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状作思忖, 很快便给予答复:“认得。”
温离抑不住的欣喜:“当真?可以带我过去找他吗?”
“不过,容恙师兄脾气不大好。”小弟子摩挲着下巴,从头到脚将她打量一番后,面露复杂:“你怎会想寻他?”
温离道:“因为他帮了我忙, 我想当面感谢他, 但我是新来的弟子, 实在不知道他在破云峰哪里, 便想来问问。”
“师妹是?”
“我是紫薇峰玄妙长老门下的新弟子。”温离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甜甜的笑容, 似要比这花海中绚烂美丽的花都要美上几倍。
小弟子虽是疑惑, 却还是应下带温离去寻人。
很快温离便知道为何小弟子如此疑惑与迟疑。
山洞里仅靠一盏摇曳的烛火照明, 勉强能看清眼前凹凸不平的路, 却时不时会撞到头顶,遂而躬下身子才能勉强入内。
“容恙师兄。”
直到快要照不到外头的日光, 小弟子才停下了脚步, 对着黑漆漆的洞穴喊了一声。
也只用他喊一遍,洞穴的回音便可以有千百遍。
温离以为,即使是耳背者总有一声能听见。
可事实上却是小弟子喊了几十下,依旧没人应答。
洞穴不比外边, 阴凉刺骨。
突然, 不知从何处袭来冷风一阵,竟叫洞穴之中缩在暗处的仙鼠竞相冒出,在逼仄的洞穴之内来回飞舞,嚎叫声嘲哳难听。
“啊——”温离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小弟子紧随其后,二人吓的在洞穴内乱窜。
洞穴内昏暗, 只能靠着一点光亮引路。直到触碰到光亮暖阳,二人大气才喘, 硬是将脸憋的通红,也不敢歇着。
温离后怕的将提盒抱在胸前,庆幸方才害怕的时候没有一把将其丢出去。洞中的模样全然不像是人住的地方,更不必说他们这些修士,不知道的还以为捅了哪个僵尸窝。
“师兄,你是不是记错了,容恙师兄当真住里边吗?”
小弟子被吓得小脸惨白,边拍着胸脯,边顺着气:“师妹,真不是我有意骗你,是这容恙师兄他还真住在这里头,容恙师兄不喜光,且性子古怪,一个月有二十八天在闭关,从而没有人会找他,他也就寻这个地方图个清静。”
听他这番描述,温离试探道:“这位师兄,今年高寿?”
小弟子诧异的看着她:“难怪你与容恙师兄认识,算起来他今年已有七十二岁。”
温离:完了,不过还好桂花糕不需要牙齿。
“师妹我就送你到这儿了,你若是当真要寻容恙师兄,请便。”
小弟子屁股着火似的,丢下一句话便着急忙慌逃走。
独留下温离一人站在洞穴外随风凌乱。
良久,她做好万全的心理建设,带着提盒想要再钻进洞里,结果迎面飞来一只仙鼠蒙着脑袋便要朝她撞来,吓的她又退了出去。
这飞鼠体型硕大,张开翼膜时足足有一整个手掌大小,锋利的牙齿几乎可以直接刺穿皮肉。
随着簌簌声响起,仙鼠在距离她不过一掌距离的位置被打落在地。
温离抬眸看去,只见一背着背篓身着素雅长衫的弟子正好奇的打量她,手中还拿着一截树叶。
“多谢师兄相救。”温离拱手行礼。
弟子一怔,忙朝她摆手,连道了三声使不得。
“这位师兄已有一个月不曾回来了,师姐们说他去南海寻宝物了,这洞穴便一直空着,无人来住。”小弟子面上扬起腼腆的笑,与方才利落出手形成鲜明对比。
温离闻言又将放在地上提盒重新拿了起来,眨眨眼道:“所以师兄的意思是,这里头早就没人了?”
小弟子点点头又摆摆手,在温离迷惑的眼神里,他红了耳尖道:“我不是师兄,我也是新入门的弟子,是听师姐们说这里没人的,我是医修,这座山头上有些上好的稀有药材,我就会经常过来,不过次次都不见人,里边只有一盏蜡烛一直亮着。”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对了!师姐说这蜡烛只要亮着,这师兄便会回来,你可以再等等,说不定——”
“咳咳!”温离遭空气呛了一嗓子,好不容易才平复下心情,心里头也有了答案。
容恙不是他。
温离扬唇粲然一笑,杏眸淬着星辰:“我倒不是一定寻他,只是想找个人,不知师兄可知道一位名唤做容恙的人?”
小弟子咬了咬下唇,害羞的看着她,支支吾吾道:“你、你不要唤我为师兄,我的名字是江不眠。”
温离正傻乐的脸突然僵硬,她不可置信的瞪着他:“你叫江不眠?”
江不眠重重点了点头:“江、不、眠,月明欲素愁不眠的不眠。”
江不眠,人皇三子,当朝太子,书中后期黑化的反派。
书中论其为九尺有余,秋水为神玉为骨,不怒自威又暴戾恣睢,折服于太虚宗内,最后借太虚宗之势夺取皇位。
桩桩件件,可没有污蔑他的。
可温离怎么也不敢相信,书中花费如此多笔墨描写的一个反派,眼下居然如此纯良,单只会因为同她说话而红了半张脸。
“你认得我吗?”江不眠倏的变得警惕。
温离想起书中所写他此时是蛰伏在此,除去青霞长老,其余没有人知道他是人界太子。
生怕自己被反派灭口,温离摇拨浪鼓似的摇头:“不认识,我只是觉得你的名字很好听。”
江不眠眼睛弯着,就连眉梢都带着笑意:“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温离神色不改:“我叫小白。”
江不眠怔了怔,眼底闪过一丝怀疑:“怎么会如此简单?”
温离:“这样不好么,顺口。”
江不眠嘀咕:“像我表姐养的小狗的名字。”
声音不大,侮辱性极其强。
温离:“贱名好活,这你没听过吧?太、太、太好听了!”
她擦了把虚汗。
呼,虽然什么都没做,但是差点累死她了。
江不眠歪头,眯着眼学着她的样子:“太、太、太好听啦!”
温离:!
她的嘴角抑制不住的扬起,没想到反派前期居然这么可爱!
温离顺势问道:“你认识容恙吗?”
闻言,江不眠笑了笑:“巧了,我有位师兄便唤这个名字,我现下要去寻他,你若是要寻他,可以与我一同去!”
既是他的师兄,那此次必然不会寻错。温离倒也是抱着侥幸心理,不信这破云峰中还能有一万个容恙不成?
“好,你带我去吧。”
温离跟在江不眠的身后,与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江不眠对她甚是好奇,接二连三的问题叫她有些招架不住,不过幸好走的快,转眼便入了一片竹林地,他也就此停下脚步。
“小白,容恙师兄喜欢在此处练武,我去替你喊他过来。”江不眠二话不说将背上的背篓挂在她身上,伸出一根手指立在唇边:“此处是男弟子的公斋,莫要发出动静来。”
温离活了二十年,第一次靠近男生宿舍,神色已经不能用精彩来形容。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往里头探一探头,却不小心撞进江不眠诧异的眼神里。
温离立刻站直,负手看天,一气呵成:“你去吧,我不会偷看的。”
江不眠眼神微闪,却还是将话咽回肚子里,快步往公斋走。
待她走后温离便垂着脑袋盯着鞋尖儿,一下没一下的踢着地上的杂草,好不闲趣。
很快身后便有脚步声响起,江不眠嗓音清冽兴奋:“小白,容恙师兄来了!”
闻言,温离转过身去,入目是一片黑黢黢的衣袍,领口处还绣着两朵好看的海棠花,随着喘息上下浮动。
头顶的声音雄厚有力:“这位师妹,你是找我的吗?”
中气十足的嗓音叫人站不住脚,仿佛单是靠声音就能把人打趴下。
温离后退一步,再将下巴抬的极高,这才看见了容恙的整张脸。
黑色胡茬从下巴处一路向上,敞开的衣襟若隐若现其中繁茂的胸毛,一条粗粗的眉毛横入鬓角,下边吊着一双灯笼似的眼睛,正炯炯有神,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似乎是看出温离的无措,江不眠从容恙身后走出来:“小白,你不是要来寻容恙师兄吗?”
容恙随着他的话朝着温离耸了耸肩,魁梧的身躯又贴近几步。
温离觉得有些闷热,虚汗将后背浸湿,她有些口干舌燥:“是,是。”
她也不想结巴,只是这人气势太盛,她打心底的害怕。
温离一鼓作气的抬头看他,白净的小脸上红霞浮现:“我谢谢你,这个送给你。”
她一口气说完,又将提盒塞进他怀里,不容容恙反应,她是扭头就跑。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使得容恙与江不眠都有些无措。
容恙抬手:“师妹!我”
温离逃的极快,一下便消失在视野里。
容恙看向江不眠,怀里头还抱着温离拿来的提盒:“江师弟,这是怎么一回事?”
江不眠晃了晃头:“我也不知道,小白说她来找你,说是要感谢你帮了她忙。师兄,你帮了小白什么呀?”
容恙摩挲着下巴,下一刻双眼放出亮光:“想来是我之前行侠仗义救过她,没想到居然让她来找到我了,唉,真是夸张了这位师妹。”
他挑了挑眉:“你方才说她叫什么名儿?”
江不眠如实回答:“小白。”
容恙啧了声:“好名字。”
江不眠:“”
竹叶簌簌作响,温离跑到喘不上气时才停下,抹了把脸上的汗,这才发觉自己一股脑不知道蹿进哪个角落里头,最主要的是,她忘记找容恙拿抄好的门规!!!
仔细回想了下,这人在玉简上写出的字总是潦草狂放,眼下看来的确同他的长相十分违和,但让温离没想明白的是,这一个人的性子怎能与长相相差的如此大!
如实而言,断不可以貌取人。
“你怎在此?”
正当温离想的入神之际,一道冷冽的声音的在她耳畔响起,随后是极轻的脚步声,踏在竹叶上沙沙作响。
温离两眼一闭,颇有些无奈的转身:“你是不是跟踪——”
话音戛然。
只见容阙身着竹青色抬云纹锦袍,腰上挂着块羊脂玉牌,只有一条长至脚跟的白色发带将鸦发金属束起,凌乱的披洒在胸口,他依旧是一副是万年死人脸,凤眼凉薄而又轻蔑,红唇鲜红如血,气质疏离。
藏在宽袖下的手里拿着的剑源源不断的再往下滴着血。
他就像是才从地底下爬出的恶鬼,寻找下一个猎物。
说不被吓到是不可能的。
察觉到温离身上的害怕,容阙漫不经心的抬起眼皮,眼神凌厉:“跟踪你?”
温离控制不住后退,视线却没有从容阙身上挪开一分,她盯着他,克制住打颤的牙:“容、容师兄,你、你这是做什么?”
天杀的,到底是哪位同门的性命栽在了容阙手中啊。
容阙站在原地不动,手中的剑却像是长了眼儿似的要朝着她飞来,却在与她相触之时停了下来。
温离紧闭着眼,想象中的疼痛并未落下,反倒对上容阙饱含深意的眸子。
她努力稳住心神,好声好气的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反正我什么也没看见,你忙你的,况且你还受了伤,别动用灵力了。”
“伤?”他抬起鲜血淋漓的手,像是嘲笑似的睥睨着温离:“这是孟时清的血。”
说罢,他静静的等着欣赏温离的反应。
想象中温离大吵大闹,苦苦求饶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反倒是格外认真的盯着他,漂亮的杏眸颤了颤,“我一直没发现,你这个狗、你这个人居然还会做善事,怎么,你将他杀了吗?”
容阙微微眯眼,诧异一闪而过:“你不担心他?”
他的剑还竖在温离眼前,随时都会落下。
温离试探性的抬手将剑挪开,若有所思:“你要我担心还是不担心?你要我担心那我担心的心都快碎了,你要我不担心那我就毫无波动。不过咱们说好,你不开心就拿孟时清开刀,可不要对我动手,我来这里可是让人瞧见了的,若是不回紫薇峰,你看玄妙长老——错、错了,我错了,我不说话了。”
剑挣脱开的控制,直接扎进她鼓起的发髻里,随着她发间桃花流苏坠子叮咚声响,她也被定入竹桩之中。
容阙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她,不愿放过她脸上闪过的任何一个神情。他道:“孟时清与你狼狈为奸,你却不知,后山里关着的魔族与大妖是被他放出去的,所以你才会被魔族之人带走,孟时清的目标是你,他想杀你。”
温离有一瞬怔松,旋即看向容阙,话语里藏不住的挑衅:“你既然知道他私自放了魔族与大妖,为何你不将此事告知玄云长老,却跑来质问我,那我是否可以认为你是怕玄云长老袒护孟时清,惹的他们记恨,但你又觉得心中有气,所以只能急赤白脸的和我说,想让我去揭发他。”
容阙缄默不言,寒意泛泛。
“我、偏、不。又没有什么证据,只靠你一张嘴,信口雌黄,若是我说了,你又翻供,岂不是让我成为众矢之的了?”温离眼尾微扬,像是挂着一个小勾子,让人忍不住盯着瞧,“我虽然不知你为什么讨厌孟时清,但是你因为孟时清而误会、讨厌我,很幼稚,像那种穿着开裆裤的小孩儿,分不清对错!”
容阙唇角微扬,并未被她的言语激怒,他淡淡的说:“你是不是温离,谁又知道呢?”
“你什么意思!”
温离上前两步,“我不是温离,难道你是吗?”
容阙有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不笑的时候冷淡疏离,像是雪山上的雪莲点缀着雪霜,笑起来时又总是会带着浓浓的蔑视与不屑。
简洁而言,便是看谁都像一条狗。
温离先前一直不敢看他的眼睛,仿佛只要对上视线,他那双黢黑的眸子就能将人看透,毫无秘密,就如眼下也是一样,只是看了一眼,温离便悄然移开。
可一想到这般气势上便会弱一些,继而她又不甘示弱的瞪着容阙,咬着牙反讽:“哦,看来你不想当温离,这样你过来我告诉你我真实身份。”
容阙再为冷淡的面具也龟裂开来,他一动不动的盯着温离,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温离见状也不恼,一个大跨步走到他跟前,踮起脚恰好可以够到他耳朵的位置,胸前的发丝轻拂在他手背,如同羽毛滑过,轻而柔软,转瞬即逝,她身上带着点少女淡淡的馨香。
像是桂花香,但又不完全是。
容阙轻轻蹙眉,这样的香味过于强势。
“我其实是——你娘!”温离用了十成的力气喊出这句话,再容阙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狠狠踩了他一脚,一边跑一边大喊:“你等着,弄坏了我的发钗,我一定会找你报仇的。”
可这一次温离却没有那么好运,容阙不像容恙,他只是抬了抬手,便揪住了她背后的衣裳,像是提溜小鸡似的将他拽了回来。
坐在地上的温离:谢邀,老实了。
容阙带血的手还揪着她的衣领,瞬间弄脏了她的衣裳。
但温离不敢说话,她能瞧出方才那些话让容阙很生气,并且清晰知道眼下自己性命堪忧。
容阙朝她逼近,青绿色锦靴闯上赫然沾着个灰色脚印,突兀显眼。
温离慢慢挪开眼,嘴角微翘。
瞧瞧,她这一脚可真厉害。
“抬头。”他道。
温离下意识抬头,等发现自己为何如此听话,却为时已晚,唇上忽然被一抹冰凉覆盖,她瞪大了眼,想要拽开他的手,挣扎间隙一颗圆润的药丸顺着唇缝溜了进去,紧接着他又是一掌拍在她后背,那药丸便顺理成章被她吞下。
他这才松开禁锢。
下一刻温离便弓着身子奋力的扣嗓子眼,干呕半天,硬是不见动静。
她瞪着漂亮的眸子,小脸气愤的泛起潮红:“你给我喂了什么东西?”
容阙道:“可以随时要你命的东西。”
温离又气又恼:“你想做什么?”
“我要你监视孟时清。”
温离翻了个白眼:“你拿对付我的本事去对付孟时清,我想要比我去替你监视孟时清来的简单吧?”
再者,孟时清是小说男主,你就非得和他作对,硬生生把她逼成反派吗!
她怒目圆瞪,斥道:“你最好赶紧给我解药,否则我立刻告诉我师父!”
容阙微微颔首:“嗯,去吧。”
温离不疑有他,捡起落在地上的簪子扭头就走。
不过这一次容阙没有再阻拦她。
试探温离过后,容阙便更加肯定她不是温离,即便是失忆,一个人的性格也不会变化的那么大。可她分明仍有内力修为,这又是怎么做到的?
若是她当真没有记得那夜看到了什么,或她看清了黑袍人是谁。
留着不杀,倒也是一个机会。
他掐起净身诀,将手上与剑上的血渍洗净。青衣随风飞舞,竹叶纷纷下坠,落在他的肩头、脚旁,显得他在偌大的竹林之中格外萧瑟。
*
“师妹,擦擦眼泪。”司羽拿出方帕子递给她。
温离绘声绘色的将容阙对她做的事儿描述给她,但藏有私心的没有将孟时清的事情说出来。
再听到她第十遍说起自己被容阙下药时,司羽可算替把完脉。她将所有药匣子放回柜子里,垂眸瞥见温离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忍不住发笑:“容师兄当真同你说下了药,要取你性命?”
温离苦着小脸:“他塞了颗药丸到我嘴里,苦的要命,定是最毒的药,师姐你可一定要救救我。”
司羽噙着笑,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眉心,“擦擦吧,爱哭鬼。容师弟喂你的是人参丸,补气血的。”
温离眼角还挂着豆大的泪珠子:“真的吗?”
司羽嗔道:“你不信他,还不信我吗?没事,我仔细看了看,你脉象正常,没有中毒的迹象,我想容师弟是逗你玩儿的。”
“又被他骗了!”温离对着空气打了几拳,莹白的小脸气鼓鼓的,好似生气的河豚。
司羽道:“擦擦脸先。”
温离后知后觉的想要拿起帕子,却又犹豫的望着司羽,“师姐你的帕子这么干净,我不好意思用。”
司羽什么也没说,转而拿了铜镜放在她脸前。
铜镜之中的人,衣襟凌乱,发钗朱瑶东倒西歪,杏眼虽波光潋滟却依旧可见红肿,泪痕干涸后的印记十分明显,错落交杂,虽恍若雨后春笋娇弱,却难掩狼藉之态。
温离面露尴尬,难怪这一路上回来总有弟子用异样的眼神盯着她看,救她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从哪儿逃难回来的。
“师姐,你也不提醒我一下。”她嗫嚅道,拿起帕子仔细的擦着脸。
司羽失笑:“你一来便抱着我说你被下了毒药,命不久矣,我本还瞧着你面色红润不像是被下药的模样,可我一句话也没来得及说,你便哭个不停,我只好先替你把脉,这身外之事,哪儿还有心情关注?”
“没关系,人生没有太多的观众。”
司羽细心的替她打了盆水,忽然想到什么,便问:“师妹可吃了安魂草?”
温离摇摇头,声音闷闷的:“没吃,上一趟去拿草恰好碰上了石牢里的犯人逃出来,我就被拉到幻境里去了,药也没拿到。”
司羽秀眉蹙起:“可我听浮玉师姐的话是玄云长老已经将药备好,要你过去取罢了,难道这些时日过去,长老还是未将药材给你送来吗?”
温离摇头:“没有。”
“真是奇怪。孟师兄先前还交代过我,让我等你将安魂草取来研磨成粉入药。不若明日我替你去问问长老吧。”司羽面露疑色,担忧的看着她:“这几日见你情绪稍微稳定了些,当是服用安魂草的最佳时候。”
她口中的情绪稳定,是指温离没有逮着个人便说自己不是温离这事儿。
温离深吸一气,缓缓出声:“因为心寒。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闹,而是每一次”
“好了,好好养着身子,不要病倒在外边,让巡山弟子发现给你抬回来便是。”司羽摸了摸她的脑袋,“我瞧着时间这孟师兄怎么还没回来,眼看便要到新弟子考核时候了,若是再不来,到时候该要换一位师兄师姐了。”
温离面上不显,心里头却直点头,祈祷这孟时清千万不要来,否则她考核时还得求着他。
“不过师妹,你这两日学的怎么样了?”司羽问。
“学了些皮毛,主要还是浮玉师姐教的好。”
温离轻声道,“司羽师姐,我记得每年长老都会划出一段时间,弟子要下山历练,回来后参加宗门大会,不知今年是什么时候呀?”
司羽想了想,好半会才回:“一般都是入秋再去,今年要等到中秋之后。不过有孟师兄在,即使我们都不参加宗门大会,他一人也可以让其他宗门各派的弟子无法招架。”
温离若有所思的点头:“那也快到了。”
司羽道:“前些年都是大师兄、大师姐还有浮玉、祝余还有我,我们五人,今年不知道长老会怎样安排。”
主角团五人正所谓除魔卫道,才是小传里主要的写的东西。而于宗门大会,自然是孟时清所领衔的主角团获胜为先。
书中虽对温离的描写只存在于孟时清的回忆之中,且对玄天宗灭门一事描述不多,但在宗门大会上,孟时清不知何时察觉到宗门大会上有魔族潜入,他在调查魔族之时无意发现与玄天宗灭门一事牵扯颇多,继而才对此事有了进一步推测,可就当孟时清即将揭晓真相之时,玄云长老突然仙逝敲断了他们调查的速度。
灭门真相到底如何,不止关系着文章进度,更是对她生命安危极为重要,灭门之人是否与杀她之人为同一个,又是否是后山出现的那人。
温离可不想一辈子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起码死也要死个明白。
*
褪下被容阙弄脏的衣裳,温离有一下没一下的搓着衣裳上边的血渍,脑海不断浮现今日容阙所说的话。
难不成这衣裳上当真是孟时清的血?
可她方才明明看过,孟时清屋子门窗紧闭,显然还是没有回来的模样,既然如此那他又怎么伤的他?
书里边写到,这修仙界可以伤的到孟时清的人少之甚少,更何况是个出场不多的弟子。
同样是个路人甲,凭啥他就能和男主大打出手不相上下,而她是孟时清抖看一眼睛,心里边直打鼓。
好歹她还是白月光啊!
古语有言:死了的白月光才是白月光。
活着的杀伤力太弱了。
“唉!”温离长叹一气,将手中的衣裳放回木桶里。
手心的印记变得灼热滚烫,温离心念一动,想起下午时容恙魁梧的身躯,摊开手心将玉简取出。
【抄的门规不要了?】
这还是这么多时日来,他第一次主动找她。
不知怎的她心底涌起淡淡的欣喜,话也变的多起来:“我今儿走了才想起来,我没和你要门规,不过当时跑的远了,便想着夜里再问你,没想到你到比我先想起来。对了,桂花糕你吃了么?这是我第一次做糕点,不知道会不会太甜了。”
【什么?】
温离道:“就是我下午给你送的桂花糕呀,你还没告诉我味道怎么样呢。你不会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将提盒打开吧?”
她努努嘴:“那就过分喽!”
容阙是六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但隐隐有不详的预感,【我这几日不在山上。】
温离:“!”
“不、不在?”她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但玉简上的字未变分毫,“你怎么会不在山上呢?”
【山下镇子上出现了害人的妖怪,师父临时让我下山,我未同你说,怕你担心。】容阙神色史无前例的认真。
趴在窗台的小四动了动身子,蜷缩起来以免被他误伤。
温离两眼一黑。
何着她今日满破云峰的跑,居然还上错花轿了!
【你来破云峰了?】他问。
温离心里忽然没了底,“嗯,我来找你来着”
她快步往屋子里赶,将房门合上后把玉简放在了八仙桌上。
“然后我问了破云峰的弟子,他们带我去找了人。”
【找了谁?我吗?】
温离悠悠道:“一个叫容恙的人,我也不知你们破云峰怎么有这么多人叫做容恙,我一路上碰到了两个,我还给你带了亲手做的桂花糕,我一听他是容恙,便将东西一股脑塞给了他我是不是又认错了?”
容阙浑身紧绷,狭长的眸子轻轻眯起:【又?】
温离认命道:“我来时碰到了位弟子,将我引到了一处山洞,说你住不对,说那位容恙住在里头,接过我发现他好像根本不是,出来的时候碰到江不眠,他把我带到公斋那去,又领了一位容恙出来”
何不痛快给她一刀,免得如此尴尬。
江不眠?
容阙抬手将玉简通讯关上,再与小四招招手,小四从窗台上跳到桌案上,喵了声睁着大眼睛看他。
“去将江不眠找来。”他冷冷的说,末了觉得不够又添上句:“让他把名唤容恙的弟子领过来。”
小四应了声,跳上窗台灵巧的钻了出去。
【那不是我。】
温离虽已经猜到,但看到他本人承认时,还是有些难堪。倒也不是心疼提盒中的桂花糕,而是她闹的动静太大,估摸着现在整个破云峰都知晓了她伟岸事迹。
“我只是想着你帮我抄了”
【不怪你。】容阙敛眸,语气微低:【是我的问题,我不曾告诉你下山了,让你费心跑了一趟。】
玉简虽然没有温度,但他说出的话却很有温度。
温离没忍住捂着脸咯咯直笑,等笑的劲儿过去,她才重新拿起玉简:“也没有,其实你们破云峰的弟子人都很好,这位容恙师兄对于我的无理取闹冒然行径也没有生气,只是不知道我的桂花糕好不好吃,这可是我第一次做糕点呢。”
容阙懊恼道:【若是早些知道你要来,我便提早回来。】
“我说过的不过当时玉简黑了,应当关掉了,这才错过。”她小声反驳,眸子却紧紧盯在玉简上。
看到他的回应既是有些期待又是紧张。
是小四将莲生带回来的时候。他心中愧疚更甚:【抱歉,当时出了点事,没看到玉简。】
“不用道歉啦,今日之事全不怪你,你也不必自责,反正我们都在太虚宗内,总是有时间相见。”温离道。
容阙仍旧有些不快,俊朗精致的脸上浮现几丝戾气,恹恹回道:【可惜桂花糕。】
她第一次做的东西,竟让容恙那厮捡了便宜,捞进肚子里去!
容阙越想越气,【真是让他捡便宜。】
温离眉眼不由自主的浮现笑意。
她觉得奇怪的紧,分明只是隔着玉简,怎么就从他这话中品出几分委屈的味道?
意识到自己想法后,温离摇拨浪鼓似的摇头:他这么厉害的一个人怎么会委屈,且不过只是叠桂花糕罢了,他一颗二两黄金贵重的丹药说送便送,怎会在乎这些?
温离试探性开口:“没事下次若是有机会,我再做一份给你?”
容阙的心情才好上一些,【嗯,好,记下了。】
“不过我担心他会不喜欢吃,毕竟我不大熟练。”
【若是不喜欢,便是他没品,不是你的问题。】
温离忍着笑:“那我明日要去找江不眠说说,让他帮我跟容恙说,是我找错人,打扰他了。”
【不用。】
“嗯?”
【我替你说。】容阙下意识不想给温离与容恙再见的机会,亲自将后路堵死。
温离诧异:“你们破云峰那么大,那么多弟子,相互之间居然都认识吗?江不眠这么出名吗。”
【认识。】
他回道,【在破云峰还遇到什么了?】
她今日似乎很忙,玉简没打开,也没写字说话。
“又遇到一个讨厌鬼,吓唬我,威胁我。”她愤怒的说,小手握成拳拍在桌上:“下午被他一番威胁,我现在下定决心要好好修炼,总不能谁想欺负我总能欺负一下吧?”
他破天荒的笑出声,爽朗清冽的笑声在屋内久久徘徊。
玉简上:【哈哈哈哈哈哈!】
温离:“你抽了?”
【只是觉得原来一个人道心稳不稳还是要刺激才可。】
温离:“你是不知道他的嘴脸,气煞我也,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人!”
容阙打了个喷嚏,恰巧被回来的小四听见,小四喵喵叫了声,像是责怪他夜里总不会好好穿衣裳,即使他修为再高,依然能冻坏身子。
【是谁?我替你报仇。】他问。
温离为难道:“他也是破云峰的,指不定还与你认识”
说话间,她脑海里甚至浮现出,容阙与容恙大打出手,打的两败俱伤的画面
“不过我讨厌他,他也讨厌我,只是他有点幼稚罢了。”温离想了想又道:“不对不是有点,是非常幼稚。”
【若是他再欺负你,你告知与我。】
他与她通信时,话并不多,以此可以看出他现实生活的性子也不喜热闹。
温离难得碰上真心相待之人,不忍心扫兴,且还有些感动:“好,朋友之间当是互相帮助,就算你打不过他,我们两人连手,准将他揍的屁滚尿流!”
【我还有些事,晚些时候你再接玉简,我将宣纸通过甬道传给你。】
温离:“好!”
心满意足的将玉简关上。
江不眠与容恙拱手行礼:“容师兄。”
容阙抬首看来,瞳色漆黑,如寒霜凌冽迫人,极轻的应了声:“嗯。”
分明是面无表情,可他二人皆在他的眼神中品味到不虞之情。
容恙还算好,毕竟与容阙同门多年,只是江不眠初来乍到,见过容阙的次数屈指可数,且都是远远看着,从未凑近搭话。
江不眠眼神发怵,后背凉飕飕,只同容阙对上一眼,便不敢再看他,垂着脑袋同个鹌鹑似的。
“二位不必拘谨,请坐。”容阙淡淡道。
容恙坐了下去,雄伟的身躯占据整个太师椅。江不眠紧随其后,双手搭在膝上略显局促。
容阙道:“江师弟,冒昧请问今日是否有一位女修来寻过你?”
江不眠睁大了眼,“是、是有是小白吗?”
“小白?”容阙狭长的凤眼眯起,不虞的之色浮现。
江不眠连声解释:“她说她唤做小白”
第25章 守夜
容阙视线无波从他面上扫过, 语气悠悠:“我知道。”随后他看向容恙:“她今日寻你二人多有叨唠,还望见谅。”
江不眠不明所以:“这小白她是来寻人的。”
容阙点头:“我也知道。”
江不眠容恙高抬着下巴,一瞬不瞬的看着容阙,似乎在等着他下一句话。
“她是来找我的。”容阙道。
容恙额角跳了跳, 下唇直打颤。
他可还记得初来时武场分配到的对手就是容阙, 那时被容阙轻而易举压着打的记忆实在不堪回首。
他赶忙开口:“我就说嘛, 我这也记不清哪儿认识这位师妹, 当时就奇怪, 果不其然, 他应当是记错名字, 将我的记成你的了。”
容阙深色若冰, “嗯?”
容恙立刻改口:“是将你的记成我的了。容师兄,要不明儿我去找那师妹说清楚?”
容阙摆手:“不必, 今日请二位来是想要告诉二人, 小小白是我的朋友,但她记性不大好,性子跳脱,今日之事若是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极少时间可见容阙说这么多话, 容恙还有些不适应, 他心大倒也没有细想什么。只是江不眠却陷入沉思,他看晚上容阙的反应不像是与小白很熟络的模样,但小白将容阙记成容恙倒也很有可能。
“没,小白她很可爱。”江不眠笑着道, “师兄是不知她下午时候差些被山洞里头的飞鼠要了脸,若不是我恰好走过打下飞鼠, 后果不堪设想,但说起来她当时那模样甚是可爱。”
屋子里静谧至极, 除却小四时不时会叫上一声,便只剩下江不眠的笑声,江不眠笑着笑着也不笑了,垂着脑袋继续装鹌鹑。
容恙见气氛实在尴尬,便初来打个圆场,“是啊,小白师妹的确可爱。对了师兄,小白还送了一提盒桂花糕来,不过我当时心大全部分了下去,眼下没、没有了。”
他说的实在心虚,完全不敢直视容阙的眼睛。
但他那冰冷的视线却一下也没有从他身上挪开,分明是夏日炎炎,可他却觉得如至冰窖,仿佛下一刻便要冻死在这儿。
“罢了。”
良久容阙才出声,嗓音依旧如同淬了冰,“你们早些休息。”
他一松口,二人一前一后逃似的告别。
出了院子才长长舒口气。
江不眠忍不住感慨容阙这威压的本事胜过他父皇,更何况他有意无意释放出的内力的确人让人难以承受。
“江师弟,这小白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惹得容师兄这么大的阵仗?”容恙拍着胸口安慰自己,再雄壮的人也抵不过容阙一记眼刀子啊。
江不眠摇摇头:“不说这师妹什么来头,先说这容阙师兄,他是个什么来头?怎的先前都没怎么听说过呀?”
容恙朝他勾了勾手,压低声音道:“容阙师兄的来头可奇怪着呢,他十岁时被青霞长老带回来,如今才过去九年,便成了青霞长老最喜爱的弟子,你来的迟没有见识过他的本事,那叫一个厉害,我敢打赌,即使这孟师兄和他比上一比,都不一定是对手!”
孟时清盛名在外。
江不眠来太虚宗修行的另一个目的便是想要拉拢孟时清与自己为伍,至皇城替自己夺位。
但突然冒出来的容阙,虽眼下还是个无名小卒,但他以为,此人深藏不漏,说不定还真如容恙所说与孟时清可以分个高下。
见江不眠陷入沉思,容恙便以为他不相信,忙道:“前些日子后山的大妖便是他给擒住的,那实力不可小觑!”
江不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后山大妖一事他的确有所耳闻。
“容恙师兄,那容阙师兄会不会参加宗门大会?”他问。
容恙蹙眉,缓慢地摇头:“不一定。”
江不眠微微歪头,“为何?”
容恙道:“容阙师弟不喜热闹,也不愿争抢,往年他都不会参加此类比赛,我们破云峰一直以来都是祝余师兄参加。不过师弟你问这是做什么?”
江不眠敛眸,不露痕迹的将心事藏下,“因为听师兄所说容阙师兄实力不凡,但每年像宗门大会此类群英荟萃的比赛不曾听过容阙师兄的名号,有些奇怪罢了。”
“不争不抢才是王道,苦心修炼才功成。”容恙突出一句话,自作老成的拍了拍他的肩头,“你这个年纪的小孩儿衣食无忧,即使修炼这条路儿走不成也可归家子承父业,可我们不一样,无家可归之人,这太虚宗便是家。”
“子承父业,我倒也想。”江不眠道。
容恙:“家里边做什么生意的?”
江不眠面不改色:“小本生意。”
容恙:“唉,你这。”
“改日请师兄来坐坐。”、
*
月上中天。
温离趴在竹床上,莹白的指尖一下没一下的点在玉简上,心不在焉。
容恙说夜里再同她说话,将门规给她,于是她便一直候着,好几次都快要闭上了眼儿,却还坚持着。
可等呀等还是没等到他将玉简连通。
“怎么还不来呀。”温离戳了戳玉简,小声嘟囔。
眼皮耷拉 ,困意比平时任何时候都要难以克制,越是想强撑起精神,便越容易陷入迷糊中。
然后温离终究不是自己的对手,香甜的睡了过去。
梦里她正抱着啃大鸡腿,鸡腿酥酥脆脆,一口一口,砸吧砸吧的嚼着,可她越嚼着越不对劲,这鸡腿一点也香一点也不脆了,反倒是冰冰凉凉滑溜溜的,咬的人牙疼疼的,她是越咬越不得劲,突然,手中的鸡腿变成了一个长着鸡腿脑袋的怪物,只见那怪物张开嘴,油滋滋的口水淌了满地,肉嘴巴搅动着,伏在她耳畔宛如恶魔低语:
疯狂星期四,A我五十吃大餐!
“呸呸呸!”温离吐出嘴里冰冰凉凉的东西,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摸了摸自己并未残缺的身体,这才大松一气。
窗外有些蒙蒙亮,晨起的雾笼罩在整个山谷间,为此添上一抹幽静的滤镜。
温离擦了擦嘴,顺便连带玉简上的口水也擦去,玉简不知什么时候被她开起,金黄色的灵光环绕着一圈又一圈。
温离猛地从床上坐起,清了清嗓子,而后又夹起自认为好听的语气:“ 你没被我吵到吧?”
几乎是说出口的下一刻容阙便回复了她:【没有。】
温离心安:“那你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
温离点点头:“那你要不早点睡?”
【】
沉默。
温离眨眨眼,猜出他有话要说,但没说出口,于是便问:“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你方才】
那边似乎下定很大决心。
【方才在梦里一直喊的KMH是什么人?】
“我一直在喊吗?”
【嗯,一直在喊,还在喊让姓柒丝诶你五十,你要去买鸡腿,姓柒丝和KMH是谁?】
温离:“”
她拒绝回答。
丢人,实在丢人,丢人到族谱都要单开出一页来记录。
【我只是有些奇怪,没事。】他没得到回应,并不恼怒,而是贴心的解释。
温离想哭,“我也不知道,就是睡觉时候无心说的,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你别想了,时间不早了,马上就要天亮了,你要是再不睡,就不用睡了。修仙可不是字面意思啊。”
【好,休息吧。】
他并未纠缠。
温离重新躺了回去,本来还有的睡意全无,睁着大眼睛盯着头顶的帷幔,玉简还被放在枕边亮着光,两人都默不作声的没有将玉简关上,有意无意在等对方未说出口的话。
温离转了个身子,将玉简对着脸,有些气恼的盯着上边的字。
格外显眼的姓柒丝。
啊啊啊啊啊好烦!
谁能在她睡觉的时候堵住这张嘴啊。
温离气的将夏被移到脸上,遮住尖尖的下巴,只露出双水灵灵的小鹿眼,正机灵的转来转去。
良久,她终于忍不住,将玉简举起,装作不经意的说:“你睡了吗?”
【没有。】
那厮清醒的不得了,回的很快。
温离:“你不睡我睡了?”
【好。】
温离:好你个大头鬼啊!不会用嘴就把嘴封上吧。
“哦。”她没好气的回了声,而后将玉简丢在枕边,自己转到另一个方向,埋头就是睡。
不喜欢睡觉的都是傻蛋,不睡觉会变成傻蛋,她才不要做傻蛋,傻蛋就让容恙做吧。
万籁俱寂,唯有蝉鸣戚戚。
玉简闪了闪。
容阙依旧是夜里的那身衣裳,身影萧瑟,眼下一片青黑,羽睫半垂着一刻也不从玉简上挪开,薄唇微启,话在口中却又咽下。
不知为何,温离并不想做解释漏洞百出,分明知晓或许只是她一时睡糊涂,却还是叫他心念良久。
他在玉简上唤了她许久,见她迟迟不回复,便也猜着她是睡下,他挂念着门规还未给她,便想要独自打开玉简将门规送去,可当他将玉简打开时,母简突然与子简连接上。他本是一喜,以为她还未睡下,兴致冲冲便要告诉她此事,却不曾料到被她一通梦话震撼的坐了一夜。
睡不着,到底是为何不困,怕是只有梦里周公知晓。
【好梦。】他小声道。
随后将门规送了过去,至此才将子简关上。
*
翌日。
温离准备将抄写好的门规送去给卒韫,也不知道容恙用了什么法子,字迹竟然同她的一模一样。
她毛笔字极差,想起容阙见到她那份时候说夸她:至少还像个大虫能辨出是非。
亏这么差也让他学上了。
玄云长老的弟子与玄妙长老的弟子都居住在紫薇峰。
此时正值弟子早练结束,正举在竹林里头讨论着待会儿该吃些什么。
而卒韫便站在最前头,食指中指相并操纵者手中长剑。
他带的弟子进度实在是快,竟然都到御剑飞行。
书中三步一谈卒韫天资如何好,却从未写过他如何克制孱弱的身子练习剑术。
“御剑之术尔等一定要学会,特定之时还能救你们于水火之中。”
卒韫对着底下的众弟子说。
弟子们点点头,操起手中木剑开始练习。
温离抬首看了眼硕大的太阳,那些弟子晒的浑身是汗,却无一句怨言。
这才是修炼的苗子啊,哪像她只适合摆烂。
“师妹。”浮玉从她身后走来,将手心的苹果抛给她:“发什么愣呢?”
温离接过苹果,而后看看她又看看那些弟子,满腔疑惑脱口:“师姐,他们怎么休息了还在练呀?”
浮玉勾唇灿烂一笑:“因为他们是玄云长老最看重的一批弟子,千叮咛万嘱咐卒韫师兄要以非同常人的方式教导他们,所以他们更加刻苦。”
俗称卷。
温离倒吸一口凉气,亏的她没拜在玄云长老门下。
“咦,怎么容阙这厮也来了?”浮玉砸吧嘴,不满道。
方才弟子扎堆成聚,容阙的身影便被埋在后边,眼下弟子列阵散开,他的身影才清晰出现。
温离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直觉告诉她浮玉与容阙之间也不简单。
“师姐不喜欢容阙吗?”
浮玉立刻鼓起眼瞪她,压着嗓子道:“轻点儿,他耳朵可好了。”
“倒不是我不喜欢他,是他不喜欢我。”浮玉语速囫囵:“我先前一不小心将他的一亩花田烧了,从那时候他就十分不想见到我,我也没法儿,当时我想救火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后边被师父知道,硬是叫我跪在院子里三天。”
温离道:“你们渊源也深。”
浮玉别有深意的看了她眼儿:“那不及你同他深。你知道弟子怎么称呼你二人的吗?”
温离直觉不是好话。
浮玉道:“炮仗师兄妹。”
温离:?
第26章 考核
温离:“呵呵。”
浮玉拍拍她的肩头, 解释道 :“你们那天夜里的事情实在太让人惊骇,弟子们难免会起个小称呼。容阙师弟平日里性子沉闷,能不说话时便不说话,但总能和你呛的有来有回。”
温离斜睨了她一眼, 补了句:“分明就是对其他人都正常, 偏对我犯贱。”
“你这说的直白了就不好听啦。”浮玉哂笑, “躲着些好。”
话说得好听些, 这几些时候冤家路窄也不见能躲掉。
温离将拿来的宣纸塞到浮玉手中, 气势汹汹的说:“那就只好劳烦师姐替我给卒韫师兄了, 我突然想起晒在院子里的衣裳还没收, 眼看天就要黑了, 我先回了。”
浮玉抱着她抄写的密密麻麻的门规,心底发怵。
暗暗道这丫头怎的这么老实, 抄了这么多。
*
温离还未走到院子里, 远远的便瞧见站在院中白色长衫的少年。
孟时清不知等了多久,肩上落着厚厚一叠槐花,偏他出神不觉。
这也是个可怜人。
温离正想转身离开,却又在迈开步子时迟疑。
躲得了一时, 她又躲不了一世。
孟时清断定她脑子出了问题, 就执拗的将心中所想添在她身上。可她何曾不可怜?陌生之地,危机四伏,频频有人要害她,三番五次陷入绝境, 她却找不出一丝生机。
罢了。
“孟师兄。”她走到院子里。
孟时清身形一怔,像是从梦中抽神, 撇过来的眼神中还带着淡淡的感伤。他温和的望着她,手心微微张开, 赫然躺着一支海棠花银坠子。
“阿离,这是我回来特地给你买的,我路过庭市,见一摊位前妇人正在争抢这花色的坠子,一问得知是眼下城中正盛行的花色,你瞧瞧喜不喜欢?”
过分白皙纤细的指节握紧坠子,如同递绝世宝物似的呈递在她眼前。
他亮着眼,将心底的情感都写在脸上。
温离不知该怎么办,一时愣在原地。
孟时清不恼,握起她放在腰侧的手,将她握成拳的手摊开,将坠子放入其中,而后再慢慢合上。
温离手指微蜷,却没有将坠子还给他。
“师兄我”
千言万语,却在对上孟时清的眼睛时化为虚无。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呢?
漂亮的、澄净的,宛如一轮弯月,笑与不笑都带着深切浓厚的情谊,含情眼看人不用刻意,全权一眼使然,眼尾上翘着像一把小钩子,断然可以将人勾的魂牵梦绕。
可他偏偏刻意带上情感,一切昭然若揭。
待温离缓过神时,孟时清已经离开。
“我这是怎么了?”温离揉了揉眼睛,为何心底的欲望被无限次的放大,甚至改变了心中所起的情感。
海棠花银坠子。
“温离”喜欢海棠花吗?
*
过了几日,值弟子考核日。
温离起了个大早,将得来的符箓与法器全部塞进芥子袋中,又带上司羽准备的急救灵药,兴致勃勃出门。
忘忧谷是紫云峰一脉最为幽深的山谷,人杰地灵孕育万千灵气,且地形繁杂,奇异灵植众多,机关数不胜数。数百年来皆被用作新入门弟子试炼之地。
早早有弟子围在此处,探头探脑的想要往里边瞧瞧是个什么情况。
但仅仅一壁之隔,将试炼的门与外界的山谷分割成两个世界,从外向里头看山谷并没有什么不同,山阴草绿,幽深不可见底、
玄云、玄妙等四位长老早已在主峰的乾坤殿内通过望月仪远程看到他们通过试炼的过程。
而扶楹、孟时清、卒韫三人在山口等候,以、白、红、蓝三色衣为区别。新弟子有序排列站立。
考核对应考官是以抽签为序。
意味着碰到哪一位考官随机性极高。
温离抽中的是带着红色标记的签子,毫不意外的是以孟时清为考官。
考核总分为三项,第一为综合测试,由弟子自行组成不超过三人的小队通过忘忧谷的试炼;第二为个人试炼,根据不同弟子心中恐惧划分成不同的幻境,规定时间内通过幻境者,及为同过考核;而考官考核则是最后一项,由考官出题,题目皆与术法技巧相关。
温离倒也不怕考官为孟时清,因为她有没有可能熬到最后一个试炼还说不准。
“温离!”
有人从后头拍了拍她的肩,兴奋开心高喊,引得周侧弟子频频回头。
温离吃痛的缩了缩肩,“你怎么这么开心?”
沈倚楼笑不见眼,一下没一下的对着她抛媚眼。
温离没好气的瞪着他:“别和我说话,我还气着呢,一百遍门规。”
沈倚楼笑容一僵,悻悻的缩回手,好声好气道:“都过去了,你不也抄完了嘛,而且我也抄了,不止你一人落难。”
“那我还要谢谢你?”温离挑眉。
沈倚楼连连摆手,点头哈腰:“哪能让您感谢我,您可是温离唉,玄天宗第一剑修,你谢我我可要折寿的啊。”
温离哼了声,“算你识趣。”
“不过我说你——”
“小白!”
江不眠的叫喊声几乎穿透了整个山谷。
硬生生逼停了正在大言不惭的沈倚楼。
沈倚楼憋着笑,雌雄莫辨的小脸通红,贴在温离身边打趣:“谁的名字这么土哈哈哈,还叫什么小白,该不会是他将他的狗带来了吧?”
温离没说话,直等到江不眠跑到她跟前,亲切热络的喊:“小白,你也来啦!”
她才悠悠看向沈倚楼。
沈倚楼仿佛被雷击中,口不由心的辩解:“我方才就在想,是谁的名字这么的接地气,没想到是你的呀。”
温离白了他一眼,没听他的解释。
江不眠这才意识到沈倚楼同温离是一行的,于是朝着沈倚楼拱手作揖:“这位同门,我乃破云峰青霞长老门下弟子江不眠,敢问道友姓甚名谁?”
沈倚楼装腔作势好一番整理仪容,作揖道:“玄云长老门下沈倚楼。”
江不眠问:“可是蓬莱的公子卿?”
凡是提到蓬莱,沈倚楼身上那股子劲儿就藏不住,鼻子恨不得翘到天上,但还得故作矜持:“你听过我?”
他瞧着江不眠一副文弱书生样,没想到居然还有些见识。
“略有耳闻。”
江不眠短短两句话就把沈倚楼给夸高兴了,从“道友”变成了“江兄”也不过是一会儿的事儿。
“温离,没想到你居然结交了江兄这种深明远见的朋友。”沈倚楼道。
不等温离说话,江不眠先一步出声:“你不是小白吗?怎么叫做温离?”
温离干笑两声,“小名儿小白。”
“小白,好蠢。”沈倚楼嘲笑,很快便遭温离剜了眼儿,自知理亏,他讪讪闭上嘴。
而他们三人的一举一动,一瞬不落的被孟时清看在眼里。
实际上,当沈倚楼与温离搭话之际,他便侧目看向二人,沈倚楼与她在大妖幻境中亲昵举动依旧历历在目,此番他又对温离状作熟悉,孟时清只觉得心口泛疼,心脏被人用手紧紧攥住,恼意争先恐后从心底往上爬,差些冲散他的理智。
身前还有弟子在询问细节,可他却什么都听不见,眼里只有温离。
直到江不眠又贴了上来,才算冲垮他仅存的理智。
他冷着张脸抬手示意跟前的弟子不要继续说话,随后冲着被挤在人堆里正热情回答弟子们问题的扶楹道:“师妹,时候不早,境地的门可以打开了。”
卒韫不经意扫了他一眼,自然没有错过他快要藏不住的郁色,顺着他不断看去的方向,自然也瞧见聊得热络的温离。
他不露异色,应道:“师妹,我也觉得该开境门了。”
扶楹点头,对着众弟子道:“现在你们自行组队,三人为一组,若是境门开启时有队伍人数不足,便会随机抽签。待会儿你们可以自行抉择是否要放弃考核,三人中有两人同意即可,另外境内会有师兄师姐潜伏保护,若是当真到了为难关头他们会出手救下你们,不过届时也就意味着你们被淘汰,所以你们所选的搭档十分重要。”
众人又风风火火的开始结伴。
温离被两人架在中间儿,赶鸭子上架,一句话也不能说,愣是让他二人说完了。
只要她一有个眼神,江不眠就一脸受伤的看着她,哀叹道:“我们三人刚刚好。”
沈倚楼也在旁儿帮腔:“是啊,你说巧不巧刚好三个人。”
沈倚楼性子娇气,又常常摆着蓬莱公子的架子,不会去求别人一组,但又因为他的性子也极少会有人要与他一组,左右跟他较为熟络的便是温离,所以他第一时间便寻到温离身上。
而江不眠不一样,他单纯只是因为想和温离一起,借机问问前几日的事。
但在他在知道她是温离之后,目的又隐隐有了变化。
“你们俩跟着我,是我拖累你们,我的修为没你们高,又是从零开始,还得你们照顾我,你们可想明白了?”
沈倚楼是个什么损样,温离早在大妖幻境里便见识过,继而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江不眠身上。
到底是个大反派,还是人皇太子,怎么说也要比她好。
江不眠感受到温离投来器重的眼神,不自觉也挺直了脊背:“放心,境地里头都是新弟子,那妖怪能有多厉害。”
温离:不知道呀,他就是很自信。
“祝师兄,劳烦将境地大门打开。”
伴随着扶楹一声高呼,谷口有浓浓雾气钻出,霎时间谷内变得寒凉刺骨。
温离环顾周遭,只见与山比高的松树上正瘫坐着一位穿着白色弟子服的少年,正闭着眸假寐,听到扶楹的声音悠悠从树上坐起,双手叠至于胸前,结印速度飞快。
伴随着他的动作,山口被雾气正式笼罩,在雾气深处,蓝色幽光的结界飞快向外蔓延。
转眼之间,他们便从谷口入内。
境地之内风景俨然与山谷内相同,乍一看还以为只是眨了眼、往前走了几步。
书里对第一考核短暂的描述过,只不过那已是十年前,孟时清与扶楹考核时的场景,考核内容皆在变幻。
温离拿不准这次是什么。
“我们现在该做什么?”沈倚楼警惕的四处看望。
江不眠仔细想了想道:“先往前走,说不定就能知道要做什么了。”
温离也赞同的点头。
谷内很大,弟子被分散在各个角落,短时间内不会与其他弟子相遇。
“不过我觉得,既然是要分组,那便预示着有竞争,或许不止是单纯的闯关。”温离道。
江不眠:“小白说的有理,或许我们都有任务,只是要触发关键。”
林子内杂草及膝,树藤垂地,鸟兽啼哭声间隙不断,又有障眼雾气环绕,深深浅浅迷人眼。
突然,走在最后边的沈倚楼大叫了声,旋即不要命似的跳到温离身后,畏畏缩缩的躲着,企图用她娇小的身躯挡在自己跟前。
温离与江不眠转身看去,只见方才沈倚楼所处之处已经被一个火球烫穿了地,紧随其后接二连三的火球砸下来。
江不眠轻功胜于二人,便拖着他们隐入草垛之中。
沈倚楼捂着脸小声哭诉:“我的屁股差点开花了。”
温离没好气的看着他,“这不还没开花嘛,哭什么。”
“你们先在这里躲着,我去前头看看。”江不眠道。
温离立刻拽住他的衣袖,迫使他俯下身子,重新躲回草堆里,她道:“不可,先观察一番。”
见此,江不眠也不再多说。
就在此时,沈倚楼突然又说:“我感觉我脖子痒痒的。”
此言一出,三人皆为一震,随后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不约而同回头。只见在他们三人后头,一只体型巨大的蜘蛛正流着长长的口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
“走!”温离拽起沈倚楼与江不眠撒丫子跑。
但那蜘蛛仅仅射出一口白色的黏丝便定住了江不眠的右脚,迫使他被定在原地。
温离见状拿起抽出手中剑狠狠的朝着蛛丝劈了下去,蛛丝断裂开,江不眠迅速起身逃开。
“是、是十六脚盲蛛!”
三人躲在树后,沈倚楼颤着声道。
温离见状问道:“那可有对付的法子?”
沈倚楼道:“我、我先前在书上看到过,盲蛛瞎眼,只凭动静辨事,我们可以用它眼盲这一点来战胜它!”
江不眠见此,一把捂住了沈倚楼的嘴,对着温离做手势:【往后走。】
温离躲在另一棵树后,见状刻意放慢脚步躲藏到另一棵位于盲蛛后侧的树后。
【你们躲着。】她先后指着他们。
眼下打不过,只能先躲着碰碰运气。
盲蛛候了半晌,果真消失离开。
【别出声先!】温离朝他二人挥手。
二人点头,继续缩在树的后头。
与此同时,另一侧。
容阙面色冷然的盯着倒地的新弟子,食指与中指间夹着符箓随意丢在那人的脚腕上,缠着他的黑色触肢如同被烫着似的缩了回去。
不等弟子答谢,他淡漠道:“你被淘汰了。”
弟子垮了脸,顿时有些气恼的垂了自己两拳,与其他二人灰溜溜的离开。
待他走后,容阙慢条斯理的伸出手,只见一枚短小修长的玉简浮现在手心。
【考核小心,如若危机性命,尽早退出。】
【好。】
【注意安全。】
【嗯嗯,一定会哒!】
交流的内容停留于早上,可他等了又等,也不见她继续问他。
不远处又有弟子哀嚎,容阙压下心头异样,将玉简融入识海之中,飞身救下差些送命的弟子。
第27章 悟了!
三人躲着一动不敢动, 呼吸声骤止,除去风吹树动簌簌声,便再听不见其他。
偌大的林子里盲蛛不知躲在何处,它生性狡猾绝不肯能放任猎物离去。
江不眠对温离做了口型:“不能躲它, 要想通关必须要战胜它。”
同时沈倚楼也掏出身上放着的符箓, 做出决一死战的动作。
温离点头, 无声动口:“先将它引出来。”
江不眠随手折下一片树叶, 手腕翻转叶片像是刀刃般脱手而出, 狠狠扎入树干之中。
不知从何处射出的蛛丝迅速的将树干密密麻麻的包裹住, 同样蹿出来的还有方才假意离开的盲蛛。
它动作飞速, 黑黢黢的嘴巴大张露出其中密密麻麻锋利的牙齿, 如同一把锯齿瞬息间便将一棵一臂的榕树咬成了碎渣。
温离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就这强度若是咬在她身上, 她碎成渣的速度要比这树快得多。
趁着盲蛛咬空的间隙, 江不眠拿着剑闪现到了它的身后,举剑干脆利落的砍下了它的一条蛛脚,正欲落下第二击时,盲蛛转过身吐出一条蛛丝困住他举剑的右手。
蛛丝缓缓收紧, 疼的江不眠脸色骤变, 手腕被缠的发红。
温离见状忙用剑砍下那截蛛丝,沈倚楼大步流星将符纸贴在盲蛛头上,架起江不眠是扭头就跑。
沈倚楼的符箓果真有效,盲蛛顿时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温离捡起江不眠砍下的一截蛛腿, 蛛腿上生着密密麻麻的长毛,如同银针般坚硬。只是其中一条腿, 便快要有她人这么高,但与其高大的外表相比, 轻的像是棉花。她口中念诀,随意划开蛛腿上一处,转眼蛛腿便消失在她的怀里,取之而来的是一行银绿色的字浮在半空。
‘明日亥时前到达莲花台,过时者淘汰’
“小白,上边写着什么?”江不眠赶来之时,字迹已然消失,只剩下一张图案怪异复杂的路线图纸。
温离扭头正要告知他,却被沈倚楼出声打断。
“温离!”
只见温离与江不眠身后不远处的榕树上正躲着三名同样穿着白袍的弟子,他们正虎视眈眈的盯着温离。
温离顿时会意,“我们走。”
那三名弟子却不打算放过他们,从榕树上一跃而下,挡住了他们的退路。
其中一位穿着花艳的弟子温温笑着,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温离,语气强硬不容置喙:“诸位得到什么消息,不妨分享一下。”
温离面色如常,并未松口:“既然想知道,方才我们被盲蛛袭击的时候你们就不应该躲着看戏,既然躲着不出来,那我们得到的消息和你们也没有关系吧?”
他被温离呛了口,撑着的笑蓦然收敛:“如若不给我们,休要怪我用硬的!”
沈倚楼冷笑:“怂蛋还敢直接抢?”
“你说谁是怂蛋?”另外两名弟子涨红了脸,气势汹汹的对着沈倚楼怒道。
江不眠不动声色的拉了拉温离的衣袖,随后按住准备吵架的沈倚楼,将他拉到后边去:“沈兄,不要同他们一般见识。”
温离倏然笑起,对着那弟子道:“你是哪位长老门下的?”
“关你何事?无需多言。”
他抬手酝酿起一股浓重的灵力,灵力在他掌心凝结跳动,化成簇簇火苗。
温离大笑一声:“你好窝囊啊!有种你就把我打到心服口服,我便将消息给你,否则你就做梦去吧!”
她说着极为欠揍的对他拉了个鬼脸。
那弟子的脸青了又白,白了又红,分明是做着不道德的事,但他却有足足的气势:“温离,我告诉你,你别得意,我这就把你打的心服口服。”
温离扬眉,欠兮兮的冲他笑:“呦,你还知道你姑奶奶的名字呢?”
而就在此时,站在沈倚楼身后的江不眠背着的手灵巧的掐诀,就在三人都被温离吸引注意之时,他悄悄的掀开沈倚楼贴在盲蛛头上的符纸。
符纸被揭开,盲蛛瞬间活了过来。
可不知情的人被逼的连连怒骂温离不要脸,完全不知危险到来。
温离眼见时机成熟一个扑腾跳进了身后的树丛中,江不眠提着沈倚楼躲过盲蛛刚苏醒时的一击。独留下那三名弟子在风中凌乱,不过是迟疑片刻,盲蛛便吐出蛛丝形成一张大网将其困住。
不过为首的弟子还是有些实力,轻功使然躲过落下的大网。他咬着唇不发出一丝动静的想要躲起来。
而温离自然没有放过这个好机会,她捡起地上的一块小石子便朝着他的脑袋扔去,石头尖锐,那人疼的“啊”了声,声音虽然不大,但依旧引得盲蛛注意,一条蛛丝缠上了他跃起的脚,一个用力他便跌在了地上,不等他反应,随后又被吊在了树上。
盲蛛明显想要在结束他们性命前戏弄一番。
“救命!”
“救命啊!”
“快来救我们!”
他们眼下被吓的惨了,毫无形象的崩溃大叫,声泪涕下,好不绝望。
温离见折磨的差不多,就想故技重施以适才的方式再对付盲蛛,却被江不眠按住了肩。
她扭头疑惑的看着江不眠,只见后者冲她摇摇头,作出口型:“会有人来救他们的。”
“真的?”温离略有些疑惑。
江不眠抬了抬下巴,温离顺势看去。
躺在地上的三人绝望的看着越发逼近的盲蛛,那如尖刺般的蛛脚即将落在他们身上,满口獠牙的大嘴像是个无底洞似的缓缓靠近。
就当即将落下之际,一把青绿色的玉剑挂着寒气裹挟着簌簌风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利落干错的将盲蛛劈成两截,盲蛛流出深黑色的液体。
玉剑回旋,飞入来者手中。
容阙临风而立,额前碎发不羁晃动,白衣如画,翩翩如玉。
“容、容阙师兄!”方才还哭的稀里哗啦的弟子,此时却是满血复活,双眼放光的看着容阙,用袖子抹去脸上斑驳的泪痕,以掩饰狼狈形象。
容阙冷冷看向他,眼神甚至没有留在盲蛛身上一分,薄唇微启,毫不留情:“你们被淘汰了。”
弟子惊喜的表情还未褪去,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破了胆儿,他哑着声,不可置信:“师兄,你就当没看见,放过我这一回儿。”
温离远远看着,忍不住在心底咋舌。
这人还真是见人下菜碟,对着他们是一副无赖样,对着容阙就是见到老母亲似的,恨不得贴上去。
但容阙只是瞥了他一眼:“淘汰即是淘汰。”
那弟子心如死活,六神无主的跌坐在地。
江不眠见此情形便想上前同容阙打个招呼,兴致冲冲的戳了戳温离的胳膊:“你不是认得他吗?”
温离捂住江不眠的嘴,叫他不得不跟着她的动作低下头,“嘘,可不要让他发现我们在这里。”
江不眠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大大的眼睛充满迷惑。
温离却示意他闭嘴。
她不想碰上容阙,免得等一下容阙给她穿小鞋。
容阙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这里的动静,冷冷的抛下句话后便消失在此。
待他走后,温离三人才从树丛中出来,原地已经不见那三名弟子的身影。
江不眠问温离:“为何你不上前同他打招呼,你不是想找他吗?”
温离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才想找他,你全家都想找他。”
江不眠:?
你分明不是这样说的啊?
“喏,地图。” 温离将图纸摊在二人眼前,一字不落的重复:“明日亥时前到达莲花台,过时者淘汰。”
沈倚楼抚着下巴:“所以说这个消息是隐藏的,大多数弟子都不知道,要想知道必须得同我们一样斩杀妖邪才可,那若是有人将这消息外露呢,那岂不是有人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温离点头:“要尽早赶到,越往到优势越少。”
“那我们出发吧。”沈倚楼道。
江不眠眼底闪过一丝古怪,欲言又止的望着温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小白同容师兄吵架了,这才见面不如不见?
“江不眠你愣着做什么?”
沈倚楼与温离走出两步,发现江不眠仍愣在原地,便心生异样。
这人该不会是吓傻了吧?
温离同样也古怪的看着江不眠。
从方才容阙出现开始江不眠就一副奇奇怪怪的模样,还嚷嚷着要同容阙打招呼,该不会
书中的反派已经拉拢了容阙,让容阙也变成一个反派!
悟了!
她悟了!
“你如果想找容阙,往后走应该还会见到。”她善解人意道。
江不眠震惊的盯着她,语无伦次:“什、什么?!”
不是她想见着容阙吗?
江不眠随即反应过来。
悟了!
他悟了!
原来小白还是想见到容师兄,但碍于面子不好直说,所以一直想要他承认,然后拿他当做幌子!
女娃娃脸皮薄,可以理解。
江不眠转惊为喜,眯着眼连连点头:“好!好!”
沈倚楼被他二人有来有回隐晦的交流排除在外。心中有些不爽,但想想自己好像打不过江不眠与温离,只能又将气咽下,跟在他们屁股后边催促:“走啦走啦!”
“奇奇怪怪!”他小声嘀咕。
温离拿着地图,以盲蛛死亡之地为起始点,依着地图上所指引的方向看去。
很快他们便从迷雾中走了出来。
广阔无垠的陆绿地,分明未有泉水,却又有清泉汩汩流动声。
三人相视一眼,很快发现不对劲,不再往前走去。
就在三人停下之际,眼前的绿地开始塌陷,露出底下通红的深渊。
第28章 等你
而在路的尽头凭空出现一个巨大的铁笼, 铁笼正中央关着一通体为血红色的鸟类,酷似鹦鹉的外表却又具有熬鹰宽大的羽翅。而在铁笼之后是一道褐色的火墙,火墙时不时向外蹿出一簇火苗。
沈倚楼忍不住惊呼:“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江不眠道:“眼下我们过不去了,它既然被放在这里, 那一定是想要引导我们打开。”
万丈深渊, 滚烫的岩浆在底部不断的翻腾, 不敢想象, 如若从此处坠入将会是何等陷阱。
饶是再好的轻功, 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不然我们原路折返, 我就不信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沈倚楼气势汹汹道。
温离也正有此意, 遂而点点头:“走吧。”
三人又称着原路往回走, 却不管他们如何走,怎么也走不出去, 兜兜转转又会回到原处, 四通八达的路只通向一个地方。
“看来只能过去了。”江不眠道,“我的轻功最好,我去探探路。”
温离与沈倚楼点头,退至一旁。
江不眠身法矫健, 腾身而起时如同一只轻巧的鸟雀, 不过转瞬间之间便到了铁笼前,正欲抬手抚向铁笼之际,凭空而起的一道火苗缠上他的胳膊,将他往铁笼中拽去, 火焰瞬间将他吞噬。
眨眼间,江不眠便身处铁笼之中。
江不眠下意识想要掐诀用术法破除铁笼禁锢, 可不管他怎么用力,这铁笼纹丝不动, 反倒是他身侧的鸟兽隐隐有苏醒之势。
眼见形势不对,温离大吼一声:“住手!”
江不眠闻声停下手中动作,眉头紧锁,却不见担忧害怕情绪。
温离看向沈倚楼,问道:“你有没有什么法器可以将这铁笼劈开的?”
沈倚楼道:“若想劈开,不如用你手中剑来得快。”
他盯着温离的剑看,一切皆在不言之中。
温离挑眉:“那我去了!”
说罢,她便抽出剑,向着崖边频频窜起的火苗砍去。
沈倚楼吓的惊慌失色,却没有来得及阻止她,好半晌才从干涩的喉间挤出几个音节:“我、我、开玩笑的”
“噌——”
铁器与铁器相交,刺耳的动静叫人下意识想要捂住耳朵。
少女聚着浑身的力气,握剑的手还在打着颤,眼神却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江不眠错愕的看着站在眼前的温离,不可置信道:“你就这样将笼子砍开了?”
温离举起手中绛紫色的长剑,微眯着眼像极了捕猎而归的虎兽,扬眉道:“沈倚楼教我的。”
此地不是能安心说好话的地方,于是江不眠环住温离的腰脚尖轻点飞回至岸边。
而待铁笼破裂之后,沉睡的鸟兽被唤醒,瞬间放出炙热的火光,热浪阵阵来袭,所袭之处,无一活物。
江不眠原地化阵,巨大的屏障将三人笼罩在其中,堪堪承受住那突如其来的变故。
这鸟兽身上凝聚的灵力非比寻常,恐怖如斯。
不过很快其便消失在此,而原先幻化出的万丈深渊也被填平成路,草原也只是障眼法,实际上仍是位于密林之中。
江不眠这才收手,身体却因为承受不住巨大的灵力消耗而虚弱倒下。
沈倚楼与温离见状立刻扶住他,前者从芥子袋里拿出一颗金色的药丸二话不说的塞进江不眠的嘴里。
他们又将他挪至一棵槐树下坐着,沈倚楼翻芥子袋的动作不停,从中取出一颗又一颗新奇的丹药。
温离忍不住出声:“真的有效吗?”
沈倚楼认真的说:“若是我连这点本事也没有,怎么配得上为医修?”
“是哦,你是医修。”
温离这才松了口气,又不放心的问:“那他有事吗?”
沈倚楼一脸怨气,咬着牙道:“你到底信不信我?”
“说实话吗?”
沈倚楼:“我讨厌你。”
温离:?
他冷冷的说:“没事,但是灵力消耗太多了,我们应该赶不了路了。”
“那就原地休息一下,等他缓一缓。”温离坐到江不眠的另一侧,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沈倚楼说话。
谷内的时间与外界一样,该天黑时天黑。
困意来袭,饥肠辘辘的二人吃了些灵果勉强充饥,便靠着树干小憩。
温离睡得很不舒服,一点儿风吹草动便睁开眼。树杈如蛛网般密布,树叶葱绿遮天,昏暗无光。
温离探了探江不眠的呼吸,见他还活着吊着的心才落下。
沈倚楼睡着沉,时不时嘟囔出声,对着空气挥舞着手。
睡得也不踏实。
温离又确认了遍他二人睡着,这才扭过身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畏畏缩缩的动作。
掌中印记今日不知烧了多少回,但碍于有外人在,她一直没有仔细打开瞧,也不知道这个时辰,他歇下没有。
温离拿出玉简,上边寥寥草草出现几行简短的字。
【顺利吗?】
【碰到妖怪了吗?】
【嗯?】
【遇到麻烦了吗?】
【如何?】
【在吗?】
温离抑制不住的震惊,玉简差些没拿稳摔在了地上。
她不过就是从早到晚没有看玉简,他怎么就发了这么多的消息。
温离小声道:“在的。”
【嗯。】
子简那侧的人总是回的很快。
甚至给温离一种错觉,好像他一直守在玉简边上,就等着她的消息。
想着,温离试探的问:“你不会一直在等我吧?”
【我以为你死了。】
简洁的语言,甚至不需要多繁杂的描述。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对,他补上了句,【在等你。】
在、等、你!
温离:“你在等我?”
容阙蹙了蹙眉,换了只手抱剑:【是玉简出问题了吗?难不成我方才那句话消失了。】
温离勾唇,杏眸好心情的弯起,“你等我做什么?”
【以为你出了事。】
他此次说的委婉许多。
温离很是享受被人记挂在心上的模样,心里头暖暖的,“我也是稍微有些实力的人,这几日我闭关练习,再结合你交给我的经法,我觉得来十个试炼我都能通过!”
【是吗,看来今天很开心。】
“不对,你不应该夸我很厉害吗?”温离不满道。
容阙抿唇,思考着自己哪里说错了话,不过并未反驳她,顺从的应答:【厉害,段时间内已经能在试炼中闯出成绩来。】
温离想都没想道:“那当然,我和你说,我第一次拿着剑威威武武,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这剑一拿起来架势就起来了,一个人打五个妖兽都不是问题不是我同你吹,要不是这儿没有那么多妖兽,我还真能见一个砍一个,不过这里的妖怪都很奇怪,徒有其表,我觉着也不是很能打,随随便便就解决了。”
“还有,我的朋友们也很厉害,果然小组作业碰上对的人就是无敌的存在。不过这林子实在是黑,还有好些弟子坏的很,我今儿就碰上一队,那是威逼利诱着我们透露出我们所知晓的讯息,不过我们用了点脑子,一下就反将了他们一军,你是不晓得他们当时倒霉的样子,哈哈哈!”
温离一个不注意就笑出了声。她连忙扭头去看一睡一昏的人,见他们没有被吵醒,这才继续说:“不过我还是有点害怕,毕竟我也只会一些皮毛。”
她叨叨不停的说了个半天,也没留给他回话的空隙,温离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没有再继续说话,静静的等着他回答。
许久不见她继续说,容阙下意识以为出了事,忙道:【怎么了?】
温离乖乖的说:“我还以为吵到你了。”
容阙:【怎么会。】
温离惴惴不安:“那你怎么不说话了?”
【在听你说,我今日没什么有趣的经历,想听听你说说你的,毕竟你好像更加惊心动魄?】
奇怪,分明是无波无澜的字,温离怎么就能听出他最后的揶揄来!
她不自觉的咬着樱唇,含糊不清的吐出字:【你是不是在笑话我?】
容阙大呼'冤枉':【怎么会笑话,你有精力说话,这便也是在证明今儿不算太累,你没有受伤昏迷,岂不是最好的?】
那便一直说下去,证明一直存在,从未消失。
他没有将心思说出来。
习惯当真是一种极其可怕的东西,一旦形成便难以改变。
一个时辰、半个时辰、一刻钟,习惯她总是找他说话,反而她忙去时,他会乱了阵脚。
救人的时候也会因此分神。
明明他从不如此。
素未谋面的人,也能控制人的情绪吗?
温离很是了解他,他不大会说话,但无论做什么都是大方且细致,待她也是极好的,只要有事儿准是第一个帮她的。
“那倒也是,不过真是可惜,我今日之风姿,你”你没看见。
她说的极轻,随风而去。
他眉眼温和下来,眼底透露出一丝未察觉的笑意:【不用瞧见,我能想到的。】
温离莫名一阵脸热,手忙脚乱的将玉简塞在了怀里,但那股热意却迟迟不曾散去,与之而来的,还有胸口处震耳欲聋的心跳声,恍若擂鼓。
许久后,温离才将玉简从怀里拿出来,粉霞从脖颈向上爬,耳珠最为红艳,整个人像是只熟透了的虾。
好不容易平复心情打开玉简,她决定以他的话来对付他,于是她道:“看来我在你心里的形象十分伟岸呀,这才得以叫你虽不曾见过,但仍就夸得得心应手!其实你在我心里也是最棒的,你一定是个好人,我说的。”
“”
容阙不知怎么回答。面对她的夸奖,他应当是该高兴是该欢喜,可他眼下却慌得不行,她先前的话依旧历历在目。
每每说到他名字时,她那股毫不掩饰的厌恶,成了他心底最胆怯的存在。
如若他告诉她,他就是容阙,就是她口中所唾骂之人,届时她一气恼,再不与他说话,断了玉简的联系,他调查不得玉简的事不说,甚至可能会让她气的不理会他。
再弄清楚她为何厌恶他之前,他不能自投罗网。
可他心里头也隐隐有些不快,他们又没有接触过,为何她对那些个口口相传不好的言论如此在意。
而母简那头的温离已经等的昏昏欲睡,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困意如洪袭来:“如果晚上突然有妖怪把我吃掉,你可千万不要想我呦!我要睡觉了。”
再不睡就要天亮了。
本来也只是逗一逗容恙的说辞,却怎料他一听反而来劲儿,愣是要教她两个口诀,关键时候好保住她的性命。
温离擦去眼角虚泪,玉简上的金黄色的字晃来晃去,像是会跳舞的小人。
“不行,我真的好困啊,不学了不学了!”
她挣扎清醒,试图阻止容恙喋喋不休的传递知识。
果然,上课跟催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姐妹。
【罢了,你休息吧。】
温离低低的应了声:“好,你也早点休息。”
玉简化成细小的形状,从她的手心钻进去。而温离在说完话的下一刻便昏睡过去,搭在身侧的手还做着掐诀的动作。
容阙极轻的笑了声,指尖化出一股灵力,从玉简钻入。
三人睡得沉,丝毫不知有人替他们在十米之外化出了个结界。
容阙收起玉简,从树上跃下,看着崖边不断坠下的弟子,不费余力的将其捞起,拎着衣角丢在一旁,神色淡淡,“你被淘汰了。”
而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动静的浮玉缩了缩肩膀。
她想起先前摔在容阙花田里时,他也是这个动作,毫不怜香惜玉的将她丢了出去。
“浮玉?”卒韫在她身后现身,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不远处动作利落,眉目冷然的容阙,有些不解道:“你为何要偷看容阙?”
浮玉辩解道:“本来我想出手救那队弟子,没想到他先我一步,我只是还没缓过劲儿,卒韫师兄你怎么也在这儿?”
卒韫敛眸遮掩住眼底的情绪:“近日宗门不太平,长老吩咐我们进来巡查。”
“人呢?”容阙忽然出现在二人的身后,身影宛如鬼魅,无声无息,悄然至此。
浮玉被他吓了一跳,反问道:“什么人?”
容阙毫不惊讶卒韫在此,面无表情道:“那两名弟子说,他们还有一个同伴往这里跑了。”
卒韫蹙眉:“不可能,我与浮玉一直候在此处,并未瞧见有弟子路过。”
浮玉随之点头:“ 的确,不过你一直候在此处,那我方才怎么没有瞧见你?”
谈话间,容阙又瞬移到那两名惊魂未定的弟子面前:“你们确定他是往这里跑的?”
第29章 印记
方才还一副信誓旦旦模样的弟子, 又转了脸色,纷纷说这天黑不见路,有没有看清也说不明白。
在眼皮子底下丢人,这事儿可不小。
容阙几人也看出事情不对劲的地方, 遂唤几名弟子在原地不动。
容阙:“可有他身上之物?”
那两名弟子摇摇头, 面露难色, 其中一位道:“我们与他是抽签组合到一起的, 在今日之前, 全然不认识。”
正当众人要分头寻人之时, 树丛动了动, 随后从中钻出了位约莫十一二岁年纪的小姑娘, 她发间还缀着几片叶子,亮晶晶的眸子眨了眨, 小声问道:“你们是在找一个穿白衣裳的弟子吗?”
卒韫作势要化出捆妖索将她绑起来, 得亏浮玉即使拦了下来。
“槐树精,你怎么出来了?”浮玉道。
槐树精抱着脑袋害怕的缩在她的身后,“方才有一股魔气打在我身上,也不怎么的, 就出来了。”
此处灵气丰厚, 孕育生命并不惊奇。
容阙问:“那个人呢?”
槐树精将躺在树下的弟子拖了出来,此弟子已经没了生气,面白如纸,微微泛青, 脖颈处一片紫红色的泪痕,可以看得出死时并不安生。
槐树精继续道:“我一出来就看到他躺在那儿了。”
“又是魔族。”浮玉探了探他的脉, 惋惜的摇摇头,“内丹碎裂, 修为尽失。精气全无,想来是被用作炉鼎。”
她不解道:“魔修是如何进来的,万万没有可能啊。”
容阙与卒韫相视一眼,后者拉起浮玉的胳膊道:“先将此事禀报给几位长老,如何再由他们定夺。”
浮玉推开他的手:“我留下与容师兄一起,万一魔修还要动手,也好有个照应。”
卒韫迷惑的歪了歪头:“你不是不愿与容阙待在一块儿吗?”
“我可没有说过,不过我想了想还是和你一起去吧。”
浮玉难掩尴尬之色,拽着卒韫大步离开。
当事人倒没多大的反应。容阙深思熟虑后,同余下两名弟子道:“你们守好他,不要轻举乱动。”
“是。”弟子应道。
容阙转而询问槐树精:“既然你是被魔气打出来的,那你可知打你的那人往哪边遁逃了?”
槐树精指了指一个方向,“他很厉害,我只看到了背影一闪而过。”
“嗯。”
容阙二话不说朝着那处追去。
林中杂草遍地,树藤繁茂,寸步难行,只好以剑开路,勉强将挡在身前的树蔓除去,但实在昏暗,看不清前路,他便不落脚踏空而行。
正在此时,睡梦中的温离蓦然惊醒,心里惶惶不安,黑夜中模糊看不清人影,但还是有绰绰轮廓。
有两个人负手而立。
“谁?”她警惕的爬起来,一瞬不瞬的盯着面前之人:“你是谁?”
许是被她的动静吓到,那人影一晃,亮色的光影剥茧抽丝从他发顶飘起消失。
温离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幕,睡在另一侧的沈倚楼也被她的动静吵到,睡眼惺忪的撑着身子,问道:“温离,发生什么了?”
“那不是江兄吗?他怎么起来了,站在那儿做什么。”
沈倚楼的一番话,仿佛是一桶凉水,将温离从头泼到脚。
如果是江不眠,那么一闪而过的又是什么东西?
见她久久不应,沈倚楼也走了过来,“发什么愣呢?你们俩怎么天都快亮了还不睡觉啊。”
温离神色如常:“你去喊江不眠回来。”
沈倚楼古怪的瞥了她一眼,随后朝江不眠走去,边走边在嘴里头嘀咕:“大半夜不睡觉,一个两个站着干什么呢。”
眼见走到江不眠身后,他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江不眠,回去睡觉了。”
江不眠站如松,树影婆娑恰巧将他藏在暗处,让人看不清神色。
沈倚楼隐约察觉不对,但还是梗着脖子又唤了声:“你不会是站着睡着了吧?快回来了。”
就当此时,背着身的江不眠发疯似的朝着沈倚楼扑过来,这一来江不眠的脸也全部露了出来,猩红的双眸如同盯着猎物一般,嗜血之味迎面而来,一双铁臂将沈倚楼紧紧攥住,恨不得从肩膀两侧将沈倚楼狠狠撕开。
温离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定身符,趁着沈倚楼挣扎喊疼时,将符纸贴在江不眠的背上。
“多谢!”沈倚楼瘪着嘴,缩在角落里,拿出金贵的金疮药对着被江不眠抓破的地方小心翼翼涂抹着。
他丝毫没有怀疑是不是温离故意让他上前试探试探的。
温离走近查看江不眠的情况,她将江不眠披散在额前的碎发移开,从而可以看清江不眠的神色。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只见江不眠的耳廓处正黏着一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蛊虫,待温离将其取下之时,那蛊虫动了动,像是寻着宿主似的想要往她掌心挤。
她连忙唤沈倚楼哪个药瓶来,将蛊虫丢进去。
这厢蛊虫从江不眠身上取下,他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跌倒在地。
温离忙不跌的又将江不眠扶起来,两头忙个不行。
沈倚楼将装着蛊虫的药瓶递给她,“我先前在古籍里看到过,南疆的蛊虫可以蛊人心智,可这蛊虫从哪儿来的,怎么会跑到江不眠身上!”
温离小心的接过药瓶,想来沈倚楼适才过于慌张,这药瓶里头还有他未拿出来的黑色丹药,不过这蛊虫颜色更深,且又在不停蠕动,在这药瓶当中过分显眼。
她想了想说:“该不会也是试炼中的一个环节?”
沈倚楼面露苦涩:“那江不眠该如何醒来?被此等蛊虫控制心智,将蛊虫取下,也只是让他陷入沉睡。”
“没有法子了吗?”
他摇头:“我还没学,毕竟我也不是南疆的人,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
温离叹了声,“那我们先退出试炼吧”
“万一这也是一个考点,如若我们能找到破解之法,通过——”
正当沈倚楼还想挣扎一下之际,身后的林子惊现破空声,一片山头被砍了个尽,碎木如雨般落下。他忙着避让,却不小心撞上从林子里出来挥舞着剑的容阙。
剑身流转着淡淡的光华,剑风凌厉,所及之处皆只留下平整被切齐的怕破口,而执剑之人,神色冷然,飘飘林立,如天降仙君,不可一世。
但若是这剑不被放置在他喉前一寸,那将是最好的。
“容、容师兄,刀、刀下留人!”沈倚楼不敢乱动,一瞬不瞬的盯着他那寒光四溢的剑锋,双腿发软,几乎要吓到在地。
容阙显然没有预料到沈倚楼会站在后头,握着剑的手来不及收回,若不是即使收力,沈倚楼眼下便成了一具尸首。
他将长剑收回鞘中,不咸不淡的说:“抱歉。”
沈倚楼又扬起灿烂的笑:“无碍,容师兄这剑花挽的漂亮。”
容阙微微颔首,算是应答他的话。
随后他朝着蹲在江不眠身旁的温离走去,并未收敛眼神,明晃晃的盯着她手心的药瓶,有意从她手中夺来。
温离也是聪明,忙将手背到身后,说道:“你知道这个蛊虫?”
容阙感受到那股魔气更加浓郁,于是越发断定与温离口中的蛊虫脱不开干系。于是他先为江不眠运了些灵力,这才点头答应温离的话:“方才你们有没有瞧见一个魔修从此处过去?”
温离奇怪的看着他,印象里的容阙可不会摆好脸色给她看,更不会如此心平气和的问她话。
奇怪,真是奇怪。
她‘嗯’了声,抬了抬下巴:“他逃了。”
容阙不做人:“你放走的?”
她就说这世界上不可能会有不抽风的人,你以为的不抽风,只是还没开始罢了。
“容师兄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有待长进。”温离呛他一嘴,“我们的目标是通过试炼,可不曾有人同我们说过,还要我们与那魔修一争高下呢!”
当是容阙给江不眠运送的灵力有用,江不眠的脸色也不复方才那般难看,好歹好上了些。
沈倚楼见容阙问起方才的事儿,便滔滔不绝的说起来,那是绘声绘色,只能说是该描述的都描述了,不该描述的他也加了些主观色彩。
但当容阙问起,可见过魔修之时,沈倚楼却摇摇头,说道:“待我瞧见时,只有江兄的一个背影,温师妹好像瞧见了。”
温离也如实将看见的说了遍,只不过她还是没将蛊虫给容阙。
不为别的,容阙出现的时机也太巧了,很难不让人怀疑,是否是那魔修来此为了拿回蛊虫,特意化成了容阙的模样,想要骗过他们。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正当温离说话时,一只花色的灵蝶飞来,落在容阙的指尖,随后灵蝶化成一张文书,容阙看完后将文书化成一片灵屑远飞。
他道:“过一会儿境门大开,所有弟子都要离开,此次试炼先行暂停。”
沈倚楼惊呼:“所以这魔修真是从外偷偷摸摸进来的?不是试炼里头变出来的障眼法?”
对于接二连三有魔物现身,温离已是习惯。
不论其他的,就她这玉简里头的秘密也还不曾搞清楚,她只当是与容恙心知肚明,说出来就不大好了。
“既然如此,劳烦师兄带先带江不眠疗伤。”她道。
容阙面不改色道:“他无大碍,只要睡上三日便可。”
说罢她朝着温离伸出手。
玉指纤细修长,指尖圆润光滑,掌心微红,隐约还能瞧见一层常年握剑而留下的薄茧。
一双凤眼不加掩饰的盯着她,锐气逼人。
“你要蛊虫?”她明知故问。
容阙不愿多说,见她不愿交出,便想要用术法从她手中强夺。
温离见状忙将蛊虫递给他,连声道:“说话就说话,动手就没意思了,又没说不给你,多问两句也是保险起见。”
容阙冷笑一声。
呵,胆小鬼。
她的手白嫩柔软,莫名让他想起那日在胤真峰时,她上手想要抢夺画纸时的情形,与当下不谋而合。
只不过一个是她动手,一个是他动手。
容阙高高在上的模样实在可气。温离握着药瓶的手转了个方向,她问道:“师兄还没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难不成真是有魔修溜了进来,对弟子动手不成?”
他点点头。
温离狐疑道:“那你怎么不怀疑我?我记得你先前可是将我咬的死死的,天镜阁一事你不会忘记了吧?”
容阙睨着她:“这股魔气与你身上的不一样,况且那魔修是个男子,怎么”他的眼底闪过一丝玩味,故意咬重笑她:“温师妹难不成是个男子?男扮女装进的宗门?”
温离:谢邀,不玩了。
她认命似的将药瓶举到他眼下,眼尾上挑着像是挂着小勾子:“师兄,请!”
容阙接过她手中的药瓶,她的指尖如羽毛般轻轻擦过他的手心,陌生的触感迫使他下意识想低头看去,却只怕瞥见她掌心一闪而过火红的图腾印记。
待他再想看去探个仔细之时,她却已经将手收了回去背于身后,他扑了个空。
容阙一瞬怔愣,不可置信的将视线挪到她的脸上,却恰巧对上她防备眼神。
温离嘴角微抽,警告似的语气:“看什么,我脸上有花还是有钱呢,容师兄盯着看个不停。”
印记如火,她怎么会有?
容阙出乎意料的没有反驳她,而是用审视的眼神将她自上而下扫了遍,最后带着点嫌弃的意味挪开眼。
毫不留情的说:“温师妹房中是没有铜镜吗?那不如去泉边打一桶水,放在房中,随时可以照照样子。”
温离:你没事吧?
沈倚楼弱弱的开口:“江兄的气色当真没有问题吗?”
温离见缝插针,讥讽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容师兄可说没事了,他那么厉害,随便扫了眼就能断定,哪轮得到我们反驳有的没的?”
被夹杂中间的沈倚楼欲哭无泪。
他算是见识到弟子们口口相传的温师妹和容师兄相撞的场景,他真恨自己突然开口,又引的温离一阵嘲讽。
容阙生怕那一闪而过的印记是自己看差了眼,便想要再试探或再看一眼是否真实存在,可温离却没给他机会,硬是呛的他没有机会开口。
眼见境地大门便要开启,他便想先追索还未逃远的魔修,于是将此事搁置下来。
他转而便飞身离去,留下意犹未尽的温离,瞠目结舌的沈倚楼。
温离瞥了眼沈倚楼,随意的擦了擦鼻尖沁出的汗珠,没好气道:“看什么,没看过人吵架?”
沈倚楼哑然,挠了挠头。
他现如今又高看了温离几分。
第30章 三人
“所以若不是当时我们及时醒来, 这蛊虫附在他身上,不过多时便会吸干他的精气?”
温离与沈倚楼面面相觑,心有余悸的说。
后者倒吸一口凉气:“难怪当时他傻站在那儿,任凭我们怎么呼喊一动也不动, 原来是已经被吸食了精气。”
谈话间沈倚楼抱臂佯装害怕的抖了抖身子, 正巧挪动到手臂上的伤口, 龇牙咧嘴的呼痛。
见江不眠沉静的睡颜, 他又道:“容师兄说江兄昏睡个三日就能苏醒, 当真如此吗?”
司羽摁住他的胳膊, 将剁碎的草药涂抹上边, 闻言微愣, 很快恢复如常:“嗯,容师兄说的对。”
“这段时日山上怎么总是不太平, 光是魔修便遇见好多回了。”温离嘟囔着。
太虚宗乃天下第一宗门, 先不说资历深厚与否,就论四位长老的实力,在九州之中也寻不出与之相匹的对手。太虚宗外围有四位长□□同施法铸就的阵法结界,一般的魔修是断不可能入内, 更不必说进入忘忧谷的试炼境地之中。
司羽立刻接话:“玄云长老马上要闭关了, 难免有些魔族的人想要借此生事端。”
“玄云长老为何此时闭关?这再过几日就是宗门大会了,难不成玄云长老不现身助阵吗?”沈倚楼皱着眉头道:“先前我在蓬莱听过,说是玄云长老因为十年前的一次大战中受了伤,至此以后时长会闭关调养生息, 却没想到这时间卡的这般巧。”
司羽缓缓道:“长老往年都是不参加的。”
温离:“那依着你们的意思,岂不是宗门大会那几天是太虚宗最为空虚的时候, 若是这段时间有魔修潜入将我等一网打尽,岂不是——”
“呸呸呸!”沈倚楼斥道, “瞎说什么胡话呢。”
司羽笑了笑:“这宗门又不只靠着玄云长老一人,况且我辈中仍有不少佼佼者,虽不能说将魔王的脑袋砍下,但也能伤及元气七八分,他魔域就算再想对太虚宗动手,也得看看自己够不够的格,两败俱伤是绝不可能存在,只有他们受伤的份儿。”
看司羽如此自信,温离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她也只是一时兴起问问,至于这魔族会不会掐着这个时间将太虚宗弟子一网打尽,书中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倒是沈倚楼却开口反驳:“师姐说的夸张了,听说此次试炼,混进来的魔修残害了四五位弟子,江兄是捡了条命回来,所以这些魔修还是不容小觑。”
司羽叹了口气:“甭说四五位,要不是容师兄发现及时,卒韫师兄与浮玉立刻将事情告知长老,否则会危及更多弟子性命,但苦了祝余师兄,被长老大罚了。”
祝余?
温离记得清楚,先前在谷口见过一面,看他的模样职责应当是缔造和看管幻境。
“那我留下来照顾江兄吧,温师妹也好回去休息一下。”沈倚楼自告奋勇。
温离对他投来不信任的眼神,恼的沈倚楼下意识拔高了音量:“我虽是蓬莱的少主,但我也是从小摸爬滚打、浴血厮杀出来的,绝不是那种养尊处优的人。”
温离毫不留情的戳穿他:“我只是怕你在这里挡了司师姐的路。”
沈倚楼是医修,但又不像医修。
他说自己是新手起步,手疏罢了,但除去贴身带的那些丹药东西,他也没有别的本事。
“我分明是跟着司师姐学习学习。”沈倚楼不甘示弱。
温离从司羽那处拿了些有助于强身健体的丹药,这才离开。
临行前还特地嘱咐沈倚楼,她晚些时候会来看望江不眠,叫他可要好好照顾着。
温离也是为了沈倚楼好,毕竟江不眠可是人皇的太子,若是出了问题,人皇一怒之下闹到太虚宗来,她们这些负距离接触的人,定是第一个倒霉的。
但沈倚楼也是个缺心眼儿,司羽所处的药堂,来往的弟子多了些,他忙着临时抱佛脚学本事,竟将江不眠忘在一旁。
惹得司羽一阵牢骚,又将他赶了出去,不让他跟着看。
沈倚楼虽是满心不愿,但总归不敢闹腾,只好规矩的守在江不眠身侧,盼星星盼月亮,想把温离盼过来,好供他解解闷。
*
温离正欲将从司羽那侧得来的丹药取个小瓶儿装起来,以备不时之需,却意外等来了位不速之客。
那人只叩了一声门,行为举止极为克制。
温离以为是孟时清过来,颇有些疲倦的走过去,手搭在门闩之上,又突然起了心思。
反正也是听孟时清说些有的没的,那她若是不出声,他以为她不在屋子里随后离开倒也可能。
她这般想着便想转身离开,却不曾想随着她的动作,门闩应声掉落在地,木门被风轻轻推开。
何着门闩就是个摆设
温离无语:“主人没开门,你自己将门打开是没礼貌的。”
待看清门后站着冷着脸的容阙时,她仰起头看着彩霞遮天、如同一团熊熊烈火烧红了半边天,但即使如此,却依旧看清天色为早,并不是让人睡觉做梦之时。
“奇怪,这也没到晚上啊,我怎么就做梦了?”
她宁可相信是自己做噩梦,也不愿相信自己门外水灵灵的站着那么大一个人。
温离作势又揉了揉眼睛,衣裙随着她的动作翩翩起舞,她喜欢带着满头花饰,也钟爱在身上挂着些玉佩吊坠。
但她不喜欢挂香囊,总是觉得香囊的味道过于刺鼻。
容阙慢慢从她盈盈一握的柳腰上挪开眼。
正所谓并没有挂着香囊,为何他偏偏就闻了见那股子香的腻的味道。
像是桂花,又掺杂着些海棠花的味道。
不过虽是腻人,却不烦人。
温离确认了百八十遍,终于是耗尽了他所有耐性,并不等她开口相迎,他硬是挤着她进来。
房如其人,看似花里胡哨的,实则什么都没有,光有其表,但很是简洁,除去一些桌椅书案再没有多的东西,且这屋子里头的主人一日未归,屋子里的东西原封不动。
自然知道温离不会请他去坐下,他就自顾自坐在圆凳上,指骨有规律的敲在桌上,目光没从她身上挪开一分,盯得温离十分不自在。
温离不敢靠近他,离得远远的:“不知容师兄来此,是为何事?”
奇了怪了,分明是在她屋子里待着,怎的容阙这厮要比她还要像个主人,光是坐在那儿递个眼神出来,让人如芒在背,恨不得遁地逃一了百了。
他悠悠抬眸,黑眸像是盖着层雾气,掩住其中情感,朦胧间越是吸引人看去,偏偏越容易陷入其中。
温离默默挪开了眼,“这里是我家。”
也不知今儿容阙是哪里抽风,从进门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
“怎么容师兄哑巴了?”
只是她越看越觉得容阙的眼神十分不对,不像是在盯着她的衣裳或是脸看,反而像是在盯着她的手?
对!
温离清晰感受到他眼底几欲喷涌的探究。
二人就这样干干对视着,直到容阙开口说话。
“你手上的印记是怎么回事?”
他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口吻,只是相较于之前多了些温离看不懂的味道。
印记?!
难不成他可以看见,难不成被他看见了?
温离无意识的抠着手心,佯装镇定:“什么印记,你在说什么?”
她分明验证过,那印记除去她,所有人都瞧不见。
容阙敛眸,长睫如羽轻轻颤动,手心向上递到她眼前:“把手伸出手来。
温离并未依着他的话,想到此处是她的屋子,她的底气又足了些,双手叉腰,颇有些气势汹汹的开口质问:“容师兄一声不吭的便进了我的院子,又动用术法将我的门闩取下,这些也就罢了,你甚至还未经过我的允许便进我屋子,一副我欠你银子的做派,而后又坐在我的凳子上,眼下更是命令似的叫我伸出手。我也就不计较你一来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但你这番行径,我可是忍不住会喊人,将你这人模狗样的登徒子绑起来!”
容阙果然被她的话说的一愣,薄唇微启,“你手上的印记我见过。”
“什么印记,不知道!”温离捂着耳朵装傻充愣,“该不会是容师兄小心眼,又想那这些有的没的,朝我发难吧?”
容阙蹙眉,此趟是真的怀疑起自己,他脸色微微缓和,姿态却依旧有些傲慢:“你伸出手看看,我便知晓有没有。”
呵呵,鬼才给你看。
温离白了他一眼,正所谓,君子不与小人斗。
“那你呆在这儿吧,我就先告辞啦!”她朝他挥挥手,转身便想要离开。
不等她走两步,那木门‘砰’的声关上。
温离后怕的摸着脑袋。
若不是她抬刹车即使,眼下脑袋上已经开了花。
容阙散漫的勾起笑意,只是简单的招了招手,温离就如同被人从后背推了一把,直直朝着他跌去,就在快要摔在他怀里时,他念诀化出一条捆仙绳将她固定在了八仙桌上。
后背是坚硬的桌角,硌的她有些痛,但身前是容阙近在咫尺的容颜,她又不得不朝着后边仰着身子,二人贴的不算很近,但依旧是气息相接,衣袂缠绕。
温离气得直咬牙,但又拿容阙没有办法,恶狠狠的瞪着他,像是一只初长成的小狼,“有本事松开我,说不过就把人绑起来,你好本事,呸!狗东西放开我!”
‘砰!’
又是一声,让本就不算很牢固的木门变得岌岌可危,仿佛下一刻便会塌下来碎成碎片。
扬起片片尘雾,呛的人想要流泪。
“放开她!”
迎光而立的男人高冠博带,白衣如雪,衬着他肌肤格外雪白,如雪山莲花,不可一世。
温离:早知道今天就不回来了,这都什么事儿啊?
孟时清动作极快,瞬移到温离身侧,但目标却是对准了容阙。他二话不说直接单手掐上容阙的脖颈,将他按在了身后的屏风上。
只听哗啦一声,温离的衣裳落了一地。
温离老脸一红。
昨日走的太着急,她直接将换好的衣裳挂在了屏风上。任她再聪明也不会想到,孟时清会把自己的衣服打下来。
那赤色的鸳鸯肚兜不偏不倚落在了容阙的胸口,也算是挤入了两人的怀里。
毁灭吧世界。
温离默默的挪开眼。
看不到就是不知道,不知道就不会尴尬,反正不是掉在她身上,她才不尴尬。
孟时清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到愣在原地不敢动。
反倒是容阙神色自如,一把推开他掐在他脖子上的手,纤长的食指挑起赤色的肚兜,远远的丢在温离的头上,肚兜像是个红盖头似的将温离笼罩在里边。
而后孟时清一把掀开了温离的‘盖头’,红着脸一声不吭替她放在屏风之后。
温离正欲开口发难,却发觉在场的三个人,除了她另外两个都红了耳朵!
所以
她看向冷落寒霜的容阙,见他掩在发间的耳垂红的像个樱桃,虽极力伪装成毫不在乎的模样,但那僵直的身躯和过分僵硬的动作还是出卖了他。
孟时清就更不用说,此事因他而起,除去羞赧以外,他更是含有歉意。
他闷声道:“阿离,是我鲁莽了,抱歉。”
温离悻悻看着他二人:“二位祖宗哪里鲁莽,是小的没有眼力见,本就不应该待在此处打扰二位了。”
说着她还试图挣扎开捆着的捆仙绳,无果,遂放弃。
孟时清动手替她解开捆仙绳,不由分说的将她揽了过去,分毫没有适才那副窘迫样,平日里的温驯荡然无存,露出些许被其隐藏的极好的神情:“容师弟为何要捆着阿离?又为何会在阿离的闺房里?”
温离少见的朝孟时清真心实意的露出笑容,杏眸弯起如同天上吊着的圆月,皎洁又明亮。她赞同的点头:“孟”
“是温师妹要我教她术法,便从如何使用捆仙绳开始教起,不过我这才像模像样的将捆仙绳套在她身上,孟师兄就闯进来,难免打搅我二人修行。”
容阙叩住温离的左腕,不由分说的想要将她拉过来。
但孟时清同样不肯放手,他低头问温离:“阿离,当真是容师弟口中说的那样?”
温离正想答应不是,便感觉到容阙明晃晃盯着她越发泛冷的阴鸷目光,宛若她答的不好,他便能直接从发顶给她盯出个洞来。
“孟师兄不必威胁温师妹。”容阙道。
温离:谁威胁谁啊
孟时清回道:“容师弟说笑了。”
而后略带自豪的说:“我与阿离青梅竹马,幼时便一起修习剑术,长大以后关系更加亲密,我二人之间断然不会存在威胁一词,更何况我带阿离极好,阿离也与我心意相通,想来不过多时便会与阿离结为道侣,所以容师弟还是莫要将心思打在阿离的身上。”
温离方想反驳,容阙却先一步开口,他的眼神冷到极致,一闪而过的讥笑,不同于往日无风无波的平静,而像是一条阴暗的毒蛇,阴恻恻的声音让人如坠冰窖,“孟师兄倒是喜欢朝脸上贴金,容某可不曾有觊觎他人之妻的癖好。”
他顿了顿,像是提醒似的说:“花无百日红,青梅竹马之人早已逝去也说不准。”
“那也轮不到你来管!”孟时清突然发狠,灵力从指尖蹿出,冲着容阙胸口打去。
容阙身形灵巧避开,居高临下的说:“急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