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宝月轻轻回应了一声, 脑袋支撑不住地再次靠在裴璟胸膛上，又一次昏迷过去。
南灵耀确保宝月的气息已经暂时稳住，才浅浅松了一口气。抬头时与同样满身是血的裴璟四目相对, 两人都从互相的眼神中看到对同一人的深厚情感。
“照顾好她。”
“我会的。”
南灵耀直起身来，裴璟也收回了万剑阵。
雍容尔雅的太子终于清晰地站在了众人面前。
上官空青等人想撤退, 身前身后却都被督查司阻拦住，无法离开。不过面对太子殿下的突然出现, 上官空青脑中早就想好了应对之词, 率先以不满姿态对南灵耀道：“太子殿下, 这漆山乃是无主之山，我等世家在此不过是互相切磋, 太子殿下凭何拦我。”
好一个互相切磋, 这颠倒黑白的功夫可被这些世家琢磨透了。
南灵耀冷笑一声, 凌厉的声音传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世家相斗, 吾不插手。但帝都二公主无辜遭受牵连, 世家围杀, 以致重伤，这账，上官家主如何和吾算！”
帝都二公主？
哪来的帝都二公主？
众人诧异的目光落在裴璟怀中的宝月身上。
是她？！
“她竟然是”容紫璃等几个同门都愣愣地站在原地。当初仗着她不过江南虞家的身份, 她们跟着上官海棠可没少做针对宝月的事情。到头来, 她压根不是那只会赚钱、不会修行的江南虞家之人, 而是帝都的二公主？！
偏偏那罪魁祸首还嫌入山麻烦, 躲在山脚偷懒！若是她们知道这宝月是帝都公主，她们说什么都不会跟着上官海棠欺辱她啊！
容紫璃一想到自己见到她就说“你不配”“远离裴璟”的话, 如今就恨不得给当初的自己两嘴巴子, 然后和她说：“你都不用配不配得上，因为这世间的男儿都没配得上你的！”
上官空青等人的脸色也不好, 他们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小辈强夺了西沙国圣物遭遇了反噬，想着再如何不过就是世家子弟一条命，不足挂齿，只要从她身上拿回圣物就可。哪曾想，会在这里惹上了帝都之人，还是那个名不见经传的二公主。
此事，怕是不好收场了。
而在南灵耀说出“帝都二公主”的时候，裴璟抱着宝月的手又紧了一份。
虽然在得知她出事以后，他一直隐隐对她的身份有所怀疑，但从未想过江南虞家作为仙族世家会百年如一日地看顾帝都公主。直到见到南灵耀的那一刻，宝月的一声“哥哥”，这恍若惊雷的事实才真正地摆在他面前。
他突然想起在离开江南前，宝月说要想和他说的事情，应该就是此事吧。
如今南灵耀的一句“帝都二公主”，便是彻底将她的身份昭示于天下，帝都拼尽全力都会为这快死在漆山的二公主向世家讨回公道。
裴璟低下头，将头靠在宝月的发旋上，感受着少女微薄但逐渐平稳的气息。
不要紧，只要她能活着，区区帝都和世家之距，由他来拿下。
此刻，西陵明和上官空青则是完全不一样的态度，上官空青还能凭借清水上官家的身份与南灵耀争辩，但四国旧部之人却是无路可退。
“撤。”
西陵明一声令下，身后的随从立马动手攻向四周围着的督查司，打算强破一条通道离开。
南灵耀立马察觉到动静，道：“暮影，不许放过任何一个。”
同时包括四国旧部和世家之人。
站在督查司最前方的人立马应道，吩咐一群人严加看管上官空青等人，而剩下的人追拿正要逃跑的西陵明一干人。
南灵耀重新回到宝月身前，对抱着宝月的裴璟道：“将她给我吧。”
裴璟抬起头，眼底是一片血红，紧紧盯着南灵耀：“她会活下来的，是吗？”
“是，我保证。”从不允诺他人的太子殿下，但今日却以斩钉截铁地回答他。
“好。”
裴璟逐渐松开手，意识不清的宝月却在昏迷后还牢牢拽着他的衣袖，他将衣袖一点一点从她的手中抽出，心如刀割，此去一别，他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她。
要将人递出去的前一刻，裴璟强忍着锥心刺骨的痛楚，轻轻地、郑重地在她的额角落下一吻。
他知道她如今听不见，却还在她的耳边轻道：“我等你。”
南灵耀接过宝月。
宝月此刻浑身是血，一身雍容月白衣裳的南灵耀却没有任何犹豫，将人牢牢地抱在怀里。
正要转身离开，南灵耀身后传来两道声音。
“宝月！”
“阿璟！”
是南扶桑带着人上山了，身后跟着的还有童初安。
南扶桑一眼就看到了南灵耀怀中那个浑身浴血的人儿，明明一月前还活蹦乱跳的喊她“阿姊”的少女如今面无血色、气若游丝地躺在哥哥的怀里，素来张扬霸道的大公主彻底红了眼眶。
她快步南灵耀身前，手指颤抖地想要摸一摸她妹妹的脸颊，却见宝月突然剧烈咳嗽，血水从她的口中不断涌出，染红了身下南灵耀的一身白衣。
“哥哥”南扶桑手足无措地看着妹妹痛苦的模样，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下眼眶。
南灵耀赶紧为她继续灌输凤凰国像之力，对南扶桑道：“宝月现在必须马上回帝都。扶桑，你留下处理这里，一个都不许放过。”
“我会的。”南扶桑犀利的眼神划过被督查司围着的世家一众。
原本对待世家，帝都最多用了六分压迫，而现如今就是他们自找的！
交代完，南灵耀就带着宝月离开。
在南灵耀最后一丝身影消失在面前时，裴璟终于压制不住体内的血液翻涌，一口血水吐出后，就昏倒在过来扶住他的童初安的身上。
*
帝都千年，在仙族和魔族的停战之约即将结束的前夕，仙族发生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帝都二公主南宝月被四国旧部挟持入漆山，在与四国旧部相抗之时，为保西沙国圣物无法打开，以身入局，强取圣物，身负重伤。
而以清水上官家为首的世家仙族趁此机会想要取其性命，得到二公主身上的圣物。二公主幸得锦川裴家少主相助，太子殿下也闻讯赶到漆山，护住了二公主。
但二公主就此昏迷不醒，陷入长眠，至今未出帝都一步。
帝都震怒，仙帝和仙后在闭关为二公主疗伤前下旨，帝都事务全权由太子殿下和大公主负责，必须严惩所有仙族不法之徒。
此令一下，意味着帝都对世家将不留任何一丝情面。
仙族内乱，就此开始。
而那些混入漆山的四国旧部，包括西陵明在内的大部分旧部都被南扶桑缉拿，剩下的一小部分则在最后时刻，被流风开启“遁界”带走。开启阵法的时候，南扶桑的弓箭正好射出，直直地攻向最前端的叶宴澈，关键时刻平山家主为他的儿子抗下这箭，正中命脉，应是在劫难逃。
接下来的数十年里，四国旧部几乎不见踪影。
下一次的出现，则是在仙族和魔族停战之约结束的那一日，魔王站在仙魔两界间向仙族示威，而他身边站着的，正是流风和叶宴澈。
*
这近百年里，宝月并不是都沉睡着，中途醒来过几次。
第一次醒来的时候，她正浑身沉重地躺在一个宽大的床上，看着屋顶上金色的凤凰图案，她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听到动静，仙后立马坐到了宝月床前，握住她的手。
“母后”
仙后眼底含泪应了几声，柔声问道：“疼吗？”
疼，很疼。
感觉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在拉扯着五脏六腑，身体里好像有不同的力量想要撕碎她。
她听到父帝在旁边道：“你如今在帝都帝祠内，体内有帝祠赐予你的国像力量。”
帝祠？国像？
可是之前帝祠不是不愿意赐予她国像吗？
仙帝看出了宝月的疑惑，继续道：“你强行同时吸纳圣物和缺失的仙骨，如今圣物在摧毁你的身体，而那块缺失的仙骨则在想尽办法愈合你的仙骨，两者相抗，唯有帝祠的国像能够帮助你的仙骨对抗圣物的力量。”
仙帝心疼地看着自己最宝贵的女儿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中，濒死的痛楚无时无刻不再折磨着她，三股强大的力量交替着拉扯她的身体，他越加不忍将下面的话告诉她。
但是，她若不承受这些，仙骨的力量终究难以抵抗这万年圣物的力量，最终便只能被圣物强占身体，吸尽灵气，最后血脉枯竭而亡。
而如果她能过了这关，她将迎来新生。
他开口道：“如今你缺失的仙骨和圣物还未完全分离，国像之力也没有办法完全融入到仙骨之中发挥作用，只能帮你暂时压制圣物的力量。你现如今必须要积攒自己的力量去将缺失的仙骨从圣物中分离出来，愈合自己的仙骨，真正将国像之力吸纳，才能彻底压制住圣物。”
“宝月，父帝和母后会在这里一直陪着你。”
“但这一关，你必须自己过。”
第72章 前世事
这一关, 她过了好久。
中间好几次都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西沙国圣物的力量几乎要把她的理智吞噬。她就似在一个满是流沙的漩涡里，稍稍一动, 就会被那流沙吞噬。
但她每次痛苦到恢复少有的意识清醒过来，睁开眼睛流着泪说自己撑不下去的时候, 她的父母兄姊都会依次为她护法，给她灌输力量, 拉着她的手说：“宝月, 再努力一下。”
她不想让他们伤心, 就一次又一次咬着牙撑过去。
最艰难的一次，她的眼底几乎要被西沙国圣物的黑纹渗透, 父母兄姊都不敢离开她半步, 日夜相守。
她说：“父帝, 母后, 趁我还有意识, 将圣物摧毁吧。”
此时摧毁圣物, 等同于杀了她。
他们不肯，仙帝几乎耗尽仙力守护她。
可黑纹还在不断蔓延，她的意志几乎要被摧毁。
半梦半醒间, 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牵住, 睁开眼睛, 她恍惚道：“我在做梦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裴璟俯下身, 额头轻轻贴着她的额头，道：“嗯, 我来陪你。”
“真好, 在死之前还能梦到你”
“南宝月！”裴璟打断她，直戳她的内心, “你不就觉得你的父帝、母后，还有兄长和阿姊被这世间事务所桎梏，你死了，他们再为你难受，随着时间过去，这痛苦也会被淡化。”
“但我告诉你，若你死了，我绝不独活。”
“你别想着一了百了，想着给活着的人带来的苦楚会被时间痊愈。我不会痊愈，也不可能痊愈。没有你，这世间也没什么值得我留念的，我便随你而去。锦川裴家也不差我一个接班人，而你一个人离去的路太孤单，我便来陪你。”
“所以，求你活下来”
“就当是为了我，好吗”
意识再次迷离，后面的话宝月听不清了，只感觉到有冰凉的湿意落在她的脸上。
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梦里的他也会如此真实吗？
但那次的危机，她到最后确实度了过去。
这似乎是圣物对她的最后一次最猛烈的攻击，后来便再没出现过如此严峻的时刻。
三股力量陷入了一个平衡状态，她也陷入长久的沉睡当中。
梦里，她竟恍恍惚惚到了一个仙气飘飘的地方，玉石琉瓦，琼楼玉宇，宁静祥和，让人不自觉地放轻呼吸。
“你可终于来了，神女都等你好久了。”
身边突然出现一个女子，将宝月往一个宫殿里推。
宝月都没来得及询问，身后的门就关上了。
往前看去，屋子中央背对着站着一位女子转过身来。这是让谁看了都惊叹的美丽，不仅为她华美的容姿，还为她通体的气派，神韵脱俗，圣洁无暇，让人情不自禁地为她折服。
宝月疑惑地询问：“您是？”
女子微微一笑，回答：“吾乃琉安神女。”
神女？这里是神界？？？
宝月一脸震惊地问道：“我这是死了吗？死了的仙会来神界？”
琉安神女笑着摇摇头说：“吾带你来，是为解开你的疑惑。”
宝月刚想问是什么疑惑，就感觉眼前景象倒转。
顷刻间，她竟站在了前世烽火连天的帝都宫殿中。
只不过这次她是作为了一个旁观者。
在儿时的宫殿当中，裴璟面目冷淡地收回了他的剑，宝月眼睁睁地看着在宫殿之中的她的身躯再一次倒在了地上。虽然知道自己那时候没有死，但是再次面临这个场景时，看到裴璟毫无怜惜之意地将剑刺入到她的胸前时，她的心还是忍不住的颤抖了一下。
而随着裴璟的转身离开，她的身体竟然也无法控制的跟着他离开。
神女这是要让她跟着前世的裴璟？
裴璟刚刚迈出宫殿，就见几个提剑的世家子弟向这个宫殿疾步而来。遇到本应该在正殿与仙帝太子那些帝都最厉害的仙族相斗的裴少主出现在这帝都后院时，他们都愣了一瞬，但也没多想，开口询问他：“听说帝都二公主的踪迹出现在帝都后院，裴少主有看到吗？”
“嗯，死了。”
死了？几个世家子弟顺着他身后半掩着的宫殿门往里面看去，果真有一个女子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他们抬步想要进去，就被裴璟抬眼时的冷霜怔住。
“怎么？不信？”
“信信信。”他们可不敢惹这尊大佛，哪敢往前踏一步，立马原路离开。
宝月跟在裴璟后面，看着裴璟的清贵眉眼依旧是她熟悉的样子，只不过那眼底的神色让她感到陌生。她突然觉得前世的事情，似乎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让宝月意外的是，少年并没有再参与帝都内的战斗，一路离开了帝都，回到了锦川裴家。
这是她第一次踏入裴璟在裴家的院子，她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院落，堂堂锦川裴家少主竟然一直住在这小小的四方天地，这院落加起来都没有她在帝都的一个寝宫大。
院落总共就两间房间，一个书房，一个卧室。院子外面是一棵枝繁叶茂的菩提树，树下零零散散地放着一些武器，看来裴璟平时里就在这里练功。
她的身体离不开裴璟附近，就只能陪着他在这小院里过了一日又一日，看着少年每日都卯时起，巳时睡，每日就是修行、读书、再修行，好甚无聊。
终于有一日，岁寒带着帝都被攻破的消息来到了小院里。
裴璟淡淡回了一个知道了。
正当岁寒以为没有别的事情，就要退下时，裴璟突然问道：“还有帝都之人活着吗？”
“仙帝、仙后和大公主都战死了，太子殿下都身负重伤，不知所踪。”
“嗯，帝都二公主呢？”
“死了，在她踏入帝都的那一天就死了。”
闻言，宝月见到少年的脸上罕见出现了动容，不过就一瞬，便又变成了那副清冷无情的样子。
日子还是照常过。
出乎宝月意料的是，自从他从帝都回来后，就从未参与过任何世家和帝都的纷争，连一点消息都未打听过。他每日就是修行和读书，修为倒是增长得很快，现如今已经是真君巅峰，当之无愧的仙族年轻一代的第一人。
宝月倒很想知道她的兄长的消息，可惜她出不去这个小院，只能每日苦巴巴地呆在这个小院里。
终于又有一日，岁寒带来了消息。
不过，不是关于她兄长的。
是四国旧部起了叛乱，入了漆山，收回了西沙国圣物，如今正开启了多年来在仙界各处暗暗布局的“遁界”，长驱直入仙界。
仙界大乱。
也正是这天，当年帝都被污蔑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督查司司长叶宴澈当年与四国旧部里应外合，害童家子弟，伙同魔族，联合深渊，将脏水全都泼在了帝都身上，引发仙族内乱。
帝都，是无辜的。
那日，裴璟在书房内的窗前站了一日，未发一言。
之后，裴璟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四国旧部开启了西沙国圣物，建立了一支极为强悍的军队，势必要夺回仙界。
仙族没了帝都，各世家如同一盘散沙。
有些世家胆小怕事闭门不出，有些世家任由四国旧部占领地域，不在意最后是谁谋得大权，更有些世家直接投身于四国旧部门下，为其效力。
裴璟不以为然，仙族可以接受任何有志之士称帝，但绝不可以是四国旧部。四国旧部内部本就势力冗杂，若是被四国旧部重新夺权，未来仙界必将陷入再次割裂的内斗当中。
于是，他带领锦川裴家游说各方，聚集人马，抵抗四国旧部。
他甚至找到了失踪的帝都太子。
那时的南灵耀强撑着一口气，就是在等着帝都真相大白的那天。如今帝都不再是仙族口中的罪人，他本不想再活于世，是裴璟一日接一日登门相劝，才让南灵耀愿意重回帝都。
宝月就这样看着裴璟用了百年的时间，助南灵耀降服四国旧部，重建帝都。
在南灵耀登上仙帝之位的那晚上，待前来恭祝的众仙退去，南灵耀只留了裴璟一人。
他问裴璟有何想要的，他可以助他拿到。
裴璟摇摇头，却说：“能和我讲讲你的二妹妹吗？”
南灵耀一怔，问他为何问起他那死去百年的二妹妹。
他回答道：“曾有一面之缘，甚是好奇。”
南灵耀虽奇怪，但经历了百年合作，他也极为信任裴璟，他便与他谈起了自己的妹妹。
南灵耀自己心中也有念，百年里他再无一亲人能够倾诉自己的回忆，如今真的说道起了他的小妹妹，自是滔滔不绝。从她儿时仙骨有损，身体孱弱，不得不远离帝都，独住江南，再到每次他与她见面时，她如何缠着他，哭着说想要回家，最后到她独闯帝都，孤零零地死在了自己儿时的寝宫里。
就这样，讲了一晚上。
南灵耀在回忆往事里喝得酩酊大醉，被仙侍扶走。
倒是裴璟一直认真地听完了所有故事，临走前还顺走南灵耀的一幅画。
是南灵耀画的宝月。
他将画放在了书房，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拿出来看看，眼眸沉沉，似乎想透过这幅画，看到南灵耀记忆里那个鲜活的少女。
不久之后，在那个四方小院里，迸发的灵气冲向天际，金龙化形，翻云蔽日，神门开启。
裴璟竟然连破两境，一步入神！
这是何等恐怖的实力！
神族那万年不曾有动静的神迹鼓终于响起，神界派琉安神女下界去迎这新神。
当琉安神女见到裴璟的时候，裴璟已经成功凝聚了化神之力，只差一步便能化神。
但也就在这最后一刻，裴璟突然逆转力量，开启阵法，硬生生地将自己的化神之力剥离出自己的血肉。琉安神女来不及阻止，震惊地看着裴璟将自己的化神之力消散，全部注入到那个阵法当中。
雷霆大作，万千紫雷聚集在那方小院的上空，这是违背天道的回溯之阵！
天道惩罚，琉安神女无法插手，惩罚的雷劫落在裴璟身上。
他现在既无仙力，也无神力，不可能活下来。
琉安神女怎么都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放弃成神，开启违背天道的阵法。
此刻濒临死亡的裴璟已经浑身浴血，伤口深见白骨，但清朗的脸上却是化解了压制在心头百年负罪之意的轻松，他道：
“我此生无愧父母，无愧裴家，无愧仙界，却唯愧一人。”
“我以为我那一剑能够掩人耳目让她假死，救下她。可我不知她自小身体虚弱，仙骨缺失，根本抗不下那剑。”
“归根到底，她还是死在我的手中。”
“那我便用我这化神之力，还她一命。”
此刻以虚无之体守在裴璟身边的宝月，看着裴璟的身躯一点点消逝在眼前，早已近乎崩溃地哭喊着叫他。
在他每夜每夜地看着她的画像的时候，她就已经察觉不对劲。但她从未想到过，当初他对她的那剑，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让更多的人伤害她，可他没想到她最后还是死在了帝都。
他一直以为是他那一剑杀了她，后来得知帝都本就无罪，害了无辜之人的负罪感纠缠了他百年，让他日日饱受心结的磨难。
她嘶声大叫着，想要告诉他当年不是他杀的她，可是他却听不见。
泪水浸透了她的指尖，她想碰到他、抱住他，却始终抓不住他。
在裴璟即将消失的那一刻，不知是他变为了虚无，还是宝月化作了实体，她抓住了他的手。
宝月见他一点一点消逝，哭喊着道：“不要！”
裴璟惊讶地看到一个少女出现在面前，下一瞬就意识到什么，眼中染上的笑意仿佛在说：看来，我成功了。
声音和身形终于一同消散，只留下最后两句落入宝月耳中。
“我终于见到你了。”
“南宝月。”
*
前世之缘，终得完整。
*
今生的这一日。
帝都帝祠上空，霞光破雾，彩云齐聚，日月同辉，万千灵兽似有所感应，俯首遥望帝都，众仙族的目光都落在那处。
在一声高昂的凤鸣当中，一只金色凤凰破云而出，肆意展翅高飞，金色的凤羽璀璨耀眼。
金凤所到之处流光溢彩，万鸟追随，整整十日都不曾散去。
这是帝都唯一的金色凤凰像。
帝都二公主，苏醒了。
第73章 欢喜愁
这帝都二公主苏醒的消息, 一日之间仙界无人不晓，仙族态度也各不相同。
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又欢喜又愁。
清水上官家就是典型的这又欢喜又愁。
当年上官空青带领几个世家围堵南宝月之事, 被帝都记了整整百年。知道她是帝都二公主后，上官空青那个脸青的, 却又不得不堆起笑脸，亲自上帝都请求面见仙帝, 被避之门外后, 也不屈不饶将各种名药补品、珠宝首饰送往帝都。
帝都倒是一个不落地全都收下, 也并未再为难过清水上官家，人人都赞颂帝都气量大, 不计较往事。但唯有清水上官家自己知道, 帝都暗地里对他们家的打压有多狠。
如今清水上官家彻底被剔除仙族五大世家之名。
现在的仙族五大世家, 除了依然稳固的锦川裴家、雁门童家和紫岭宋家, 清水上官家和平山叶家的位置已经被长岭迟家和江南虞家所替代。
如今南宝月终于醒来, 清水上官家欢喜着这小祖宗终于醒了, 帝都对他们应该也会稍稍留情一点，但心里对南宝月的恨却日益加深，每日就在希望她醒来和诅咒她活不下来之间来回横跳。
最终还是输给了权力的压制, 这不, 一听到帝都二公主醒来了, 上官空青携长子上官楚蘅, 带着一连串的礼箱，来到帝都之外求见二公主。
自是被拦在了帝都城门外。
来接待上官空青和上官楚蘅二人的是礼乐司司长温长言。他摸着长长的胡子, 打着哈欠, 眯着眼睛听着上官空青各种恭维之词，每当上官空青提出想要入帝都, 他就摆摆手：“上官家主，老身和你说过好多遍了，没有陛下的允许，帝都是不允许外人进入的。”
上官空青还想继续让他通融通融，就见温长言目光落到他身后，眼睛一亮，扬起了上官空青从未见过的笑容，和他身后的人打招呼，上官空青也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看去。
经历了百年历练的少年如今已经成长得越加优越，身披黑金华贵外袍，内里是同色的锦袍，将少年宽肩窄腰的身线勾勒得恰到好处，黑发高束，更显少年利落的眉宇间清冷的英气。
上官空青看到裴璟身上的黑金外袍，眼中满是嫉恨。这外袍是帝都赐予世家的，世家子弟入帝都时都必须身着帝都所赐外袍，但只有五大世家是黑金外袍，而其余世家则是深蓝银线，也就是上官空青身上这件。
温长言凑到裴璟跟前，笑嘻嘻道：“太子殿下今日又找裴少主商讨事宜？”
“嗯，还麻烦温司长开下城门。”
“不麻烦不麻烦。”温长言对后面的仙侍道，“放行！”
帝都城门缓缓打开，裴璟目不斜视地迈进城门。
经过上官空青的时候，上官空青嘲讽的声音响起：“怎么，锦川裴家现在变成帝都的一条狗了？”
裴璟倒是连点目光都不分给他，淡淡道：“上官家主不如看看自己，连帝都的门都迈不进。”
“你！”
城门关上，也将在上官空青骂骂咧咧的声音挡在外面。
一入帝都，裴璟的目光照常先落在了远处仙雾缭绕、看不清真貌的宫殿，那里便是帝都帝祠所在。
外界都以为帝都二公主苏醒后便已痊愈，但实则，她依旧是一步都未曾离开过帝祠。
而此时的宝月，正躺在帝祠的大床上翻滚，唉声叹气道：“母后，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帝祠啊？”
仙后正在批阅外面送来的事务，面对小女儿的撒娇打滚，头都不抬一下道：“你九死一生才将圣物和仙骨分离，如今你的仙骨才刚刚愈合，在国像之力彻底吸纳之前，不准出帝祠半步。”
好在帝祠的日子不算无聊，宝月的仙骨恢复后，她就能真正修行了。
这次仙帝亲自督促她修行，给她带了好些书。
她翻了几页，就说都看过了。
仙帝惊讶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学了？”
“父帝，我去世尘楼又不是去玩的。”
“原来是裴家小儿教的你。”
这是仙帝在她面前第一次提起裴璟，宝月心下一跳，试探地道：“他在世尘楼帮了我许多。”
“嗯，好。”
对话不了了之。
就这样过了三十年，她已经在这帝祠内住了百年有余的时候，境界跨入了真君，仙帝和仙后才允许她出帝祠，住回自己的寝殿。
帝祠的门打开的那一刻，外界的光亮找到宝月身上，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真想要好好感受一下外界的气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突然冲到她的面前，抱住她的腿：“你终于出来了！！！”
宝月满脸震惊地推开那个小男孩：“你是谁？”
“是我呀，主人！”
小男孩的眉心有一道熟悉的红印。
“绛夜！你什么时候化形的？”
“跟着你回来之后。”仙后跟在宝月走出帝祠，道，“回来之后，仗着自己的原形样貌可人喜爱，到处认姐姐认哥哥的，吞了不少灵药补品，还能化不了形？”
绛夜嘿嘿一笑，圆滚滚的脸蛋确实可爱极了，拉着宝月的裙摆道：“主人，我可等你百年了。”
都已过百年了，宝月想起来她和绛夜的契约，道：“你不用唤我主人了，百年契约已过。”
妖族生性自由，宝月用契约束缚了它百年，现在是时候放他离开了，可哪曾想绛夜一把搂住她的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喊着：“主人，你不能不要我啊！我们再续个百年，哦不千年的契约吧！”
宝月第一次见绛夜哭得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疑惑地问：“你是不是不想离开帝都？”
废话，他就是不想离开帝都。这里有吃有喝有美酒，还有各种灵丹妙药，他还去外面过漂泊的苦日子干嘛。而且，离开帝都，离开宝月，他就又是一个人了
不过绛夜才不会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酒妖才没有那么脆弱。
他哭喊道：“主人，当年我没有保护好你，留下我，我为你好好尽忠！”
宝月从他嘴边残留的食物碎屑移开目光，不揭穿他内心的小九九，道：“你若想留在帝都便留下，也不必与我签订契约。”
“真的？”绛夜眼睛一亮，弱弱道，“那我无名无份的，不会被赶走啊？”
“不会，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这是绛夜不敢想象的称呼，他愣了一下，兴奋的心情让他变回了原形，痛快高呼着在空中打滚。
*
望栖宫内，玉满、金衣和银屏早就翘首以待，在见到宝月的那一刻，三个人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接一个自责地痛斥自己当初没有保护好主子。
宝月只得一个一个安慰过去。
待三人不哭了之后，宝月才正式走进自己的望栖宫。她的望栖宫是除了正殿之外最华美的宫殿了，在她不住望栖宫的日子里，父母兄姊拿到什么珍贵玩意儿，都会往她的宫殿里面塞。如今这望栖宫可谓是寸土寸金，每一处都是最顶尖的珍宝，白玉石、梧桐木、紫灵珠、火珊瑚各种灵石都难以换取的宝贝在她的望栖宫里随处可见，甚至在诸多宝物里面都不起眼。
宝月上一次回到自己宫殿的记忆，就是前世死去的时候了。
如今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木一石，都是原本的样子，而不在是她记忆当中被世家入侵时的破败模样。以后，也绝对不会再受摧残。
躺到自己寝宫的床上，宝月竟有些不适应。
许是在帝祠住久了，她有些认床了。
月光透过床边的窗边照了进来，映在了床榻中央那抹娇小玲珑的身上。
宝月顺着月光抬起手，纤细的手腕上挂着那红绳银铃，宝月看着这魂结风铃，陷入了思考，眼神逐渐恍惚。
一道声音打断了宝月的思绪。
“想他了？”
“阿姊怎么来了！”宝月将手链收好，笑着跳下床去牵阿姊。
南扶桑道：“还不是父帝母后觉得你今日刚回望栖宫，怕你睡得不适应，派我过来陪你。”
宝月小声嘀咕：“我都已经真君境界了，哪有那么脆弱。”
“不管你是什么境界，现如今的你就是咱这帝都的心尖尖，可不能有半点损失。”
宝月羞羞地吐了吐舌头，就欢喜地拉着阿姊爬上自己的床，手脚并用地搂住香香的阿姊。
“南宝月，你要勒死我啊。”
南扶桑被她的胳膊扯着嗓子，宝月赶紧松了松手，调整姿势，终于找到一个能够舒服抱着阿姊的姿势。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闻着阿姊身上独有的味道，感到特别的安心，满足道：“好久没和阿姊一起睡了。”
躺了片刻，南扶桑感觉困意袭来，正要睡去时，宝月突然在她耳边道：“阿姊，我睡不着。”
南扶桑打了一个哈欠，问道：“那你要怎么样才能睡着？”
南扶桑本意是想哄着宝月睡觉，但没想到宝月闻言瞬间来了精神，晃悠着脚趴在南扶桑身边，道：“不如阿姊和我讲讲帝都如今是发生什么了吧？为何我今日看到帝都内出现了好多世家子弟。”
这个问题萦绕了宝月一晚，现在阿姊正好在身边，她便缠着阿姊回答。
“父帝没和你说？”
宝月叹了一口气道：“我问了，但父帝不希望我再掺合到帝都和世家、四国旧部的事情当中，如今外面的事情，他是一点不告诉我，还严令玉满她们，把我看住，不让我接触这些事情。”
南扶桑沉默了一瞬，道：“确实如此。宝月，你之前偷偷离开江南，进入世尘楼，经历了多次生死攸关的事情，这些父帝和母后都知道了。他们不希望再次看到你再遇到危险，只想让你远离纷争，能够快快乐乐地做一个闲散公主。而前面的事情，有父帝母后，还有我和哥哥，就足够了。”
“可是如今的我已经不一样了。”宝月指了指自己曾经仙骨缺失的地方，“以往的我无法修炼，自身难保，只能活在你们的羽翼下。但现如今我仙骨重新愈合，境界飞升。阿姊，我再也不是那个没有自保能力的宝月了。”
南扶桑看着自己的妹妹，相貌还是原来的相貌，似乎又长开了一些，原本眼中的那份稚嫩，现如今回到帝都之后，倒是被帝都之人同样的威仪和端庄所替代了不少。她的妹妹，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从千年前的小娃娃出落成了能够独当一面的帝都公主，尤其是眼中的那份韧劲和不屈，和他们简直一模一样。
罢了，就算她不说，宝月迟早也会想到别的方法知道。
于是，她开口道：
“这件事，你那位情郎倒是参与不少。”
第74章 合策谋
宝月脸一红, 嘀咕道：“我哪有什么情郎”
见着妹妹害羞的模样，南扶桑觉得好笑，但也不再逗她了, 正经道：“当年你在漆山被围杀一事，父帝震怒, 从此不再过问哥哥任何关于对仙族世家的决断。而哥哥本就不赞同父帝那相衡之道，加上你身负重伤, 生死难料, 他对世家的处理更加不留情面。一旦世家被查出与四国旧部有牵连, 或者是做了违反仙道的事情，都被哥哥带着督查司一锅端了。那段时间里, 仙族世家个个闻风丧胆、闭门不出, 就怕督查司查上自己家。”
宝月问：“就没有人抵抗？”
“当然有, 还不止一个。比如清水上官家, 别看他现在对帝都俯首称臣的, 当初他们可想着破罐子破摔过, 想要联合数十个世家围堵帝都。而这也是帝都的弱点，帝都在明，世家在暗, 如若世家多方围杀, 帝都定然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局面, 必将经历一场血战。也是那时候, 魔族和仙族的千年契约正好终止，魔族兵将迫不及待地兵临仙族和魔族的边界。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 四国旧部的人出现在了魔族。”
“仙族境内躲藏的四国旧部还未围剿干净, 不知道还有多少残留的‘遁界’阵法，这也就意味着仙族将时刻面临着四国旧部和魔族大肆入侵的局面, 哥哥为此殚精竭虑，布局仙族兵力的同时，还要抵御仙族内斗，几乎没日没夜地筹谋。”
“这时候，是锦川裴家站了出来，第一个与帝都合作。”
这次提到裴璟，南扶桑言语里带着赞赏：“这裴少主还是有点想法的，竟然与哥哥提出了‘以融促合’的想法。是他提出，与其让帝都和世家处于两方对立的状态，不如真正让世家子弟和帝都子弟融合。世家子弟入帝都三部十司协管仙族事务，帝都子弟入各世家共管仙族城池。”
“于是，以锦川裴家领头，所有意向与帝都合作的世家都敞开世家大门，愿与帝都共治仙族地域。作为交换，帝都会选拔优秀的世家子弟接手帝都三部十司中的职位。 ”
“这就是如今的帝都为什么出现了这么多世家子弟。对于许多世家子弟来说，在世家里会一直被血脉、身份束缚，而帝都给了他们第二次机会，让他们展示自己的能力，这自然有许多世家子弟愿意投效帝都。而对于帝都，掌握世家人脉和地域，就能够掌握内乱动态，让上官清水家的计谋无处遁形。”
“你这情郎，在此事上确实帮衬了不少。”
“如果没有他，哥哥不可能那么顺利执掌大权。”
又一次听到裴璟出现在阿姊口中，宝月的心头一颤，微微低垂的眼眸里划过她在琉安神女那里见到的前世。前世时，也是他帮助哥哥一步一步重建帝都，抵御外敌，平复内乱。
今生，也依然是他。
前世今生，他所做一切的源头，竟都是为了她。
*
此时，帝都的议事堂内。
南灵耀召集了一些帝都子弟和世家子弟谈近日魔族动向之事。
“近期有兵将部在弗弥山附近发现了四国旧部使用聚灵石的痕迹，各位有何想法。”
众人一时摸不准太子殿下的意思，面面相觑等一人先发言。
南灵耀道：“无碍，有想法就说。”
迟子叙是第一个站出来的，道：“殿下，这弗弥山地方偏僻，一直以来防卫较少，不如趁此机会将仙界偏远地区都安派人手巡逻，震慑外敌的同时不留下一丝漏洞。”
“迟少主说得倒是轻巧。”暮影开口反驳道，“如今帝都和世家的人手都紧缺，哪来的人把所有的地方都安派人手。”
暮影语气不屑，言语带刺，似乎为着这些世家子弟不切实际的想法感到可笑。
迟子叙的神情倒是没有变化，听到暮影的咄咄逼人，只淡淡道：“据我所知，督查司已经三月没有抓到一个四国旧部了。与其漫无目的地全仙界抓人，不如将督查司派出去，防卫空缺之处。”
“迟子叙！”
“好了。”南灵耀抬手让暮影压压火气。
后面又有几人说了想法，但南灵耀听了都只淡淡点头，未作评价。
见众人都说的差不多了，南灵耀的目光落在了角落的暗处，对着那至今未发一言的人问道：“裴璟，你觉得呢？”
身着黑金外袍的清冷男人从暗处走出来，挺拔清隽的身躯站在一众子弟之中格外的英姿卓越，他上前几步施礼后道：“弗弥山不同于别的地方，后山相距十里处就是魔族境地，靠近魔族深渊，前山与古覃山相接，两山相连处形成天然峡谷，能守能攻，是绝佳的躲藏之地。因此殿下不需分散精力巡查每一处偏僻地域，只需派一支精锐队伍前往弗弥山提前监管那处峡谷，便能将人一网打尽。”
“好！”
南灵耀终于满意地点头：“那此事，就给你去办。”
“是。”
弗弥山一事已有结论，南灵耀问是否还有别的事情。
一道年轻的声音响起。
是司礼部主部——涂子息。
“殿下，听说二公主今日已正式搬回帝都望栖宫，属下贸然一问，二公主的授冕之礼是否需要补办起来？”
一提到这帝都二公主，议事堂里原本有些打瞌睡的人都精神了起来。在此的大部分人都未曾见过这帝都二公主，但都知道这传闻中的二公主可是帝都的心尖宠。
果真一遇到二公主的事情，南灵耀便出现片刻犹豫，道：“此事需听过父帝和母后的意见，之后再议。”
“是。”
事情全部商讨结束之时，已经凌晨丑时。
南灵耀只留下暮影，其余人则踏出了宫殿。
门一关上，暮影僵硬了一晚上的脸终于塌了下来，直言道：“殿下，这世家子弟一个个都是花架子，真到干活了可一点都不出力，殿下为何要让他们进入三部十司？”
“暮影。”南灵耀少有的脸上显露不悦，却还是耐心地规劝这个年轻的司长，“吾知帝都内对于此策不满甚多，但这是最好的办法让仙族境内少一次斗争。”
“仙界为一，才有河清海晏。”
另一边。
众人退出议事堂后，就打算各自离开。
“涂主部。”
一人喊住了涂子息，是世家琴陵金家的二公子金湛。
徐子息问道：“金二公子有何事。”
金湛似有些纠结要不要开口，但最后还是一咬牙开口询问涂子息：“二公主搬回望栖宫后您能见到二公主吗？我想请您帮我给二公主送样东西。”
张开手心，是一枚千年桃花树心。这桃花树心是千年仙桃树在千年诞辰之际孕育出新的树心，原来的树心掉落，落地即消失。若要得到这颗千年桃花树心，就要日夜看守即将进入千年诞辰的仙桃树，在树心落地前用天山取来的极净之水盛住，还要历经九九八十一道工序，才能将这树心保留住。这千年桃花树心佩戴在身上，有静神养魂之效。
当然，这桃花树心还有另一层含义——表述男女之情。
这一动静自然引来了还未散去的人的注目。
童初安正站在裴璟身边，顺着热闹看去，听到了金湛说的话，胳膊肘抵了抵裴璟，凑着脑袋对他道：“你又多了一个情敌。”
裴璟从金湛那略显稚嫩的脸庞和有些颤抖的手收回目光，冷哼一声，道：“他也配？”
涂子息自然是没有接下金湛的千年桃花树心，他可做不了这二公主的主。
金湛只好垂头丧气地带着桃花树心离开了。
裴璟也准备离开去筹备弗弥山一事。
刚想迈步，就见童初安也打算跟着他一同离开。
他顿下脚步，有些奇怪地问童初安：“你今日不夜探帝都后殿？”
一同来往帝都百年，他这好友十次有八次在议事结束后都没了影，他不想知道也得知道好友和大公主那些事情了。
童初安叹了一口气，有些可惜地道：“你家二公主今日回自己寝宫安歇，她去陪你家二公主了。”
“要不这样，我们一同夜探帝都后殿，帝都的路我可熟了，绝对不会被抓到。我找我的大公主，你找你的二公主，四全其美。”
“”
*
而如今的二公主压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正抱着自己的阿姊呼呼大睡呢。
再醒来时已经是正午时分，身边的南扶桑已没有了踪影，应是去处理帝都事务了。
伸着懒腰走出房间的时候，她惊讶地看到父帝和母后正坐在她寝宫外的那棵梧桐树下，看样子已经来了许久了。
宝月顺着仙后靠在她的身侧，问道：“父帝母后怎么一早就来了？”
仙帝将一个册子递给了她，宝月展开，讶然地看着封面上面写着四个字：授冕之礼。
授冕之礼是每一个仙族子弟漫漫仙途中最重要的时刻之一，在此典礼上，他们将会收到父母和各方的祝礼，是被仙族真正认识的时刻。
仙帝道：“你自小仙骨缺失，难以修炼，我们害怕有心之士盯上你，便一直没让你出现在世人面前。如今你仙骨痊愈，是该让这仙族好好看看，我们帝都二公主不输任何人。”
*
二公主的授冕之礼定在了三月之后，帝都已经百余年没有办如此喜庆的事情了，司礼部个个都摩拳擦掌，势必要将二公主的授冕之礼办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羡煞仙族！
仙族各世家也听闻了消息，各种珍贵宝物那是如流水般地整箱整箱抬进望栖宫，就连素来在宝月身边见多了宝贝的玉满三人，都为这成堆的宝贝看得瞠目结舌。
金衣打开一个箱子，见到里面全是织山云家最昂贵的布料，愣愣道：“主子，当年太子殿下和二公主的授冕之礼，各世家可没送这么多宝贝啊！”
宝月倒是镇定的很，看透这些世家心里的小九九：“如今世家子弟能够在帝都任职，这对许多小世家来说都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去掌握仙族实权，说不定能够凭借帝都一飞冲天。而能够迅速得权的办法，除了靠实力，可还有一条路。”
银屏在旁接了话：“难道是？联姻？”
“是呀。”宝月手中随意把玩着灵珠宝石，漫不经心道，“我现如今在帝都无实权，不过问仙族事务，有深得帝都重视，难道不是联姻的最好对象？”
“还有，长得也好看，娶回去正好当个花瓶。”
金衣、银屏：“”
不远处，玉满大喊着从寝宫正门进来：“金衣，银屏，快喊主子，锦川裴家的赠礼到了。”
金衣转头刚想禀报。
咿？公主人呢？
哦，早就在门口了。
锦川裴家的赠礼一箱一箱抬进了望栖宫。
“这到底有多少啊？”银屏惊讶地看着锦川裴家的赠礼几乎要将望栖宫的前院摆满，都没有落脚的地方了。
“主子，您快看看有什么？”玉满激动地跟在宝月身边，看着宝月随便打开了一个箱子。
一打开就是满眼的金光，几乎要照亮半个前院。
玉满震惊地指着箱子中间的宝物之一：
“这个是，万年桃花树心？！”
第75章 城门盼
万年桃花树心做成的小木牌在众多珠宝之中也是格外的突出, 四周散发的祥和之气彰显着它的珍贵，千年桃花树心已经是可遇不可求，而今日竟这万年桃花树心竟是直接放在一堆稀罕宝贝里面一同送来。
宝月拿起那万年桃花树心做成的小木牌, 手指轻轻抚过小木牌上面刻着的一弯明月，开口问到：“知道他现在在何处吗？”
玉满还真知道：“今日便在帝都, 领了太子殿下的命令，带了一只精锐队伍赶往弗弥山, 现在应该是要出帝都了。”
话落, 就见宝月手中紧紧攥着那小木牌, 身形已经消失在望栖宫。
御风去往帝都城门的路上，宝月只想着快一点, 再快一点, 能够见上他一面。
城门刚刚关上, 那抹熟悉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中, 宝月没有丝毫犹豫地登上城门。
在队伍最前方的那道遥远身影已经逐渐模糊, 宝月想喊他, 思索再三却还是不想打扰他出发。
正想放弃之际，打算通过设在帝都的传送阵的裴璟却心有灵犀地回头一看，城门上正站着一个华衣少女, 正是他心心念念了百年的少女。
相视的一瞬间, 两人万千思念涌上心头。
宝月想起前世百年的梦中, 他最后的身影如同碎裂的星月般消失在眼前, 那时的撕心裂肺在今日再次见到他时终于尘埃落定。今生的他还是好好地站在她的眼前。
裴璟望向宝月的眼眸中也是同样的缠绵与眷恋，可是传送阵即将开启, 裴璟已来不及回头, 指尖划过眉心带出一道金色的灵识。
灵识化作一条金色的小龙，穿过人群、城墙, 到了少女跟前，带来的风轻轻散开宝月额间的秀发，金色小龙如同蜻蜓点水般轻触她的额间，最后落到她的手心，化作二字：等我。
传送阵开启，宝月紧紧地握着那小木牌，目送着那支队伍消失在眼前。
*
目送裴璟离开后，宝月也并未回望栖宫，在帝都内兜兜转转，竟然到了她兄长的寝宫外。
想着来都来了，不如进去和哥哥聊聊天。
可还未走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女子生气的声音：“本小姐不伺候了！”
下一瞬就有一个穿着仙侍衣裳的女子低着头地跑出来，竟一头撞到宝月身上。
“东方映兰？”
宝月一眼认出了面前的女子。
见到宝月，东方映兰一脸终于见到家人的模样，委屈地开口：“南宝月，你哥哥他蛮横不讲理”
“东方映兰！”南灵耀黑着脸从寝宫内走出来，指了指自己袖口的茶渍，“是你先把茶水倒在吾身上。”
“可你说我这笨手笨脚的模样一点比不上长岭迟家的大小姐。”
“吾说的是，这茶是迟家送来的。”
“我不管！你就是这个意思！”东方映兰气得一跺脚，漂亮的眼睛里积满了泪珠，连礼仪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推开门就要离开时被宝月一把拉住了。
东方映兰委屈地看向宝月：“你也要帮他说话吗？”
大美人瘪着嘴可怜兮兮的模样，连宝月看着都心软，连忙安慰大美人说：“不帮不帮，我帮你对付他。”
东方映兰这才止住了脚步，拉着宝月不松手，与宝月控诉他哥哥的“恶行”。
两个女子惺惺相惜的模样，倒是完全不把那位太子殿下放在眼里。
若是旁人，南灵耀可没如此耐心，奈何一个是妹妹，一个是也不知道是什么。
罢了。
南灵耀黑着脸掐了一个净身诀，将身上的茶渍消去，喊了一声宝月让她进来。
东方映兰想要一同进屋，就被南灵耀指挥着再去沏一壶茶。
宝月刚刚在哥哥屋里坐下，东方映兰就端着茶具进来了，竟认认真真地在南灵耀身边沏起了茶前提是不看她这生疏的动作的话
磕磕绊绊终于倒好了两盏茶，东方映兰将一盏递给了宝月，一盏递给南灵耀。
白皙的手伸到南灵耀跟前的时候，南灵耀皱着眉头握住她的手指：“怎么这么红？”
看上去像是被水烫伤了。
东方映兰小声嘀咕道：“还不是你那迟家的茶水必须要用赤炼山中最滚烫的水。”
提到迟家，东方映兰又伤心了，从南灵耀手中收回手指就低头丧脑地出去了。
宝月尴尬地站在一旁目睹了全过程，也看见了南灵耀特意唤来一个仙侍将一瓶药给东方映兰送去。
她有些好奇地问：“哥哥，东方映兰怎么在这里？”
南灵耀正有些烦心地揉着眉心，想到这事便更加地无奈：“帝都念她和她父亲只被四国旧部忽悠着做了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便没有追究安岭东方家。而且东方映兰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父帝额外允诺她一件事，结果她便提出要来我身边做仙侍。”
做仙侍也就罢了，每日十件事情里面有八件事情都会出错，另外两件事情则是忘了。
不愧是安岭东方家的优秀血脉。
“那这长岭迟家是何事？”
南灵耀哼了一声，俊美的眼睛看向一脸无辜的妹妹，道：“此事也和你脱不了干系。”
“？”
他道：“当年是不是你给了长岭迟家少主你的金玉牌子，要助他一臂之力打破世家地位。”
宝月心虚地点点头：“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但是这迟少主不就是你当年偷偷去世尘楼的伙伴，我瞧他也算是可用之士，只不过缺少点机遇。而且他现在不也是哥哥的得力助手之一吗？”
“子叙确实是可塑之才，但他的长妹借着你和子叙的名义进出帝都，如今帝都内谣言甚多算了，不提这些事了。”南灵耀白日里应对各方事务，回到寝宫里还要面对个祖宗一样的仙侍，实在疲倦得很。
南灵耀转而问宝月：“找哥哥有什么事情吗？”
宝月见哥哥不想谈那些事，便也没再继续追问，便询问起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也没很重要的事情，就来问问哥哥当年漆山的事情都查出来了吗？”
宝月醒来后就听说西陵明被抓进了督查司的暗室，由现任都察司司长暮影亲自看管。只不过这西陵明嘴硬的很，进入暗室之后，除了一直辱骂帝都，就未曾说过一句有用的话。
南灵耀道：“大部分事情都查清楚了，当初围堵明兰山庄的人也都抓住了。除了西陵明之外，所有人能招的都招了。他们说，当初就是西陵明带着西沙国圣物和遁界阵法来找他们合作，他们觉得有西沙国圣物在手，便可一试，就同意与西陵明合作。”
听起来这西陵明就是主谋，宝月疑惑道：“那还有什么事情没有查明白的吗？”
“有，是从雪奴身上套出的话。这件事算是机密，现在几乎无人知晓，父帝和我怕打草惊蛇。”
“那便是帝都还有隐藏的四国旧部之人，而且这个人，才是谋划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
督查司的暗室今日格外的安静，无关人等都被暮影屏退了，唯留暮影一人在暗室，不知在等待谁。
不久，一道身影出现在暗室当中，暮影恭敬行礼道：“陛下。”
仙帝应了一声，抬手让他带路。
暮影将仙帝带到了西陵明所在的暗室，就识相地退下了。
西陵明手脚都被绑在了刑具上，裸露的上半身满是严刑拷打的伤痕。西陵明从披散的头发中抬眼，见到来者倒也毫不意外，还扬起了一个笑容，道：“你来了啊。”
距离上次西陵明被带回，这是仙帝百年来第一次见他，仙帝道：“听说你一句都不肯说。”
“有什么可说的，你们不都把事情查清楚了吗？都是我做的。”
“你办不到。”单是千年前仙后被围杀漆山一事，知情之人几乎都被他处置，众人都只知仙后被围杀，但不知漆山到底发生了什么。若没有人指点，西陵明不可能知道西沙国圣物就在漆山内。
“我怎么可能办不到！”西陵明听到此话之后，情绪第一次出现波动，他怒撑血红的眼睛，话中带着千年的愤怒和恨意，“你可别忘了，当年的我实力已破道君，是整个仙界最年轻的道君！当年若不是你和卿卿拦着我回西沙国，阻止我真正站在战场上，你和我到底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当年形势已定，拦住你只是不想你再送命。”
“那我的父母呢？！”西陵明此刻已经按压不住自己千年的伤痛，“你明明说过会留我父母一命！”
“我当年确实放了你父母，但后来他们是如何死去的，我们都不清楚。”
“你别再骗人了！明明那留影石中”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西陵明立刻闭上了嘴。
但话已出，仙帝立马捕捉到了话里的漏洞，继续追问下去时，回应他的却是西陵明长久的沉默。
仙帝看着昔日好友如今模样，内心百感交集，万千话语落到嘴边只剩下一声长叹：
“阿明，收手吧。”
第76章 小嫂嫂
二公主的授冕之礼操办得可谓是轰轰烈烈, 单单是二公主即将要登上的千步云梯旁边摆放的花都经历了司礼部十轮选择，这阵仗饶是素来娇贵惯了的宝月都有些吃不消。
“二公主需要先前往帝祠，在帝祠接受列祖列宗的赐福, 然后登上千步云梯，所有的帝都和世家仙族都会聚集在此, 见证二公主的授冕之礼二公主，您在听吗？”
宝月正靠在软塌里昏昏欲睡, 不是她敷衍了事, 是她这几日实在太累了, 每日都要被司礼部的人拉着试礼服，练礼仪, 走流程, 她这一千年在江南随性惯了, 真一板一眼地被人盯着一举一动, 她还真有些不适应。
“听了听了, 然后就是我拜天地, 祭先祖，父帝和母后为我授冕。涂主部，你每日过来和我说一遍, 我早就会背了。”
涂子息年轻的脸庞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温声道：“既然二公主都清楚了, 不如再与属下去排练一遍吧。”
“”
三个月的时间, 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
快的是明日就要到她的授冕之礼。
慢的是裴璟带去的那支精锐队伍至今还未回。
直到宝月临睡前, 都未等到裴璟的消息。
*
时间眨眼间就到了授冕之礼当天。
宝月卯时就被仙侍从柔软的床中拉起, 将准备好的服装和首饰一件一件套在嘴巴还在打哈欠的宝月身上。
单是这装扮就耗费了两个时辰。
当最后一个珠钗插入到宝月的发髻当中，少女在镜子前睁开了眼睛, 内室里的仙侍纷纷倒吸一口气。
玉满痴痴地看着镜中的宝月，道：“主子你好美啊”
银屏在旁边嫌弃地看了一眼玉满：“玉满你会不会用词，主子这哪能用美来形容啊！太低级了！”
“呵，那你说一个试试。”
银屏绞尽脑汁，最后道了一句：“今日众仙聚集，定是会惊艳众人，成为仙族的绝佳美谈。”
玉满哼笑一声：“你这话和我说的有什么不同？”
两人就在“谁说的好”的话题中争吵扭打在一起。
在一群嘈杂声中，金衣走到宝月身侧，将她的衣袖上的褶皱一寸一寸抚平。
她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主子，去迎接您的授冕之礼吧。”
*
帝都城门外。
今日的城门由司礼部主部涂子息和内侍部主部谭昱亲自迎接和把关。
为了庆祝帝都二公主的授冕之礼，帝都这一日敞开城门欢迎所有仙族前来观礼。
几乎大半个仙族的人都来凑热闹了，有头有脸的，无名无权的，都想来这帝都一睹二公主的风华。
在熙熙攘攘进入的仙族中，有一身着黑金长袍女孩格外的醒目。
裴玲正翘首垫脚在城门焦急地等待。
这里面都响起乐声了，她这令人操心的哥哥怎么还没来啊？
终于，在城门外的人都要走完的时候，身着黑衣的男人出现在了城门。
裴玲一开始还没认出来。
这百年里裴璟几乎都在外奔波，与她都没见过几面。
虽然依旧是俊美卓越的容颜，但若说百年前的裴璟是矜贵中时而还会带着一些漫不经心的狂傲，那么今日的裴璟就是彻底褪去了少年身上的青涩，每一步沉稳有力的步伐都带着桀骜的凌厉，弧线锋锐的轮廓勾勒出淡漠的疏离，如同一把出鞘必见血的寒剑，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待到裴璟走近后，裴玲才发现他的黑衣上深深浅浅的颜色。
“哥，你怎么身上都是血啊？”
赶路赶得太着急，裴璟都忘了他刚刚从一场厮杀中脱身。
随手掐了一个净身诀，将身上的血渍清理干净后，裴璟从储物空间里取出自己的黑金长袍，边披上边往城门里面走。
他转头问裴玲：“父亲和母亲呢？”
裴玲道：“他们早进去啦！裴家今日来的人全都进去等着了，就差你了。”
“好。”
虽然裴璟和以往有些不一样了，但裴玲也就是愣了一瞬，便又变成没大没小的样子，凑到她哥面前道：“哥哥这么着急赶路回来，就是怕错过小嫂嫂的授冕之礼吧嘶！”
裴璟敲了敲她脑袋，警告她：“别乱喊。”
裴玲才不怕他，反而越讲越起劲：“哥，你不会被小嫂嫂抛弃了吧！来的路上我可听说了，今日许多仙族男子都是特意来看小嫂嫂的，一个个打扮的那叫个光彩夺目，就等着被她瞧上呢。哥，你当年和小嫂嫂那些事情，现在压根就没多少仙族知道。你和小嫂嫂不会是掰了吧？”
“岁寒，把二小姐送回锦川裴家。”
“哎哥哥哥，我错了。”裴玲顶着裴璟寒冷如刀的目光，连连示弱，才算没有当下就被岁寒打包回锦川裴家。
*
所有的仙族今日都在千步云梯两侧等着。
趁着仙帝仙后还未到，两侧都是讨论的窃窃私语声。
一人发问：“你们有谁见过这二公主吗？”
几乎都摇头。
“这二公主真有传闻中那么美吗？别到时候走上来一个丑八怪，我们还要强颜欢笑说她长得美”
话还没说完，这仙族子弟就被一脚踹到了地上，怒喊：“谁啊！”
转头看去，是琴陵金家的金湛小公子。
这琴陵金家如今是仅次于五大世家的存在，那仙族子弟立马笑呵呵地自己站起来。
金湛踹了人后就头也不回地站到自己家族的队列中，附近的好友凑过来问他：“听说你让涂主部帮你送千年桃花树心被拒绝了，今日是不是打算亲手送给这二公主。”
金湛道：“那是自然。”
好友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但嘴巴还是不自觉地挖苦他，指了指五大世家的位置道：“听说这二公主从小住在江南虞家，我看着虞家少主长得也是仪表堂堂，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有私情？还有长岭迟家少主，当年据说是带着二公主亲赐的金玉牌子与帝都合作。哦，还有紫岭宋家的二公子，百年前在花神殿向二公主表心意的事情，好多仙族都瞧见了呢。他们可都是五大世家啊！”
“那又如何？”金湛满脸不屑，“我琴陵金家论实力，有道君坐镇，而且我父亲这几年有破半神之境的迹象，未来谁厉害还不一定呢！若论金财，江南虞家在南，那我们琴陵金家就在北，我们也不输他们。”
“那锦川裴家呢？据说裴少主当年可是二公主的子楼伙伴。”
听到锦川裴家，金湛倒是没了挖苦的话，但却依然自信满满：“我都打听清楚了，裴少主与二公主的子楼伙伴不过做了几月，裴少主当年觉得二公主就是个拖油瓶，还去找了见青长老，不愿意和她做子楼伙伴呢！而且到现在，裴少主因为二公主沉睡百年的事情迟迟未突破主楼八十一层，心里肯定不知道如何埋怨二公主呢？”
金湛斩钉截铁道：“他们，不可能的！”
“可是当初不就是他救了二公主”
“不可能，不可能。”金湛看着那走上千步云梯的男人，道，“就他那寒气逼人的模样，千娇百宠的二公主怎么可能看上他。”
此时的裴璟正登上千步云梯的最顶端，是仅次于仙帝仙后的位置。
“父亲。”裴璟低眉喊了一声站在锦川裴家最前端的裴嵘。
裴嵘淡淡应了一声。
裴璟和裴玲站到了裴家主和裴夫人的身后。
后面的锦川裴家子弟见到自家少主终于出现了，倒是长长松了一口气。
裴玦轻声道：“我就说，二公主的授冕之礼，少主不可能不来。”
旁边听到琴陵金家讨论的裴家子弟愤愤道：“明明咱们少主才是与二公主两情相悦之人，为何少主不准我们议论？”
裴玦倒是一脸明白的样子：“我看少主就是不舍得二公主被人议论。”
众仙谈论之时，帝都上空出现四只凤凰像，下一瞬凤凰落地化形，仙帝、仙后、太子殿下和大公主的身影出现在千步云梯的最上端。
众仙族立马低头跪地行礼：“参见仙帝，参见仙后。”
仙帝长袖一摆，强大的力量将众仙族扶起，他道：“今日是本帝爱女的授冕之礼，特邀众仙前来观礼，不必多礼。”
授冕之礼即将开始，帝都内响起琴瑟之音。
正对着千步云梯的上空，便是帝都帝祠。
如今的帝都帝祠被彩云环绕，若隐若现的金光从帝祠中散出，落在云间，将半边天空染成金色。仙鸟齐聚，清脆的鸟啼中夹杂几声凤鸣，是二公主在接受帝祠的赐福。
众仙的目光都落在帝祠上空，金色的光芒越来越耀眼，凝聚着磅礴的力量，蓄势待发。
终于，在一声清脆高昂的凤鸣声中，一道金凤从帝祠中冲上天际，金羽闪烁，扇出万道金光，百鸟追随，长虹贯日，璀璨耀眼，这是帝都唯一一只金凤像！
金凤盘绕天际，吸纳灵气后，终于落到了千步云梯的最下方。
一道身影从金凤像中缓步走出，面容逐渐清晰。
她便是帝都二公主。
南宝月。
第77章 授冕礼
该如何形容从闪闪金光走来的女子。
世间万种风情, 都不抵她的回眸一笑。
众仙几乎看痴了眼睛。
“这怕不是神女下神界了”
女子缓步走上千步云梯，金装玉裹，裙摆长及曳地, 上面是绣女用霞山朝阳凝成的织线绣成的展翅欲飞的金羽凤凰，裙身则如夜间明月般皎洁, 缀满了流苏，宛若点点繁星般璀璨耀目。
如云乌发盘绕成华美的发髻, 发间是一整套的云纹凤雕金步摇, 随着女子的步伐轻摇摆动。
如此华美隆重的装扮, 唯有面前走来的这个少女能够撑得住。珠初涤其月华，光洁如雪, 容华明媚, 娇美精致的五官宛若画中神女, 美目清透, 朱唇玉面, 当真如同那皎皎明月, 挂在天边时想要纳入怀中，可真当出现在面前，却又畏惧自己压根给不了她应该拥有的一切。
裴玲已经看呆了：“哥, 小嫂嫂太美了吧。”
“嗯。”
裴璟的目光一瞬不移地看着稳步走上千步云梯的女子, 眼中的寒光褪去, 只留下专属于那少女的柔和与眷恋, 看见她完完整整地出现在面前时，百年的不安和思念在这一日终于落定。
如果说别人眼里是惊艳, 那么淹没在人群中的清水上官家的眼中则是嫉恨。上官海棠望向千步云梯上方原本属于他们的位置, 看到了眼中只有宝月的裴璟，指尖紧攥, 眼底的晦暗满是恨意。
宝月遵循礼仪，在四周此起彼伏的惊艳声中，目不斜视地踏上千步云梯的最后一阶。
千步云梯最顶端的玉台上，她的父帝母后、兄长和阿姊，正目光温柔自豪地等着他。
提裙跪下。
仙帝走到她面前，指尖轻点她的眉间，磅礴的力量涌起，是仙帝为她的赐福：“明月之宝，愿汝顺遂无虞。”
众仙惊呼，这是何等重量的赐福。
先前的授冕之礼，仙帝给南灵耀的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给南扶桑的是“自古女子不输男，愿汝志存山河，扶摇直上”，都是希望他们担起帝都的责任。
而唯有这帝都二公主，确是一句“明月之宝”和“顺遂无虞”。这千年不曾出现的二公主，原来才是整个帝都碰在心头的人。
就此，礼成。
*
授冕之礼后还有帝都设宴。
宝月趁着中间的空隙回了望栖宫。
走进望栖宫的那一刻，宝月脸上端庄合宜的笑容终于松了下来，招呼着玉满她们：“快快快，把我这珠钗和衣裳卸了，太沉了。”
她们赶紧上前为宝月更换衣裳。
玉满边为她更衣，边在旁边笑着道：“主子是没看见千步云梯两边的仙族，见到主子出来的时候，一个一个都看呆眼了。”
宝月自是没看到，涂子息之前一直和她强调“公主的眼睛要目视前方”“公主不可转头看两边”“公主脸上要保持端庄”她都已经成习惯了。
不过，在最后要离开之际，她还是偷偷往五大世家的方向看了一眼，虽看得潦草，但男子极为突出的身姿还是清晰地落在了她的眼里。
宝月不禁一笑，他终究是赶上了。
换了身轻巧的衣裳和发饰，瞧着距离设宴的时间还久，宝月打算去隔壁阿姊的寝宫找她聊聊天。
宝月平时去阿姊寝宫多了，自然是熟门熟路，连招呼都不打，推门就进去。
穿过层层走廊，正疑惑今日阿姊寝宫为何如此安静，她转过一个转角，眼前看到的一切让她的惊呼声差点溢出口，就被人一把捂住嘴巴。
手中的灵气下意识聚集，就听到耳边传来低沉熟悉的声音：“是我。”
宝月瞬间松懈了下来，眼睛睁得大大的，激情用手和来者比划着刚刚看到的一切。
裴璟好笑地看着她手忙脚乱比划的样子，松开捂着她嘴的手，自然熟络地牵起她脚步轻盈地走出去。
最后一丝门缝被她轻轻合上，宝月才彻底呆若木鸡，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见到裴璟的震惊都比不上她刚刚见到那一幕的震惊。
刚刚和童初安亲得热火朝天的女子。
是她阿姊？？？？？
身边传来裴璟的轻笑，宝月才回过神来，刚想和他说话，就见不远处出现了兄长的身影。
她脑中还来不及思考，就赶紧扯过裴璟，带着他一路躲过了兄长和到处都是的仙侍，最后带着他穿过望栖宫的小门，一路偷摸着到达了她的寝宫内室。
等人已经被她带进来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
她这行为，怎么和南某桑，有一丢丢的相似？
见到宝月这满脸做了亏心事的样子，裴璟又加了一把火：“二公主这是主动邀我来你的寝宫？”
这话说的宝月瞬间满脸通红，为本就精致的妆容上增添了一份亮丽：“我才没有！是你自己跟着我进来的！”
裴璟挑眉道：“那我现在走？”
说着，就要向门外跨出脚步。
百年都没见过的人如今说走就要走，连个挽留都没有，宝月瞬间委屈了：“你敢走，我就再也不”
气恼的话还未说出口，宝月下一瞬就落入到紧紧的怀抱中。
男人一手扶着她的后颈，深深地将百年未曾见过一面的人儿纳入在自己怀中。
百年的思念，在这一刻终于化成了实体。
多少次午夜梦回，多少次对月思念，少女虚幻的身影总在他眼前出现，然后化作云烟消失。
他低头埋在少女的脖颈间，少女细腻的肌肤被他的气息激起一阵酥麻感。
带着眷恋和思念的声音在宝月耳边响起：“我不走。”
他想一直一直在她身边。
宝月也抬起手环住他的腰间，与他紧紧相拥。
许久，宝月闷闷的声音从他怀里传出：“刚刚那真的是童初安吗”
裴璟被气笑，伸手将少女的脸捧了出来：“你在我怀里想别的男人？”
宝月的小脸落在裴璟的掌心里，眉似新月，绛唇映日，抬头看向裴璟的清眸流转间带着无辜和澄澈。
裴璟喉间一紧，脑中不自觉地跳入刚刚见到的场景。
天知道，他刚刚跟着宝月进来的可没想这些。
那既然想到了，裴璟深沉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语气暗哑：
“那我们也试试。”
下一瞬，带着强势和侵略的吻落在了宝月唇上。
双唇相贴，同时激起两人浑身的战栗。裴璟紧紧拥着她，唇舌抵开她的红唇，再次将那百年未占有的领地一寸一寸地印上自己的记号。
陌生又熟悉的刺激感让宝月的眼角都染上湿意，眼前逐渐迷糊，脑中只划过一个想法：
完了，彻底和她阿姊一个样了。
这缠绵持续了好久，裴璟似乎要把这百年缺失的都从她身上找回来。
最后从软榻滚到床上的时候，裴璟凭借残留不多的理智才将头从她的脖颈和耳垂相连之处抬起，将少女的裙摆重新拉回原位。
宝月此刻头仰着喘着气，浑身还残留着细细麻麻的战栗感。
被人重新抱回怀里，还未餍足的男人在她耳边道：“下次再继续。”
娇气害羞的少女一头扎进了他怀里，脑袋重重地磕在他的前胸某一位置，就听见裴璟“嘶”了一声。
宝月抬起头疑惑地问他怎么了，她撞了一下不至于反应那么大吧。
“没什么嘶”
见裴璟还想瞒她，宝月直接用力按在了那一块儿。
裴璟只好答道：“就是受了一点小伤。”
怎么可能是小伤，向来能忍便不会说疼的裴璟都被她一碰就痛了，一定是很严重的伤。如今细细看他的脸色，果真是不太好。
“你让我看看。”宝月上手扯着他的衣领。
裴璟将她在胸前作乱的小手抓住，轻声道：“现在？等下玉满就进来了。”
刚刚与她亲热的时候，玉满可就来敲过门，被她强忍着颤抖打发走了。
而且如今时间快要到设宴之时了。
宝月停止了手中的动作，道：“那你晚上过来。”
“晚上？”
“对啊。”宝月理直气壮地说，“不是都告诉你后门的位置了吗？”
裴璟失笑：“好，那二公主记得来给我开门。”
两人又静静地抱了一会儿。裴璟指尖把玩着她垂落的发丝，宝月目光柔柔地靠在他的身前不说话。
许久，宝月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静谧：“你会后悔吗？带着锦川裴家如此帮助帝都，定是回引起很多仙族世家的不满。”
裴璟手一顿，将宝月的脸抬起，四目相对，问道：“你觉得我是为了你？”
宝月挑眉：难道不是吗？
“你是我的一个理由，但也不完全是。仙族分裂太久了，如今外敌逼近，内乱不断，需要有世家站出来与帝都共同谋策仙族合一，我只不过是做了一个仙族应该做的。”
“所以，不要有负担。”裴璟轻轻靠在她的额间，目光里是只对她拥有的柔情，“我的二公主就应坐于明月之上，静待山河安宁。”
第78章 宴席乱
两人难舍难分了许久, 等到玉满再一次过来敲门时，裴璟才拉着宝月起来。
临走之时，裴璟哄着宝月再亲他一次。
“百年都没见了, 二公主不如再哄哄我。”
宝月心里嘀咕：你没见我百年，但我可在前世的流转里相伴你百年, 你院子里每一寸角落她都熟悉得很。
但是挨不住少年的缠绵，宝月只得把自己的红唇奉上。
等玉满进来的时候, 屋里就只剩下了宝月一个人正对镜梳理头发。
见到玉满来了, 她莞尔一笑：“你来啦！我睡了一下午, 头发有些乱了，快来帮我梳理梳理。”
“主子, 裴少主刚刚从我面前走过。还有, 您的口脂掉完了。”
“”
整理完仪容仪表之后, 就已经到了帝都设宴的时辰了, 宝月匆匆离开望栖宫, 竟在门口碰到了同样匆匆忙忙正理着衣裳的南扶桑。
鬼使神差下, 宝月假装随口问了一句：“阿姊下午在做何？”
南扶桑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在看下属送来的消息。”
礼尚往来下，南扶桑也问了宝月在做何。
“在睡觉。”
“行，多睡睡身体好。”
“”
*
帝都的宴席设在了正殿。
宝月和南扶桑抵达时, 正殿里已经都是等着她到来的仙族了。
仙帝的一声示意下, 为庆祝帝都二公主授冕之礼的宴席终于开始了。
宝月坐在仙帝仙后身边的主位, 眼睛划过殿堂内的众人, 最后落在了锦川裴家处，目光停留了一瞬便又收回。
裴玲激动地拽着她哥哥的衣袖道：“小嫂嫂刚刚看过来了, 你怎么都不激动啊？”
后者淡定地饮了一口面前的酒。
裴玲嫌弃她哥如此冷静, 殊不知有些人该激动的下午已经激动过了。
宴会过半，歌舞齐升, 宝月有些寥寥无趣地拨弄着碗间的点心。
此时，裴家主裴嵘带着夫人和一双儿女上前为二公主恭贺。
对于这仙族第一世家，仙帝还是给足了面子，亲自带着宝月上前与他寒暄。
裴嵘依旧是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
但今日背后的三道灼灼目光，让他不得不脸上挂起笑容，恭敬地想仙帝贺喜。
裴夫人顺着她夫君的话上前轻轻牵住宝月的手，从袖中取出一个花纹精密的金镯，竟是由锦川裴家剑魂蕴育的华光剑镯。
温柔端庄的裴夫人将剑镯放在宝月手心，柔声道：“二公主一路走来不容易。”
锦川裴家这万年来只蕴育了这一个华光剑镯，连仙帝见到裴夫人拿出华光剑镯的时候都罕见地一愣。
宝月犹豫地看向裴夫人身后跟着的男子。
裴璟微微点头示意她收下，宝月便笑着和裴夫人道谢，收下了这有些沉重的华光剑镯。
旁边的裴玲：“小二公主这几日可有空，我与几位世家姐妹在帝都城外设局游玩，可否约二公主一同前去。”
裴嵘闻言不满地警告女儿：“裴玲，没大没小的。”
裴玲无所谓地对她爹吐吐舌头，满怀希冀地看着宝月，看着宝月欣然点头，便欢喜地击掌雀跃。
双方寒暄了几句。
突然，正殿的门外疾风刮过，明明还是黄昏微亮的天空突然被黑云笼罩。
裴璟距离宝月最近，伸手就将宝月拉在了身后，掌间灵气聚集，目光紧紧盯着外面的黑云。
南灵耀和南扶桑见状，面色一紧，察觉到不对劲，迅速走到跟前，与仙帝仙后一同站在了殿前。
正殿当中的仙族正在奇怪为什么外面的天空突然黑了，就见正殿外面有一身影正在跌跌撞撞地靠近。
黎川百里家的夫人定睛一看，高呼道：“我的儿！”
来者正是黎川百里家的小儿子——百里煜文。
百里夫人刚想迈出脚步去看她的儿子怎么了，就被仙帝挡住步伐：“不可，他现在不对劲。”
岂止是一点不对劲，百里煜文像是失了仙智的行尸走肉，脚步正在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扭曲着靠近。
行至正殿跟前时，众人才看清他的衣领之下密密麻麻的黑纹。
“这是魔气！”
就在下一瞬，百里煜文停下脚步，无法抑制地痛苦大喊一声，庞大的魔气瞬间从他的身体窜出。
仙帝没有丝毫犹豫地指尖掐诀，气势雄厚的屏障将正殿的仙族牢牢护住。
但奇怪的是，这突如其来的魔气并没有攻击之像，反而不断向上蔓延，魔气弥漫了帝都的整个上空，从中逐渐化作一个身影。
仙帝和几位年岁较大的家主立马就认出了魔气中的身影。
仙帝威仪的声音响起：“魔王若想来恭贺本帝二公主的授冕之礼，大可直接派属下来交涉。如今竟将自己的魔气依附在一个无辜仙族子弟身上入帝都，不请自来，是想做何！”
听到仙帝指责的声音，魔王竟不怒反笑，可怖的笑声传遍帝都的每一个角落。
半空中的这道身影只是魔王的一丝魔气，连个完整的身影都无法勾勒出，但那身影俯视的目光却准确地落在了宝月身上。
站在宝月身前的裴璟眉眼中满是防范，轻痕已握在手中。
但魔王并未有下一步动作，在狂笑声中开了口：“本王特意选了今日来与仙帝谈一桩美事。本王的得力属下叶宴澈心属二公主，本王特意来为他求娶二公主，结两族之好。”
“白日做梦！”
南扶桑当下就恼火了，手中的灵气聚集，火红弯弓落在掌心，挽弓搭箭，带着红光的利箭眨眼间就穿透魔王的那缕魔气。
魔气消散前，魔王的声音还未停止，目光也一直落在宝月身上：
“二公主，本王替叶宴澈的联姻之意，只要二公主答应，便立即作数。但若不肯，那便战场上见”
魔气彻底消散，百里煜文的身体也随着倒在了地上，百里夫人这才赶紧含泪喊仙医来医治百里煜文。
众仙族都被这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魔族求娶仙族公主，还是要嫁给仙族的叛徒？！
正殿瞬间乱成一团，有立马向仙帝和太子请示的，有咒骂魔族不要脸的，也有看热闹的。
仙帝派人先将宝月送回去，还特意嘱咐望栖宫外增加十倍的人手。
*
留在望栖宫的三个属下早已知悉前殿发生的事情，见到宝月回来之后，就赶紧围上去询问公主情况。
玉满愤愤道：“这魔族欺人太甚！竟在公主授冕之礼之日来犯，完全不把我们仙族放在眼里！”
银屏也应和地点头：“亏属下当年还一个劲地夸叶宴澈，他现在不仅投靠魔族，还想求娶公主，简直是痴人做梦！”
三人中，心细的金衣率先发觉宝月兴致并不高，有些担忧地问她：“主子忙碌了一整日了，可要去休息一下？”
宝月摇摇头，只让她们帮忙卸去满头的珠钗，便遣散了她们，自己独坐房中。
思绪回到刚刚发生的一切，她清楚地明白魔族和叶宴澈的求娶并不仅仅是报复，也不仅仅是示威。
手中的灵气聚集，西沙国圣物在她的手心浮现。
外界以为她既然已经苏醒，定是将西沙国圣物脱离了身体，或是已经摧毁了圣物。
但只有她的亲近之人才知道，当初的九死一生换来的，只是凭借她自身的仙骨和国像力量将圣物压制在了体内。
她久久无法离开帝祠的原因，便是西沙国圣物留存在她的体内，无法取出，无法销毁。
仙帝想了许多法子都行不懂，害怕她一出帝祠就会遭遇危机，就只能逼着她不断提升自己的修为，再寻脱离圣物之法。
宝月盯着圣物看了一炷香，终于承载不住脑中传来的痛意，将圣物收了回去。
待到金衣来报，百里煜文已被仙医保住了性命，宝月松了一口气，躺在软榻上昏昏睡去。
一觉醒来，竟然已经快到她和裴璟约定的时辰。
睡醒后授冕之礼上带来的愁苦都散去不少，宝月脚步轻盈地穿过自己的院落，躲过仙侍的视线，来到望栖宫的后门。
等了片刻，约定的敲门声响起，宝月面容雀跃地打开门：“裴父帝！”
仙帝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本帝可不姓裴。”
宝月的笑容立即僵在了嘴边，但下一秒立马就乖巧地凑到她父帝面前，嘿嘿一笑解释道：“今日夜光甚好，我知道父帝在这里，特意来陪！父帝赏月。”
仙帝也对她微微一笑，脚步一转，露出了站在他身后的人。
这次，宝月彻底没了笑容。
哪有什么比双双被抓更能说明问题的啊！
裴璟也无奈地朝她使了一个眼色：他来的时候仙帝可不在啊，等到了约定的时候，仙帝才突然出现的。
“父帝”宝月拉着仙帝的衣袖就准备上她的最终法宝：撒娇。
可这次仙帝铁打的心，不吃她这一套，目光划过她身后的门道：“这门，该锁了。”
然后就从宝月手中拽出的自己的衣袖，对裴璟道：“裴家小儿，和本帝走一趟吧。”
第79章 帝都月
一听到仙帝要带走裴璟, 宝月一下就紧张了：“父帝，您不会要严刑逼供他吧，是我让他来的！”
仙帝被气笑：“你还知道是你叫他来的啊, 穿成这幅样子就跑出来，还不给我回去。”
宝月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竟穿着一身素色轻薄的襦裙就跑出来了, 是她傍晚睡着前换的衣裳。
还有她这满头黑发，也是没有任何珠钗固定地直接散落在脑后。
这副模样出来见外男, 难怪仙帝如此生气。
宝月小嘴一瘪, 担心的目光落在裴璟身上。
“父帝”
“好了。”仙帝也是对他这小女儿没法子, “是带他去议事堂商讨正事。”
宝月眼睛一亮，立马问：“什么事？是不是有关魔族和四国旧部的事情, 我能一起去吗？”
答案自然是不可以, 仙帝对于此事异常执着, 不允许她再参与到前殿的事情里。
宝月垂下眼, 眼中失望和不甘的神色也落在了仙帝身后的裴璟眼里。
裴璟若有所思。
不过宝月的丧气就一阵, 立马恢复了原态, 和仙帝道：“父帝，我就和他说一句话。”
然后，就顶着仙帝灼灼警戒的目光, 走到裴璟面前, 递给他一个药瓶：“这是我特意找花清配的药, 一日两次, 你必须好好上药！”
裴璟眼中晕染着点点笑意：
“遵命，二公主。”
*
议事堂内。
仙帝带着裴璟进去的时候, 正好见到司礼部主部涂子息和和内侍部主部谭昱汇报完事情出来。
南灵耀正坐在里面翻看呈上来的文册。
仙帝问他查的如何了, 南灵耀回道：“今日帝都内虽鱼龙混杂，但除了司礼部和内侍部外, 督查司也在暗中防卫，竟还是被身怀魔气的百里煜文给混进来。如今百里煜文虽捡回一条命，但仙魂受损，还未苏醒，无法问事。”
“司礼部和内侍部呈上来的文册如何？”
“均无异样。”
仙帝沉思片刻，转头问向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年：“裴家小儿，你怎么看？”
裴璟刚想上前行礼回话，便被仙帝摆手制止了：“这里没有别人，不必多礼。”
裴璟这才直起身回答：“这些文册看似没有问题，但属下认为才是问题所在。二公主授冕之礼涉及事务繁多，若处处均无异样，没有可细究之处，反而正是证实了这文册并不真实。”
南灵耀深以为然，但也一语道出其中的问题：“授冕之礼涉及的人事诸多，整个帝都和仙族都有参与其中，这查起来无疑是大海捞针。”
闻言，裴璟却道起了另外一件事：“殿下，此次属下带人前去弗弥山，确实是顺利地将想要潜入仙界的魔族和一名四国旧部抓住。但有一点却很奇怪，魔族此次派往弗弥山是专克剑修的魔修，与他交手下来的感觉，就是似乎知道会是属下去抓他。”
南灵耀神色一敛，竟不知这埋伏魔族之事背后竟有如此牵连：
“你的意思是，那些魔族是故意被你抓的？”
裴璟颔首：“或许就是一个幌子。魔族知道是属下要去弗弥山后，直接将计就计，派了些无关紧要的魔族入弗弥山，说不定还能一箭双雕杀了我。”
“知道你去弗弥山的仙族，可就当日议事堂的那些。”
裴璟从袖中掏出一个折子递给太子殿下：
“这是属下查到的所有可能得知我去弗弥山之人。除了当日在议事堂的仙族外，还有所有可能和这些仙族有联系之人。此名册上涉及的仙族虽也不少，但相比参与授冕之礼筹划的仙族，此名册还算是有迹可循。而且现如今所有仙族的目光都放在二公主的授冕之礼上，此时调查弗弥山之事再合适不够。”
南灵耀翻开这道折子，里面详细记录了所有可能与弗弥山有关的仙族，甚至标注了每一个仙族的可疑之处和行动轨像。
他将折子递给了仙帝，仙帝粗看一眼，目光深深地落在了面前这位清风霁月的沉稳少年身上：
“就按他说的办。”
等裴璟离开后，南灵耀交代完心腹属下一些事宜后，再回到议事堂，就见他的父帝还在那里翻看裴璟送上来的折子。
南灵耀问：“父帝觉得裴璟如何？”
“有勇有谋，可贵之才。”
南灵耀挑眉，仙帝的这句称赞分量可不低，上一个被他如此夸赞的人还是前任兵将部大将军玄晟。
果真，下一瞬仙帝不知想到了什么，冷哼一声：
“不过，想要得到帝都的月亮，还差得远呢。”
*
魔族境内。
流风和叶宴澈正从魔王所在的地方走出，关上门的房间里还隐隐传出魔王的大笑声，是对今日在帝都二公主的授冕之礼上作乱一事感到畅快。
流风有些不满地对叶宴澈道：“主子传信的意思是取魔王一丝魔气，趁授冕之礼潜入帝都，接近那南宝月，不是让魔王直接在帝都当众示威！”
被指责的那人却丝毫不觉得有问题。
百年后的叶宴澈眼中已褪去了在仙族时候的温文尔雅，眼眸森森阴寒，深邃得可怕：
“这两者有何区别？我娶她和偷偷潜入帝都将她带回，最终目的不都是让圣物重新回到我们手里。”
“你这是违背主子的命令！”
叶宴澈瞬间面若冰霜，语气满是寒戾：“那是你主子，不是我主子！况且百年来你这口中的主子从未联系过我们，怎么？不信任我们？那既然如此，我们就各做各的！”
叶宴澈离开后，流风身后的属下询问他下一步该如何做。
流风目光沉沉地看着叶宴澈离去的背影道：
“怕是要将计就计了。”
*
授冕之礼的事情确实让宝月心情低落了几日。
见小女儿心情不悦，又想着裴玲设宴的地方就在帝都附近，守卫众多，仙帝和仙后特许她与裴家小姐出去一聚。
今日是锦川裴家的嫡小姐做东，许多与锦川裴家交好的世家子弟都来凑热闹了。
裴玲倒也是豪气，直接包下了一整楼的酒楼。
酒楼内倒是欢声笑语，反而是裴玲这个东道主竟亲自在门外守着，翘首望着不远处帝都的方向。
终于，在裴玲的心心念念期盼下，一辆低调的仙车在酒楼前停下。
宝月提着裙摆走下马车。
此时出来的宝月也不想惊动太多人，脸上戴着遮去面容的面纱。
要不是喊了一声裴玲，裴玲都没认出来。
裴玲立马凑了上去，亲热地拉着她往酒楼里面走。
见到宝月进入到酒楼后就东张西望的模样，裴玲一脸恍然地在她耳边轻声道：“公主别看啦，我哥哥不在。”
宝月瞬间脸一红：“我没有找他！”
裴玲连忙答应，但脸上还是揶揄的模样。
裴玲将宝月带到一间清静的隔间前：
“我近日得了些好酒，便办了这宴会请大家一同来品一品”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急匆匆的仙侍打断了：“小姐不好了！清水上官家的二少爷喝醉了，冒犯了渝江苏家的小姐，如今两个人正打起来了。”
裴玲气得一跺脚：“该死的上官苏木，竟敢坏姑奶奶的宴会，看我去收拾她。公主先进去休息一下，我去去就来。”
走进隔间后，就有十余个仙侍手端着美酒和美食进来，依次摆在宝月面前的长案上。
宝月正四处打量着房间，没有注意到一个仙侍的身上带来的一丝魔气进到了酒瓶当中。
摆放好后，仙侍都按照吩咐离开，独留下宝月一人在隔间当中。
宝月坐在长案前，美酒的芳香瞬间充斥整个隔间。
一直吵着要跟来的绛夜从她的储物镯里欢快地滚了出来：“好酒，好酒！”
绛夜拿起酒瓶就往酒盏里倒酒，给自己斟满一杯的同时还不忘给宝月也递了一杯。
一饮而尽，绛夜满意地坐在地上翘着腿：“虽然没有天山雪莲酒醇香，但也不失是个好酒。”
宝月也尝了一口，果真是难得一遇的好酒，也配得上裴玲特意为它举办一次宴会。
这酒不仅香，还很醉人。
绛夜痛饮了几杯，如今竟化作了原型，四只爪子捧着酒瓶子不放手，窝在宝月身边昏昏欲睡。
宝月也有些困顿，见裴玲迟迟未归，打着哈欠浅闭上眼睛。
再醒来时，隔间里依旧是空无一人，连绛夜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奇怪的是，外面的喧闹声也突然没了。
宝月起身推开门，却见外面空无一人。
她竟一觉睡到宴会散了？但裴玲怎么没叫醒她。
她尝试喊了几声裴玲，但都无人回应。
低头往楼下望去的时候，竟看到底下的大堂中央背立站着个人。
她边下楼边询问：“你知道裴玲在哪里吗”
询问的话戛然而止。
背立的人缓步转过身来，熟悉的面容展露在眼前。
宝月杏眼一睁，停滞的脚往后退了两步，眼神警惕地看着来者：
“你怎么在这里？”
她看到叶宴澈周身隐隐散发的魔气和眼底的魔纹，再也止不住地惊呼道：
“你入魔了？！”
第80章 战前夕
宝月隔间的门正被人悄悄打开。
正是那金二公子——金湛。
金湛在门口张望了一下, 见裴玲还被上官苏木的事情烦着，就安心地进入了房间。
安静的隔间中央，窈窕的少女正坐在长案背后, 一手撑着脑袋，微微低着头, 看不清神色。
金湛只敢粗粗地看一眼，就慌张地低头, 亦步亦趋地迈至宝月身边, 拱手垂头行礼：“二公主。”
没反应。
金湛低着的脑袋暗想：或许是因为他太过冒犯地进入房间, 惹二公主不高兴了。
但是这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机会，他必须好好把握。
“二公主, 我乃琴陵金家的金湛。”
“您别赶我出去, 我就是想和二公主说一句话！”
“我我我我心悦你！”
然而, 此刻的宝月压根不知道隔间里发生了如此事情。
当叶宴澈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 她就知道自己被困在了一个幻境当中。
“你是如何将魔气带入仙界的？”
宝月冷沉的目光盯着来者, 语气不善。
后者反而一笑, 原本清贵的气质在他沾染上魔气之后就彻底消失，这一笑反倒是带着邪气和阴森：
“暮影确实是一个好苗子。可惜，是我教出来的, 他那布局策谋有几斤几两我可太清楚了。”
宝月也不和他废话, 直接问他来仙界作何。
“自然是来找你兑现授冕之礼上所说的事情。”
“你休想。”
宝月双目似寒潭, 断然回复。
“你难道要选那前后相识不过百年的裴璟？如何能比得上与你相识了千年的我！”叶宴澈再不复平静, 眼中带着偏执和嫉妒，凭什么他看着长大的女孩要让给别人！
“你疯了！”
宝月对他的歪理惹起满腔怒火, 他和她的事情岂是男女间情情爱爱能够说清解决的：
“就算没有裴璟, 我也不可能和你在一起！叶宴澈，是你先背叛帝都。”
此刻的叶宴澈也彻底陷入自己的恨意当中, 眼神变得阴沉血红：“我承认，我当初是有帮过四国旧部的人，但是都是一些无伤帝都根基的事情。我是被暮影发现后，为了整个家族，才不得不做了背叛帝都之事。况且在我背离帝都之后，我也帮过你。南宝月，你为何如此狠心对我？”
“我狠心？”宝月轻嗤一声，“若不是你背叛帝都，联合四国旧部之人在仙族各个角落设下遁界阵法，现如今仙界就不会面临腹背受敌的境况。”
而且就算他一直没被揭露，前世她死在他手下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说什么只做一些无关紧要的破话，最终的结果不还是帮着别人长驱直入帝都。
“你们帝都又好到哪里去，不过是一群心狠手辣、自命不凡的龌蹉之人。”
叶宴澈再次想起百年前的漆山，在流风开启阵法的那一刻，南扶桑的利箭穿过重重屏障，直击他的死穴。
当时他想的是，与其再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不如直接死在南扶桑的箭下。
可是，预想的死亡没有到来，是他的父亲挡在了他的面前。
他无措地看着父亲的身躯一点一点消逝在眼前，脑中只留下父亲的最后一句话：
“澈儿，你要带着族人，重振我东鲤国！”
如今的他，为了强大的力量不惜入魔，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将整个仙族踩在脚下。
宝月感受到叶宴澈逐渐阴沉的气息，眼中的魔气越染越深，已经察觉到此人是完全陷入到自己的仇恨当中。
既然如此，就没有继续纠缠的必要：
“放我出去。”
叶宴澈直勾勾地盯着她，不答。
见状，宝月手中的灵气聚集，就想要强行破境。
叶宴澈嗤笑道：
“这可是我用成魔时吸收的第一缕魔气建成的幻境，你出不去的。”
“但只要你答应嫁给我，我自然会放你出去。不然，就让你的灵魂与我一同在这里吧。”
宝月依旧眉眼冷若冰霜，看向叶宴澈的眼神里满是嘲讽：“不可能。”
叶宴澈冷哼一声，手中的魔气再次聚集。
脚下酒楼的场景变转，宝月转头间，他们竟来到了仙魔两界边缘。
她如今正站在魔族大军身后的城门上，对面就是身着银白盔甲的仙族骑兵。
两军交锋，各不相让，边境凌冽的风吹到脸上，都带着血腥的气息。
而在魔族大军中，有一支强悍的队伍格外引人注目。
他们就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诡异的面具和手中的长矛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宝月再熟悉不过了，正是西沙国圣物中召唤出来的军队。
果真如她所料，四国旧部知道西沙国圣物还留在她的体内，想要得到她，就是为了她手中的圣物。
叶宴澈的声音再次响起：
“实话告诉你，魔族的大兵已经准备攻打仙族了。而我，即将成为魔王最得力的将军。”
“与我一同，我可以带你共享着仙魔两族。”
此刻的宝月已经彻底失去和叶宴澈在幻境里争斗的耐心，手中被他魔气中断的灵气再一次聚集。
叶宴澈看着她自不量力的模样，道：“你办不到的。”
成魔时吸收的第一缕魔气是一个魔最强悍的魔气，叶宴澈竟然直接用在了她身上。
闻言，宝月却嘴角微微咧起，漆黑水润的眼眸里带着张扬和自信：“本来是做不到的，但谁让你刚刚提醒到我，困在幻境中的是我的灵魂。”
“偏偏不巧，我这魂灯的境界，正好又精进了不少。”
话落，宝月的手心流转，那盏金底红面凤尾花提灯出现在她的手中。
魂灯破境，她竟可以将魂灯化为实形！
宝月手提魂灯，脚踩城墙，随着飘扬的裙摆，身姿轻盈地就踏风至幻境中央。
“这幻境是我用九转十星布局而成，一星九转，瞬息万变，你破不了。”
“还有我啊！”蓝色长毛的小妖不知从哪里蹦出，在宝月身边出现，“你爷爷我可是这天下美酒和幻境的祖宗，这区区九转十星幻境如何困得住我！你以为是你将我们困在幻境，实则是我们自愿进入这幻境。我家主子在和你纠缠的时候，我早就把你这幻境摸透咧！”
绛夜给宝月指了一个位置，道：“主子，就攻那里。”
“好。”
魂灯中，一缕金光从中跃出，化作一只金色凤影，在宝月灵气的控制下，磅礴的魂灯力量直击那幻境的那一处。
幻境震荡，四周的场景正在被宝月的灵气一点点击碎。
出现在幻境里的叶宴澈只不过是他留在幻境中的一道灵识，自然无法阻止宝月的所作所为。
“你如此破境，可是会遭受幻境的反噬。”
“那又如何。”宝月无所谓地一笑，眼里对他的厌恶已经不想与他再多呆一刻，“我与你已无话可说。”
随着幻境的破裂，叶宴澈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眼前，只留下一句：
“南宝月，你会求着让我娶你的。我很期待那一天。”
*
幻境外。
“二公主，我真的心悦你很久了。”金湛正小心翼翼地表达自己的心意。
“你我同在世尘楼修行过，我那时就遇见过你，对你一见倾心。二公主的芳姿和智勇，让我百年来难以忘怀，我就在等你苏醒的那一刻。”
金湛从自己袖中拿出那枚千年桃花树心，郑重地递了过去：
“希望二公主能收下我的心意。”
迟迟未有回应。
金湛有些奇怪地想要抬头看看宝月时，挂在宝月腰侧的一枚万年桃花树心做成的小木牌落在了视线里。
他惊呼出口：“这这这”
完整的话还未说出口，隔间的门被重重推开，一道黑色身影出现在宝月身边，一把推开了想要碰那枚万年桃花树心的金湛，扶住此刻刚刚睁开眼睛，恢复仙智的宝月。
幻境的反噬果真让她的气血翻涌。
宝月捂住嘴咳了几声，就见到自己的掌心已经满是血水。
裴璟自然也看见了。
宝月无力地靠在裴璟身上：“带我走。”
“好。”
此刻的裴璟额间的青筋已经是紧紧绷起，帝都眼皮子底下都能让她受伤，是狠狠地打了他和帝都的脸。
他打横将宝月抱起，无视了已经呆愣在原地的金湛，和刚刚从外面进来、看到她哥出现的满脸不可思议的裴玲，一路将宝月带上了仙车上。
他将难受的宝月搂在怀里，施法帮助宝月平复体内翻涌的灵气。
已经摘去面纱的宝月紧闭着眼睛靠在裴璟胸前，还好她只是强行破境导致气血翻涌，并未影响她的根基。
没过一会儿，连仙车都还未到达帝都，她就已经逐渐恢复过来。
她从裴璟的怀里坐起身来，刚想说自己已经无碍了，就突然听到远处传来震天动地的声响。
宝月撩开车帘往发出动静的天际边看去，正是仙魔两界的交界处。
万千魔族聚集仙魔边界，爆发的魔气将半边天空都染成了黑红色，击鼓进军的声音传遍了仙族的每一角落角落。
如此宏大的气势，就是要告诉每一个仙族：
仙魔，要开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