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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叶南徽在人间曾听过一些鬼怪志异,其中一个让她印象颇深。


    讲的是一个穷书生娶妻的故事。


    洞房花烛夜,万籁俱寂,房内只有火烛燃烧发出的毕剥声。


    新娘盖着红盖头端坐在喜床上,凤冠霞帔,烛光轻摇,穷书生挑开盖头,新娘害羞带怯,低垂着眼,美艳异常。


    穷书生心旌摇曳,刚想伸手握住新娘的柔荑,外面却倏忽传来一阵细细的敲门声。


    穷书生虽然不悦,但还是起身前去。


    “谁啊?”


    他走到门边,门外窗子上映出一道瘦弱的影子,听到问话,传来细细碎碎的哭噎声。


    “相公,是我啊,你快出来。”


    穷书生心下一惊,门外之人和她娘子的声音一模一样,下意识正要开门——


    “相公,你在和谁说话?”


    他回头望去,他的新娘身着大红婚服,正蹙眉看他。


    门外之人仿佛也听见了屋里的动静,又传出几声低泣——


    “相公,你再等什么,快开门啊。”


    穷书生遍体生寒,又见屋内的新娘缓步起身,朝他走来。


    “相公?”


    穷书生倚着那扇门,惊疑不定,冷汗淋漓。


    ……


    初听这个故事,叶南徽自己身为恶鬼并不能通晓这个故事的可怖之处。


    直到现在,尘封已久的记忆不受控制地从识海中倾泻而出,那张已经遗忘的脸再度变得清晰。


    叶南徽才懂了这故事的妙处。


    眼前之人是楼砚辞的话,那这段时日和自己朝夕相处之人是…谁?


    叶珣还是楼砚辞?


    他们之中谁是“鬼”,谁又是“人”,还是说,他们原本就是同一只……“鬼”。


    “叶珣,我叫叶珣。”


    “我出生在乾坤山,清微算是我的师长。”


    “我会护你平安。”


    “好儿郎这么多…你会不会也喜欢我?”


    男子生涩试探的神情尚在眼前。


    只是随着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渐渐交叠,叶南徽逐渐有些喘过气来——


    “找到你了。”


    识海中的记忆最终停留在初见叶珣的那一晚,他手持长剑,惊雷之下,寒风夹杂着血腥之气将她裹挟。


    叶南徽第一次后悔自己曾忘了楼砚辞的长相,以至于此时此刻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她看着自己的肉身,不敢上前。


    三百年太长,让她忘了,她当初是从这具肉身中脱身,才摆脱了命书桎梏。


    如果此刻她重新拿回肉身,究竟是会得偿所愿,还是会如鸟入樊笼,自投罗网。


    一时两难。


    眼前,楼砚辞一只手紧紧扣在她的腰间,几乎是以一种不容窥视的姿态,将她锁在怀中。


    而她靠在他脖领处,散落的发丝遮住了一大半脸,与之相依。若非知情者,怕是会以为眼前的是一对眷侣。


    叶南徽后自后觉地意识到…他们两人的姿势似乎过于亲密了些。


    有些不太对……


    叶南徽准备假死之前,不是没有想过她“死”以后,仙山和楼砚辞的反应。


    准确来讲,她想得很细致。


    死的时日和位置都由她精心挑选。


    最终选定在仙山门前,就是为了方便楼砚辞回山的第一眼就能见到自己的“尸身”。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她要让自己已死之事,牢牢印入楼砚辞的识海之中。


    而按照仙山的行事风格,多半在查验确认之后,就会派人将她的肉身处理掉。


    至于楼砚辞…约摸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因此从狐妖处得知自己肉身尚存之时,她已经相当意外,如今见到楼砚辞揽着自己的肉身,被一同封印于此,她脑瓜子就更痛了一点。


    “你还愣着干什么?”


    在外面等得太久,狐妖娘子按耐不住,像拎鹌鹑一样,拎着白见月闯了进来。


    见叶南徽站在原地未动,不由语气染了几分急躁:“镇妖塔里似有异动,你快些,我们耽误不起。”


    的确耽误不起。


    可……除却方才的顾虑,她看着这阵法之中的符文,下意识就生出了排斥之意。


    这符文几乎遍布整个阵法,连楼砚辞身上也被其攀附缠绕,莫名透出股邪气。


    若是不入阵,肉身与她之间有感应,本也可以以意念将其挪出,让狐妖娘子帮忙带出去。


    但……楼砚辞实在抱得太紧。


    “先走。”


    叶南徽宁肯放弃。


    可费了这么多功夫,临到头放弃,功亏一篑,狐妖娘子理解不了。


    “为什么?你不想拿回你的东西吗?”狐妖娘子错身,还未等叶南徽反应,便踏身入阵,“我帮你。”


    也就在她抬脚入阵的瞬息,原本毫无反应的阵法突然大亮,地上的符文霎时像活过来一般,就要缠上狐妖娘子的小腿。


    幸得叶南徽动作极快,掐诀起风,硬生生将狐妖娘子拖拽出来。


    “你一早就知道这阵法有问题?”


    “刚刚才确定。”叶南徽扫了眼那阵法,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方才恍惚间似乎看见楼砚辞长睫微动了一下。


    “现在能走了?”叶南徽心中涌起不安,只想即刻出去。


    “不…这阵法出自仙山,我们之中还有仙山之人还可以一试。”


    狐妖娘子看向缩在一角瑟瑟发抖的白见月。


    “我,我不是仙山之人,我是乾坤山弟子,你们忘了?”白见月缩成一团,极力抗拒着狐妖娘子将她带到阵法边缘。


    只是她实在瘦弱,眼见就要被狐妖娘子扔进阵中,白见月只能死命缠抱着狐妖娘子的手,泪眼婆娑地看向叶南徽,声音因害怕控制不住地变得尖利——


    “别,别把我丢进去!我会死的!你杀了我,楼师兄不会放过你的!”


    【你杀了我,砚辞不会放过你的!】


    几日之前,物妖的幻阵之中,她识海之中闪过的零碎画面里,白清枝也是含泪这么冲她说的。


    醍醐灌顶。


    叶南徽终于认出了这个眼神。


    怪不得她方才瞧着这眼神就觉得眼熟,这世间,只看她一眼,便害怕得浑身发抖,还抖成个筛子的,除了白清枝,难寻第二人。


    叶南徽飘到白见月跟前,仔细看了看,还是未察觉出易容的痕迹。


    来不及深究,叶南徽瞟了一眼已经开始发亮的阵法,暂时制止了狐妖娘子的动作:“你认得此阵?”


    白见月并不想回答,但狐妖娘子的手就要抽离,她整个人往下一晃,地上的符文已近在咫尺。


    只能开了口——


    “当年你死后……清枝仙子也跟着陷入沉睡…情况不容乐观,山主说是因为你使了鬼蜮伎俩,让清枝仙子与你命数相连,她一部分魂魄才会不知所踪,楼师兄便开了这禁术,以你肉身为祭,为清枝仙子招魂。”


    “只是此乃仙山禁术,楼师兄一时不慎,走火入魔,山主便只能暂时将其封在这里,在此阵中,非施术者和受术者,不得入阵,一旦被符文缠身,必死无疑。”白见月说着看了眼狐妖娘子,“你方才已算是福大命大。”


    在叶南徽眼神示意下,狐妖娘子松手将白见月放下来。


    以自己的肉身为祭,招人还魂。


    楼砚辞当年一柄春秋剑,杀她取丹;这次她饮下断肠红,没了内丹,要救回白清枝,他也不是做不出来这种事。


    “那叶珣是怎么一回事?”


    白见月咽了咽口水,咬着唇还是支支吾吾说了出来:“此阵功败,楼师兄又另起了生魂离体之术……化为叶珣,入了凡间。”


    叶南徽已经懒得在问叶珣的肉身从何而来。


    “你进不去这阵,也拿不回你的肉身。”白见月缩了缩,“楼师兄知道我失踪,肯定在寻我的路上了。”


    仿佛是为了应和她所说的话,白见月话音落地,暗室之外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眼中一喜,跌跌撞撞朝门口跑去:“师兄,师兄,我在这——”里。


    一句话未完,便被狐妖娘子捂住了嘴。


    只是还是晚了一步,叶南徽能感觉到,外面的声音短暂调整后,便迅速朝他们这边而来。


    叶南徽看着暗室里紧闭的大门,又想起那个穷书生娶亲的故事。


    这扇门恐怕是拦不住正赶来的那只“鬼”。


    她飘到白见月面前,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她生于九幽,朝生暮死,不见天日是她的命数。


    她不想死,千辛万苦苟活至成年,得了肉身,屠尽九幽妖魔,拜入仙山。


    然后因一时心动,一念不甘,死在一个人剑下十二次。


    叶南徽伸出手,轻轻覆在白见月的双眼之上,她的魂体渐渐与白见月的肉身交叠,白见月眼中的惊惧渐渐退去……


    “南徽?”狐妖娘子有些不确定地唤她。


    “是我,鬼上身而已,每个鬼都会的。”


    只不过她的更厉害些而已,能强行占据金丹修士身体一盏茶的时间。


    叶南徽走到阵法之前。


    要想带着狐妖娘子从楼砚辞手里安然无恙地逃出去,她就必须拿回她的肉身。


    白见月说此阵一开,非施术者和受术者不得入。


    那就只能再豪赌一次了。


    就赌她没有认错白清枝的眼神。


    门外的“鬼”越来越近。


    叶南徽迈步踏入阵中。


    阵中红光大作,但那些符文却没有再缠上来。


    果然,白见月就是清枝……果然,这个阵法就是为了给她招魂。


    看着眼前的楼砚辞,叶南徽冷笑一声,也不知招的个什么玩意儿,明明人好好地四处蹦跶着,只是不知何故改了面容,没了些记忆,这就认不得了?


    还不如她,一个眼神就认出了白清枝。


    她快步上前,就要从楼砚辞手里拿回自己的肉身。


    可命运终究没站在她这一边,门外的“鬼”已悄然而至。


    一剑寒光,砰地一声巨响,暗室被打开。


    已来不及将她的肉身先挪出阵外。


    叶南徽闭了闭眼,她已经死了十二次,再不想死第十三次了,她毫不犹豫伸出手握住了自己的肉身,只在须臾——


    叶南徽在楼砚辞怀里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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