除了景元以外,就只剩下他们的那位「景元」。
“你我都知道的,他仍有隐瞒的东西未曾告诉我们。”「刃」将这份资料拍下,直接向景元传了过去,随后又彻底删除了相册内的记录。
“你说,有没有可能,药王秘传的这些内容其实根本就是真实发生的呢?”
“怎么可能,我们在来到这个世界前一直都在一起,在星槎上见到他的时候也没有任何异样。”「丹恒」下意识反驳着,心脏的跳动却已经超过了正常速度。
“我说的不是从未来被捉过来这种事。那只是他们进行了失败的捕捉,而恰好我们抵达,所以他们便先入为主地将「景元」当作了观测到的未来景元。”
「刃」格外冷静地说着,在夜明珠的映衬下,那双红色眼眸就像是战场火光中的暗沉血色,显得格外让人心惊。
“可他们观测到的影像又是从何而来?”
第74章 现在就去,听话「彦卿」
238.
景元收到消息时正在与符玄商讨穷观阵事宜, 或者更确切的说,是让怀炎将军与飞霄将军确认方案细节。
若是寻常,发送到玉兆的消息大多不那么紧急, 他完全可以等会议结束后再看, 但如今却是不同的。
——就算是十万火急,「丹恒」和「刃」也无从通过战报把情况传递上来。
所以,趁着符玄还在讲述方案, 景元取出玉兆看了一眼, 在看到发信人是「刃」后更是直接点了进去。
这是一个解析不完全的副本文件, 实验记录那一栏有着不少空白和涂抹的痕迹, 被还原出来的内容并不多。
可在这几行字内,景元看到了一个极为眼熟的字眼:六尘烟。
这是一种可以引起心魔的信息素。而在诱导云骑堕入魔阴、引起罗浮混乱的那种药物中, 灵砂就验出了这种信息素转化而成的固态成分。
更重要的是, 针对这种药物的解药配方亦出自于「景元」。
如果没有这份解药,那结果无疑是惨烈的。也因此, 在复盘时景元从未深思过他为何能如此迅速的拿出解药。
——倘若未来如此, 他也一定会在某次回溯中将解药配方一字不落的记下。
可现在这份记录却明晃晃地告诉他还有另一种可能:
「景元」受六尘烟的影响太久太深,正如久病成医般, 他很快就对其解法有了一定的了解, 甚至于那份解药配方都可能是在他身上一点点试出来的。
而比这一点更为严重的是:如果「丹恒」他们知晓此事,一定会在当时就告诉自己, 没必要在此时突然提及。
所以,「景元」不仅隐瞒了自己,还隐瞒了与他同行千百次的同伴。
想到这里, 景元心中微叹一声。
他可以理解「景元」不愿将这些告诉自己, 毕竟「景元」一直在否定自我,甚至能说出“我永远无法成为你”这样的话来, 因而这是「景元」固执地认定自己不堪,不愿展露分毫。
可这并不代表他能将陪同他行过千百次的同伴一并隐瞒。
——他们明明已经互相信任到将生命彼此交托的地步。
除非这件事残留的影响依旧存在于他身上,所以他才不愿意让任何人知晓。
“景元将军以为如何?”飞霄刻意如此询问着。
本就一心二用的景元收起玉兆,点头回应道,“既然二位将军没有意见,那么就按符卿的方案准备便好。”
他这话说的格外坦然,完全没有当庭拿玉兆“摸鱼”的心虚。
当然,无论是谁都知道,向来礼节周全的景元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摸鱼,可这种回避的态度
飞霄若有所思道,“看来不是件简单事。”
“确实并不简单。”景元一语双关的回应着,却丝毫不提玉兆内收到的信息,转而看向符玄的投影,颔首示意道,“所以就麻烦符卿多加留神了。”
239.
事实上,虽然严重,但「刃」还不觉得这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提前给景元发过去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说不定一会儿他们就会被人逮住,而后没收玉兆,将数据彻底损毁,届时就不是一无所获那么简单了。
打草惊蛇的后果是很严重的,要么持明长老将此隐匿更深,要么干脆不顾一切。
但考虑到盟契问题,持明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明着干出叛乱的事来,因此只能是前者。
若以后无法引蛇出洞,就更难以抓住他们的把柄进行肃清了。
而在来之前,无论是「丹恒」还是「刃」,都没想过一个无人看守的暗室里会留有如此机密的存在。
「刃」清点着玉兆内的相册,随后打包成文件发给「彦卿」备份。
对方已接收文件药王持明.pdf
这么快?那「景元」怎么一直都不说话?该不会是觉得「彦卿」已经看到了群里的消息,而且时间过去这么久,就没必要回复了吧?
于是「刃」顺势问了一句:你们在回来的路上了?
不是彦卿:你们这上哪儿搞了这么重要的信息?不会是把持明一窝端了吧!
要真是就好了。「刃」颇为可惜地打字回应道:是呀是呀,现在可是骑虎难下了,快回来准备捞我们吧!
话说到这份上,只要「景元」与「彦卿」在一起,总要说点什么的,然而
不是彦卿:没有,他还没从梦里出来,我在现实守着。
不是彦卿:你们已经被发现了?
不是彦卿:如果想问接下来怎么办的话,可以直接发给他,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
「彦卿」说的有理,只要给「景元」留下个问题,那他有时间的时候总会给出回复的。
「刃」本想将文件也发送一份到「景元」那边,顺带随便问个问题,最后思来想去还是放弃了这一决定。
——还是等他们彻底安全后再发过去为好。
“可以了,一切布置都已回归原位。”「丹恒」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又看了一眼玉兆上显示的时间,“距离外面下一次交班还有三分钟,我们得趁这三分钟的时间赶紧出去。”
对「丹恒」而言,交班才是最危险的时候。新到的护卫最为警惕,很难说会不会察觉到什么,而换班的护卫最为放松,完全不能排除左顾右盼的行为。
不然仅凭借御水之术,他有十分充足的把握不会被护卫发现。
「刃」立刻收起玉兆,“好,这就走。”
240.
再没能等到消息的「彦卿」有些担忧地看着聊天框,很想再问个明白。
但他心中也清楚,纵使是静音状态,现在也不是多加追问的时候。
他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干脆向「景元」问道,“怎么样,有见到悼亡诗吗?”
这条消息刚发出去,他就听到了外面的异动。那是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而后是使用房卡解锁的轻微滴声。
在闯入者推门进入前,「彦卿」立刻藏于门后,眼看着有两名游客打扮的人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他们极为不专业,丝毫不顾周围,只目标明确地向入梦池看去,最后拿出手机比对一番,肯定道,“大哥,就是他!”
「彦卿」召出长剑,食指与中指并拢,随时准备控制飞剑将这俩人彻底贯穿。
“这人头不是很好取嘛。”被称之为大哥的人哼笑一声。他刚想让小弟动手,侧头就看到自家小弟的心口被一剑刺穿,此时正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
这是怎么回事?!他有心想问,却只发出嗬嗬的声响,抬手摸去,才发现他的脖颈同样已被刺穿。
「彦卿」将房门重新关闭,从他们身上摸索出备用房卡直接掰断。
还没等他进一步处理地上的尸体,入梦池中的人便下意识按在心口,睁开眼睛。
或许是被引导进入梦中的缘由,醒来后的「景元」还带着一丝恍惚,略带迷蒙的眼眸上更是覆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你被悼亡诗说哭了?”「彦卿」将地上的尸体踹开,故作诧异地询问着。
而「景元」很快就缓了过来,于是那层水雾渐渐褪去,“没有,悼亡诗知道的消息也不多,但总体而言还是很有收获的。”
停顿一瞬,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快速道:“银枝很有可能遭遇了危险,「彦卿」,你得去帮他。”
刚目睹过危险「彦卿」下意识循着安排移动一步,随后又立刻停住脚步,望着在入梦池中尚未起身的「景元」:“那你呢?”
“波提欧很快就会过来。”「景元」解释着,“稀世难得号是我们能否重回罗浮的重要保障,不能遭到破坏,如果我们无法离开,那么流入此地的杀手只会越来越多。”
这话听起来有理有据,可地上的尸体同样彰显着此地的危险性,「彦卿」迟疑一瞬,最后摇头道,“我等波提欧过来了再走。”
“不行。”「景元」果断地说着,如命令般强硬道:“现在就去。”
不等「彦卿」再说什么,他便先一步握紧了手中的阵刀,将语气缓和下来,“我知道你担忧我,但我也不是毫无自保能力。你不是分不清轻重缓急的人,所以,听话「彦卿」。”
“别乱跑,一定要等波提欧过来。”「彦卿」重重咬牙嘱咐着,随后才推门离开,甚至没忘记随手将门带上。
房门咔哒一声自动落锁,「景元」散了武器,本想撑着入梦池的边缘起身,却实在没能用上力气,又跌落回去。
他干脆扒着入梦池的边缘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随即收回视线,开始躺好恢复体力。
有些事是会渐渐习惯的,就像是取人性命这种事,如今他们都做的干净利落。
心口处的幻痛在慢慢褪去。
波提欧的行事作风一如既往的果决,在发现他们没办法从梦中醒来时,一边咒骂着偷摸暗箱操作的小可爱,一边抬手就开了枪。
临了前,波提欧还颇为满意的露出一口尖牙,“转移一下你的注意力,这样是不是就没那么疼了?”
想到这里,「景元」不由得再度按在心口,那种幻痛似乎已经完全消失了。
第75章 好的同伙
241.
“罗浮将军”、“未来之人”, 当这两层身份加叠在一起时,一定会引起额外的注意。
更何况罗浮主打贸易,天艟上人来人往, 只要有心打探, 这些消息是藏不住的。
但我没想到,除却罗浮以外,竟然还会有这么多人因这层身份而采取行动。
就像是小蝴蝶振翅一飞, 于是便有人认定它足以掀起巨大的风暴, 争先恐后的要来瞧上一瞧。
当然, 更多人不是单纯的来看上一眼, 而是为了将这只蝴蝶收进囊中,亦或者就此扼杀。
在清理完又一波冲进来试图套我麻袋的人后, 我这样猜测着。
此时房间的门锁已彻底损坏, 完全不需要再靠房卡打开,房间内更是因打斗痕迹而被折腾的乱七八糟, 唯有一张尚且完好的桌子被我竖起来当作掩体支撑。
只能说好在他们还多少顾忌着匹诺康尼的猎犬, 没敢用什么热武器,不然我就要考虑一下跳楼方案了。
而现在, 我已经和外面围堵的人完全僵持住了, 他们不敢进来,我也无法出去。
这对我来说是件好事。毕竟房间门就那么大点, 他们要捉活的,就不能使用杀伤性武器,而只要不进入死亡后的复活读条, 我就有把握把他们彻底留下。
没错, 不是让我离开此地,而是将他们彻底留下。
如果我答应与公司的合作, 事情会简单到这一路就像是出门旅游观光,什么意外都不会发生——至少不会在我们面前发生。
可我没有,这是我的任性选择,所以我必须将这些摆平,将这一路清除为本该如旅游观光般的平坦。
因此我的目标只有一个:杀到他们不敢再来。
我总会活下去的,但你们呢?
242.
尽管知道我不死的人已经有了不少,但在外人面前该装还是要装一下的,这也是我没有直接冲出去一通乱砍的理由之一。
可外面很快就响起了枪声和咒骂声,如果不是敌人会在这个时候起了冲突还非要将家族猎犬引来的话,那就只能是波提欧到了。
有些意外。毕竟我在梦中与波提欧汇合后并未提及那一路的遭遇,更别说是约定在现实相会。
——那不过是说与「彦卿」听的说辞罢了。
情理之中。波提欧其实敏锐的很,在意识到他们无法从梦中脱离时就一定能猜到有异常,赶过来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外面的枪声在某下突然中断。波提欧在冲进来前直接清空了弹匣,在更换的途中颇为轻盈地越过重重障碍落在我身旁,露出一个兴奋的笑容来,“走,带你突出重围!”
忽悠波提欧总比忽悠「彦卿」要简单的多吧。
“我这边不需要帮忙,银枝那边要更危险一些。”我在语气中刻意带上了些急促,试图能影响到波提欧的判断。
然而波提欧只是探头又一弹匣打出去,重回掩体后揉了揉耳朵,大声问我:“你刚刚说什么?”
我重复了一遍,于是波提欧直接把他的手机给我扔了过来。
被解锁的手机界面定格在他跟「彦卿」的聊天记录上。
不是彦卿:我飞去帮银枝,你记得千万看好将军,最好是寸步不离!
确认我看完以后,波提欧将手机重新收进容纳仓里,“来吧,说个目的地。”
我有些不解:“什么目的地?”
而波提欧则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当然是你想攻占的地方。”
这话说的就好像我是出征来攻打匹诺康尼一样。我向他摇了摇头,“你可能是误会了什么,我没有目的地。”
“他宝贝的,你可真不地道。难道你要说:你想把我们都支开是为了抢这点人头?”波提欧笑了起来,一口尖牙分外尖锐,连带着眼眸中的红色准星都显得格外锐利。
纵使是觉得被骗了,他也显得浑不在意,反而抬手示意道,“我手里这把枪可是为你而开的。”
“也就是说”他凝视着我,收了方才的笑容,“现在,我就是你的武器。”
243.
波提欧看着毫无反应的「景元」眨了眨眼,复而又眨了眨,终究还是没能等来「景元」的回复。
他宝贝的,明明幻戏上的人就是这么说的,把对面那个叫什么“靖渊”的感动到不要不要的,怎么到自己这里就完全不一样了?
波提欧轻啧一声,抬手在「景元」面前挥了挥,“战场上可别走神。”
不曾想,「景元」反而在这时候回答说:“你是波提欧,不是武器。”
这话说的很轻,但却格外郑重,言语间更是因此而流露出一丝明显的抗拒之意。
旋即,他拍着波提欧那冰凉的肩膀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来,“或者我们以同伴相称,亦或者,战友?”
战友间都是过命的交情,在巡海游侠里更是如此,波提欧救过不少人,自己也被同行给捡回去维修过。
但战友常有而同伴不常有,所以去他喵的战友吧!波提欧重重应声称呼道:“好的同伙!”
「景元」沉默一瞬,最后叹了口气,点头算是认下了这个称呼。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知道同伙什么意思?”波提欧颇有些得意的询问着,又兀自回答道,“同伴是一路同行,但同伙可是一起亡命天角,这档次听起来才真他宝贝的高!”
「景元」愣了一下,似乎的确没想到是这么个解释,但他看起来也没那么高兴,只是纠正道:“是亡命天涯。”
“嗨呀,不是有个什么词,天呀海叫哦天涯海角!总之就亡命到天涯海角这个意思!”
「景元」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也只是叹息一声,复而笑道,“好啊。”
去他呜呜伯的!就算真跟呜呜伯交流也没这么难吧!波提欧如此想着,突然鬼使神差地顿悟了「景元」的意思,“你不想让人陪你一起亡命天j涯?”
也是,在巡海游侠眼里看来格外浪漫的事,在「景元」眼中可能是件麻烦事。
毕竟从罗浮将军这个身份来讲,「景元」可是有家可归的家猫。
等等,什么猫?波提欧的思维下意识发散起来,以一种从未想过的角度打量着「景元」。
他背靠掩体,身上不可避免地带着点小伤,略有杂乱的白发无瑕整理,看过来的视线中带着习惯性的笑意,却莫名又藏着矜持的疏离。
嗯,确实挺像一只狼狈而又骄矜的大猫。
大猫一直没有回答,波提欧就知道自己这是说中了。
“我听说猫这种生物哦,你们那边是不是都叫狸奴?总之就是说,它会在临死前提前离开,寻一处无人找到的地方等待死亡。”
莫名从「景元」的神态中察觉出一丝不自然的波提欧停顿下来,定定地看着他,却只听到他垂眸叹道,“你想说什么?”
“啊对!”险些忘记自己本打算说什么的波提欧这才找回自己的思路,“我是说,你不愿意拉着别人亡命天涯,总不会是想背着同伙干狸奴才会做的事吧?”
244.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波提欧已经知道了什么,原来只是单纯的猜测。
既然没有任何依据,那这个问题就很好解答了。我理直气壮地回复道,“我又不是猫。”
所以当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波提欧看上去很是怀疑,但偷摸进入的人群适时地打断了这场对话,于是波提欧又低声问我,“给个准话,跑还是打?”
我看向波提欧手中的枪,最后简略道:“杀。”
原本只有冷兵器的我还必须要将他们引进来才行,但现在有乐于配合的波提欧开枪掩护,那自己也可以直接开莽了。
毕竟一味的诱杀只会让敌人寻求别的方法,唯有让他们直面那种不死不休的气势,才会让他们萌生退却之意。
或许有同伙在也不错,至少不用担心在复活读条的空白期会被其他什么人给捡走。
245.
波提欧在罗浮时就听说他们的将军不显于武力,当时他还以为这是不擅长打架的委婉说法。
更何况后来「景元」一头撞过来,结果反而是他自己被撞到后退,看起来完全是一副文文弱弱的样子,这种想法就更深了几分。
现在一看,这哪儿是不擅长?这怕不是许久没有动手快要被逼疯的武痴类型吧!
说实话,波提欧见过疯狂进攻的,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不要命的。为了打出更好的配合,他不得不提高开枪频率,连带着弹药存量都库库往下掉。
“同伙——”波提欧大声喊着,声音盖过了枪声,掩去了兵刃交接的鸣声,“我这弹药消耗能给报销吗?”
「景元」没有回应,但波提欧知道他一定听到了。
当敌人的胸腔被劈开一道裂缝倒下后,「景元」才就着抹去飞溅血迹的功夫回应道,“就算把我卖给罗浮打工一辈子也一定给你报!”
四舍五入那不就是在罗浮关了个无期徒刑吗?
波提欧当即摇了摇头,果断道:“那还是算了吧。”
第76章 红眸「景元」欢乐版
1.
如果早知道有穿越这种事, 我一定不会同意「刃」抢走我的金色美瞳!
而现在,我严重怀疑他给我留下的那副红色美瞳跟我的眼睛不兼容,不然我怎么看东西的时候全都模模糊糊的?
我摘下美瞳, 眼前顿时如失明般陷入黑暗
不是哥们, 我这到底是卸了美瞳还是扣了眼珠子?
我再度将美瞳戴回,光亮重新流入视野,而远处的样子依旧模糊。
等等, 我想起来了, 我好像有五百度的近视来着!
在此友情提醒可能穿越的近视人士:一定要守护好自己那副带度数的美瞳!
当然, 也不要忘记为并不近视但抢了我美瞳的「刃」默哀三分钟。
为什么要抢我的美瞳为什么为什么难道近视人的命就不是命吗损友绝对的损友这件事没有一顿大餐绝对过不去到时候我就吃吃吃直接吃穷
“嗷呜~”高昂的嘶吼声骤然打乱了我的思绪, 让我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刚怒骂到了哪一句啊不是,是忘记默哀到了多少秒。
幽绿的眼眸凶恶地向我看来, 仿佛下一秒就会扑上来。
但没关系, 根据我在这儿罚站了一个多小时的经验来说,无论是匆忙逃离的路人还是动物园没关住的狼群, 通通都是看不到我的。
——本该是这样才对!可当时那头狼的獠牙距离我只有0.001公分, 就在我以为自己即将成为葬身狼腹的小红帽时,一个球棒呼啸而来, 精准地避开我, 直接将那头狼的獠牙打断。
“将军,你不要鼠啊!”星哀嚎一声, 声音比方才的恶狼还要凄厉。
还在檐顶搭弓射箭的曜青将军飞霄:“嗯?”
“没事,是景元将军!”星大声喊着,仔细打量了两秒后又补充道, “是变异的景元将军!”
飞霄:?
2.
原来屋顶上那个时不时就发次光的东西不是避雷针啊。
罪过罪过, 我在心里默默谴责着自己,旋即望向屋顶上那道模糊的影子。
嗯, 仔细一看,配色的确挺像飞霄的。
感受到我视线的飞霄成功与我对视,四目相对间唯余一片沉默。
我:“嗨?”
飞霄瞬间从檐顶落下,“景元?”
我抬手瞅了瞅自己的cos服,又回想了一下街道上的狼群,最后果断摇头:“不,其实我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景芳!”
“景方?”不明所以的飞霄重复着这个名字,目光中带着三分不安五分怀疑和十分的警惕,“你还记得我们的计划吗?”
计划?什么计划?我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生出些紧张来。
因为这看起来简直就像是景元遭遇了什么导致突然失忆,而后我直接魂穿过来,占据了身体
这种事情补药哇!
我求助性地看向飞霄,诚恳道,“我之前应该没伤到脑袋吧?”
飞霄蹙起眉头,不知道这话到底是简单的问题,还是针对于方才试探的反问。
可无论处于各种理由,这样的回复都与平日里景元的风格不符。
“魔阴身”飞霄轻声说着,似是在以此来提醒星注意安全。
可星的目光已经被「景元」身上的血迹吸引了过去,“将军,你受伤了!”
我循着她的视线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身前还有一道血痕。
这是「丹恒」与「刃」拿着血包打闹时溅我身上的,此时正显眼地彰示着自己的存在。
但这只是一道平平无奇的血迹而已,不疼,以至于我都忘记了还有这么一道痕迹。
破案了,我不是魂穿,而是货真价实的cos穿!
那我哪儿来的魔阴身?
我粗略向星一点头,而后骄傲地向飞霄解释道,“我没有魔阴身!”
3.
“我没有魔阴身。”他似乎想以令人信服的语气给出定论,可言语间却满是刻意,更别说此时那双眼眸正如干涸的血迹一般暗红。
他看起来的确理智尚存,但如果他真的足够理智,就不该在此时回避这个说法。
尤其是此时,「景元」他甚至格外欢快地解释道:“你看,我完全就是个正常人!”
说着,他指尖biu的一下抽出一节嫩芽开始随风摇晃。
「景元」瞬间一呆,将其掐断扔在地上,固执道,“刚刚只是一个意外,我又没有爆银杏叶!”
星抬手将「景元」头上冒出的叶子拽了下来,“是指这个吗?”
吃痛按住脑袋的「景元」看起来颇为震惊,沉思一瞬后,又试图毒奶道,“其实我没有在做梦。”
星格外配合地用力掐住「景元」的胳膊一拧,随即便听到倒吸冷气的一声:“嘶——”
他当然无法从所谓的梦中醒来。但他仿佛因此而认定了此世为假,格外遗憾道,“原来在这里我不能变成可以许愿的小叮当啊。”
“许愿垃圾桶战神降临砸死步离人也可以吗?”星好奇地询问着,完全忽略了不能变成的用词。
然而「景元」的思维比开拓者跳转的还快,他沉吟一声,果断道,“帮帮我,神君先生!”
街道上一阵凉风吹过,无事发生。
「景元」也不气馁,再次喊道,“帮帮我,神霄雷府总司驱雷掣电追魔扫秽天君先生!”
从天而降的三人顿时砸在了不远处的步离人身上。
原来许愿还要喊全名的吗?星眨巴着眼,最后恍然道,“将军,你的神君化成人形还分裂成三个了!”
4.
神君的确是没召出来,但我成功地召出了本该和我一起出cos的三人。
——包括抢了我美瞳的「刃」。
金色的,璀璨的,好看的!
可恶,还我美瞳!
我下意识想要给「刃」一个威胁,结果手比脑子还快地抬刀直指「刃」的胸口。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在场的人都已经愣愣地看了过来。我看着手中过于锐利的刀锋手抖一瞬,立刻将武器收到身侧。
先不提石火梦身是从哪儿蹦出来的这件事,单说这锋利程度,要是一个不小心戳人身上,估计就得呲呲冒半天血。
这一放一收的时间间隔很短,还没有任何台词,显得有几分大病。因此我故意寻着景元的语气挽尊道,“我无意对各位刀剑相向,但三位莫名出现,总要给个说法吧?”
当然,我这话学的并不好,但好在还是飞霄和开拓者都在我这边,因此增加了不少的可信度。
「彦卿」默默盯着我的眼睛,又忽然哀嚎起来,“完蛋啦,我们这穿的是同人!”
「丹恒」看上去也很是警惕,唯有抢走我美瞳的「刃」冷笑一声,上前两步,露出一个格外开朗的笑容来,“没有说法,景元,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就像我曾经对你做的。”
说话间,他刻意抬手摸上了自己的眼睛以做暗示。
哪儿来的病娇!我被吓的一个激灵,连带着石火梦身都从手中散去,“你正常点,我害怕。”
骤然反应过来我是谁的「彦卿」一把抹去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悲痛道,“将军,你不认识我们了吗?!”
不得不说,他这一嗓子嚎的比星还嘹亮,主打一个虚情假意声大就行
突然就不是很想认识了。我忽略「彦卿」的灼灼目光,疏离道:“你是?”
「彦卿」毫不犹豫地接了下去:“来找你玩的。”
我打赌,他脑子里接的一定是隔壁原魔里雷萤术士的台词。
但介于这里是崩铁剧组,所以我选择:“煌煌威灵”
卷轴自身侧萦绕,金色的闪电虚虚地环绕在手中的石火梦身上,是真的一路火花带闪电,我甚至感觉手上都跟通了电一样酸麻。
于是后续打算说出的台词顿时卡住,我下意识将武器扔了出去,召唤就此终止。
对面三人沉默地看着我,最后「丹恒」格外冷静地捡起阵刀递还给我,“你能再表演一下那个吗?”
5.
我的街头表演被阻止了。
明面上,飞霄给出的理由是:这里是长乐天,神君的威力太大,不要使用为好。
实际上,我觉得飞霄肯定是没信我说的话,固执地认为我有魔阴身。
我可是人类!纯种的人类!人类怎么可能会有魔阴身?!
这怎么想都是飞霄的误会。我扒拉着手上的银杏叶坚定地想着,然后抱着自己阵刀就冲了出去。
残留的步离人被斩于刀下,与游戏里的尸体不同,这一刀下去甚至还有血液喷溅而出,看上去就要被分类为16+起步。
于是在砍掉一只后,我默默地退回来向星建议道,“我们交换一下武器吧。”
“真的吗?!”星看起来还挺高兴,当即把棒球棍递了过来,随后又眼巴巴地瞅着我手中的阵刀,“现在到我玩了!”
我犹豫着停下动作,复而反悔地收回石火梦身,“不行,你才一岁多,不能看这种限制级的东西。”
一时间没能意识到其中含义的星偏头搓了搓手,“限制级?那就更要看了!”
我立刻抱紧手中的武器,严肃道:“不行,你只能看绿色的血!”
第77章 他就是在说就是说我ooc!
246.
在抛却了一切顾虑的悬殊实力下, 这只是一场单方面的杀戮。
匆忙赶来维护治安的猎犬还以为这是一次简单的动乱——他们甚至已经对此习以为常。
可走廊上尸体遍布,虽说没有血流成河那么夸张,但要清理起来也绝不简单。
而在这样的场景中, 唯有一人持刀站在原地, 一身的杀伐气息毫不掩饰。
会死的。如果采取强制手段一定会死的。
猎犬脑海中第一时间映出这句话来。
于是为首的那位立刻向身后之人森*晚*整*理打了个手势,示意赶紧向上汇报,这件事可不是他们能解决的。
然而就这么一个功夫, 静立在血泊中的人已经偏头看了过来, 笑着招呼道, “我还以为家族不会来管这事了。”
那是一个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 可此时却让人如坠冰窟。
为首的猎犬咬牙回应道,“我们有资格保护入住匹诺康尼的每一位客人。”
很官方正式的回答, 让人挑不出错来。其中也隐喻着, 如果有哪一方不是客人的话,那他们的立场也就决定了。
浅显的责任制。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家族处理起来也更方便一些, 但
“很可惜。”那人散了手中的武器,嘴角的弧度始终没有落下, “死去的这些人都是入住在匹诺康尼的客人, 而我不巧也在其中。”
这是最麻烦的一种。这样一来,家族不得不追本溯源, 调查两方势力,据此给出一个合理的处理方式。
不过,如果地上的人都死绝了, 而且没有任何势力构成, 那也能简单些。
毕竟这看起来也不是没有理智的无差别杀人。
想到这里,猎犬暂且松了口气, 然后就见地上有一具“尸体”骤然惊起,连滚带爬地以百米冲刺的劲头越过猎犬向走廊尽头跑去。
砰——一声枪响,这次“尸体”真的变作了尸体。
“真他宝贝的没意思,竟然还有装死的。”波提欧颇为嫌弃地说着,随后又清点着自己的剩余弹药,“要是回程的路上还这么刺激的话,我得在回去前找个军火商补一补才行。”
毫不避讳的言辞。为首的猎犬颇为头疼地按着太阳穴,“这位又是?”
他自知这俩人不好惹,尤其是那个溅了一身血还满带笑意的那个,因此他问的很是小心,还充满着暗示的意思。
只要这人能稍微懂一下,将用枪的那位给摘出去,这样一来对他们两方都简单一些。
然而,猎犬怎么都没想到的是,这看起来温润如玉的一人回答起来更是简单粗暴。
他说:“这是我的同伙。”
同伙为首的猎犬一顿,有些恍惚地想到了另一层含义:他说的这么清楚明白,不会是打算直接灭口吧?
对视间,猎犬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剧烈跳动,像是打算直接跳出胸膛来换取一个平静。
幸好,一道匆忙赶来的人影将他解救于水火之间,“我是今日的值班主管。”
像是未曾看到这一地狼藉般,他主动开口道,“很抱歉给两位客人带来不好的体验,今日之事我们会很快调查清楚,在此期间,家族愿为三位客人提供贵宾房入住。”
这一听就是调查完他们资料后的说法,甚至连并不在场的第三位都知晓。
波提欧嗤笑一声,一把揽住「景元」的肩膀挑衅道,“不必了,我们这就走。”
听到这话,主管的态度稍微强硬起来,“抱歉,但在这件事尚未调查清楚前,还请客人到贵宾房入住。”
他着重在“入住”这个词上咬着重音,就差没明说你们必须给我待到调查清楚了。
“调查?他宝贝的还有什么可调查的?”波提欧冷下脸色,空洞的枪口直指那位主管,“事实就是有人要杀我们,所以我们杀了回去,懂吗?”
虽然按照职责来说,身为主管得尽量留下他们,但作为一个充满求生欲的人来说,他没法在这充满硝烟气息的枪口下再开口半分。
那是直面生死的恐惧。
就在这种僵持的状态下,一位从服饰着装上看起来就更高级的人缓步而来,向「景元」伸出手,“你好,我是橡木家系的临时负责人,迪莉娅。”
「景元」刚准备礼节性地回握过去,波提欧啪的一下拍在他的胳膊上,“你这人也太没有警惕心了!”
迪莉娅笑了笑,自然地收回手,“二位方才经历过这样的追杀,有所警惕也是正常的。”
说话间,她挥了挥手,示意方才的主管同猎犬一并离开。
而后,她微微压低声音,郑重道,“但二位来此应当向我方提前知会一声的,不然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不是吗?”
“说的好像提前说了你们就会拦一样。”波提欧撇了撇嘴,对这样看似官方实则推责的说法不屑一顾。
但「景元」看上去好像很吃这一套,甚至客气道,“这件事的确是我们的疏漏。”
波提欧当即捂住了「景元」的嘴,“这跟咱有啥关系?你可别乱说!”
机械的手指紧贴着「景元」的肌肤,温热的呼吸打在食指上,随之而来的轻笑更是让波提欧下意识松了手。
「景元」没在意波提欧的反常行为,只低声解释道,“你猜来的人为什么不是负责安保的猎犬家系,而是负责政治管理的橡木家系?”
波提欧愣愣地看着「景元」,脑机芯片将其他繁杂排除后才运转到「景元」的问题上,“他宝贝的,他们知道你的身份了?”
“就因为这个身份,所以去哪儿都要报备一下?”他舔了舔自己的尖牙,头一次真切感受到有身份之人的麻烦,“说真的,你还不如加入巡海游侠,到时候我们说走就走。”
「景元」笑了笑,将这个话题略过,转而向迪莉娅暗示道,“我们也并不是非要离开,只是与我同行的还有两位朋友,此时正生死未卜。”
迪莉娅颔首应下了这话,“我们会尽快将您的二位友人安全带回。另外,四间相邻的贵宾房会尽快为各位准备,届时不会有任何人打扰。”
“有劳。”「景元」如此回复着,算应下了这番交易。
出乎意料的配合往往代表着另有所图。迪莉娅缓出口气,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247.
免费升舱的感觉很是不错,足以让我忽略他们在这一层布置的守卫。而且,单从家族的行动速度来看,想来家族也很满意。
唯有浴室外的波提欧不满地转着手枪,“说是保护,实际上不就是他宝贝的监视,真是一群小可爱。”
我隔着磨砂玻璃应了一声,擦干身体换上家族专门准备的衣服后推门走出浴室。
从制式上来说,这身衣服应当是紧身的那种,但大概是迪莉娅目测有误,以至于略显宽松一些,总体来说还算贴身。
只是我总觉得身上空荡荡的,好像缺了什么。
等等,我好像知道了!
我折身返回浴室,从自己的旧衣物堆里翻出那枚香囊。
这是景元在幽囚狱时为我系上的那个,红底金丝白线绣着极为简单的祥云花纹。
景元没来收,因此我也一直将它带在身上。
可如今,那朵祥云已经彻底被血污覆盖过去
我将它放在水池里泡了泡,随后拿出浴巾将它裹住挤压,反复几次后出来的水终于不再带有明显的血色。
虽然云朵没漂白过来,香味也都散了出去,但是至少看起来还凑合了。
我松了口气,将香囊重新挂在身上,一回身就见波提欧正靠着门板,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你这东西是有什么寓意?”波提欧伸手勾住了我刚系上的香囊,直接调温将机械手变作电暖气模式,将未干的香囊烘干。
“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我的。”我盯着他的手,真切意识到了机械体的方便之处,“你这上哪儿改装的?要是我什么时候缺胳膊少腿儿了,或许也可以去安一个。”
“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踏入回忆的波提欧缓了一秒才如此回复着,但他没囿于那些情绪,只若有所思地盯着我,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有哪里不对吗?”我低头打量着新换的衣服。精致但不算繁琐,不会出现什么搭错配饰的情况,就连配色都与原来那身相差无几。
应该没什么问题才对
我抬头向波提欧发出疑惑的一个示意,这才终于得来波提欧艰难的一句:“你这身有点像公司的那群小可爱,我都怕一会儿直接爱死你。”
“公司么”在我的印象中,公司未能与匹诺康尼达成深层次的合作,更别说是借橡木家系之手送来这么一件衣服。
但一向追着公司巡猎的波提欧都这么说了,那可能真有几分相似。
我退后两步,让波提欧看得更清楚一些,“你觉得哪里像?”
波提欧看了半晌,最后恍然道,“你笑一下。”
衣服还跟笑不笑有关系?我有些疑惑,但还是礼貌性地笑了一下。
“不对不对。”宛如帮忙寻找灵感的导演一般,波提欧努力组织出一个形容来,“你想象一下,你现在正在和人谈判,但你完全足够拿捏对方,是那种有底气的笑。”
我试着代入他所说的场景,最后微微低头垂眸轻呵一声。
尚且湿漉的头发此时完全挡不住右眼,更别说打造出那种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
仅此一条,我就觉得能扣掉不少分。
然而波提欧大概是直接脑补了那种状态,他猛地一拍手,激动道:“对了,就是这个!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斯文败类!”
我懂了,这一定是说我ooc的更严重了。
但没关系,反正我在ooc这方面也算是一条路走到黑了。
所以我完全不介意,并且决定在靠近波提欧后将头发上的水猛甩几下。
第78章 ……不,是你把我腿压麻了
248.
「彦卿」与银枝一同回来时, 甚至连衣角微脏都称不上。
因此「彦卿」在进门时带着压抑不住的担忧与烦躁,颇有一种遇神杀神的气势。
尤其是「景元」放下吹风机,仔细打量着他们, 随后才松了口气, 笑道:“看到你们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
听到这话,「彦卿」心中的担忧与烦躁就更加浓烈了,“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什么?”「景元」疑惑地反问着, 随后才犹豫道, “抱歉让你白跑一趟?”
“不是这个!”他气愤地走近几步, 鼻翼翕动仔细嗅着, 没有血腥味,只有浅淡的牛奶沐浴露的味道, “你甚至洗了澡换了衣服!”
“我先前的衣服脏了。”「景元」很明显的知道他在问什么, 甚至转了一圈以作展示,“你看, 我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我不听!你已经彻底没有信誉了!”「彦卿」直接把人扑在床上, 泄愤似的拆着衣服。
“等等!”「景元」的语气中难得露出一丝慌乱,“这个不是这么解的, 你力气小点, 别扯坏了!”
“不对,银枝和波提欧都在, 你能别这样动手动脚的吗?!”
银枝毫不介意地颔首示意道:“无妨,彦卿小兄弟只是想替景元先生验明身上有无伤口,此等纯美的感情不会因急切的内心而有任何变化。”
波提欧的说法更是简明扼要:“他宝贝的, 所以我们不在就可以了?”
他干脆绕到一侧帮着按住「景元」的胳膊, 安慰道:“咱都是亡命天涯的关系了,也没什么不能看的。”
“呵, 好一个亡命天涯。”「彦卿」冷笑一声,让原本还挣扎的人瞬间僵了下来。
“不是,「彦卿」你听我解释”
似乎是被这样的说法气到,原本只是纯发疯威胁一下的「彦卿」真的开始解起了衣服。
「景元」以毕生最快的语速解释道,“是波提欧说要跟我当亡命天涯的同伙,我们真没做可能亡命天涯的危险事!”
然而「彦卿」完全是充耳不闻,熟练地拆下腰封褪去外衣,将衣角从腰封中拽出,甚至在将上衣撩起时,波提欧还十分配合地将「景元」的双手锢在头顶。
被衣服盖住面部的「景元」彻底不动了。
249.
事情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
明明我什么都没做,最后怎么搞得跟我脚踏两条船还翻船了一样?!
这对吗?这能对吗?!
过于坦诚相待让我下意识想抽手遮掩一下,实在不行悄摸钻进被子里也行。
奈何波提欧的机械手在此时发挥着应有的力道,我怎么抽都抽不出来,更别说是踹开死死压住自己双腿的「彦卿」
只能说还好「彦卿」还记得给我挡一下脸,不然我现在就扭曲成一条猫猫虫!
呸,什么猫猫虫,都是波提欧害了我!
我咬牙切齿地想着,却不得不放软语气哄道,“你看,什么都没有,可以放开我了吗?”
腹部忽然传来一阵冰凉缓慢游移,我下意识吸了一口气,试图躲避那种感觉,随后才在不自主的颤栗中明白那是「彦卿」的手。
“彦卿?”我试探性地询问着,却没能得到回复,“你还好吗?”
依旧没有回答。
我下意识想要起身,可波提欧却依旧没有放开,甚至都不帮我放下衣服,让我看看「彦卿」的表情!
我用力挣扎着,提高音量再次开口道:“彦卿,说话,别吓我!”
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身上,而后又是一滴。
他这是哭了?
我停下动作,轻声安抚道,“别害怕,你看我的确什么事都没有不是吗?我知道你想保护我,但遇到危险不是你的错,上阵折冲更是迟早都会发生的事,这些都不是你的责任。你能明白吗,彦卿?”
“我不明白,将军。”「彦卿」尽量压平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哭腔。
他将上衣放下,替我整理好,眼眶红红地盯着我,固执道,“我不能明白,因为我看过了走廊的监控照片。”
满地的尸体,满墙的血迹,他甚至害怕在那一叠照片里寻到与「景元」有一丝一毫的相似身影。
他没在尸体堆里看到「景元」,只在最后一张揭露胜者的图片上看到了「景元」。
他赢了,赢的漂亮。可「彦卿」却注意到他腹部那划开的痕迹和氤出的一团血迹。
——这里本该会有一道伤口的,可如今已愈合到光洁如新。
波提欧似乎对这样的戏码很是不喜,松手后就跑到了窗口望着外面的高楼灯火,好像那就是全世界最迷人的风景。
没来由的,我下意识想到波提欧的同伙说法,而后由此联想到:或许这就是我们没办法做同伙的原因。
他们太关心我,而我也太关心他们,哪怕只是可能存在的伤痛都会于心不忍。
就像「彦卿」此时的状态。
在洗澡时我就确认了身上没有残留任何伤口,因此「彦卿」绝对什么都没找到,可他还是会忍不住去想我身上可能会发生的事。
我坐起身,将「彦卿」抱在怀里,“我明白的,我都明白。”
胸前的衣襟被泪水浸湿,可「彦卿」此时却只无声地哽咽着,每一道随着呼吸中断而被咽下的声音都像是砸在我心里。
在这种沉重的气氛下,银枝开口劝道:“景元先生,敞开心扉未尝不是一种纯美的体现。赞美总能迎来正面的情绪反馈,而彦卿小兄弟,只想看到最为真实的你。”
“我明白了。”我轻轻拍着「彦卿」的后背,承诺道,“我下次不会再支开你了。”
「彦卿」没有抬头,只用力攥紧了我的衣服。
“好吧,是以后。”我叹息一声,改口道,“以后绝对不会再支开你了。”
半分钟的沉默后,「彦卿」依旧没有回应。
我不得不继续补充道,“也不会再骗你了。”
就在我绞尽脑汁地回想还有什么错误时,「彦卿」才格外沉闷道,“好。”
他从我怀里又抹了一把泪,随后才抽身退出,“只要你说,我就信。”
“嗯。”我艰难地回应着,手指用力地攥紧身侧的床单,却依旧没办法快速缓过来。
「彦卿」格外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厉声道,“你说你没事的,你骗我!”
“不,是你把我腿压麻了。”
250.
最后还是「彦卿」带着哭后的沙哑嗓音找守在电梯口的猎犬又给我要了一身衣服。
也不知道他们是以为我不喜欢那件还是误会了什么,直接送来了好几身不同的放进衣柜,全程目不斜视,完全不曾往床边瞟过一眼
我只是衣服乱了点,又不是没穿衣服!
然而这话我毕竟没法说出口,只能看着他们毕恭毕敬地退到门口,头也不抬地对坐在床边的我行了个礼,然后贴心地关门离开。
房门关闭后,「彦卿」顿时拿起一套衣服眼巴巴地看着我,“你要不试试这个?”
一般来说这个时候我会很是心软地答应下来。
但是!这他宝贝的根本就是情趣睡衣吧!
我闭了闭眼,权当刚刚打了个盹儿,所以没听到这话,然后在那堆正常的衣服里刨出和自己现在这身一模一样的那件出来。
“景元元~”「彦卿」刻意夹起来,但因为刚哭过一场,所以显得不伦不类的,但他依旧没有放弃,继续夹道:“真的不可以穿来看看吗?”
“想都别想!”我砰的一声关上浴室门,将地上那身带着血迹的旧衣服踢到角落,而后换上新的,顺带把香囊也一并换上。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就可以出去了,可是
我攥着门把手,却迟迟没有打开。
自己不该心软答应「彦卿」的。毕竟无论怎么想,还是让「彦卿」亲眼看到自己死去的过程要更为残忍一些。
如果,坦白呢?给「彦卿」一个心理准备,让「彦卿」知晓自己曾死去的事实,让「彦卿」明白自己复活后的状态
可「彦卿」知道就代表「丹恒」和「刃」同样会知道。
比起他们因此而对产生我的担忧来说,我更害怕他们在知晓后会不在意他们的身体状态。
复生算是命运的馈赠吗?这份馈赠的代价又是什么?
在这些没搞清楚前,我必须继续隐瞒下去,不能让他们滥用。
“将军——”「彦卿」忽然拉长声音喊着,”你是被传送到空间站了吗?”
如果不是透过磨砂玻璃能依稀看到模糊的人影,「彦卿」说不定还真会这么想。
但「景元」已经在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有两分多钟了,这简直比坐在马桶上被传送走还可怕!
「彦卿」甚至都做好了破门而入的准备,结果刚一抬腿准备踹过去,门就被打开了。
已经换好衣服的「景元」幽幽地盯着他,“怎么,你还想洗鸳鸯浴吗?”
“真的可以吗?”「彦卿」眨了眨眼,顺势往里跨了一步,又被「景元」径直推了出来。
“当然不可以。”「景元」神色如常地回答着。
“真是遗憾啊。”「彦卿」学着他方才的样子幽幽叹息一声,又宛如闲谈般猝不及防地问道,“你刚刚站在门口在想什么?”
琥珀色的眼眸中散去了嬉闹的掩饰,唯余一片沉静,“友情提醒一下,你刚说不会骗我的。”
第79章 所以,有还是没有?
251.
我的确不打算欺骗「彦卿」, 也犹疑过是否进行坦白,但只要想到可能导致的后果,我就觉得果然还是继续瞒着为好。
自己能多瞒一天, 他们就要少一天的风险。
更何况, 「丹恒」和「刃」他们两个刚落地就能在竞锋舰上以对打的方式来实验获得的新能力,我简直不敢想象,要是他俩知道自己已经死而复生过, 最后会折腾成什么样子。
所以现在我更为犹豫的是, 自己该不该提前向「彦卿」透露些许。
万一有朝一日自己骤然被撞见陷入复活读条状态, 也好让「彦卿」他们能有个心理准备。
可随之而来的问题是, 自己该怎么透露才能不让「彦卿」起疑,又该透露多少才能不被「彦卿」察觉, 而且在这个过程中还必须逻辑自洽
好复杂, 要不然还是算了吧。
我有些头疼地想要放弃这一打算,然而过长的沉默让「彦卿」瞪大双眼, 意识到了方才未被承诺的漏洞, “你没说不会瞒着我!”
这是当然的,毕竟隐瞒算不得这次事件的失误。
但只要我还有点理智, 就绝不会这么回答。
因此我只是安抚地解释道:“只是些没有根据的联想, 说与不说都没有意义的。”
在斗智斗勇中愈发熟练的「彦卿」已经明悟了其中的诀窍——不肯定不否定,别管「景元」说的是什么, 直接顺杆往上爬就对了。
于是「彦卿」理直气壮地要求道:“就算你刚刚想的是晚饭吃什么,都得把心理路程给我讲一遍!”
莫名的,听到这话后我心里竟然生出一种诡异的无奈与欣慰:孩子长大了啊
不对, 我自己都还没成家!
不过, 既然「彦卿」已经说到了这份上,那就当作是他替自己做出了选择吧。
因此, 我迟疑地铺垫道,“你说,死后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不出意外的,听到这话后「彦卿」霎时蹙起眉头,“你怎么会想起”
他犹豫一瞬,又将刚刚的话咽了回去,改口安慰道,“死后哪儿还有什么世界,就连十王司管的也是活人,不是亡魂。”
我缓了一秒才明白他的意思,「彦卿」这是以为自己在为取人性命而不安。尽管明知道那是敌人,可那毕竟是人,血液是红色的,飞溅到脸上的感觉是温热的。
——尽管当时站在走廊时,我的内心并没有多少波澜,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对战场局势的判断上,唯一的念头亦只剩下挥刀。
若是寻常,我大可以顺着「彦卿」的话说下去,只要再讨论几句生命哲学相关,这个话题也就算过去了。
可既然已经决定好了要透露些许,再生迟疑只会让我以后更难开口,所以我摇头否定了他的说法,“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彦卿」似乎从这番态度中察觉到了什么,绷直身子僵硬问道,“那你想说什么?”
我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快速道:“如果有一天,我会死在你面前”
冰凉的右手顿时攥住了我的手腕,像是生怕我会就此消失一般,他格外用力,几乎让我生出了一种腕骨即将被捏碎的错觉。
“为什么会这么想?”「彦卿」沉声询问着,又忽然进一步追问道,“你现在逗留在这里是打算做什么?”
他明显是一步步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紧接着又问道,“如果我不问,你是不是打算抛下我们一个人去赴”
后面的词卡在喉咙里怎么也无法说出口,最后只剩下气愤的喘息声。
“这是一个假设,「彦卿」,生死之事没人能说得准。”我按住他的胳膊向下压去,总觉得自己像是在给他做脱敏治疗,“你说过的,我们死不了。”
“而且,既然没有死后的世界,那也就是眼睛一闭一睁的事,这么一想其实也就跟睡了一觉差不多,不是吗?”
“那如果是我死在你面前呢?”「彦卿」轻声询问着,不出意外地感受到掌心下的人颤动一瞬。
你看,就连你自己都不能说服自己。
「彦卿」平静地望着身前之人,“‘死了就死了,总会复活的’——这样的话,不需要实践,只需要说出口,你能说得出来吗?”
我当然说不出来,我甚至都不敢多想这样的画面。
可随着「彦卿」这话,我又抑制不住地在脑海中补全了那样的画面,包括每一处细节。
我用力捏紧指节,又陡然反应过来「彦卿」此时仍攥着我的手腕,完全能感受到自己的动作,并以此来判断自己的状态。
于是我松了手,将脑海中的死者替换为自己,“死了就死了,总会”
我的话还没说完,「彦卿」便骤然松开了我的手腕,而后将长剑反握在手中,一丝犹豫都没有就向他自己的心口刺去。
脑海中霎时空白一片,但好在我在无意识间做出了最正确的做法。
并指为掌,用力击在「彦卿」右手手腕内侧,在看到长剑脱落后攥住「彦卿」的手腕向外用力一转,随后顺势按住他的肩膀绕后,以一个擒拿的手法将人按在地上。
长剑被踢到远处,但「彦卿」安安静静的,完全没有挣扎的意思。
直到此时,我心中才后知后觉地生出浓浓的害怕,甚至想要呵斥「彦卿」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还能因为什么?这不就是因我而起的吗?只要想到这点,我便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我沉默地松了手,将「彦卿」的长剑拾起,仔细检查着剑尖,确认上面不带有任何血色,“抱歉,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
「彦卿」没有起来,只翻了个身躺在地上,仰面看着我,“你甚至不觉得我是在试探你逼迫你。”
我的确都未曾往这方面想过,哪怕是在「彦卿」说完之后,“这是我的问题,是我没能注意到你的心理状态。”
“心理状态”躺在地上的「彦卿」自嘲地笑了起来,“你这完全是拿我当受不住生离死别的小孩子来看。”
他叹了口气,撑地起身望着我,“如果死亡是不可避免的路程,那我提前去探个路不是很正常吗?”
玉兆滴滴一声收到消息,但「彦卿」没有去管,而是先继续说了下去,“那些言之凿凿的话毕竟没有根据,没人知道死后会是什么样子。”
他用力按住我的肩膀,直白道,“所以,我不是承受不住,只是要陪你一起。”
他这话说的格外郑重,却也格外轻松,就好像真的只是打算替我去探探前路,而非是以死亡的方式。
这让我再度开始犹豫起来。
252.
“”说出来吧,你已知晓他的决心与意志。
“”告诉他吧,在如今的局势下,你又能隐瞒多久?
“”诉之于口吧,这就是最好的机会,总不能真让「彦卿」有朝一日直面自己的尸体。
诸般想法在脑海中盘旋,有好几次我都觉得自己已经要说出口了,可最后仍然只是望着正在查阅玉兆消息的「彦卿」不发一言
我说不出来。
我知道这番话出口的后果,也正因如此才没办法轻描淡写地将这些讲述出来。
——「彦卿」一定会自责的。
或许从最开始自己就不该犹豫的。
是我错了。我本以为「丹恒」和「刃」在这方面会比较出格,没想到「彦卿」同样如此。
不能告诉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
我打定了注意,反复在心中坚定着自己的想法,却忽然听到「彦卿」叹了口气。
就在我以为这是他放弃追问的标志时,又听到他极为失望道,“你死过了。”
陈述的语气不带任何疑问,琥珀色的眼眸中带着不受信任的落寞与知晓事实的伤痛。
他像是想继续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因此只绝望地重复道:“你死过了。”
他知道了吗?什么时候知道的?难道他只是在等我的坦白、等我亲口告诉他?
这个想法甫一进入脑海,就如一枚炸弹在水底引爆,扰的一切思绪全都纷乱起来。
等炸弹的余波过去后,我终于抓住了脑海中反馈出的一丝异样:不,不对,「彦卿」不可能会知道的。
“你怎么会这么想?总不会是被你们安给我的设定影响了吧?”我避开他的说法快速追问着。
按理来说「彦卿」不会想到这一层才对,所以我也不会在这方面上为难。
但现在「彦卿」不知道为什么格外肯定这一点,哪怕是在我问出这样的问题后也没有丝毫的动摇,甚至凭借着我对他承诺追问道,“告诉我们,有还是没有?”
“我们?”我捕捉到了他使用的字眼,一眼瞥见他屏幕上的通话界面。
那是「刃」和他的私聊通话,但我可以肯定「丹恒」也在。
我记得「刃」好像随着「丹恒」一同去了波月古海探查,可波月古海里应当不会有与我相关的东西,莫非是百川透露了什么?
思索间,「彦卿」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再度追问道,“所以,有还是没有?”
第80章 我很庆幸你们能陪我至今
253.
「彦卿」收到的是一张图片, 一个标注着红色序号①的档案袋呈打开状态被放在左上角,而后所有的A4纸按三行依次排开。
A4纸上没有字迹,每一张都是打印出的黑白图像, 粗略看去仅有一块一块的痕迹。
而将其放大后再看, 便能分辨出每一张的内容。
第一张的人带着手铐脚镣,被关在一个不知名的场地,单从范围来说, 倒是比他们一开始住的单间还要大上两倍。
第二张还是同样的场所, 不同的是他被放在了手术台上, 而在他身边忙碌的无一例外均属于持明龙裔。
第三张像是为了观察反应般给出了一个特写, 在这种情况下,他反而如自愿般在笑着说什么, 可双略有发散的瞳孔却清晰应证着他此时的状态。
黑白的图像不会遮掩其中的细节, 「彦卿」几乎是在刚看到第三张A4纸的时候就一眼认了出来。
景元不,不是景元。他在心中念着那个注定无法说出口的名字。
而后的图像均放在此番实验的细节上, 「彦卿」清楚地看出他们这是把胸腔剖开, 将一团不知名的东西直接塞了进去。
简单,粗暴, 血腥不遵循任何一个实验手法, 甚至「彦卿」都怀疑「景元」会先死于感染。
可更令人难过的是,他仍活着, 如同监控录像般的纸质记录清晰地复述着他的每一段反应
在恒久的观念上他的确死不了,可在某个阶段,他的确失去了声息, 围观的持明已经对这件事见怪不怪, 没有一个人上前查看,只等待着他再次醒来。
茫然的, 脆弱的,他望着手术森*晚*整*理台上的灯光,逐渐回忆起先前发生的一切,又在下一个闭眼间将那些情绪全部敛去。
上方忽的弹出一则由「刃」发来的消息:或许他真的经历了千百次的死亡,有机会的话试试吧。
刚从纸质画面中脱离出来的「彦卿」骤然捏紧玉兆,无端想起他们搭乘星槎从竞锋舰上逃离,一路撞到鳞渊境的场景。
「景元」他真的是在坐星槎前来的路上学会开星槎的吗?对龙师展露出的恨意又真的只是出于剧情带入?
他会不会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
思绪被强制性地掐断,「彦卿」看着那行字终究还是没忍住缓出口气来。
他将玉兆静音,而后拨出了通话。
简单的试问一定会被「景元」掩饰过去,甚至还容易让他生出警惕。更何况他们之间刚刚才发生了这种事,所以「彦卿」不打算遮遮掩掩,而是转换思路直白道,“你死过了。”
他原本只想笃定地说上一句来诈一诈,可只要想起图片中一幕幕,他就克制不住其中的情绪,“你死过了”
「彦卿」清楚地感受到,在那一瞬间,「景元」的呼吸停滞了几秒。
而后「景元」下意识垂眸避开视线,手指无意识地捻过袖口。
显而易见的,他在思考,他在不安,可他到底还是没有反驳什么,甚至没有询问任何。
迟来的追问更像是一种掩饰,「彦卿」不想顺着他说下去,也不能顺着他说下去。
所以「彦卿」只为得到最后的答案,问出一句:“有还是没有?”
长久的沉默往往代表着默认,可让「彦卿」更为难过的是,「景元」宁可以沉默作答,都不愿坦诚地说一句“有”。
他就那样静立在原地,咫尺间的距离宛若天堑。
254.
即便他们已经知道了,但我依旧无法给出回应。
又能说什么呢?说我已经先一步尝试过死亡的状态,除了疼点不存在任何不良反应?说我被人用带毒的匕首刺穿心脏,复生后不会有任何毒药残留?还是说我曾服毒自尽,其效果能打个满分好评?
这听起来简直就像个地狱笑话,但除了我以外,只怕他们没谁能笑得出来。
所以我只能等待,等待着「刃」和「丹恒」的反馈,等待着「彦卿」的反应。
哪怕是生气到给我一剑都好,不要这样随我一同沉默。
而后,我看到「彦卿」将玉兆的音量打开,但对面没有传来任何声音。我看到「彦卿」沉默地将长剑收回,却半分不曾向我看来。
如果这代表着一种不愿明说的终结,那我就该为他们换一个安全的出路。
事实上,没有哪里能比罗浮更为安全,但我觉得他们大概率不会长久的逗留在这里。
或许他们会去雅利洛六号看看,或许会想去黑塔空间站看看,甚至可以去空间站环绕的那颗蓝星上看看它与地球有何不同。
可是成为无名客到底还是太容易遭遇危机,除非有人能为他们保驾护航。
我不知道能不能为他们争取到这份保障,但如果不行,我还可以与公司合作。
以公司的势力来说,只要是能使用信用点的地方,他们就能提供庇护。
这其中的细节很难去勾勒,但总体就是这么两个大方向,无论如何,我总能做到的。
等我回过神来,却发现「彦卿」完全没有愤然离开的打算。
那我去隔壁睡?我有些迟疑地看着凌乱的床铺,却猝不及防地被拦腰抱住。
「彦卿」抱的很紧,脑袋都埋进我怀里,身躯微微发颤。
我下意识抬手想安慰性地拍拍他,但最后还是收手垂落在身侧,“谢谢。”
“好疼的。”沉闷的声音自怀中溢出,“我只是看着都觉得好疼,你怎么还敢笑的!”
所以「刃」他们是看到了幽囚狱的那段?虽然我不觉得那时候有留下影像资料,但万一恰好有机巧鸟路过
这其中的细节已经没有再深究的必要了。
“其实我也是很害怕的。”或许是因为「彦卿」主动“遮住”视线,这让我感觉轻松些许,连带着那些原本埋藏在心的顾虑都说了出来,“可我更害怕会看到你们死去,害怕习惯后会将你们的生命一并化作可以利用的条件。”
这不是我自负于自己的手段,而是因为我知道,他们总会沿着我的选择尽力走下去,哪怕前路布满荆棘。
所以,如果他们能就此离开,或许正是一件好事。
“我就将这当作最后的安慰了。”我最终还是拍了拍「彦卿」的后背以作回应,而后按着他的肩膀将其拉开,不出意外的看到他湿润的眼角。
但临别前的关照只会带来残忍,所以我将其忽略过去,无所察觉般如常道:“我很庆幸你们能陪我至今。”
属于「彦卿」的玉兆内忽然传来「丹恒」的声音,“你让他先别说话。”
我还是难得能这么顺畅地真情流露一次,没想到就这样被「丹恒」给制止了。
几乎只有一秒的时间差,玉兆内就传出一道熟悉的声音:“喂喂喂,能听得到吗?”
得到肯定回应的星清了清嗓子,夹着微弱的杂音开口就是一阵数落,“将军,这就你的不对了,列车组哦不是,你们是一个大家庭,你看丹恒被捅了一剑变成大青龙也没瞒着我们不是?”
我茫然地看着那枚不断传出声响的玉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丹恒」和「刃」一人打了一个电话,而先前那边没声音大概率是处于静音状态。
但这种私事也不至于专门向开拓者求助吧
事实证明,这的确不是向开拓者求助的,而是向列车组。
三月七的声音随后响起,“你别光顾着自己说啊,你不是摇人咨询了一下,还说这位一定靠谱吗?”
“哦对,你们等我一下,我给他打过去。”星显然是跟对面通过消息的,铃声刚响一下就被迅速接通。
“他宝贝的,你怎么跟被公司吃掉脑子的小可爱一样?!”气愤的声音直穿两个手机三个玉兆扑面而来,“这事儿不是简单的很吗!”
“波提欧?”我有些迟疑地询问着,视线下意识往侧方的墙壁看去。
波提欧就在隔壁的隔壁,要是想要参与其中也不必绕这么大一圈才对。
“向您致歉,景元先生,按理来说这是您与友人间的私事,我与波提欧本不该参与其中,但开拓者说这件事非波提欧不可,这才深入了解其中缘由。”
所以银枝也在?我有些不自在地退后一步,远离着「彦卿」的玉兆。
我本以为自己是在跟「彦卿」真情流露,再有也就是加上「刃」和「丹恒」,但现在为什么会突然冒出一堆人来!
这种事真的适合这么多人知情吗?
“我们怎么掺和进来的不重要,反正我都是你的同伙了。”波提欧抢回了发言权,直言不讳地继续道,“要我说,你就是舍不得把他们完全拉下水,但他们都他宝贝的跟定你了,你就算把他们哐哐流放出去,别人都得以为你这是另类的保护,你就说这能有什么用?”
波提欧连气都没换一口,直接转到下个角度继续火力全开,“更何况,你就算把他们关进宇宙监狱,他们都得顶着越狱的通缉跑出来找你,你到底是怎么以为他们肯撒手抛下你的?”
“对啊对啊!”星隔着听筒大声附和着,恨不得当即跟波提欧拜一波把子,“像你这样的小猫咪诶丹恒你别拉我,我这说的是正经话,真的!”
似乎是正在突破封锁圈,星有些含糊不清但格外大声地嚷嚷道,“你这样的小猫咪被喜欢也是正常的,将军你千万不要有心理压力,你们还要组一辈子的日月星带娃组啊!”
“”莫名低了一辈的「彦卿」暂且忍了这种说法。
结果波提欧还趁乱忽悠道,“你要实在调理不过来,干脆跟我们走”
这话还没能说完,重重叠叠的一句“闭嘴”就淹没了他的后续。
波提欧轻啧一声,扔下手机直接前往隔壁的隔壁敲开房门,“我说真的,跟我们打上两圈,保准你再遇到靠谱的队友恨不得直接抢过来当压寨夫人。”
什么破用词!「彦卿」砰的一声关上房门,转头就看到「景元」笑了起来,“要说靠谱队友的话,那我也算是妻妾成群了?”
状似轻松的一句话中终于不再带有如flag般的遗言味道,他看似整理好了情绪,但「彦卿」却完全不敢放松警惕。
话都说开到这份上了,要是再让「景元」跑掉,那就真的什么都抓不住了。
于是「彦卿」幽怨地拉回正题,“但某个人可打算抛妻弃子的。”
「景元」怔然地看着他,半晌才低声道,“倒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他自然能明白「彦卿」这样说的意思,只是没想到「彦卿」会以这种方式开口。
隔着通话的星不觉得这有什么,毕竟「景元」是「彦卿」的师父,多少沾个父字,完全符合她给他们取的组合名。
于是星对丹恒眨了眨眼,低声骄傲道:“你看,我就说波提欧在这方面能以一顶三!”
像是为了佐证这个说法,通话中紧接着传来「彦卿」的声音,“波提欧说的对,这件事其实很简单。”
明明他们都在为对方考虑,又何必落到如此地步?
奈何「景元」在这方面固执的很,甚至没有接下这话。
于是「彦卿」叹息一声,给出了一个充满威胁意味的方案,“如果让我们发现你什么都不说就大义赴死,那我们都会随你一同。”
“你可以赌自己能瞒过我们,但你真的能处理掉所有的痕迹吗?”
「彦卿」刻意扬起玉兆示意着。他本来跟所有人一样,都怕「景元」会因为他们而产生压力,可事到如今,他发现对于喜欢什么事都藏在最深处的「景元」来说,还是采取这样的措施更为简单有效。
有这样的压力在,他行事才能有几分顾忌。至于这部分压力是否会对他造成影响只有先让他好好的活下去,然后才能考虑这些。
255.
好像有什么东西错了
我不知道这种念头从何而来,又因何而起,但它始终盘踞在我的脑海中,试图冲出禁锢。
「彦卿」手中的玉兆随着他的动作而不规律地摆动,我下意识伸手捞了一把,却只捉了个空。
顶着「彦卿」警惕的目光,我才回过神来解释道:“我只是想看看「刃」都给你发了什么。”
“都这种时候了,你总不至于还要想一些用来反驳的借口吧?”虽然这么说着,但「彦卿」还是直接将他的玉兆递了过来。
我没有多看他们之间的聊天记录,只匆匆翻到那张图片。
记录如黑白漫画般刻画分明,却让我感觉眼前一黑。
原来他们说的死亡是这个吗?
明明促使这场对话的过程错误,但结果竟然阴差阳错的对上了
黑暗的世界尚未有任何恢复,这明显是不正常的反应。
我凭借着最后残留的视觉印象将通话关闭,也来不及再多想什么,直接摸索着按住「彦卿」的肩膀快速交代道:“我大概是要先睡一觉,时间尚且无法确定,等醒来后,我会告诉你结果。”
耳畔穿来急切的呼喊声,但我的意识已经被彻底吞没,再有所感觉时,我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分外熟悉的场景。
——这还是我第一次被迫进入睡眠状态来踏足回忆,而且这份回忆还是方才看过的内容。
真切的体会要远比看到的图像更为清晰,纵使同为监牢,但这里又与幽囚狱不同。
我入幽囚狱时那边临时加了床铺,一看就格格不入。而这里就像是由房间临时改造成的囚笼,一切的家具被拆除完全,如同一个被腾空杂物的储藏室,在整体上就显得违和。
但好在它的改装还说的过去,至少有监牢的模样,但要说和这个认知不符的,就是最东边摆放出的用来工作的手术台。
——无论是按牢房来说,还是按医疗室来说,这都极其的不合规范。
不过,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人能查到这里给出处罚,因此这种事也就不重要了。
现在可以确定,这里在环境上与图片中的内容相对应,那么自己这方面
我打量着身上的那沉重的手铐脚镣,它在长度上留有足够的富裕可供活动,让我可以在这宽阔的牢笼里走动,也有充足的自杀条件。
然而,哪怕是断手断脚的脱离镣铐,只要我没办法离开这座监牢,那就是永远的阶下囚。
所以这幅镣铐明显不是为了起禁锢作用,甚至它也不像奇物般有任何效果。
可除此以外还能是什么?总不能是以这样的方式对我进行威慑?这怎么可能有用?
我下意识地想要摇晃镣铐试试手感,但不出意外的,我无法控制记忆中的躯体,只能看着他向固定的路线发展下去。
就像我所判断的那样,【景元】也没做无谓的反抗,给饭就吃给水就喝,哪怕是在他身上搞起了小实验,他也从不挣扎,甚至还有余力去套问些实验情况。
“选定我作实验样本的确不需要再考虑诸多实验体间的数据差异,毕竟我的每一次复生都是数据如初的新生。”被固定在手术台上的【景元】赞赏地说着,旋即又笑道,“可是你们使用的繁育血肉同样会流逝在我体内,这样做除了消耗材料以外又有什么意义?”
不知道是哪位持明低声回应道,“只要能得到实验成果就是最好的意义。”
“实验成果”【景元】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满带可惜道:“自「不朽」陨落后,持明便失去了「繁育」的能力,而后又随着战争日渐衰落,着实令人感到惋惜。”
说完,他话锋一转,一针见血道,“可如今你们想要以「繁育」的遗体残留来补全繁育的能力,是不是太过异想天开了些?”
他偏头看向被特殊装置安放完好的繁育血肉,怜悯道,“这甚至只是繁育残留下的极小一部分,你们不会以为能凭借这样一块血肉,便可达到创世神一般的地步吧?”
作为实验人员,没人能比他们更了解其中数据。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取得成功的实验,他们能勤勤恳恳做到现在,完全是因为这是如今仅有的一个办法。
——可这样真的能拯救持明吗?
部分本就不坚定的实验人员因此而动摇起来。一直监控其中的持明长老恨不得能立刻换一批人来顶上,但这种科研又哪儿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于是持明长老连夜开了个大会,带上种族存亡家国大义这些冠冕堂皇的帽子,将那些人的脑子再度洗回去,然后明令禁止他们再与【景元】交谈。
第二天的【景元】照常问一些实验相关的问题,奈何被下了禁令的实验人员完全不予回应。
于是【景元】幽幽一叹,十分不走心地伪装道:“我年纪大,你们行行好,陪我聊上几句,不然一直闷着说不准哪天我就给堕入魔阴身了。”
持明长老最能体会神策的能言善道,本来是生怕他把实验人员给拐到叛变,现在一听要堕入魔阴身,这状态肯定会影响实验数据,当即就专门找了人来负责陪聊。
可惜负责陪聊的人对实验进展毫无认知,唯一能知道的就是【景元】是这场实验的中心,要是一不小心【景元】出事,那他铁定就跟着一起死了。
知道没办法再从中打探出什么的【景元】再度恢复了吃吃喝喝的养生状态。
然而他能表现的很好,并不代表他真的很好,更多的时候他都蜷缩在监牢内,承受着血肉融入体内的强烈排异反应。
在二十四小时都处于开启状态的监控下,他自然是没有任何隐私可言的。
但也正是这种无法掩饰的状态,让龙师的内心得到了极大的安慰。
再怎么套取情报,再怎么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最终不还是要狼狈的承受这一切?
于是,舒了一口气的持明长老终于露出几天以来唯一真切的满足笑容,然后转头继续给好吃好喝供应着。
这一系列发展让我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但现在我大概懂那副镣铐是起什么作用的了。
——用来找优越感,除此以外没有任何特殊的含义。
这么看来,持明长老一直以来也坚持的挺不容易。
当然,如果他们能放弃坚持就更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