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挽灵一头雾水,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不敢轻易相信他,决定还是明天问问妈妈。
他突然提这么一嘴,搞得她都没睡意了。
躺在床下的江斯澄好像也睡不着,开始找她聊天了。
“你喜欢回家吗?”
片刻思索都没有,喻挽灵脱口回答:“喜欢啊!外婆做了好多好吃的!”
她说的“外婆”是喻香秀的妈妈。
“就是你晒的那个年夜饭吗?看起来不好吃啊。”
呃……喻挽灵挺意外,没想到他居然会刷朋友圈?
但是这样直白的点评让她点不高兴,吐槽他:“你吃什么也不好吃。”
这回轮到江斯澄不高兴了,他翻了个身,冷冷地说:“睡觉!”
喻挽灵也转身,背对他,心里嘟囔:睡觉就睡觉,要不是你吵我,我现在都睡沉了。
第二天,喻挽灵赶紧打了个电话想喻香秀求证。
“是,前几天决定好的,要不是你在那里上学,我连南槐都不想再去了。这几天你姑姑的儿子结婚,我们都在他们家帮忙做酒席,等忙完这阵就会过来,星期天下午应该能到,你先收拾好东西,我到了就搬东西走人。”
这个消息对喻挽灵来说实在太突然了,本来她以为会一直在江家住到高中毕业,她还做了学习计划,没想到现在又突然告诉她这一切要结束了。
听到电话那头久久无声,喻香秀问:“怎么不说话?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听见了!”喻挽灵连声回答,既然妈妈已经安排好了,她也只能跟着妈妈走。
“我知道了,我会在星期天之前收拾好东西。”
所以,她又得开始收拾东西了。
晚上她没去江斯澄的房间,就待自己房间收拾东西,收拾完就洗澡上床背知识点,打算背完就熄灯睡觉。
没想到她不去找江斯澄,他自己又来找她了。
他走进来,环视了房间一圈,发现桌面上的东西都已经打包好了。
他什么也没说,而是像昨天一样,自己在地上打好地铺,然后安静地听她背书。
默默等她背完后,他轻声问她:“你们打算哪天走?”
“星期天吧,我妈妈说她下午会到南槐,到了就搬东西走。”
“哦……星期天?”江斯澄的语气很平淡,甚至没什么起伏,“那刚好,星期天中午一起吃最后吃一餐饭吧?你吃不吃日料?”
日料?
喻挽灵想了一下,问:“日料是寿司吗?寿司我吃过,但是只吃过学校门口卖的那种,几块钱一小盒,就是紫菜卷米饭火腿肠黄瓜之类的。”
可能是她这番天真的描述把他给惊到了,江斯澄沉默了很久,再开口时语气有点嫌弃,“当然不是这种。”
喻挽灵知道自己见识少,听到他这么说都不好意思接话了。
周末中午,两人回家把校服换掉了再出发,江斯澄带她去了一家日料店。
服务生迎他们进门,并带他们进了一间包厢。
这个包厢的布局和普通饭店的布局完全不一样,里面是一条长长的餐台,看起来像开放式厨房,而厨师就在餐台后等待他们。
俩人在餐台前坐下,厨师就在他们对面准备食材。
喻挽灵没见过这种吃法,觉得稀奇,一直盯着厨师忙活,很快,厨师为他们端上了一道前菜。
是一盅蒸蛋。
喻挽灵心想:我没点菜呀,厨师是根据什么菜单来上菜的呢?难道江斯澄已经提前点好了吗?她看看这一小盅蒸蛋,又不解地看看江斯澄,想问又不好意思问。
江斯澄看出了她的困惑,提醒她:“没有菜单,我也不知道会吃什么,厨师上什么就吃什么。”
喻挽灵点头,表示明白了,便端起来开吃。
厨师每次都只上一小份,两口就能吃完。虽然量看着少,但是吃着吃着也开始饱了,再加上大部分是生海鲜,吃到后面会觉得有点腻。
她没再继续吃了,面前的食物也慢慢堆积起来。
江斯澄瞥了她一眼,见她不在吃东西了,便慢悠悠地开始说话,“”前段时间我去了晋川,了解了一下你家的事。”
喻挽灵愣了一下,却也不怎么意外。
那段时间连着几个周末他都不在家,后来她也猜测他是每周都往晋川跑。也难怪他总是很晚回,因为从南槐开车到晋川,如果不堵车,全程要开三小时,来回就要六个小时,到了还要办事,确实很费时间。
但是她没想到他还花时间了解了她家的事,他知道了什么?又了解了多少?
他继续说:“我去了解你们家乡的一些风俗,比如你们的宗祠文化,还有……”他的目光扫到她手臂,嘴角勾起,“你们那边的人好像不怎么爱养女儿,像你……连国家规定要打的疫苗都没打全吧?”
喻挽灵第一反应是解释:“十几年前,我们老家的卫生院没有充足的疫苗啊,而且上学也不查接种情况。”
听到她的解释,江斯澄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脸上笑意更甚,看她的目光也带着些怜悯,“但是我可以肯定,你弟弟肯
定都打全了。他在晋川县县城的重点小学上学,城里的学校的入学检查更严谨,没打全就得去补打。你们都是同一个爸妈生的,怎么你弟弟什么都有,而你,只能待在乡下,要什么没什么?”
像在伤口上揭疤,喻挽灵有点反感他提这些,忍不住反问他:“你说这些是想干嘛?想笑我?”
江斯澄轻笑,“当然不是,你继续听我说。”
“后来,你遇到了喻姨,她还把你带进城里生活,而你……是不是以为喻香秀是拯救你的人。其实她女儿一死,她就开始打听谁家有不要的女儿,可能是没看中合适的,她最后选择了你。
也是,你的年龄跟我相差不大,又是年底出生的,入学晚,再留一级就可以跟我做同级生,你确实很合适。”
这时,厨师给两人盛上一小份炙烤三文鱼头,鱼头不大,一人半片。
鱼头被炙烤得外焦里嫩,鱼香味直直往她鼻子里钻,她却毫无食欲。
“哦……还有,你应该不知道吧?她领养了你以后,立马就开始到处找人,到处打探消息,一直在找机会来我们家。
所以……我真搞不懂,你怎么会对她这个养母这么死心塌地。”
喻挽灵低头,鱼脑袋上那颗灰白的眼珠也朝着她的方向,仿佛在凝视她,她莫名觉得很不适,她也分不清是这个没有生气的鱼眼睛让她不适,还是江斯澄的话让她不适。
“你今天什么意思?带我吃饭,又铺垫这么多?该不会就是为了挑拨离间吧?”
江斯澄愣了一下,反而笑得更开心了,“挑拨离间?我说的不都是事实吗?我又没有添油加醋,我不是说得很客观吗?而且我也没直接说她一直在利用你啊,你怎么第一反应是说我挑拨离间?”
一旁的厨师也看出两人间的气氛开始弥漫火药味,上完最后一道菜就悄声退出了包厢。
包厢里只剩下他们俩。
“是你自己也知道,你们的母女情很虚伪,所以怕被别人说,你这是自欺欺人。”
喻挽灵有点生气,不想自证,干脆把话题转移到他身上,“江斯澄!你怎么和你妈妈一样?!”
江斯澄的脸色瞬间冷下来,“我怎么可能跟她一样?”
“你跟她一样。”喻挽灵认真地看着他,跟他分析:“你们都是,说起话来阴阳怪气,还总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说这些不愉快的东西,是成心让人倒胃口吗?还假惺惺说什么‘吃最后一餐饭’,结果就跟我说这些?是成心想最后恶心我一下吗?!”
被她情绪激动地指责一通,江斯澄不怒反笑。
“原来你觉得倒胃口。”他放松身体,姿态悠闲地用指节撑着脑袋,斜斜地笑看她,“那就不说倒胃口的话了,我今天是想送你一个离别礼物。”
没想到话题会转移得这么快,喻挽灵的怒气都来不及消散,一下子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只能憋着一肚子气听他继续说。
“龚长胜老师,你知道是谁吗?”
这个老师的名字有点耳熟,她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是南槐市非常有名的一位名师,他已经退休了,但是名气依旧不减。南槐市每年都有学生能写出满分的高考作文,基本都是他指导出来的学生。
可是……他问这个做什么?
“他会开作文提高班,名额很少,一般人也报不到名。我每年都会去上他的课,但是现在我已经确定了保送,这个课可上可不上。”
对,江斯澄已经被保送津都大学,12月底的时候学校出了贺喜通告,全校都知道这事。
喻挽灵立马警惕起来,她知道江斯澄话里有话。
“所以呢?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的名额可以让给你。”
他的音调不高,却像一颗雷在她耳朵里炸开,她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
“让给我?为什么让给我?”
江斯澄那双眼睛墨一般黑亮,他饶有兴致地盯着她诚惶诚恐的样子,笑说:“考上好大学不就是你最希望的吗?破坏我的八音盒,找借口来我房间学习,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他的这几句话让她的头皮瞬间发麻,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满脸笑容的江斯澄。
他知道?!
他居然知道?!
他居然什么都知道?!
自己被欺骗,他好像丝毫不恼,反而笑得很高兴,“你这点小把戏,真的太明显了。要不是我配合你演戏,你怎么可能成功?”
谎言再次被戳破,喻挽灵羞愧难当,尴尬得想找地缝钻进去,她觉得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起身想离开。
“那个名额本来就不属于我,就算你让给我,龚老师也不会收,还是算了。”她把脑袋压得很低,匆匆往外走,才走两步就被他横在面前拦下。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他收敛了笑容,语气很郑重,“我说会让给你就是因为有把握,只要你确定会去,这个课就上得成。”
他的音调很沉稳,话却勾人。
她就被勾住了。
喻挽灵站在原地不吭声。
江斯澄自然也看出了她开始摇摆不定,弯下腰和她平视,小声问:“怎么样?是不是想去?”
喻挽灵不看他,也不吭声。
她不理睬的态度并没让他不悦,他轻轻笑起来,音调上扬,带着一些蛊惑。
“你以前不是信誓旦旦说不会变成一个卑鄙的人吗?你不是说你做不到吗?”
“……”
“你现在会为了你自己,开始撒谎骗人,还耍这种见不得人的小手段。”
“……”
“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开始变坏了。”
第42章 第二年雨水(二)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喻挽灵紧紧抿着嘴唇。
她不想承认自己“变坏”,但是事实确实如此,她开始为了自己撒谎,还想通过投机取巧的方式提高学习成绩。
但是她转念一想,他明知道她在骗他,也知道她的目的,可是又为什么不赶走她,而是又给她机会呢?
“你为什么愿意把名额让给我?12月的时候你就确定了保送,你早就可以把这个名额让给更有利用价值的人,为什么是给我?”
江斯澄像是听到笑话一样,噗嗤笑出声,说:“你好天真。这对我来说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机会,我还需要用这种东西去交换什么?我什么都有,我得到什么都很容易,也就你们觉得稀罕而已。”
喻挽灵想了想,觉得是啊,他什么都不缺,什么都有,他的起点可能是别人奋斗一生都不一定能到达的终点,他还需要用这种东西去交换资源吗?
确实是自己天真了,以为这种机会对谁来说都很宝贵值得珍惜。
她又问:“那你给我,又有什么要求?我知道你不可能白给我。”
江斯澄看着她,目光渐深。
“我要你继续留下来。”
又留下来?!这怎么可能!
喻挽灵立刻拒绝,“那还是算了,我妈妈不会同意的!”
听到她的拒绝,江斯澄并不惊讶,反而漫不经心地说:“她当然不会同意,唯一的亲女儿都没了,她哪有这么多心思在乎你能不能考上好大学?你为什么要什么都听她的?听她的又有什么好处?”
他的三连问直击要害,喻挽灵被问得无法接话。
他尝试和她分析道理:“你学习是认真,但是你再怎么闷头钻研也不会有很大突破,因为你自己的水平决定了你的学习上限。你需要有好老师指导,帮你突破上限。”
他的分析确实是在理的,也说到喻挽灵的心坎里了,这让她有点动摇,忍不住问:“那……学费是多少啊?应该很贵吧?”
他快速地回答:“定名额的时候就要交学费,学费早
就交掉了,我又不需要这点钱,不用你还。”
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一样的好事,但是越容易到手反而隐患越大,这样不劳而获反而让她心里不安。
喻挽灵踌躇不决,不敢贸然答应,说:“还是考虑一下,我觉得还是要和我妈提前说一下。”
他冷冷地说:“没时间给你商量,今天下午四点半开始上第一节课,现在已经两点半了。”
喻挽灵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么快?!就今天?!”
事情很反常,她的神经紧张起来,思考的速度也快了很多。很快,她忽然意识到什么。
“你几天前就约我吃今天这顿饭,但是却不提前告诉我上课的事,你要是真想让给我,为什么不早几天跟我说?!”
她越急,他就越淡定,还风轻云淡地瞄了一眼腕表,说:“你没时间了,先快点做决定吧,决定好我就直接带你去上课。”
喻挽灵紧紧咬着牙关不说话。
“这么纠结吗?不想留下来就别勉强,现在就可以走。”
他侧身让开过道,示意她可以出去。
喻挽灵觉得事有蹊跷,觉得还是走人算了,提步往门口走,却听见他在后面说:
“究竟往哪边走才有好处?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喻姨领养你,付点领养钱,带你在城里读书,动动嘴皮教育你女孩要自强自立,告诉你女孩也可以被宠爱,生日做一餐饺子买个蛋糕给你就让你高兴得不行,可是正常的妈妈都会这么养女儿。这就能让你感恩戴德、心甘情愿为她卖命?除了这些,她还为你付出了什么?你想想,她是怎么为喻灵付出的?她对亲生女儿才是不求回报的。”
他的一番话成功挑起了喻挽灵心里的怒火,她不喜欢他这么说话,转身说:“我妈妈领养我,确实目的不纯,但是你呢?你不也半斤八两,你难道就是什么好人?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们家的事?”
“对啊,我又没说我是好人,也没说白给你这些。”江斯澄笑得坦然,“但是我不一样,你们一开始就是冲着我来的,你故意接近我、骗我,这些我一直都知道,但是我有对你怎么样吗?
如果不是我配合你们演戏,就凭你们这点小聪明,早也没命了!
你们是冲着我的命来的,但是我没有报复你们,还给你你想要的资源。她为你付出是因为她要用你,我给你付出图什么?你对我来说有什么利用价值吗?所以我才是你该选择的人。”
这番话把喻挽灵说懵了,她感觉好像又有点对,但是理智又在告诉她不对劲。
江斯澄看她有所动摇,又看了一眼腕表,提醒说:“已经三点了。”
喻挽灵心里开始挣扎,握着门把手,沉默了。
“我可没这么多时间来等你做决定,就给你十秒钟。”说完,他坐到餐台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十。”
喻挽灵杵在门口,不自觉地想起从前,母亲捧着喻灵遗像哭的样子。
“九。”
她又想起以前,母亲手机屏保上的文字“7月19日,灵灵永远离开了。”
“八。”
还有老家那些女孩的命运……
“七。”
堂哥堂姐摁着自己,用圆规扎她的画面又突然闪现出来……
“六。”
她又想起关老师曾问她:「你最想要哪种活法?」
“五。”
她感觉脑袋里好乱,痛苦的记忆全部涌上来,耳朵里出现了很多嘈杂的声音,吵得她心烦意乱,她好想挣扎出来,她好想让耳朵安静下来。
“四。”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容易陷入痛苦的情绪里,是不是真的要像他说的那样,没有良心没有道德就能毫无负担地活着?
江斯澄的目光落到她手上,此时她的两只手正紧紧地揪在一起。
他无心喝茶,手指紧紧捏着茶杯,盯着她继续数数,声音却沉了很多,带着十足的压迫感,像是想逼她快速做出决定。
“三。”
倒数马上要结束,喻挽灵的心脏跳得很快,她试图从杂乱的思绪里挣脱出来。
选哪条路?怎么走?
往左走还是往右走?做决策只需要在一念之间。
“我要这个机会……”她的声音像蚊鸣一样弱,接着,她转身,眼睛看着他,再次重复:“我要这个机会,我愿意留下来。让我去上课,我会劝好我妈。”
江斯澄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捏着茶杯的手指也放松了,招手示意她来坐。
他给她倒茶,漫不经心地说:“其实我还有个要求。”
怎么还有要求?
喻挽忽然感觉自己上当了,好不容易过了心里那道难关,怎么才说还有要求?
“我能给你的,不止这个机会,只要你答应了,以后我可以给你更多。”
她问:“你还有什么要求?”
“报考填志愿的时候,只能报考津都的大学。”
她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要求。
喻挽灵犹豫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和他就是两条路上的人,以后应该也不会交集了,这也是她期望的未来。
如果和他在同一个城市上大学,就不可能没交集啊。
她思虑再三,最后还是选择答应他。
“好,我报考津都的大学。”
就像他说的,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学到的东西才是自己的,以后的事就以后再考虑,到时候填志愿瞒着他填其他城市的大学就行了。
一切都谈妥,江斯澄却纹丝不动,还在喝茶,反而是喻挽灵先坐不住了。
“我们是不是应该出发了?过去要多久?”
他慢悠悠地说:“不急,再坐会儿,开车过去就十分钟。”
喻挽灵惊讶,十分钟?这么近?
他们一直坐到四点才出发,刚上车,喻香秀就打电话来了。
她看了一眼江斯澄,并不想在他旁边接电话,便想按挂断,却被他阻止。
“接吧。”
“停一下车行吗?我想下车接电话。”
江斯澄直接回绝:“不行,就在车上接,开免提。”
她无可奈何,只好接听。
“挽灵啊,我到了,你怎么不在家呀?”
她还没想好怎么跟喻香秀说呢!这通电话也太突然了,只能临时编谎话。
“我……我一个同学介绍我去上一个作文补习班,嗯……今天可以试课,我……我想试一下,看看好不好,好的话我就……”
可能是被她这种一本正经扯谎的样子给逗乐,一旁的江斯澄用手背掩着嘴憋笑,搞得喻挽灵有点无地自容,红着脸继续扯:“如果还可以的话我就打算报课。”
“要不要很久?”
“呃……”
江斯澄拿出手机,快速输入一行字,然后举到她面前。
「叫她先把她的东西搬过去,记得提醒她别动你的东西」
“应该要挺久,妈,你把你的东西搬过去吧,我的东西别动,我自己的东西我自己拿。”
“好。”喻香秀没有怀疑,直接答应了。
又撒谎了……回去以后又该怎么和妈妈解释呢?
挂掉电话,喻挽灵没说话了,心事重重地看着窗外。
司机把车停好,提醒他们到了。
喻挽灵心想:这么快?也太近了吧?感觉好像从日料店出来以后,才拐两个弯就到了。
“这附近有没有文具店呀?我什么都没准备……”
江斯澄从副驾驶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文具袋递给她,喻挽灵吃惊地接过来,发现里面有新本子,教辅书,还有几支笔。
她盯着这个文具袋,又看了眼周围,心头开始被那若隐若现的真相占据。
“东西你都
准备好了?!距离也这么近……这附近的高档餐厅只有那家日料店……“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这是……知道我一定会答应?”
“只是提前做好准备而已。”他低着脸看她,笑得有点狡黠,“我可没逼你,这是你自己做的选择。”
见她的目光又开始摇摆不定,他提醒说:“马上上课了,走吧,我带你进去。”
上课的地方在老师家,他们没有进小区的权限,小区的保安和龚老师打了一个电话确认了一下才给他们开了门。
江斯澄侧身,让她先进。
喻挽灵杵在原地,手指紧紧捏着文具袋,不安地说:“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吗?学费……我会向我妈争取,我会还你……”
“我说了,这点钱我不需要。而且……你不应该问相不相信我,你应该问你自己,相不相信你自己做的选择。”
说着,他弯下腰,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想要什么就应该去抢去拿,你是对的。”
第43章 第二年雨水(三)其实你还不够缺德……
喻挽灵没吱声,迈开脚走了进去。
江斯澄把她送到老师家,和她交代:“下课以后我会来接你。”
“不用接不用接~”喻挽灵赶紧拒绝,“上完课我就自己回去。”
江斯澄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催促她进去。
刚开始上课时,喻挽灵很局促,但好在也没人多问她,无论是龚老师还是其他补习的学生,谁都没有多在意她,这她安心很多,便开始认真听讲。
补习结束,喻挽灵以为江斯澄已经走了,还想自己去找地铁站,没想到一出小区大门就看见了他的车。
默默上车,她握着手机,看着喻香秀发的微信,犹豫着该怎么说服她。
江斯澄瞥了一眼手机屏幕,看见喻香秀发来的最新一条消息是「有没有下课?下课了就打电话给我。」
“怎么不打电话给喻姨?”
“我还没想好怎么说。”
“那我陪你去说?”
“千万别。”喻挽灵一口回绝,“她要是看见你,肯定会更生气。我还是当面跟她说吧,她现在在租的新房等我,能不能送我过去?”
“可以。”
到达目的地,喻挽灵下车,江斯澄再次问她:“你搞得定吗?确定不需要我帮你?”
“真的不用。”
他来只会火上浇油,别把妈妈刺激得情绪失控了。
她一个人去找喻香秀了,江斯澄坐在车上等她,等了整整一个半小时,喻挽灵才出来。
但是此刻的她是披着头发的。
江斯澄清楚地记得,她下车的时候并没有披头发,而且扎着一个马尾。
她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低着头走路,走得很慢,不长的路程被她磨蹭着走了好久才上车。
喻挽灵低着脸坐好,长发遮掩了她的表情,关好车门又一直把脸转向车外。
显然,她和喻香秀进行了不太愉快的交谈。
“哭了?”江斯澄问。
喻挽灵没吭声,背对着他摇头。
车外,华灯初上,车水马龙。
她望着外面流动的光影,悄悄地拭去眼角的泪水。
她不主动说,他也不主动问,两个人沉默了一路。
晚上,喻挽灵带着手机,敲响了江斯澄的房间门。
江斯澄今天特地交代她要带手机过来,没说原因。
敲门敲了好久都没人应,打电话也没接,她只好在门口等,等了十几分钟才终于等到他开门。
开门的一一瞬间,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飘过来,是他身上的味道,香气很浓郁。
喻挽灵瞟了眼他的头发丝,还在淌水,看来刚刚是在洗澡。
喻挽灵刚想进去,却被他叫住。
“等一下。”他走出来,用手在密码锁上操作了一通,直到听见「请录入指纹」的提示音,他才让开,并示意她上前。
“录指纹。”
“啊?录我的指纹?”喻挽灵怀疑自己是否听错,她理解错意思,特意问一遍。
“嗯,手指放上去。”
她抬起食指,轻轻地贴上去,门锁“滴”了一声,然后提醒她再录一次。喻挽灵以为自己没操作好,不好意思地问他:“是不是没录好?究竟要怎么按呀?”
“不是,要多角度录几次,你再按。”
喻挽灵会意,根据提示录了几次,终于录入成功。
“行了,进去吧,以后你要进我房间就自己刷指纹。”
她表面上就是点点头,心里其实惊讶死了,没想到他这么放心自己吗?
“对了,那个学费……我今天问了一下其他同学,知道是多少了,我现在转给你。”
她的微信账户绑定了喻香秀的银行卡,她也提前和喻香秀说了这笔花销。虽然她们今天的沟通不愉快,但是对于这笔学费,两人的观点是一致的,觉得一定要自己出,还是别欠他的。
费用成功转出,江斯澄却拿起手机直接点了退回。
“你怎么退回来了呀!”她有些着急,“你的手机号是多少?我直接转进你支付宝!”
“不需要你这点钱。”江斯澄并没有看她,低着头按手机。
“你能给我这个机会已经够了,费用什么的还是让我自己出吧……”她几乎是在恳求地和他说话,她真的不想欠他太多,他越这样,她的心里越不安。
江斯澄直接忽视她的恳求,把自己的手机拿到她面前,喻挽灵定睛一看,发现是在录面容ID。
她赶紧躲开,不解地皱眉,“你干嘛?”
“录面容锁,”他把手机递向她,“我的锁屏密码是670310,估计你不会去记,还是录个面容ID更方便。”
喻挽灵扫了眼他的手机,不愿意接,“我不想知道你的锁屏密码。”
“不想知道?”他笑,“那我去找龚老师,把学费和课都给退了。”
她意识到,他在威胁她。
“行,我录。”想到自己也不亏,反正是他的手机。
操作完毕,江斯澄露出满意的笑,“密码已经告诉你了,你要是想看我的手机随便看。”
“我对你的隐私不感兴趣。”
知道他的密码又怎么样呢?她根本不会去看他的手机。还有……她不明白,他搞这番操作是想干嘛?
他没回答,还在低头操作手机,喻挽灵瞄了一眼,发现他正在给自己改备注,备注的是[撒谎精]。
怎么这么幼稚,还给人取外号的?她在心里嘟囔。
他操作好自己的手机,终于抬头看她,“好了,你的手机拿过来,密码是多少?告诉我。”
喻挽灵大惊,第一反应就是把手机别身后,“不行!”
“这很公平,你已经能解我的房间锁和手机锁,所以我也要你的手机密码。”
喻挽灵觉得他的说法很霸道,“那是你自愿的,而且你也没提前跟我说这些,我要是早知道就不会……”
“不会什么?”江斯澄打断她,“你该不会以为你有得选吧?”
喻挽灵不解,反问他:“我为什么不能选?学费我可以自己出,是你不要!”
“那行,你可真有骨气,有本事就再硬气一点,直接放弃这些吧。”江斯澄坐下,姿态悠闲,“晚上我也不会帮你看题了,反正喻姨也找好了房子,你不缺住的地方,现在就搬过去。”
现在走?现在这么晚了,她怎么搬?这里住得又偏,折腾一下至少几个小时,她明天还要早起上学,怎么搬得走?这根本不现实!
而且……今天刚和妈妈吵完,估计妈妈也在气头上,她现在怎么好意思再去招惹妈妈?
最重要的是……都已经走到这步了,她自己也不舍得放弃。
再看看他胸有成竹的得意表情,她才惊觉:自己上的是贼船。
从她伸手接受馈赠的那一刻起,她就失去了选择的权利。
江斯澄慢慢走到她身侧,说得轻声细语,“我不需要参加高考,所以我可以拿出我的时间来陪你学,
怎么看都是你更占便宜吧?”
说完,他伸手绕到她身后,试图拿她的手机,结果没把握好距离,两人贴得太近,彼此的呼吸纠缠在一起,把喻挽灵吓一大跳,条件反射地躲了一下。
她这一躲,害得他抓偏了,手机没抓着,不小心抓到了她的手。
这一瞬间,她的呼吸徘徊在他的鼻唇间,手也把他牢牢把握,两个人都愣了一下,然后不约而同地后退一步。
两个人都有点窘迫,江斯澄的表情也不太自然,用一句玩笑话掩饰尴尬,“躲什么?又不会亲你。”
喻挽灵觉得自己的脸热热的,眼睛也不敢看他,急忙把手机交出去,“密码是606606,知道密码就够了吧?不要录人脸,还有……支付密码我不能告诉你。”
江斯澄接过手机,立马输入密码检验真假,“知道锁屏密码就行了,其他无所谓。”
喻挽灵不想被他看手机,有种隐私被侵|犯的感觉,她想把手机抢回来,但是手机被他握得紧紧的,拿都拿不动。
“知道密码就行了吧?我的手机也没什么好看的。我们两个人不一样,你更聪明,如果我偷偷查你手机或者动什么手脚,你肯定会发现。但是你要是对我的手机动手脚,我可能发现不了,所以我对你不太放心。万一……万一你拿我的手机搞什么网贷呢?”
江斯澄被她逗笑,还虚伪地夸她:“不错,还不算太傻,有点警惕心是好事。其实我也不会随便看你手机。”
他走上前,轻轻地把手机放进她的睡衣口袋。
他一逼近,身上那股浓烈馥郁的香气几乎将她包围。
两人的距离太近,她有点不好意思,便不自然地垂下脸,视线垂向地面,屏着呼吸听他说。
“从今天开始,我们之间不可以藏秘密。记得我们的约定,别再想耍小聪明,填志愿的时候我要盯着你填。”
听到这话,喻挽灵不自觉地咬紧后牙槽,低低地回答道:“我知道。”
江斯澄忽然轻笑一声,“你还是不够缺德,为什么总要纠结学费是谁出?钱和机会我都不缺,我自愿送你,你开心享受不就行了吗?大家都能开心。”
喻挽灵抿着嘴不讲话。
她不认同他的观点,可是不知道怎么,反驳的话就是说不出口。
“今天和你妈妈聊得怎么样?”
“……和她吵架了,她也骂了我,唉……也确实是我自己的问题。”想到今天和妈妈争执的画面,她心里有些酸楚,落寞地垂下眼。
本以为江斯澄会借机冷嘲热讽一番,没想到意外得到了他的“安慰”。
“别想这么多,要变得更没心没肺一点,这样就不会难过了。”
第44章 第二年惊蛰(一)真的能对他放心吗……
喻挽灵知道自己和他的观念不同,也懒得反驳,只是干笑了一下。
空气骤然安静,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不知道说什么,沉默了好半晌,还是江斯澄先开口打破僵局。
“你今晚还学习吗?”
“……学。”
俩人在书桌前坐下,江斯澄身上的香气又往她鼻子里钻,她偷瞄了一眼,发现他把长袖挽起来了,皮肤裸|露得越多,身上的香气就越明显。
她的偷瞄很快就被抓包。
他不解地瞥她,“不是说学习吗?怎么总走神?”
喻挽灵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说了实话:“你身上好香。”
江斯澄怎么也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句话,登时就愣住了。他用手捏了一下半干的发丝,一脸困惑地说:“有那么香吗?”
“有啊!”她的目光直接在他的皮肤上扫视,但是他好像不喜欢自己这样直白地盯他,皱着眉头缩了一下手。
喻挽灵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应该不喜欢被这样看。
于是,她赶紧将目光移向别处,一边解释:“就是香味很浓,而且留香也好久啊,你都洗完这么久了,身上还是和喷了香水一样香。”
“我闻习惯了,没什么感觉。”
“什么牌子的沐浴露呀?”
江斯澄说了一下品牌,喻挽灵拿手机搜了一下,发现一瓶都卖上千块,她咋舌惊叹:太贵了!还想买同款呢!算了吧!一瓶沐浴露都抵她一个月的伙食费了!
顿时,她觉得香不香都无所谓了。
今天和喻香秀争执了很久,喻挽灵心里一直不舒坦,时不时都会想着她们争吵的对话,睡前给江斯澄读书也读得心不在焉的,眼睛盯着字都会读错。
江斯澄听得不耐烦,说:“算了,感觉你今天没心思,直接关灯。”
喻挽灵把书放到一边,熄掉灯便轻手轻脚地躺回沙发上。
晚上来了他房间,基本就在沙发留宿,因为她实在不想摸黑走回房间。别墅空间大,又没什么人,阴森森的,她会怕。
好在这个沙发既宽敞又柔软,睡起来还是挺舒服的,但是她还是更希望在自己房间睡觉。
果然……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
想到这里,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还没有睡意,又无事可做,她只好盯着窗帘发呆,情不自禁想起了母亲的怒斥。
“你知不知道你们两个小年轻孤男寡女住一栋房子……意味着什么?!”
她知道喻香秀的意思,极力解释:“我们根本没有那种想法……我们真的只是坐在一起看书写作业!之前你在的时候也看到了,房间门都是打开的,而且我穿的睡衣都快遮到脖子了,内|衣也会穿!他就更别说了,看都不会多看我一眼,妈!你真的可以放心!”
“放心?”喻香秀冷笑,“我放心你,但我不放心他,我不放心任何一个男的!你年纪还小,不知道男人坏起来有多坏!也不知道天底下的男人都一个样!我相信你对他没有心思,但我不相信他!”
她当时没有反驳,因为她知道母亲的担心不算多余。虽然她感觉江斯澄不是这样龌龊的男生,但是也不想费口舌为他辩解。
她只好保证,保证自己一定会注意。
“江斯澄?你睡了吗?”
“没。”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很清醒。
“有一件事……我妈妈和我吵得很厉害。”她直言不讳,“她不放心我们孤男寡女待在一起,怕我们发生不该发生的事。”
她觉得与其藏藏掖掖,不如坦诚聊聊,顺便看看江斯澄是怎么看待这种事的,他是懂还是不懂?他会想要在这个年纪做那种事吗?
空气沉寂了,他没回答。
喻挽灵知道自己确实问得很突然,但是她不后悔。早点说清楚,大家也能放心。
“你不是早就在防这事吗?”他冷冷嘲讽,“我又不是看不出来,但是我确实没有兴趣。同样是luo体,你有什么看的?我不如看断臂维纳斯,起码还有欣赏价值。”
喻挽灵本来还以为自己说得已经够直接了,没想到他也挺直接,顺便把她给损了一道。不过,他接下来的话让她更加瞠目结舌。
“喻姨是不是怕我们天天待在一起,会把持不住发生关系?我说的‘发生关系’……你懂是什么意思吗?”
“我知道……”喻挽灵想了想,还是把那三个字说了出来,“X关系。”
忽然,房间灯亮了。
是江斯澄打开的。
眼前骤然变亮,喻挽灵挡着眼睛坐起来,戴好眼镜以后发现他也坐起来了,眼睛正看着自己。
灯光能让他们看清彼此的表情。
他靠着床头,眼睛瞄向了房间的角落,“那种视频我看过,我妈妈的那些录像带里有。而且她还会带男人回来,有时候还同时和好几个……我也看到过。”说到这里,他仿佛在回忆什么反胃的事,表情有点端不住了,语气也满是厌恶,“这种低级快乐怎么会有人喜欢?而且……这种事算得上快乐吗?真看不出来。……你呢?你
是怎么想的?”
问题抛给了喻挽灵。
喻挽灵沉吟一会儿,认真地回答:“对这种事没想法,我觉得读书的时候不能做这种事。”
听到他的回答,他一副放心的表情,语气轻快许多,“我也这么觉得。”
知道了他的看法,喻挽灵也放心了。
房间灯熄灭,两个人又躺了回去。
喻挽灵盖好被子,在心里问自己:妈妈说天下男人都一个样,真的能对他放心吗?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江斯澄虽然性格有点怪,但是在这方面他确实很君子。她接触过的男生里,无论是“好学生”还是“差学生”,只要有人聊到这种话题,基本都喜欢开两句玩笑,甚至还喜欢讨论。
像江斯澄就从来不会开这种玩笑。
今天故意和他聊这个话题,他也是坦诚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想法而已,点到即止,不说多余的话。
而且他也从不会对女生评头论足,不过也可能是他压根没注意过别人。
再看看他与自己的相处,连暧昧的举动都没有,他比自己还注意保持距离。
所以……他的话应该可以相信吧?
2月底,整个江家内外都在进行隆重的装潢,因为3月10日是江斯澄的18岁生日。
到时候会在江宅举行成年礼,江父也会回来。
喻挽灵观察了一下,看这架势,她猜那天会非常热闹。而且江斯澄也透露了,会邀请全班同学和老师,江父也会邀请很多商、政界的朋友过来。要是秋岚没出事,肯定也要请明星的,但是现在这形势,明星都退避三尺,哪个敢头铁挨上来?
喻挽灵也犯愁,不知道该送他什么生日礼物,毕竟他什么都不缺,而她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她不知道怎么办,还问了同桌梁倩,梁倩的主意是多,但是喻挽灵觉得都不太合适。
“你要给哪个男生送生日礼物?是不是江斯澄?”
“嗯。”喻挽灵直接承认,但是她没想到梁倩这么快就猜出来了,“你怎么知道?”
“你平时又不跟男生玩,只跟他走一起啊,而且谁不知道他要过生日了?整个1班都会去参加生日宴哎,羡慕!”梁倩笑得一脸暧昧,“大家都说你好厉害,江斯澄都能被你勾搭到!你是怎么勾到手的?分享一下经验!”
喻挽灵很排斥这个话题,她别开脸,沉声说:“我们不是那种关系,而且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
梁倩反而更好奇了,“喜欢不喜欢又有什么关系啊!重要的是……他天天等你放学哎!”
提到这个就头疼,喻挽灵感觉根本就解释不清楚,因为她自己也没想到江斯澄所谓的“不可以藏秘密”还包括平常的生活。
她以为只是要交换手机密码、防止她偷偷搞小动作而已,没想到连上下学、吃饭都得和他走一起。这样算下来,一天之内,他们除了上课时间,其余时间都是在一起的。
感觉像在监管她。
她以前想得很天真。
其实她猜过江斯澄三番两次留她的原因,她以为他是失去了妈妈,心情失落,孤单又不愿意说出来。她本来想利用这点,没想到又进了他的圈套。
现在看他的一系列操作,她终于懂了,原来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理解他,反思一下秋岚是怎么对他的,就能明白了。
他真正享受的,是控制别人。
两个人走得太近,后果就是让她惹来很多非议。梁倩的说辞已经算委婉了,其他同学说得更露骨难听,都说她“不要脸”“死缠烂打”“主动勾引”,甚至有人嘲笑她妈妈在江家做“保姆”,说她是不是江斯澄的私人保姆……
喻挽灵不想惹事,毕竟是最后一个学期了,她只希望不要惹出是非搞她心态,所以在上下学之外的时间,她对江斯澄基本就是能避则避,省得别人背后笑话。
但是偶尔也有避不开的时候,比如现在。
喻挽灵刚从办公室出来,往楼上走的时候突然和正在下楼梯的他打了照面。
她在楼梯的最下层,他在最高层。两个人目光相撞时,喻挽灵愣了一下,江斯澄倒是没什么反应,表情淡漠。
每次到这种时候,周围的人都会在旁边直勾勾地看,期待着俩人的反应。喻挽灵每次都会尴尬地低头,招呼也不打直接走自己的。
现在刚好没有人,她暗自松口气,低头上楼。
因为一直在埋头上阶梯,所以她看不到他是什么表情,只知道他在扶着扶手往下走,脚步很慢很慢。
看到他走的是最左边,她干脆走最右边。
她不动声色地往右边挪了几步,几乎贴着墙走。
俩人沉默着擦肩而过,她继续往上走,他继续往下走。
走着走着,一直往下走的江斯澄停了脚步。
“我们没有陌生到这种程度吧?我天天帮你补习,结果你见到我就躲着走?你什么意思?”
第45章 第二年惊蛰(二)你过生日想要什么……
“我没别的意思……”喻挽灵赶紧解释,“我们总走一起,很容易被别人误会。”
“误会?”江斯澄冷哼,对于这个理由,他并不认可。
他回身往上走,一点一点逼近她,两人的对视高度先是一高一低,然后是平视,到最后被他完全压制。
喻挽灵低下脸,后背紧紧贴着墙,小声说:“很多人说我们闲话,我觉得我们在学校还是多回避一下比较好。”
“我不怕别人说,你为什么会怕?你在怕什么?”
面对他的连连逼问,喻挽灵不想回答,因为她觉得解释不通。他当然不用怕,又没人敢说他坏话,也没人敢整他。
楼梯下层响起零碎的脚步声,喻挽灵急忙以“有人来了”为借口,匆忙跑走。
不知道背后的江斯澄是什么表情,她也不想在意。
晚自习结束,喻挽灵和林小梨一起出教室,才走几步,小梨扯她袖子,冲她努努嘴,示意江斯澄就在前面。
“他真的天天都等你哎……”林小梨压低声音,“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了啊?”
“没有!真的没有!”喻挽灵激动地否认,一旦提及这个话题,她就忍不住情绪激动,“我和他?怎么可能!”
可能是声音有点大,江斯澄的目光立刻压了过来,喻挽灵赶紧闭嘴,林小梨也赶紧开溜。
“嗯……那我走咯,拜拜!”
林小梨溜了,喻挽灵只能独自走到他身侧。
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什么,她觉得有点尴尬,怕他会问,干脆主动挑起别的话题,“你生日想要什么礼物呀?”
因为是刚放学,整栋楼都是脚步声和喧嚷声,特别吵。喻挽灵讲话又小声,声音一下就淹没在吵闹声里。
江斯澄没听清楚,皱着眉问她:“什么?”
喻挽灵左看右看,发现周遭全是人,感觉说什么都会被别人听得很清楚,就对他做口型:等下说!
从人挤人的教学楼出来,一路走到空旷的操场,喻挽灵又问了一次:“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呀?”
两个人之间隔着点距离,她的话好像没有传进他耳朵里,江斯澄偏过头瞥她一眼,语气平淡:“听不清,要说话就走近点说。”
喻挽灵有点迷惑,心想:这么点距离,不至于听不清吧?
虽然他们现在天天走一起,但是她一直惦记着他不喜欢别人挨他太近,以前他还特意交代她要保持半米距离呢。
她一直都很自觉地遵守着这个规定,保持距离跟着他。
她听话地走近了一
点。
江斯澄忽然停下脚步,一直低头走路的喻挽灵没来得及刹住脚,差一点磕到他身上,她疑惑地抬头问道:“你要干嘛?”
“不要躲在后面,走近一点。”
是你自己讨厌别人挨你太近……喻挽灵一边在心里嘟囔一边走到他右手边,第三次重复:“我问你,你过生日想要什么?”
“没有想要的。”
两人贴得近了,他就回答得很快,还跟她强调:“别送东西,太便宜的我也看不上,我缺的东西你也送不起。”
他说得很直白,但是也确实有道理。
“好吧。”喻挽灵应了一声。
江斯澄看她一眼,然后眺望着前方,说:“以后就走我旁边。”
喻挽灵吃惊地“啊?”一声,“算了吧,你又不喜欢别人挨你很近,而且我觉得保持距离也挺好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这句话惹恼了他,他的脸色有点僵,语气也不太自然,“离太远说话会听不清!”
喻挽灵一时失语,心里不禁怀疑:这么点距离还会听不清?是他耳背还是我声音太小了啊?
虽然他说了不需要送生日礼物,但是喻挽灵哪里好意思空手给他过生日?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抽时间去市区逛逛比较好,她还特地邀了梁倩带自己去逛商场。梁倩是南槐本地人,家里条件比较好,她自己又很喜欢买东买西,所以喻挽灵觉得她应该会知道在哪里逛比较好。
白天的时候,梁倩没有直接答应,说这周末不一定有时间,但是今天晚上会给她答复。
梁倩发消息来时,江斯澄正在给她讲题目,一声响亮的微信提示音打断了二人。
喻挽灵的朋友很少,会在晚上给她发消息的人就更少了,除了喻香秀,基本不会有别人找她聊天。
但是喻香秀最近也不给她发消息,而是直接打视频电话过来查岗,借着督促她早睡早起的名义突击检查他们俩,看看有没有在做“坏事”。
所以这声消息提示音显得有些突兀,两个人同时对视了一眼。
喻挽灵顿时意识到:应该是梁倩发的消息。
她拿起手机查看,果然是梁倩回消息了,说周末陪她去逛街,还问她大概想买什么类型的东西。
喻挽灵快速回复:「八音盒。」
梁倩发了一个惊讶的表情,紧接着又发:「这个还蛮少见的,感觉在儿童玩具里见得多哎。」
喻挽灵继续回复:「我不要那种儿童玩具,嗯……想要类似艺术品的那种。」
她的一双手一直在敲键盘,聊个没停,一旁的江斯澄百无聊赖地翻开一本全新的习题,漫不经心地问:“这是哪来的?”
喻挽灵看都没看,一边打字一边敷衍地回答:“应该是上次买的吧,你不是给我推荐了一些吗?我就直接在网上一次性买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但是……”他拿起来随意地翻,还轻笑了一下,“这本可不是我推荐的,你放了学都是跟我待在一起,哪有时间去买这个?”
紧接着,他问出了真正想要问的问题:“这是谁给你的?”
终于,喻挽灵抬起眼皮仔细看了看,恍然大悟:“哦……这个……这是梁倩给我的。她妈妈给她买了一堆复习资料,她又不愿意看也不愿意写,就叫我帮她写点,她好拿去应付她妈。”
江斯澄端详她的神情,似乎在研究她有没有说谎,看了一下没看出什么异常,便仔细看了一下这本习题的封面和内页,又问:“既然是她的,那她为什么不写名字?”
“没来得及写,还没拆封就拿给我了,包装都是我拆的。”
江斯澄没再问了。
和梁倩的聊天终于结束,喻挽灵放下手机,拿起笔,看见那本全新的习题时,忍不住在脑子里捋了一下和江斯澄的对话。
刚刚一心两用,一时没发现,现在捋清楚才意识到:他真的很多疑。
她用余光打量了他一眼,背中心忽然情不自禁冒冷汗。
这么一点小事都会被他注意到,而且还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现在两个人天天形影不离,那……她只想报考津都以外的大学的心思……会不会被他发现呢?
江斯澄的生日虽然在3月10日,但是10号这天是周五,所以生日宴延后在本周日下午举行。
喻挽灵特地洗了一下头发,还用卷发棒打理了一下发型,还穿了一条自己最拿的出手的长裙,结果一出来就差点想转头走人了。
因为和别人对比一下,她的打扮实在是太素了,脸上不施粉黛,裙子也是非常日常的款式,裙子颜色又是不太亮眼的浅蓝色,一点也不像是去参加宴会的样子。
但是她又很会自我开解,觉得不起眼也挺好,反正来宾那么多,她就藏在人群里,谁也别注意她最好。
她落座在角落里,遥遥望着大厅中央的江斯澄。今天的他看起来和平常不同。平时天天都穿校服,看起来斯文又青涩,今天梳了一下发型,身穿一身正装,看着矜贵清隽,也褪去了几分少年气。
他是今天的主角,也是今天的焦点,走到哪里都被众人注视。但是他丝毫不畏惧众人的目光,走在江父身边,落落大方地跟各界上流人士交互。
喻挽灵仔细打量了一下江父,这还是她第一次看清他爸爸的模样。江父看起来年纪挺大的,估计六七十岁了,而且长相和体态……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之就是完完全全的商业大亨的模样。
俩父子站在一起对比,相貌没有多少相似点,看来江斯澄真的是完美遗传了秋岚的美貌。
大厅正中央摆了一架三角钢琴,本来是一位钢琴演奏者在为大家演奏,几曲终了,江父让江斯澄上去给大家演奏。
喻挽灵直勾勾地盯着江斯澄,看着他一步步走过去,然后坐在了钢琴前。
不知道是不是两个人近距离相处的时间渐长,喻挽灵竟然能感觉出他那份没有外露的隐藏情绪。通过他缓慢的步伐以及一些手上的小动作,她能看出来:他只是在维持表面的风度,他不喜欢这样“献艺”,甚至有些抵触。
嗯……说明他爸爸也没有脱俗嘛,喜欢在朋友、宾客面前炫耀小孩,让孩子当众露一手……喻挽灵幸灾乐祸地想,想着想着就忍不住抿起嘴巴憋笑。
怕笑得太欢被人注意,她用手挡了一下嘴,再看向江斯澄时,发现他也在看自己的方向。
两人遥遥相望,目光碰撞。
喻挽灵怕他发现自己在笑他,仓惶地看向其他角落,嘴角也不敢再往上勾。
这场成年礼举办得很隆重,整个江宅也热闹非凡。在场的宾客很多,但是喻挽灵一个也不认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只能无聊地到处走动,吃吃各式餐点。
有服务生会一直流动为大家递饮料,喻挽灵每次都会接来品尝,有时候拿到的是果汁,有时候是洋酒。她把那些颜色好看的酒水尝了个遍,发现有的酒很香甜,有的味道又很冲,她见识少,也不知道这些酒是叫什么名字。
手中的香槟杯已经见底,她走向吧台处,被一瓶包装高端、液体透明的洋酒所吸引,她叫服务生给自己倒了小半杯,正想尝尝味道,一只手伸过来,指节分明的手指捏住杯脚,用巧劲从她手里夺走了酒杯。
“40多度的伏特加你也敢喝?”江斯澄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第46章 第二年惊蛰(三)我想要真正的自由……
喻挽灵从不喝酒,也不了解酒,所以对于度数的高低没有概念,但是看到江斯澄的阻拦,她大概明白了:这度数可能不适合自己喝。
她讪讪然地缩手,任由他拿走酒杯。
“给她一杯橙汁。”
江斯澄把橙汁推到她面前,推橙汁的同时也在低头看她。
她平时都不怎么打理头发,上学就扎个马尾,洗完澡就很随意地披头发或者盘起来。今天难得打理了一次,蓬松卷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发丝弯曲的弧度把她的脸托衬得娇媚许多。
江斯澄把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随意盯着一处,语气平淡地提醒她:“别喝酒了,你的脸都红了。”
“啊?就上脸了吗?”喻挽灵吃惊地用双手捧脸,感受脸蛋的温度,“好像是有点热,但是我没醉啊,我觉得自己现在很清醒哎。”
“反正别继续乱喝酒了,你要是无聊就先回房间。”说到这里,他低下头,压低声音跟她说:“这里很多
人比较‘复杂’,你别乱找人说话,要是别人找你说话你应一句就走。”
“哦……我知道了。”喻挽灵明白地点头,看到他转身要离开,她忽然想起自己还有问题要问他,赶紧低声叫住他。
“结束以后你会出去吗?”
“不出去。”
“那……结束以后我会来找你。”
她准备的生日礼物还么送出去呢,而且她还有话要在送礼物的时候说。现在人多,他又很忙的样子,根本不方便送,她想找个清净的时候给他。
喻挽灵一直觉得自己没醉,就没离开,一个人玩到宴会结束,看大家都在陆续离开,她也赶紧回房间拿礼物。怕人群没散完,她还在房间多坐了一会儿。
坐了二十多分钟,她发消息问江斯澄在哪里。
可能是正闲着,他的消息回复得很快。
「在一楼。」
喻挽灵又问:「你爸爸在吗?我现在方不方便找你呀?」
「方便,就我在。我爸出去了,他今晚不在家睡。」
「那我现在过来找你吧。」
喻挽灵走到一楼时,人群已经散去,整个大厅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她走上前,从钢琴前路过时不禁好奇发问:“你是不是从小学各种东西呀?今天才发现原来你还会弹钢琴,除了钢琴,你应该也会别的乐器吧?”
她知道,像他这样富裕的家庭,文化、艺术、体育等等是从小抓起,一项都不会落下。只是平时见惯了他学文化科目,没想过他玩艺术的样子。
江斯澄似乎并不喜欢谈论这些,他一副羞恼的样子,语气也有些烦躁,“别提了,烦都烦死了,都18岁了还要被拉出来展示才艺。”
听到他的抱怨,喻挽灵有些忍俊不禁,抿着嘴巴憋笑。看着他靠在沙发上的样子,忽然感觉他的状态比以前松弛了很多,而且姿态也没那么端着,秋岚还在时,他的身体到表情再到说话,都有种特别紧绷的感觉。
想到礼物还没送出去,她不笑了,赶紧拿出礼盒,递到他面前,说:“祝你生日快乐!我之前弄坏了你的八音盒,对不起!你的那款已经找不到了,我找了一个类似的!”
江斯澄没接,只是看着这个礼盒。
喻挽灵继续说:“对不起……你也看出来了,当初我确实是想找机会让你帮我补习,现在你帮了自己报作业班,我已经知足了!真的谢谢你!”
江斯澄一边听她说,一边伸手接,接到礼盒的那一瞬间,喻挽灵又补了一句。
“打扰你这么久,真的对不起!八音盒我补给你,以后的晚上……我就不麻烦你了!我就在自己房间,不打扰你。”
喻挽灵眼看着他接住礼盒,不知怎么的,他忽然冷下脸,手也收了回去。
她立马意识到:他不接受她送的礼物。
心底有点小小的失落,毕竟她也确实费了点心思才买到这个八音盒,对她来说并不便宜。骨子里的自卑也渐渐浮上,她忍不住自我怀疑,是不是对他来说太廉价了,他看不上呀?毕竟他以前也说过,讨厌别人给他送东西,他觉得这纯粹是在给他塞垃圾。
江斯澄冷着脸看钢琴的方向,语气平淡,“我可以继续帮你补习。”
喻挽灵并没有露出欣喜的神色,相反,她表现得有些难为情,低声说:“可是……我更想睡我自己的房间,每天外在你房间都会待到好晚,我就不敢回去,只能睡沙发,早上还得回我房间换衣服……这样既打扰你,我也不方便,还是算了吧,不要再麻烦你了。”
江斯澄没有再多说,而是垂下眼皮,漫不经心地走到钢琴前坐下,无聊地按了几个琴键,忽然扯开了话题。
“我已经满十八岁了,我爸很早就给我存了一部分资产,满了十八岁才可以归我用。所以……现在我有很多钱,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可以送你。”
听到这种“好消息”,喻挽灵才不期待,她只会觉得惶恐不安,这种不属于自己的财富她可不敢贪,赶紧说:“不要不要!我什么都不想要!”
江斯澄没多说什么,就冷淡地“哦”了一声。
喻挽灵捧着送不出去的礼物,尴尬地干站着,有点手足无措。她扫了一眼乱糟糟的大厅,以前寄住在别人家时养成的劳碌病又犯了,小心地问:“嗯……需不需要我做什么?帮什么忙?这里不需要收拾吗?”
江斯澄立刻拒绝了,“不需要。你不用干什么,这些事都有专门的保洁会处理,他们明天会来打扫,这是他们的工作。”他冷淡地扫她一眼,“不坐下来吗?你好像喝上头了。”
经他提醒,喻挽灵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脸确实很烫,像烧着了一样,脑袋感觉有点飘飘然,脚底像踩棉花。
看来酒的后劲是上头了。
她坐到沙发另一头,斜趴在扶手上。
两个人沉默地坐着,空气沉寂下来。
喻挽灵把礼盒放在一旁,心里有一点失落,想着这个礼物该怎么办呢?
但是她也只纠结了一会儿,因为她想多回忆一点开心的事。今天一天都没人和她说话,她憋得慌,再加上酒精的作用,她忽然感觉有好多话想找人分享。
可是她在南槐没有特别交心的好朋友,她好怀念来南槐之前的生活,以前都是住校,虽然住的条件比这里差远了,但是几个女孩住在一起,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可热闹了。
来了南槐以后,她连个聊天的人都没有,遇到开心的事都找不到人分享。
现在,这个大房子里只有她和江斯澄两个人,她只能和他分享了,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听。
“你知道吗?今天有一件事让我好高兴呀。”
江斯澄没应声。
不回答就当他没拒绝,分享欲爆棚的喻挽灵开始絮叨:“我发现我妈妈把银行卡的密码改了哎,改成了她领养我的日子。”
江斯澄听了只觉得离谱,他很不解,“搞不懂你,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被人在意的感觉呀,这还不让人高兴吗?她在乎我,她记得我是哪天开始当她女儿的哎。”
江斯澄共情不了,只觉得匪夷所思,“你们不是吵架了吗?她不是生你气吗?”
“对呀!她是生气了,但是她也是为我好嘛!”她解释,“唉……你之前不是总说为什么她利用我我还要对她死心塌地吗?说实话,我是真的觉得,作为她收养的女儿,她对我已经不错了,人不能既要又要,跟着她,我没有寄人篱下的感觉,过得自在很多,我知足了。”
“不用看人脸色,想说什么就说,想做什么就做。我在爸爸妈妈家也不敢任性不敢乱说话,怕爸爸妈妈更喜欢弟弟妹妹;在伯父家的时候又不敢闲着,看见家里在忙要主动去帮忙,因为我本来就是个累赘了,怕他们更嫌弃我是个光吃饭不干活的……”
江斯澄沉吟一会儿,忍不住沉声问:“那你现在自在吗?在我家自在吗?”
喻挽灵听了,只苦笑,“寄人篱下,怎么可能自在呢?”酒精放大了她的情绪,也提高了她的胆量,她没有丝毫犹豫就直接说出了平时不敢说的话:“光吃饭这点就够呛,吃饭还得像你一样不能说话,憋死人了。”
江斯澄沉默了。
喻挽灵有点醉意,讲话也不在乎有没有逻辑了,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
“我知道无论是妈妈还是你,对我已经算不错了,我很知足……就是有时候还是忍不住难过……有谁在乎我怎么想的呢?爸爸妈妈把我留在老家,从没问过我是什么感受……堂哥堂姐扎我也没问过我愿不愿意,她们想动手就动手……我妈妈想利用我,也没问过我愿不愿意……现在我想留在你家了,她又逼我一起搬家,我知道赖在你家是不对,可是她根本就不过问我真正想要什么……”
说到伤心处,喻挽灵哭起来,她摘掉眼镜擦眼泪,肩膀跟随着啜泣的频率颤抖。
“谁在乎我呢……谁会真正问我想要什么?大家都只会
分给我一点点爱,怎么没有人只爱我呢……我不贪心……我真的不贪心,多爱我一点点我就会好高兴……”
听到她的啜泣声,江斯澄抿了抿嘴唇,语气僵硬地问:“你哭了?”
喻挽灵难为情地把脸埋起来,不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江斯澄用手摸着冰凉的琴键,语气不太自然地问:“那就别想这些。”
“江斯澄……”她冷不丁叫他一声,因为刚刚哭过,所以鼻音很重,“我觉得你也不算很坏,我会留下来……不是因为你总拿东西诱惑我。如果我觉得你是个很坏很坏的坏人,你拿什么都诱惑不了我。你愿意帮助我的学习……我也好开心,八音盒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我想补一个新的给你,我挑了好久好久,还拉着梁倩陪我逛遍了南槐的商场才找到这款……所以……”
她委屈巴巴地抽噎了一下,恳求:“我第一次给别人这样准备礼物,而且对我来说真的好贵呀,你收下好不好?”
喻挽灵是用后脑勺对着他的,所以看不到他是什么表情,只知道他没回答自己。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开口了。
“你喝醉了,休息一下吧。想不想听什么曲子?我弹给你听。”
看来他还是不想收她的礼物。
喻挽灵用干笑来掩饰失落,“我好土,不懂欣赏世界名曲,能不能弹点流行音乐啊?”
“可以。”他立马答应,“但是我不怎么听流行音乐,你把歌名告诉我,我搜一下。”
喻挽灵以为他要搜琴谱,“啊?这么麻烦呀?那还是算了吧。”
江斯澄直接打开手机,翻了翻流行音乐排行榜,稍微听了一下,然后开始慢慢弹奏起来。
琴声渐起,喻挽灵这才把脸转过来,看着认真弹奏的江斯澄。
他弹奏得很专注,她看得也很专注。
盯着他的侧脸,她忍不住走神,遗憾地想:如果他没有这么多心眼、讲话不会那么阴阳怪气,道德感不会这么低……那他该多完美呀。他长得那么好看,又那么全能,学什么都能学得很优秀,又那么自律……或许她也会像其他女生一样,会忍不住心动暗恋他吧。
可是……没有这么多如果。
越想越迷糊,她感觉自己的脑袋轻飘飘的,睡意也席卷而来。耳朵听着悠扬的琴声,她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一曲终了,江斯澄盯着琴键,思忖片刻,开口询问:“那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她没有应答。
江斯澄转身看她,才发现她已经一动不动地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看了眼她手边的礼盒,悄声走上前,小心地碰在了臂弯里。
可能是听到了他的动静,她偏了一下脑袋,头发倾泻下来,完全覆住了她的脸。
他有点哭笑不得,心想:头发把整个脸都盖住了,她不会憋得慌吗?
他弯下腰,用手指勾住她的头发,轻轻地帮她撩开,但是一撩开又会滑下去,他只好再撩一次,小心翼翼地帮她把头发别到耳后。
她的整张脸渐渐露出,呼吸也渐渐清晰。一吐一息间,酒精的味道和头发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嚣张地往江斯澄的鼻唇间钻。
其实他很讨厌酒精味,也不喜欢任何洗发水或者沐浴露的香精味,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她身上散发出的这些味道一点都不讨人厌。
他忽然想到她之前夸过自己身上的味道,她说他很香。
这一刻,他好像也感觉到了那种“香气”,一种迷人心神的、让人想要凑近去吸吮更多的“香气”。
他低头看她,她闭着眼,满脸泪痕,睡脸娇憨。
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他竟鬼使神差地捞起一缕她耳后的黑发。
她的头发已经不卷了,此时正像一匹光滑黑亮的绸缎贴在他手心,光滑亮丽,香气馥郁。
他情不自禁地捞起更多,用鼻尖轻轻地嗅,一路抚摸到发尾,发尾撩在他的鼻唇间,刺得他心尖痒。
突然,喻挽灵转了个身,头发骤然从他手里挣脱,把他吓了一大跳。
这一瞬间,他的心跳骤然加速,所有血液都往脸上涌,他也像喝醉了酒一样,面红耳赤,呼吸急促。
他这才如梦初醒般,呆呆地看了眼掌心,心里既恐慌又羞惭。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她,心里丛生莫名的恐惧,但是和恐惧并生的还有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喻挽灵又翻了个身,眼睛还闭着,嘴上开始嘟囔,可能她还没睡熟,竟然开始说梦话。
心虚的江斯澄后退几步,提心吊胆地听着她的梦话。
“我……想要的……是真正的自由啊……我不要考津都的大学……我想一个人……去一个没去过的地方读书……谁都别打扰我……”
第47章 第二年春分(一)交换手机检查一下……
喻挽灵是被八音盒的音乐声吵醒的。
梦里一直有空灵悠扬的音乐声,随着乐声逐渐清晰,她的意识也逐渐清明。撑开眼皮,只能看看模糊的光晕,她揉揉眼睛,寻找着声音来源。
喻挽灵撑起身体,发现江斯澄就坐在沙发的另一头,双手端着她送的八音盒,静静地看盒子里的小人旋转。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便问:“我……怎么在这里就睡着了?现在几点了呀?”
江斯澄目不转睛盯着八音盒,回答她:“你突然睡着了,怎么叫你都叫不醒。”
喻挽灵还是觉得头脑发胀,什么都不想思考。她揉着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还是早点去洗澡睡觉吧,太困了……”
江斯澄的目光本来一直黏在八音盒上,她一起身离开,他便用眼角余光瞥她。随着她的脚步渐行渐远,他终于舒展手心,凝视半晌,然后放到鼻下轻嗅。
手上居然还有她的余香。
喻挽灵发誓以后再也不乱喝酒了,喝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后劲却大得很。昨晚洗完澡就睡了,睡得好沉,早上的闹钟都没把她闹醒,她还是被江斯澄给叫醒的。
被江斯澄叫醒的时候,她都一脸懵,看了眼地上被垫,心想:他又跑我房间来睡觉了?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起床以后脑袋都还有点疼,前一晚的记忆有点模糊,上学路上都在疯狂回忆自己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但是她的记忆只停留在他给自己弹奏了流行音乐那部分。
她想了一下,觉得还是问问比较好,“嗯……昨天晚上我不是不是喝醉了吗?我……没发酒疯吧?”
江斯澄扫她一眼,目光凉飕飕的,不答反问:“你自己记得多少?”
他直接回答还好,这样反问她反而让她更心慌。
她紧张地回想昨晚的场景,一边想一边说:“我记得我送八音盒给你,你没拿,然后我坐沙发上,你说弹琴给我听,好像我们还聊了一下,具体说了什么我有点不太记得了,后面我就没印象了,就记得我一醒来,你拿着八音盒,我都不记得我什么时候给了你,你不是没接吗?”
听到她的叙述,江斯澄的身体放松了许多,他收回目光,用手肘支在车窗上,望着街景,说:“你没记错,你就是在我弹琴的时候睡着的。你没发酒疯,放心吧。”
喻挽灵顿时松口气,庆幸自己的酒品还行,“哦……那我没乱说话吧?”
她感觉自己好像稀里糊涂说了很多话。
也不知道是回忆起什么,喻挽灵看见他的动作很明显的僵住了一下,但是他嘴上却回答得飞快,“没有。”
说完没有,他又顿了一下,眼睛仍死死盯着窗外,再次强调:“你睡得太沉了,没说什么话。”
喻挽灵愣了一下,暗自纳闷,心想她又没问自己有没有说梦话,她问的其实是睡
前的聊天内容呀。
算了,他说没有就没有呗。
她决定不再纠结了。
她已经正式决定晚上不再打扰他,所以没去江斯澄房间,但是她没想到,他居然自己跑上门了。
他没敲门,是直接推门进来的。
喻挽灵诧异地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还来不及开口问他,他先把复习资料甩她桌上。
喻挽灵不明所以,迟疑地开口:“我记得我说了……不会再麻烦你……”
“你纯粹就是嫌睡沙发麻烦。”他自己拉了一张凳子过来坐,面无表情地推了一本本子给她,示意她看,“帮你定了一个新的复习计划,都已经3月了,别想偷懒半途而废。”
喻挽灵只觉得冤枉,她哪里想过要偷懒啊!虽然自己是觉得在他房间睡沙发有点麻烦,但是主要还是不想总麻烦他了,她不想欠他太多人情。
她矢口否认:“我没想过偷懒。”
江斯澄不多说一句废话,没跟她继续在这个话题纠缠,而是突然把手机放到她面前。
“交换手机,检查一下。”
这对于喻挽灵来说,太突然了。
她瞪大眼睛,诧异地问:“检查?检查什么?你要查手机?”
江斯澄轻笑了一下,但是眼里一点笑意都没有,他用手指点了点手机,提醒她:“不是说过吗?我们之间不能有秘密,你也自愿跟我交换了密码。要是不查手机,交换密码的意义又在哪里?”
喻挽灵拿出手机,犹豫着不肯给他,“我不喜欢被查隐私……”她试图解释,“手机这种东西很私人,而且我也不知道你是想查什么,我觉得谁也不会愿意被看隐私吧?”
“我不介意你看,你想看什么随便看。”他再次把他的手机推前,手机边缘几乎挨到了她的手指,“我要是想看一些无聊的隐私,完全可以趁你去洗澡或者上厕所的时候拿来偷看。但是我没有、也不打算这么做,我只想看得光明磊落。你看,我们这不是光明正大地互相看手机吗?这有什么不放心的?除非……”
说到这里,他低笑一声,目光悠悠转向她的双眼,“除非你自己心虚了。”
他说得有理有据,让人没有反驳的余地。
虽然她的手机里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但是她还是觉得不安,试图和他谈条件,“可以看,但是能不能这样,我先看你的,你在旁边盯着我看,然后你再看我的,我也要盯着你看。”
她不知道他要查什么,也不知道会不会趁她不注意在她手机里动什么手脚。总之……她很不放心,觉得还是要盯着他比较好。
“好。”他答应得非常爽快,也不再给她思考的时间,直接伸手,轻轻使力,用巧劲从她手里抽出手机。
“就按你说的做,你先看我的手机。”他把喻挽灵的手机牢牢握在手机,并不着急看,而是懒懒地支着下巴,等她先查。
喻挽灵对别人的隐私一丝兴趣都没有,也没有花心思去记他的手机密码,所以直接用面容解锁手机,然后漫无目的地乱翻阅。
他的手机桌面很干净,软件也特别少,娱乐软件是一个也没有,根本就没什么可看的。
她点开微信,首页也没几个对话框。她不想看他跟别人的聊天内容,就装模作样地滑了几下,表示自己看了。
“看完了,给你吧。”她把手机还给他。
对于拿回手机这件事,江斯澄一点也不着急,他都不伸手接,而是迫不及待地解锁了喻挽灵的手机。
喻挽灵好奇地探前脑袋,想看看他究竟想看什么东西。
他的浏览顺序和她完全不一样,他并没有浏览手机桌面,而是直接点开“设置”然后往下翻,她下载了什么软件,一目了然。
喻挽灵大概知道他为什么这样查了,因为桌面可以隐藏软件,她要是不想被别人看见什么软件可以隐藏,或者藏在哪些不引人注目的文件夹里,直接在设置看就非常明了。
嗯,这也很符合他的做事风格,细心谨慎。
接下来,他点进浏览器,想看上网记录,结果空空如也,因为……
“无痕浏览?”他挑了挑眉,笑得漫不经心,“你的手机只有你自己才会动,怎么上网还开无痕模式?你在防谁?”
喻挽灵的心顿时悬了起来,因为她确实是在防他。
无痕模式是在他们交换了密码以后开的,她趁他睡着的时候偷偷查过各大城市的一些大学院校,也查了一下各学校的往年录取分数线。
她查了很多城市的学校,唯独没有查津都的学校,因为她根本就不想和他在同一个城市上大学。
她没有立马删记录的习惯,这个无痕模式也算是救了她,但是她的伪装又没有做全,在退出浏览器的时候没有换回普通模式,所以再次进入浏览器还会显示无痕模式。
她咽了一下口水,觉得豁出去算了,厚着脸皮半撒谎:“呃……当然是防你啊……有时候我会看一些外国漫画……”说着,试图去抢手机,“唉……不许你看了!”
江斯澄扬高手,不让她抢。他的表情倒是没什么波澜,而是用非常冷静的语气戳穿她,“外国漫画?你是指那种漫画吗谁信你,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好色。”
这话把喻挽灵给生生噎住,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既然没有上网痕迹,江斯澄也不在这方面多做纠结,他没有继续逼问,而是打开了微信。
他查微信的方式也和喻挽灵不一样。
他没有在首页翻对话框,而是直截了当地点开搜索栏,瞄了一眼“最近在搜”,然后在搜索栏里分别输入“报考”、“志愿”、“大学”等关键词,查看她最近有没有聊相关话题,如果有提及,他就会点进去对话框里看。
他的一系列操作让喻挽灵看得后脊发凉,她发现自己把“查手机”这件事想得太简单太肤浅了。
她以为的查手机就是像她那样,在手机已呈现的内容里去翻阅。或者是下作地篡改她的各种账户、给她偷偷搞网贷之类的坑她。
没想到都不是,他查手机的手段非常直接了当,不会多浪费一点时间。
她在心里暗自庆幸,幸好她没有在微信上和任何人聊报考志愿的事。
江斯澄退出微信,紧接着点开了图库。
他没有多看无聊的照片,而是直接点开截屏图册,简单看了一下她截了些什么内容。
喻挽灵冷眼旁观,渐渐捋清楚了他在查什么。
他在查自己有没有打算考去其他城市。
试图看她的上网记录,还在微信里查关键词,最后还查截屏。这个逻辑走向非常清晰:看看她有没有在网上查报考学校的相关信息、有没有在微信和别人说自己的报考意向。如果有浏览什么重要内容,很可能会截屏下来,所以他也查了截屏相册。
捋清了他的真实目的,喻挽灵只觉得头皮发麻。
果然,他根本就不会做没意义的事,甚至连每一个步骤都直击重点,绝对不会多浪费一秒的时间。
“你看完了吗?”她沉声问。
江斯澄退出图库,正想把手机递给她,忽然又想到什么一般,收回了动作,“等一下。”
他打开微信,飞快地打字搜索“晚安”,下面立刻出现了几个含有“晚安”记录的对话框,他选了一个看起来是男生的用户,正想点进去看,却被喻挽灵抢走了手机。
“不许看了!你已经看了很多了!”
江斯澄瞟了眼她的手机屏幕,笑说:“怎么?有人暗恋你?”
他说这话时,脸上虽然带笑,但是看人的眼神却很锐利,眼底一点笑意都没有。
第48章 第二年春分(二)清明两天要回晋川……
“没有!”喻挽灵气冲冲地否认,“怎么可能会有人暗恋我啊,他就是我以前的同学,难道说句晚安就是暗恋别人吗?!”
事实确实是这样,她和那个男生就是普通同学的关系,那个聊天界面就是正常的几句聊天,都没聊多少,聊到最后就以“晚安”结尾而已。而且,他们最后的聊天时间停止在
半年以前,来南槐以后就没联络过了。
喻挽灵装出一副气呼呼的样子,一边说话一边收好手机,后脊其实仍在窜冷汗。
他的心眼真的多得可怕,手段也层出不穷,她根本就猜不出他还能有什么花招。
看来自己做事要更谨慎一点了。
“哎……我看看你帮我做的计划……”她翻开他带来的本子,赶紧转移话题。
江斯澄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等她抬头看自己时,他又赶紧别开目光佯装看别处。
“既然不是暗恋你,那你干嘛急着抢手机?”
喻挽灵怔了一下,心想:他怎么还在纠结这个?
她斜瞥他,一脸疑惑:“你不是总说学习时间不许分心吗?今天可是你在带我分心啊!”
江斯澄的表情登时变得有点别扭,他用力合上书,语气略显不爽,“那你今天就自己学吧!”
自己学就自己学呗,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在心里默默吐槽。
不知道怎么惹着了他,真的很莫名其妙,而且……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八卦了?
到了睡觉时间,江斯澄依旧留宿在她的房间。
“你不是有八音盒了吗?”喻挽灵奇怪。
“不想听那个。”
“那好吧。”
得了,八音盒等于白送了。
她无奈地找了一本课本,正想像之前一样读书给他听,又被他拒绝了。
“我也不想再听课文了,很无聊。”
喻挽灵没细想,以为他是什么都不想听了,便熄灯上床,“好吧,那就直接睡觉了?”
她听见睡在地上的江斯澄转了一下身体,应该是面朝她这边了,说话声音特别清晰。
“我想听你说你以前的事。”
喻挽灵有些吃惊,没想到他睡觉的要求这么多,还得给他换花样,但是想到他在学习这方面确实帮了自己,所以也不跟他计较。
“那你想听哪些事呀?”
江斯澄在黑暗中沉吟片刻,然后说了句“随便”。
“哦……那我就随便讲喽。”
他没回答。
喻挽灵知道他的脾气,不回答一般就是默许。所以她也不再问了,直接和他说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喻挽灵自己也没想到,江斯澄直接赖在她房间了。
本来以为那天是为了查手机才来她房间的,没想到天天都会主动来她房间监督她学习,学习结束就睡地上,每天听着她讲自己的过往。
而她也是闭着眼睛说话,想到哪里说到哪里,经常把自己给念睡着。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反正他大部分时候都是沉默的,偶尔听得兴起会问一两句。
但是这天晚上,她都把自己讲得口干舌燥了还没睡意。
因为她听见睡在地上的江斯澄一直在烦躁地动来动去,好像睡得很不舒服。
她忍不住问:“你是不是睡不着啊?”
江斯澄没说是或不是,而是语气不耐烦地说:“打开空调吧,开除湿模式。”
喻挽灵想了一下,忽然明白他为什么总在动来动去了。
打开房间灯,找出空调遥控器,她一边开空调一边问:“是不是觉得有点潮湿?”
江斯澄难-耐地“嗯”了一声。
开好除湿模式,她思忖片刻,忍不住建议:“你还是回你房间睡吧,你的房间在二楼,更不会这么潮湿。”
现在是3月底,天气回暖,雨水也多起来,真正有进入春季的感觉了,有时候会感觉空气都是湿润的。
她的房间在一楼,房间外面又挨着绿植,所以
房间内会比较潮湿。这个房间通风性也一般,到了春天就会又闷又潮,她倒是无所谓,这对她来说没多大影响,但是江斯澄这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就未必睡得惯了。
听到她的建议,江斯澄不情愿地翻身背对她,喻挽灵甚至还注意到……他在抿嘴巴,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
她也不知道他是为什么不高兴,尝试再劝他:“你那个房间大多了,又在二楼,更没这么湿,而且你又是睡地上,还更湿。”
他用薄被盖住了下半张脸,模糊地讲了一句话,喻挽灵没听清楚,便到他身侧低头问他:“你说什么?”
凑得近了,终于能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去我房间住?”
“我又不会住得不舒服!我觉得挺好的呀,跟你的房间比,这个房间确实差远了,但是对我来说已经不错了哎!”她觉得蹲着有点累,便坐下来,靠着床沿,调整好坐姿,试图让自己坐得舒服些,“我小时候是住乡下呢,一到春天就很潮湿,湿到室内都会积水,那个被子就更别说了,像湿抹布一样。上初中以后我就住校了,学校的住宿条件就更别提了,又旧又破,哪里比得上这个房间呀。这个房间起码什么都有,书桌、床、衣柜、空调,该有的都有,我觉得住得挺舒服呀!”
喻挽灵兴冲冲讲了一通,但是江斯澄好像无法和她共情,“我的房间还更好!你为什么不愿意过来?”
呃……
喻挽灵语噎,她感觉两个人的沟通好像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上,但她还耐心地和他解释:“那是你的房间,我觉得……谁都会想有属于自己的空间吧?去你房间只能睡沙发,而且换衣服也不方便。还有,我的东西放哪里呀?我的衣服、还有抽屉里的东西,通通往你的桌子和衣柜里塞吗?这样住得很不舒服哎。我觉得你才奇怪,怎么非要跑这里睡地板?”
江斯澄犟着不说话。
喻挽灵叹了一口气,“你想说什么就说呗,你不说,别人怎么会知道呢?如果你是怕一个人睡也可以说呀,我又不会笑你。”
江斯澄依旧沉默,嘴巴闭得紧紧的。
之前就听秋岚强调过很多次,说他“很倔”,平时还没感觉出来,这下她是体会到了他的“倔”。
她有点摸不着头脑,他威胁起人来时,这嘴巴不是挺能说吗?总是吓得她不敢直视他。怎么在这种芝麻小事上就不爱跟人沟通?
倔得要死。
可能江斯澄也感觉到了两个人的沟通不同频,终于舍得开口了,“明天开始,我会让保洁阿姨每天给我换干燥的被子。”
“哦……”喻挽灵点点头,困意袭来,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那今天晚上先忍忍吧。”
江斯澄不吭声。
喻挽灵爬上床,忽然灵机一动,有了一个主意。
“哎!要不然今天晚上换一下呗,床上没地上潮,我去睡地上吧!”
但是说完她就后悔了,因为她猛然想起他会介意,他怎么可能愿意睡她睡过的被子和枕头呢。
“算了算了,你还是忍忍……”
“那就换一下吧。”
非常意外的是,他冷静地打断了她的话,认可了这个“馊主意”。
他解释:“我感觉睡在这里睡得我身上好痒,明天我会叫保洁阿姨把我们的被单全部换掉,换掉以后我就睡回地上。”
说换就换,喻挽灵困死了,不想再耽误时间,立马下床跟他换位置。
一钻进江斯澄的被窝,一股浓烈的木质花香扑鼻而来。她清楚地记得,这是他洗完澡以后、身上残留的沐浴露香气。
她不禁感叹:原来身上的味道还会沾在被子上呀!
想到这儿,她又有些好奇,抬起手臂嗅了嗅自己的皮肤,忍不住想:那她的被子会沾到自己的味道吗?万一味道不好闻,他会不会睡得更难受啊!
她屏住呼吸,静静听了一会儿床上的动静。
床上很安静,他似乎睡得很安分,没再翻来覆去地转身体了。
喻挽灵这才完全放心,安心地闭眼睛睡觉了。
过了这晚,房间里每天都会进行除湿,还会更换被褥,但是江斯澄依旧睡得不太安分,因为他身上长了一些红疹。
一开始,两个人都没在意,以为就是太潮湿了所以睡得身体痒,但是喻挽灵敏锐地注意到,他在上学路上也会频繁地抓身体。
“你的手臂都被你抓红了
哎,要不还是别抓了吧?”
江斯澄也痒得难受,不耐烦地说:“会痒……忍不住。”
喻挽灵瞪大眼睛仔细看,眼尖的她立刻就瞅出了不对劲,“你是不是长疹子了?”
她上手帮他撸是长袖,手臂上一片片的红疹触目惊心。
她挨得很近,鼻唇间的气息拍打他的手臂上,撩得皮肤更加瘙痒。
江斯澄触电一般,立刻收回手臂,一边放下长袖一边不自然地看向车窗外。
“我会去校医院看看。”
这个红疹不是什么大问题,医生判断是过敏引起的湿疹,给他开了一点涂抹的药膏。
晚上,两个人洗完澡,喻挽灵坐在桌前写题目,江斯澄则在一旁涂药,她偷瞄了一眼,好心问:“你背上是不是也有?要不要帮你涂一下?”
江斯澄愣了一下,冷冷地拒绝了。
行呗,不要就不要。
喻挽灵准备继续做题,但是目光往他的侧脸经过时,却怎么也收不回来。
她才发现,他的眼睫毛长长的。如果光看眼睛的话,从侧面的角度看很女气,因为他的眼型轮廓美得不像一个男生。
江斯澄上完药,一抬眼就撞进了她的目光里,两个人突然四目相对,喻挽灵有点尴尬,但是她转念一想,自己又没干嘛,心虚什么呢?
于是,她干脆不躲他的回视,冲他莞尔一笑,真诚地夸赞:“你的眼睛好好看呀。”
她说话时,江斯澄感觉空气里好像又若隐若现地飘来一阵淡香,就是生日那天,他在她头发上闻到的味道。
那日场景在脑海里再现,下一刻,他的心头好像突然敲了一记警钟,让他瞬间清醒。
他的意识是清醒了,但是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喻挽灵知道,她这种夸赞对他来说无聊透顶,所以也不期待他会有什么回应。
果然,江斯澄看也没看她,但是说话语气有点僵硬,“你怎么胆子越来越大,什么话也敢说了?”
喻挽灵今天心情好,脸皮也更厚了。她大胆地冲他又笑了一下,然后拿起笔想要继续做题。
她的情绪总是表现得很明显,尤其是开心的时候,所以江斯澄也看出她今天格外高兴。
“笑这么开心?遇到什么好事了?”
“对呀!你怎么猜得这么准!”喻挽灵憋了一天了,终于有人问她,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把好消息分享出去。
她兴高采烈地说:“我妈说,这次模考要是进步很大,就会答应我一个要求!虽然成绩还没出来,但是我自己感觉考得挺好的!所以好期待呀!我都想好要买什么了!”
看她这样期待,江斯澄忍不住好奇了,“你想要买什么?”
“小电驴呀!”喻挽灵激动,眼睛都亮晶晶的,“有的时候就去郊区买买东西,坐公共交通好麻烦呀,这里太偏了,又得走路又得换乘,要是有电动车就方便了!我现在就等着成绩出来,要是考得好,过完清明节我就去买!”
听到这个回答,江斯澄兴致缺缺地移开目光,鄙夷地说:“电动车才多少钱?要买随时也能买,怎么这种东西也能当奖励。”
喻挽灵觉得他好扫兴,“唉,算了,你没办法理解的。”
“清明之前会出成绩,你干嘛要节后买?清明节不是更有时间吗?和周末连起来等于有两天假。”
“清明节怎么会有时间啊!”喻挽灵吃惊低呼,“清明节要回去扫墓的呀!”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到什么,对于他这样木然的反应又并不感到意外了。
“好吧……我才想到,你们扫墓应该是去公墓。我们扫墓可能比你们麻烦很多,因为是土葬,墓修在山上,每次去都要爬山,还要除杂草什么的,又累又费劲。”
江斯澄对这些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是他敏锐地察觉到这段话背后的另一个信息。
“所以……清明节两天假,你要回晋川?”
第49章 第二年春分(三)你越躲我我越高调……
“对啊!一天时间哪够呢?当然要两天啦。”
“你……”江斯澄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就不能不去吗?”
听到他的问题,喻挽灵诧异万分,她觉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但是转念一想,感觉他们一家人的亲情很淡泊,估计他们家扫墓就是走个形式,所以他觉得这种事没什么大不了,可去可不去。
于是,她耐心地解释:“这怎么可能呢?清明节很重要的,一定要回去扫墓的。而且……我家‘走’的人多,就只有我会给他们扫扫墓了。”
喻挽灵觉得自己说得有理有据,心想:我都说清楚了,他总不会再反驳我了吧?
果然,江斯澄又不说话了。
但是,她看见他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好像还是有点不大高兴的样子。
喻挽灵没把他的话当回事,也没细细琢磨他当时为什么不大高兴,只顾着美滋滋等成绩。
成绩确实在清明节之前出来了,在年级排名中处于中等偏上。
喻挽灵很高兴,就连“回老家”这件事也不觉得反感了。
其实她一直很抗拒回老家,因为她讨厌那边重男轻女的风俗,也不想看见伯父一家。
喻挽灵把这个喜讯分享给喻香秀时,喻香秀的眉头也稍稍放松了一些,清明假期也没有多过问她和江斯澄的事,但是偶尔还是会探探她的口风。
清明两天假期结束得很快,忙活了两天,喻挽灵和母亲只能坐到最晚的车次。
到达江家时已是深夜,喻挽灵进别墅前还特意看看一下,整栋楼都黑漆漆的,室内没有灯光。
她轻手轻脚地回房间,打开房间门时,由于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她吓了一跳。
房间没有开大灯,只有桌上的台灯是亮着的,还是调的最弱的光。昏暗的房间里,他独自面对着光源,听到她进来的响动也没回头。
没想到他在自己的房间里,喻挽灵很惊讶,但是现在她也很疲惫,并不想思考太多,只想快点洗澡睡觉。
她一边放行李一边嘟囔:“今天坐车坐得好累,就不跟你念那些乱七八糟的,待会儿我直接睡觉,你也早点睡吧?”
江斯澄坐在书桌前,一手支着脑袋,一手随意地翻她的错题本,一边回了一个“哦”。
听到他懒懒的声线,喻挽灵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终于多看了他两眼。
借着昏暗的灯光,她看到他总耷拉着眼皮,好像十分没精神的样子。
喻挽灵以为他只是困了,也没多想,收拾衣服去洗澡,洗完回来也没再管江斯澄有没有睡觉,一挨床就立马睡了。
第二天,睡足觉的喻挽灵神清气爽,也终于真正分散了一些注意力在江斯澄身上。
也就是这时,她发现他很反常。
江斯澄的精神看起来还是很差。
出发上学,他一坐进车里就开始打盹,到学校时,司机提醒了他好几次都没醒,还是喻挽灵伸手推了他几下才把他叫醒。
上学的时候犯困,喻挽灵觉得正常,毕竟他昨晚确实睡得晚。但是他连放学也睡,晚上督促她学习的时候也是强打精神的样子。
喻挽灵觉得这很不对劲,他从不会这样,便忍不住问他怎么了,但是他总是不说原因。
半夜,她起床去上厕所,回来的时候蹑手蹑脚从他身边走,黑暗里,江斯澄冷不丁出声:“去上厕所了?”
他的声音很清醒,把她吓一跳。
“你……你居然还没睡吗?!”
“你一起床我就醒了。”
喻挽灵“啊?”了一声,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是不是开门的声音太响了?”
“不是。”
喻挽灵坐上床,心里有点愧疚,因为他的声音听起来特别清醒,他又比较难入睡,被她吵醒可能就经得重新入睡了。
“对不起啊……下次我动静小一点。”
听到她的道歉,江斯澄没有表态,顿了一会儿才说:“今天睡觉还是觉得身上痒……我们能不能再换一次?”
喻挽灵爽快答应,但是心里却纳闷:现在每天都会换干燥的被褥,也没听他说会痒了,怎么今天又痒了呀?
两人交换睡铺,喻挽灵钻进他
睡过的被窝,全是他身上的味道。
这让她有点不好意思,随即又联想到自己的床铺。
也不知道自己的床有没有什么味道,他那么爱干净,会不会嫌恶心?
想到这里,她难为情地问:“我的床会不会有味道啊?你要是不习惯就换回来。”
“……没味道。”
黑暗里,她看不见江斯澄的表情,但是她能听出他的声音不如之前沉稳,声线有些发颤,虽然不太明显,但是她就是能辩出不寻常。
出于关心,她忍不住多嘴问他:“你好像不舒服?是不是感冒了?还是太累了?按理说你们扫墓又不用爬山吧?怎么看起来好像几天都没睡觉一样呀?”
也不知道是不是一次性问得太多,他又沉默了。
喻挽灵发现,以前刚认识他的时候,他总是冷冰冰的,很少拿正眼看她,讲话也总是喜欢阴阳怪气地讽刺她。现在的他不会像之前那样,但是总是不爱回答她的一些问题,聊着聊着就不吭声了,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耐心等了好一会儿,一直没等到他的回答,等得她都困了。她懒得等了,想着:爱答不答,管他呢!
正要入睡,却听见了他迟来的答复。
“你不在,我睡不着。”
他的语调很轻,语气也很平淡,但是这样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却如惊雷在喻的耳里炸响,把她吓了一个激灵。
她在黑暗里蓦然睁眼,破坏八音盒的记忆再次在她脑海里播放了一遍。
回忆结束,她瞬间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仿佛停滞了流动,身体从头凉到脚。
她好像闯了一个大祸。
喻挽灵打算在周末买电动车,但是她又不知道去哪里买,也没有买电动车的经验,所以想找个人陪她去。
她先是找了林小梨,但是她拒绝了,因为她也不太了解电动车市场,再加上一周只有半天假,她这个住校生出一趟门比较麻烦,她说想在宿舍休息。
于是,喻挽灵又问了梁倩,梁倩好玩,闲不住,只要有人找她出门,她基本都会答应。所以喻挽灵一问她,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梁倩,那你会不会还价呀?”
“会啊!不过现在没时间跟你聊这么多,体育课的时候跟你细说。”
“好。”
喻挽灵一直惦记着买电动车的事,所以一到自由活动的时间就去找梁倩。
她急着去找梁倩,往球场过的时候没注意看旁边,隐约听见有人大声提醒她躲避。
喻挽灵一开始没听清,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一个网球飞驰袭来,不偏不倚刚好砸在她的太阳穴旁边。
打球的男生是无意的,他赶紧跑过来道歉,满脸地询问她有没有事。
网球砸来的力道不算很重,被砸中的地方不怎么疼,但是她的眼镜掉在了地上,所以根本没心思理会男生的道歉,只顾着找眼镜。
找到眼镜,她用衣服轻轻搓了一下镜片,把眼镜戴回鼻梁上时,整个网球馆忽然安静下来。
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一只手突兀地贴上了她的太阳穴。
“砸到哪里?是太阳穴吗?”
她的身体顿时僵住。
是江斯澄。
是他在伸手抚摸自己的太阳穴。
刚上完半节体育课,她满脑袋的热汗还没有干,鬓边还在淌汗水,汗水流过的地方都是黏腻的。
她自己都不喜欢这种汗津津的感觉,没想到向来爱干净的江斯澄居然直接伸手贴了上来,还用指腹轻轻地在她太阳穴周边徘徊,一边低声询问:“是这里吗?还是这里?”
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不嫌弃自己,但是她不喜欢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摸她。
她偏了一下脑袋,躲开他的手。
她的躲避让江斯澄的手尴尬停在原处,他愣了一下,转过身冷冷地问:“是谁扔的球?”
听到江斯澄的质问,肇事的男生弱弱地承认:“是我……但是……”他怕江斯澄找自己算账,赶紧解释:“但是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当时我打偏了,然后她又往那里过……”
他的解释让江斯澄的眼神越来越冷,喻挽灵不知道江斯澄会不会对这个男生做什么,赶紧帮腔:“他确实不是故意的,是我自己没注意看路。”
她的帮腔好像火上浇油一般,让江斯澄的脸色变得更差。他冷眼瞥了一眼肇事的男生,憋着火气找别人借了一瓶冰水。
“先冷敷一下,不然很容易肿起来,不肿也可能会有淤青。”他一边说,一边拿着冰水往她鬓边贴,喻挽灵又躲了一下。
“不用了,砸得不重。”
就是躲的这一下,喻挽灵无意扫视了一圈周围,发现1班和20班的学生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静静地看着他们的动静,大家的目光像箭一样齐齐射*向她。
这样的注视让她很惶恐,她想起上学期那些纸条,以及被人恶意推搡……
她比江斯澄矮很多,又低着头,所以看不清江斯澄的表情,但是从他僵硬的手臂动作能看出……他不高兴了。
她不想在意他的情绪,因为现在不比以前,她不需要讨好他。现在的她只想在学校和他保持距离,她不想成为众矢之的,不想引人瞩目。
她不想再被人欺负了,她只想安安稳稳地过完最后的高中生活。
但是江斯澄似乎也和她杠上了,她越躲,他就越要坚持。
喻挽灵不想在众人面前和他闹僵,只能客气地拒绝:“真的不用,说了没事!”
江斯澄像是没听到一样,强硬地伸手,想强行给她冰敷。
没想到他这么倔,又想到全场人都在盯着自己,喻挽灵又急又怕,血压顿时上升。她用力拂开这瓶水,气愤地瞪他,语气也很冲:“都说了没事!都还没有你叫人推我推得重!你别再给我了行不行?”
说这话时,她是抬头看着他说的,所以她能清楚地看见,江斯澄听完这番话以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和她关系较好的林小梨和梁倩也凑过来了,林小梨看见江斯澄在场,不敢上前惹事,只敢站在旁边干着急。梁倩则机敏地来回看着别扭的两人,然后伸手拿走江斯澄手上的冰水,说了句:“我来吧!”
她把冰水递给喻挽灵,提醒她:“还是敷一下吧,水都要没冰了。”
是梁倩递的冰水,喻挽灵不好拒绝,火气顿时降下来,语气也缓和了很多,轻声和她道了句谢。
她接过水瓶,发现瓶子都已经被他捏得变形了。
她知道自己刚刚有些情绪失控,也知道两人这是彻底闹僵了。
向来骄傲的江斯澄被自己这样当众拂了面子,她也不知道接下来自己会面对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继续相处。
此时,她的心绪很乱,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走了几步,忽然听见背后有女生尖叫,同时响起了一声沉闷的敲击声。
动静太大,喻挽灵忍不住回头,入目的场景让她僵在了原地。
只见江斯澄的手上拿着一个网球拍,右脸的眉骨和眼眶有一道长长的红印。
很明显,他拿网
球拍敲了自己,而且还是下的狠手,整个右眼都在充血泛红,眼球全是密如蛛丝的红血丝,眼眶因为疼痛在不可控制地狂冒泪水。
“这样还你行不行?”
说完,他把网球拍递向她,“要是不解气,就自己动手。”
喻挽灵哪里敢接,她没有任何报仇的快*感,窜上心头的情绪只有惊恐。
他一边流眼泪还一边笑,“接球拍啊,你自己动手试一下。”
她有点害怕,但是又觉得这个球拍在他手里根本就是一个“凶器”,也不知道他还会干什么出人意料的壮举,还不如拿到自己手里。
敲定主意,她伸手去拿球拍,结果在握住球拍的那一瞬间,江斯澄眼疾手快,手臂向后一拉,毫无防备的她被抽走的球拍顺势往前趔趄,一下就站定在他的肩前。
他用只有她能听得见的音调说:“你越躲我,我就越要高调。”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她能从他扬高的语调中听出来,他是笑着说的。
而且笑得很开心。
第50章 第二年清明(一)你要对我特殊一点……
这天晚上的学习安排依旧照常,江斯澄像没发生任何事一样,直接拧开她的房间门走进来。
喻挽灵看都不看他,专心做自己的事。
江斯澄也不说话,坐下来很随意地拿了一本练习册,但是听他翻页的动作似乎很暴躁,翻得哗哗响。
喻挽灵也能感觉到他在生气,但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况且……她觉得自己又没错。
于是,她直接找出蓝牙耳机塞住耳朵。
她越不理他,他翻书就翻得越响,像是成心要吵她。
喻挽灵忍无可忍,干脆摘掉耳机,直接跟他摊牌:“今天我是没理你直接走人了,但是我不会道歉,你的头又不是我敲的,而且我也没叫你去敲你自己!”
在他说出那句“你越躲我,我就越要高调”之后,她心里有点害怕,也没管他的伤,直接转身走了。
她实在不愿意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可是他又偏偏要把她往风口浪尖上推。当时在场所有人都在盯着她,目光如炬,那一刻她的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想去在乎,只想逃出大家的视线。
江斯澄还是不讲话。
喻挽灵也失去了耐心,干脆重新塞上耳机,继续晾着他。
熄灯睡觉的时候,喻挽灵听见他总在动来动去。她用被子盖住耳朵,但还是听得见他的动静。想到他眼睛旁边的伤,她又忍不住心软了,觉得自己总这么晾着他有点太没人情味,犹豫再三还是趴到床沿问他:“睡不着吗?是不是眼睛疼?”
江斯澄没说疼也没说不疼,而是烦躁地把被子一掀,坐起来说:“换床睡!”
在以前,他请求换床睡的时候,都会用询问的语气,这次他是直接命令她换床。
这回,喻挽灵没有立刻答应。
她蜷缩在被子里,没有让床的意思。
“你身上还会痒吗?那你可以回你房间睡觉。”
喻挽灵是闷在被子里说话的,所以她也看不到江斯澄是什么表情,只听到一阵响动,然后有脚步声渐渐逼近到床边。
“喻挽灵,这是你家还是我家?”
他的音调压得很低,但是说话的气势却咄咄逼人,仿佛在极力压抑怒火。
黑暗的环境,逼仄的空间。
步步逼近的高大男生,孤立无援的瘦弱女生。
这一切都于骤然间点燃了女性心底深处的恐惧,模糊的视线更是让喻挽灵惶恐,她紧张地坐起来,第一反应是伸手摸眼镜。
她的眼镜就在床头柜,稍微伸手就能拿到……
手才伸过去,江斯澄准确无误地先她一步摸到眼镜,直接拿到了他自己的手上,而且也没有递给她的意思。
“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会给你。”
喻挽灵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挪位置,试图和他拉远距离。
“你觉得我对别人怎么样?”
是一个前言不搭后语、很出人意料的问题。
这让喻挽灵有点摸不着头脑,但她还是认真地思索了一下,正想说,又犹豫了,“可以说真话吗?”
“就是要听你的真话。”
“嗯……感觉你对别人很冷漠,好像别人多跟你啰嗦两句你就会嫌烦,你对你爸爸妈妈也很冷漠,如果非要用‘好’或者‘不好’来当做评定标准的话,那就是‘不好’,非常‘不好’。”
她说的是真话,但是又怕他听了会发火,毕竟他刚刚还在生闷气。
所以她又偷偷地往床的另一边挪了挪位置,试图远离他。
她静静地听着他的呼吸声,很平稳,没有什么很大的起伏。看来这个“差评”并没有让他的情绪起波动。
他紧接着又问:“那你觉得……我对你怎么样?”
喻挽灵愣在原地,震惊地瞪圆眼睛,她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会问出这种问题。
“这……”喻挽灵有点为难,她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江斯澄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让她莫名有了一点安全感。
现在,两个人保持着半米多的距离,听他的语气……感觉他的情绪好像很平和。这一切,让她紧张的心弦也渐渐放松。
“嗯……我觉得你对我也挺坏的,总喜欢吓我。”她客观地评价,“但是……你又会在学习上帮我,学习成绩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所以我觉得你又还不错。”
“和别人比呢?”
他的问题一个比一个难回答,而且还让人有点难为情。她不自在地揪紧床单,勉为其难地回答:“比对别人……更好……吧?”
这句话是为了应付他而回答的。
因为她不想去比较这个,她更在意的是……他问这些的目的是什么?据自己对他的了解,他可不喜欢浪费时间去做无意义的事,他说的话、做的事都有他自己的目的。
有时候她甚至会打趣地想:他是不是走路都要算计好要走到多少步啊?
她没戴眼镜,看不清他的轮廓,但是能大概看到他模糊的身影和动作。只见他落下手,床头柜的柜面响起“哒”的一声置物声响。
是她的眼镜被放在了床头柜。
江斯澄把眼镜轻轻地推到柜沿,眼镜离她的距离又近了一些,她伸手就可以拿到。
归还了眼镜以后,他漫不经心地问:“别人给不了你的,我可以给你。但是为什么你对我不是这样?为什么你的好脾气都给了别人?”
喻挽灵不明白他究竟要表达什么,“你什么意思?”
可能是看到她迟迟不拿眼镜,江斯澄再次拿起眼镜,由坐姿改为跪姿逼近她。
黑暗里,他一靠近,强烈的压迫感让她不知所措,她紧张地向后倾斜身体,鼻梁上却忽然触到冰凉的眼镜。
他把眼镜戴在她鼻梁上,动作很轻柔,像在呵护一个艺术品一般小心谨慎,但是语气却凉飕飕的,“我好心拿冰水给你冰敷,你不仅拒绝,态度还那么凶。但是你同桌给你你就立马接受,前后没有一分钟,你却能变脸这么快?为什么?”
喻挽灵不想顺着他的话去思考,她现在觉得心里很慌,只想和他保持距离,“我戴好眼镜了,你坐回去行不行?”
江斯澄还沉浸在这个话题里,他自顾自地说:“我天天带你上下学,给你报辅导班,还帮你做学习计划,我每天晚上都用我自己的学习时间来陪你学习,为什么你还这么怕我?”
“我……我不是怕你……”喻挽灵更紧张了,声线抑制不住地颤抖,她半真半假地继续说:“我怕和你走太近……别人会看我不顺眼……刚来的时候我不就被欺负过吗?你也看到了……我怕又有这种事……”
她看见他的身影顿了一下,随即听到他疑惑地问:“是吗?你怕这个?”
“嗯!”她赶紧点头,心想:快点结束这个奇怪的话题吧!他认为她怕什么都行!
“那你不用担心。”江斯澄坐回床沿边,“没人敢再欺负你的。”
喻挽灵一心想结束二人之间的聊天,敷衍地回答:“哦……那就好!”
但是江斯澄好像还不打算结束这个话题,他又莫名其妙不高兴了。
“好什么好?你不奇怪为什么吗?”
喻挽灵有些无奈,心想这问题怎么就没完了?但她还是耐心地满足他的倾诉欲,顺着他的问题问:“嗯……奇怪啊,为什么?”
“你把手伸过来。”
喻挽灵依着他的指示伸手。
江斯澄压低身体,主动把脸凑上前,眉眼间的伤口正正好贴在她的指腹上。
喻挽灵僵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黑暗滋长了隐藏在内心深处
不可言说的情绪,他们互相看不清彼此的眼睛,也琢磨不清彼此的情绪。黑暗似乎也可以让人尽情展现自己的脆弱,讨厌被别人触碰的江斯澄竟然低着脸,任由她抚摸他的伤口。
“今天的事,绝对可以让他们都闭嘴,没人敢招惹你。”
他敢凑上来,但是她可不敢真的摸。
喻挽灵瑟缩了一下,想收回手,结果他又把脸贴近一寸,伤口再次贴在她的指腹上。
“我们每天一起上下学,天天住一个房间,不仅交换了密码,还承诺了不可以藏秘密,我们之间跟别人不一样,所以你要对我特殊一点,不可以对谁都好。”
他每说一句,她脊背的寒意就更甚一份。
上次清明结束,他说她不在家他就睡不着,那句话就已经够让人惊悚了,今天这番话更让她恐惧。
以前她一直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很疏远,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之间的警戒线已经开始被挣破。
就像现在这个场景,两个人共坐一张床,面对面,彼此只有一臂的距离,他低着脸,她摸着他的眉眼。
江斯澄认真地问:“够不够还你之前那次的?如果觉得不够,你可以现在再抠烂一点。”
他的皮肤很细腻,摸起来像冰凉的玉。
喻挽灵摸了一下血痂,忽然回忆起他白天的惨像。刚敲到的那下是没出血的,后面才慢慢地渗血。
想到那个场景,喻挽灵叹了一下气,小声问:“还疼吗?”
指腹下,他的眼皮颤动了几下,长长的睫毛撩得她有些发痒。
她以为自己摁痛他了,动作又轻了一些,指尖探到他的眼眶,来来回回地抚摸,一边问:“你的眼睛今天一天都好红,会不会看不清东西啊?”
江斯澄沉默了。
她的手能感受到他的鼻息,随着她来回的抚摸,她发现他的呼吸节奏乱了起来,变得短促炙热,湿润灼热的呼吸拂得手心都有些湿意。
江斯澄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犹豫了好几秒才轻轻拂开。
喻挽灵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动作拖泥带水,不如以往干脆,像是想推开又不想推开。
“很晚了,睡觉。”
话题结束得很突然,江斯澄突然下床,躺回自己了他自己的被窝。
他离开得很突然,下床的姿态也有点狼狈,声音听起来好像不太好受,喻挽灵以为自己弄疼他了,尴尬地道歉:“是不是摸到那里会疼?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