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寂静。
面前的女孩蹲在地上,披风一角沾上了点雨,小脸和奶白色的衣角一样脏兮兮的。
他坐在车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愣把她看得越来越心虚,忍着脚麻起身,挪到了他车里。
那人轻嗤一声,“还能动?”
她没心情和她斗嘴,只是想起第一次坐他的车,也是雨夜。
不是他常开的那辆车。
她很想问他为什么知道她在这儿,又为什么从海市忽然来了苏市,又为什么忽然会过来,更重要的是,他为什么要送她回家。
可她看着她沉默良久,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
反而他看她那别扭的样子,开口解释。
“正好在附近,看到某人的朋友圈评论,所以顺便来看看。”他侧头看了她一眼,语气罕见地充满耐心,“看来是离家出走了。”
“谁离家出走了?”
等绿灯的档口,他转头看了她一眼,“哦”了一声。
“那不是。”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是我多管闲事了。”
明瑶心虚地“嗯”了一声。
他立马掉头,往相反的方向开去。
明瑶慌了,“别回去呀。”
被他瞥的一眼,瞥的她直心虚,和朋友撒谎确实不好。
“算吧。”明瑶说,“也不能算,主要是我在和我妈的封建行为做抗争。”
他被她逗乐了:“她能把你怎么样?”
“没怎么样。”明瑶摸摸鼻子,“她非让我和一个男生去看电影,封建包办一样,我不想——”
她说完就感觉不对劲了。
交浅不必言深。
虽然他们现在很熟,但也没熟到把自己的感情生活相互分享的地步。
许镌默了两秒,神色如故。
“是吗?”
她往回找补:“我说得严重了点,也没那么夸张。”
“纪疏韵?”
“你怎么知道?”
回应他的是一声轻嗤。
“往哪儿开?”
明瑶一愣:“荣盛小区东区。”
他看起来不太熟,用了定位依旧七拐八拐的,靠着明瑶一路指点,才没有绕远路。
深夜十点,拉上窗帘的五楼客厅隐约透出灯光。
明瑶知道,那是明丽,还在等她。
许镌也顺带着下来,帮她把后备箱十来个袋子拎了出来。
“放地下吧。”明瑶说,“谢谢你。”
他瞥她一眼,“你搬得动?”
她脾气起来了,“我搬两趟!”
“这么和送你回家的人说话?”
她忽然感觉自己是有点过河拆桥的意思,“那你……”
他倒是一点不记仇,立刻帮她把那一大堆拎起来。
老小区,没电梯。
她拿点东西上去都气喘吁吁,而他拎着十来个袋子上楼,如履平地。
那人腿该死的长。
长步迈越,一步赶上她两步,一口气上五楼,比她没拎东西的还快。
到了直接帮她放到地毯上。
明瑶没带钥匙,按了按门铃,才发现身旁这人还没走。
里面已经响起脚步声了“你走吧。”
那人站着没动。
明瑶急了:“我妈来了,快跑。”
他低头看她,长睫低垂,流露出不理解的目光。
“我跑什么?”
她懒得和他打嘴仗了,连忙拽他胳膊。
刹那间,门开了。
而且站在门口不止一人。
扫到门外拉拉扯扯的男女生,纪疏韵不解地眨眨眼睛。
明丽原本带着怒火的脸一变,变成了茫然。
“瑶瑶,这是?”
她连忙甩开这人的胳膊,“同学。”
这人则不动声色地整了整被她揪乱的大衣衣摆,眼神直接掠过纪疏韵,
“朋友。”
几乎是同时回答。
看不见的地方,明瑶踢了许镌一脚。
他依旧面带微笑,沉静岿然,保持着一个非常讲礼貌的好学生形象。
明丽怔愣一下,认出了许镌。
毕竟她见过的学生多了,但这种学生确实不多,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还是给她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是瑶瑶的组长?”
让一个晚辈拎着这么多东西堵在门口总归不合适。
她把门推开一大半,自然而然地把他让了进去。
在明瑶的学习方面,涉及的任何事,明丽的态度总保持一种庄严的神圣感。
他笑了笑,“是组长,但我们也是朋友。”
明丽知道自己的称呼太官方了,笑了笑,“对,好朋友嘛,学习上互相进
步,生活上互相帮助。”
正在换拖鞋的明瑶手抖了一下。
她总觉明丽的话有点意有所指,“生活上他不需要我帮助——”
明丽皱眉,“人家学习上带你进步,你生活上帮助帮助他怎么了?”
许镌按明瑶的吩咐,把东西放在了玄关。“您言重了。”
明瑶嘴角微抽,他吃错药了吧。
纪疏韵的表情也有些无语。
明丽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一个,“你看人家疏韵多不容易,大晚上了还过来给你求情——”
虽然这么说着,明丽眼神就没离开许镌。
谁让她一把年纪了,但依旧也有个致命缺点。
她也是颜控。
这也是她那么热络地撮合纪疏韵和明瑶在一起的原因。
然而来了这个,在一起戳着,纪疏韵忽然就有点不够看了。
明丽在心里比较了一下,继续转头问许镌,“你家也在苏市?”
“我外公家在苏市,我来这里过年。”他回答的很得体,“正好她和我们问,有没有人能送她一趟,说回家打不到车。”
他答得很妥帖,“您不会怪我没打招呼吧。”
明丽“哦”了一声,不管他这话是不是真假掺半,笑容真挚了几分。
他把东西都放好,明丽象征性地客套了一下,“雨挺大的,进来歇会儿吧,等雨停了再走。”
明瑶一边狂给他使眼色,他跟瞎子一样。
“妈。”明瑶无奈了,“人家开车来的,在楼下停着呢。”
所以你快让他走吧。
明丽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窗外的库里南,笑了笑:“你看看,他们都把驾照考了吧。”
“进来喝点水吧。”
明瑶站在他对面,朝他疯狂眨眼。
“好。”瞎子伪装得十分乖巧,“麻烦阿姨了。”
明丽去倒水的间隙,明瑶一把拽住他的袖子,用明丽听不到的最大分贝问他,“你为什么不走?”
那人端坐在沙发上,脱了大衣外套,里面一件平驳领衬衫配西裤,领带夹都发着细碎的光,兼顾少年与男人间的清峻,和平常那副懒散大爷的样子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他没搭那茬,瞥了一眼跟着明丽去倒水的纪疏韵,轻嗤一声,“你相亲对象?”
明瑶急了,“关你什么事?”
“不关我事。”他跷着二郎腿,“就是提醒你一句,你妈品位一般。”
明丽走过来,他立刻就把二郎腿放下来了。
正好挡住了明瑶一个大大的白眼。
“谢谢阿姨。”那厮十分会说话,“这茶具很漂亮。”
明丽最喜欢别人夸她品位好,抿嘴笑了笑,和许镌讨论上茶具的挑选方法,讨论的她一句话都插不上。
明丽开始欣赏许镌的成绩单:“满绩啊,你高考考了多少分?”
“六百多。”
明丽可算替自家孩子找回点自信,“瑶瑶也是六百多,你们差不多嘛,你六百多多少?”
“六百九十九。”
“赋分?”
“我籍贯在西省。”
西省不赋分,四舍五入七百分,意味着那年他省排应该在前十,甚至前五。
不只是明丽,连明瑶脸上都闪过一丝惊讶。
“比疏韵还高啊。”
纪疏韵坐不住了,“明姨,我妈还催我回去——”
明丽起身,“回去和你妈妈好好说说,都是瑶瑶的错。”
纪疏韵忽略旁边那人疑似不友善的目光,笑了笑,“怎么会呢,都怪我。”
明瑶看着纪疏韵眼神在她和许镌左右游移,目光略带八卦,无声地用口型催他“快走”。
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的许镌忽然回头,看得她莫名心虚。
送他出门,明丽回来,继续感慨他的高分,并且极不理解:“那你怎么就选了飞行设计呢?”
明瑶蹙眉:“妈。”
许镌倒是回答得很利落:“我爷爷和母亲都在航天所工作过,所以从小就对这个专业感兴趣。”
明丽很高兴:“耳濡目染。”
明瑶揣度出来点她为什么高兴。
她犹豫着要不要给乔之淮发信息,让他来把许镌弄走的功夫,话题已经被明丽岔到了许镌爷爷家的小区花园绿化这里。
明丽已经把人家爷爷家庭住址,爷爷是退休老教授,奶奶经商的底细都打听出来了。
准确地说,是许镌主动介绍的。
明瑶蹙眉:“妈,您查户口呢?”
明丽讪讪,“我就是和小许聊聊天。”
明瑶愣了两秒。
小许依旧月朗风清地坐在那里,人模狗样的。
“您别耽误他了”明瑶实在忍不住了,“雨停了,人家家里还有事——”
“真不好意思。”明丽拍了下脑袋,“都这么晚了。”
他的分寸拿捏得很好,马上起身,微微躬身,“那我就先告辞了。”
明瑶在心里长吁口气。
“平时要麻烦你照顾我们家瑶瑶了。”明丽说,“她这孩子总是粗心大意的,如果给你惹祸了,你就多担待着点。”
“没有。”许镌对上一脸无语的明瑶,眼神毫不心虚。
“她很好,从来没给我添过麻烦。”
掠过她愕然的眼神,他已经披上外套,走到玄关处,再次和明丽告辞,礼节做得十分周到。
“你下楼送送小许。”
没等她答应,他立刻道谢。
“谢谢阿姨。”
“他认路。”明瑶看着戳在门口没动的许镌,真诚地发问,“你用送吗?”
他真诚地点点头-
下了楼的明瑶看着旁边这人,越看越来气。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她攥了下棉衣口袋,叫他,“许镌。”
那人掏出车钥匙,已经要上车了,被她一嗓子叫住了。
好像知道她要叫他一样,他转身,倚在车边。
“你刚才为什么不走?”
“我为什么要走?”他黑眸里流动着不解,“你妈都留我歇会儿了。”
“你说家里有事不行吗?”
“撒谎不好。”
“……”
对上她怨怼的眼神,他慢条斯理的解释:“三更半夜把一个女孩子送回家,如果我不说清楚立马就走,你猜一会儿被拷问的人会是谁?”
明瑶瞅了下车窗里的自己。
她被他这一通诡辩弄得有点迷糊。
他表情认真到像是和她解释设计无人机设计原理。
他说得貌似有点道理,可她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她挠了挠头,脑子里好不容易理清的思路又被他搅和的乱作一团了。
“所以你真的是在爷爷家?”他在她这里没多少信用,“不是编的?”
“编的。”他眼皮掀起,瞥她一眼,“我从海市坐飞机来的。”
“……”
看来没骗她。
“而且。”
她愣了一下,等他开口。
“你相亲对象真一般。”
明瑶急了,“那也比你强。”
那人靠在车边,垂眸看她,冷白的手指划开银色打火机,拢起一簇艳红色火苗。
“他已经有女朋友了,也是被迫来的。”明瑶无奈,“你不要胡说。”
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忽然移开了,“哦。”
她瞅了眸色晦暗的那人:“今天还是麻烦你送我——”
“不用谢。”
明瑶磨牙:“我谢谢你哦。”
他摆摆手,钻进了车里。
“许镌。”
车窗降了下来,微弱的火光映出他冷峻的五官,“还有吩咐?”
“你能不能……别抽烟了。”明瑶说,“对身体真的不好。”
他抬眸看她一眼。
“我是说你的身体。”
他掐灭了烟,“可以。”
明瑶有些惊讶。
这么简单。
“但你也要答应我件事。”
“什么?”
“我戒烟,你戒离家出走。”
“……”
“明瑶。”他质问的语气低沉,“你是小孩子吗?”
她不可置信地抬眼。
那人看她的眼神晦暗不明。
“你快回家吧。”明瑶有点心虚,“你妈
妈会着急的。”
他默了两秒。
没等她再开口,车已经驶离,无踪无际。
她摸了摸躺在口袋里没送出去的礼物,最终还是把手缩了回去。
第42章 拖延第四十二天偷看暗恋对象的朋友圈……
她转身上楼,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
是被别人吼亮的。
“这么简单的题你都想不明白!脑子进水了?”
四楼的高中生刚下课回来,淋了一身雨,他妈妈拽住他后颈皮跟拎着小鸡仔一样,看到明瑶,男生觉得有点丢脸,捂着脸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被他妈接着拎走了。
手里的袖扣盒子已经被她攥热了。
纪疏韵的信息适时发来,让她别担心,两边都没发火。
她心里却开始没底。
她摸着扶梯上的落灰,走到了五楼。
按门铃的瞬间,她忽然回味过来了。
许镌把他绕到云里雾里,实际上是避重就轻,他如果不想被她妈妈缠住,可以直接在开门之前就走。
她不信他那大长腿,忽然就不能动弹了。
开门的明丽笑意明显,丝毫不见任何怒气。
她叫了声“妈”,去屋里换了套睡衣,出来就看到明丽端着热牛奶过来了,还是笑。
笑得她心里直发毛。
“我错了。”明瑶最擅长道歉,“妈妈,我不应该骗你——”
“你和那个许镌,认识多久了?”
“啊?”
“他那车是自己的吗?还是家里人的?”
明瑶一愣,“不知道。”
明丽皱眉,“说谎?”
她的表情是真没有。
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明丽咳嗽一声,“总之你交朋友妈妈很放心,但是要注意尺度,女孩子家家,别太上赶着,我和你肖晓阿姨说了,以后不搞这一套了,太不好。”
明瑶越听越不对劲了,但下意识催着明丽出去,“妈妈,我困了。”
明丽只好出去,但临出门前又是一番老生常谈,总是社会险恶,人心难测,出门在外一个小姑娘一定要注意保护好自己云云。
明瑶关上门,这才清静了。
她刚给没电的手机充电开机,就看到陶桃不久前发来的信息,是个链接,点开一看。
两百万粉的恋爱博主。
主攻恋爱教学,已出版《套路crush的1001种方法》。
主营业务有连麦一对一恋爱指导教学,一小时599。
下一条信息已撤回。
她只能看到第三条也是最后一条信息。
陶桃:【转发给你朋友看看,好东西!】
她无奈地回了一句,【我替她谢谢你啊。】
两百万粉的博主,那就是不一样。
她看了看网上的连麦切片,戴着皮卡丘的博主滔滔不绝地分析一个女主的感情求助。
“你是剪刀女,他是石头男,剪刀剪石头你是自寻死路啊。”恋爱大师一本正经地分析俩人的其他信息,“你属鸡,他属狗,这叫什么?”
明瑶瞪大了眼睛。
“鸡犬不宁啊!”博主下结论,“分了吧,下一个。”
这个他不分析属相了,分析星座和MBTI了。
直播间隙,这位大师不忘推荐自己的畅销书,“无眠的夜晚,你难过吗?是不是对着自己的crush的照片辗转反侧,偷偷摸摸去暗恋对象的朋友圈发现对方仅三天可见,是不是不明白自己该何去何从,请看我的最新著作《如何拯救你,我的crush》。”
正和许镌说了句谢谢,顺手看了眼许镌朋友圈的明瑶,听到这话,面无表情地关掉了视频。
强行闭眼,命令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可这一夜,梦境光怪陆离。
她好不容易离家出走,跑到大山里,看到许镌找她,转身就跑。
可跑到岔道口,漫山遍野地都是许镌,冲她微微一笑,一堆许镌追她。
吓得明瑶半夜惊醒。
她从被窝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才四点二十。
纪疏韵凌晨发来条信息,很短一句,前面撤回了很多条,只能看到最后发的那条。
纪疏韵:【你今天临时拉许镌过来救场的吗?】
她含糊的回了句“是”,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呆,最终还是翻到之前的浏览记录,下了单。
好不容易熬到清晨,听到外面的麻雀叫唤,她才缓缓睡去-
许镌看了眼枝头的棕黑麻雀,飞走了。
树下的乔之淮困得不行,从许镌包里摸了根烟抽。
他瞥了他一眼,蹙眉:“掐了。”
乔之淮一愣:“凭啥?”
“我戒烟了。”
乔之淮一脸惊讶地把烟掐了,“啥?”
那人站在山脚下,默不作声地把视线投到了山峰之上。
乔之淮跟着仰头,十分不理解:“今年回来这么早干啥?”
明明昨天上午还在海市happy,没睡多久就被许镌拎起来,非要用他车,问干什么还死活不说,他亲自被抓壮丁当了司机,驱车一个多小时把他送到了苏市。
然后他就被赶出车外了。
尽管许镌给他开了间房,还是五星级酒店的套房。
但他还是觉得他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
他在酒店苦思冥想一晚上,都想睡着了,结果这哥们回来动静挺大,脸色看起来也不好。
他担心许镌开他车出去发疯去,死皮赖脸地蹭到车里。
结果这哥们儿一路飞驰,开到了山下。
乔之淮这才明白他心情为什么不好,也许是想妈了。
所以想提前回来看看。
他认识许镌十来年,所以多少知道点。
还在小学的时候,许镌帮他打架,一挑三,把那几个都打哭了。
在人均有钱人的国际学校里,这种事并不罕见,班主任不得不谨慎处理,使用了传统却有效的方法。
请家长。
结果给他爸打电话,一直打不通,问他妈电话是多少,他也不说话。
老师有点不耐烦了,结果没想到他忽然来了一句,“你别打了。”
“我妈死了。”
乔之淮当时快吓死了。
没想到他不只对别人狠,对自己也这么狠!
可后来长大了之后,他才隐约地拼凑出了一点东西。
关于许镌的故事。
他母亲早逝,父亲再婚。
并且和父亲关系很不好。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也没敢问。
因为他很清楚,外人看起来,他和许镌虽然熟得跟连体婴儿一样,但其实是他更依赖许镌一点。
他家里的银行卡密码是多少恐怕许镌比他都清楚。
可关于许镌的一切,他知之甚少。
就像他不明白,他今天为什么会回苏市,明明苏市离锡市还有一段距离,从从事改道回锡市,这不是舍近求远嘛。
他不喜欢和人交心,所以很多时候,他很多事,他不会多问。
比如前不久帮他整理论文数据,他压下了一份匿名志愿者的心理测试,没让他计入数据统计。
他悄悄看了一眼测试结果,存在焦虑倾向。
然后就被许镌销毁了。
山脚的小雏菊,花瓣上沾着朝露。
他看了一眼神色的许镌,终究还是什么都没问-
直到正月十五,明瑶都觉得家里的状态有点不对。
只要她屋里有动静,明丽那边就会像弹簧一样窜过来。
而后就会敲敲他屋的门,以给她送点水果或者其他借口,眼睛使劲往里瞟。
她刚开始没觉出不对劲,但后来发现只要进来,就有一双眼睛往上瞟,明瑶心里就明白了。
她刚给祝晚宁发了几条语音过去,问项目进度,明丽就进来了。
没等她反应过来,那眼睛就瞟到了她的电脑屏幕,把汤圆放在桌上,没理由再赖在她屋里了。
那边正好发两句话。
晚宁:【我有件重要的事想和你说。】
晚宁:【我想了很久了,觉得有必要和你说。】
……
明瑶连忙用桌布蒙住显示器,莫名心虚地开始吃起了汤圆。
“瑶瑶。”明丽看了她一眼,“男性朋友也不要交太多,不太好。”
那口黑芝麻糊在嘴里,呛得她上不去下不来的。
把那视作心虚的明丽边给她拍背边苦口婆心劝她:“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东西我也不动,什么海王的,你可不能这样啊……”
她脸红了。
憋得。
“她是女的!”明瑶咳嗽,“我没有别的男性朋友!”
明丽半信半疑。
“而且许镌也不是我的男性朋友!”
明丽一愣。
没等她反应过来,明瑶红着脸关上了门。
她转头看了一眼电脑。
祝晚宁显然不知道这边的乌龙,信息依旧发着,一条接一条。
晚宁:【我也是道听途说的,但我觉得别人都知道了】
明瑶嘴角微抽,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磨磨叽叽了,【你说。】
晚宁:【许镌找了外援。】
明瑶愣了一下,戳了两下屏幕,【这是规则允许的。】
晚宁:【我知道,可他为什么没和别人打招呼,蒋一昂都不知道。】
日月:【也许他有他的想法。】
晚宁:【你知道他请了谁吗?】
发过来的几个名字,她看着很眼熟。
那边没再发消息过来,可却一直显示着“正在输入中”。
她心里莫名地有些烦乱。
那几个人,都是高年级的,风评不太好。
之所以连她都知道,是因为去年这几个学长被老师们在课堂上当做反面教材。
他们也是参加竞赛,可报名表都交上去了,居然又要退组,原因是他们把方案提前卖了出去。
这些人成绩不错,但更多的时候心思都在搞钱上面。学校里干过不少倒卖倒卖的生意,听说其中一个擅长炒股,去年开学趁着牛市杀进股市,没多久就涨停,火速卖出退场,赚了小两百万。
哪里都有这样的学生,华大也不会例外。
她不认为这有什么错,但也不觉得他们适合来当外援。
晚宁:【我听航模社的学姐说,这些人好像都是周钰推荐过来的。】
她愣了一下,忽然感觉胸口有股滞涩的情绪蔓延。
她的指尖停滞在屏幕,最终还是点了发送。
似乎终于明白那种情绪是什么了。
那种折磨她很多次的酸楚,是小时候揣在兜里的青梅,牙酸了也要忍着啃下去。
她的视线落在屏幕上。
日月:【我们应该相信他。】
晚宁:【嗯。】
原来她并不是对他毫无感觉-
出乎她意料的是,第二天,蒋一昂拉了几个人进群,并在组里介绍了几位外援。
祝晚宁一边和明瑶私聊,一边在群里跟着发欢迎的表情包。
确实就是祝晚宁说的那几人。
明瑶微怔,她的情报没错。
祝晚宁对许镌我行我素的风格颇有微词。
可不管怎么说,引入外援之后,他们小组的进度确实快了很多。
那几个学长别的不说,至少专业技能过硬,说是外援,实际上承担一部分技术指导的工作。
不止他们组,听说其他两组也找了外援,宋时薇甚至拉来了找大四学长来帮忙的,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某种程度,演变成了内卷。
所以假期比之前结束的要短。
严慈发话他们能再进实验室后,几个组争先恐后地回了学校。
这里面当然也包括他们组。
开学前十天,她收拾好回学校的行李,明丽在一旁刷着学校的,看着学校不久前发的年终总结里的冬运会,感叹华大就是不一样,还问明瑶怎么不参加运动会。
她没说话,打了声招呼,转身出了门。
火车上,导员已经在群里发了开学前的安全须知,提醒提前返校的学生注意安全用电。
她匆匆翻过发来的几个文件。
一堆安全开学的消息里,夹着一个春季篮球赛报名的通知。
她匆匆扫过,没再看一眼。
第43章 拖延第四十三天“我就是坏人”……
天气预报有寒潮。
于是到学校的下午,明瑶赶上了华城的一场雪。
她站在门口,拖着三个行李箱,有点不知所措。
提前返校的学生不多,留校的偶尔有几个经过门口,瞅着旁边的小个儿女生颤颤巍巍地拽着三个箱子,想过去帮忙,但看到那女孩一脸生无可恋的呆滞,眼睛又瞪得贼大,都不敢过去搭话了。
她战战兢兢地拖着箱子在雪地里艰难地挣扎了一会儿,犹豫了片刻,还是掏出手机决定摇人。
校园巴士放假停运,于是有车一党祝晚宁立刻成了首选。
当然祝晚宁也回得很干脆,【不管。】
明瑶:【球球你了。】
晚宁:【……】
明瑶:【亲亲.jpg】
晚宁:【等着。】
她立刻就发了个狂亲她的表情包。
等得实在太冷,她揣着靠在墙上,漫无目的地听着手机里的歌。
跳转到下一个,是她演的话剧。
她听着自己声嘶力竭的演绎,尴尬得脚趾发麻,掏出手机打算关上的功夫,余光中忽然出现两道身影。
乔之淮的小胖脸猛然凑过来:“小明妹妹。”
明瑶眨了眨眼。
祝晚宁双手揣兜,朝他努努嘴:“没开车,就叫他来了,他比车好使。”
乔之淮转头看她:“咋说话的?我又不是驴。”
“你搬不搬吧?”
“搬。”
明瑶:“……搬两个就行了。”
乔之淮嘿嘿笑:“还是小明妹妹心疼我。”
“都让她搬。”祝晚宁把箱子夺过去。
乔之淮瞪她一眼,任劳任怨地扛着三个箱子,走得飞快。
明瑶和祝晚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这一路搬到宿舍楼下,他累得不行,明瑶连忙去给他买饮料,出来的时候,看到祝晚宁皱眉递给乔之淮一包纸巾,乔之淮说了一句什么,祝晚宁白了他一眼,直接把纸巾甩他身上。
他委委屈屈地自己抽出纸巾自己擦脸。
明瑶过去递给他饮料,然后拉开一个箱子,从里面找出了几个漂亮的礼物盒,一个给祝晚宁,两个给乔之淮,“我买的一点小礼物,新年礼物。”
祝晚宁皱眉:“见外了。”
“降噪耳机。”
祝晚宁一边说着下次不许了,一边揣包里了。
乔之淮高兴:“我有两个!”
“那是给蒋一昂的。”
明瑶指了指最大的盒子,“这是你的。”
他拆开,一脸兴奋,“你怎么知道我要参加篮球赛的?!”
“……”
她只是见过他和许镌打篮球,觉得他喜欢。
她只好拍了拍他的肩,“加油。”
“老许的呢?”乔之淮问,“是护膝吧?”
明瑶下意识地摸了下书包,“还没发货。”
“正好我们一个护膝,一个篮球”乔之淮拿着篮球一个三分扣篮,“肯定打遍全校无敌手啊。”
扣篮太狠,差点扣在祝晚宁脸上。
祝晚宁一记眼刀甩过去,“我们先走了。”
明瑶点点头,“明天能进实验室吗?”
“不行。”乔之淮说,“老许还没回来。”
自从实验室“事故”后,严慈规定,以后进实验室必须组长带着进去,责任追究到个人。
明瑶一愣:“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乔之淮挠挠头,“他也没说。”
她哦了一声,终归还是没说什么-
她到校的第三天,宋时薇终于大包小包地回来了,当然这包不是她拎,是个长得挺好看的弟弟,明瑶好奇地探头打了个招呼,那弟弟很客气地回了个点头。
宋时薇摘掉墨镜,“没事了就走吧。”
那弟弟很听话地回去了。
“你表弟?”
宋时薇摇头,“不啊,男朋友。”
“新的。”
明瑶瞪大眼睛:“旧的呢? ”
“分了。”她叹了口气,“说想在德国读研,德国!万一他一辈子不毕业怎么办?”
明瑶嘴角微抽,“异国恋是不容易。”
宋时薇无奈地摆摆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明瑶给她准备的礼物还是对情侣摆件,现在看,好歹还能用。
陶桃收到了礼物,却在手里和她吐槽,为什么不送一对,她凑个情侣的就好了。
明瑶愣了,【你谈恋爱了?】
陶桃:【yes!】
日月:【who?】
陶桃:【guess!】
日月:【goout!】
直到隔天小组会的时候,祝晚宁和她吐槽寒假的时候给一个高中补课,结果那男生直接对她表白了,吓得她没上完课就回去了。
乔之淮好奇:“你工资都没要?”
“谁让你偷听的?”
“风吹进我耳朵的。”
祝晚宁翻了个白眼,拉着明瑶到外面去吐槽了,回来乔之淮怎么问她,她也不说,后来烦得要死,直接戴上了降噪耳机。
乔之淮失落地坐在一边,眼神幽怨。
明瑶夹在他们旁边,忽然有些感慨。
春天真的来了。
她看了一眼手机,那人的朋友圈依旧是仅三天可见,聊天界面里的上一句话,还停留半个月前-
提前返校的好处是,进度真的变快了很多,大家看着项目一点点打磨完成,虽然当时心里总归是高兴的。
唯一让他们有点不满的,是那帮外援学长。
除了这几天的组会见了一面之外,这几个人全程神龙见首不见尾,为首的崔学长倒是出现过一次,给蒋一昂打了次电话,诉了半小时苦后,最后就剩下两个字,“要钱”。
经费不多,都要花在刀刃上,蒋一昂肯定不能同意,说要和许镌商量一下。
信息还没发出去,许镌那边就打了电话过来,说他同意了。
崔学长拿到钱后就再也不催了,继续隐身。
别的组的外援都很给力,组会之外,还有不少拉自己资源过来帮忙的,明瑶看着宋牧然每次在宋时薇他们组进进出出,羡慕极了,恨不得把宋牧然抢过来。
祝晚宁意见很大,和蒋一昂说了很多次,奈何他只是副组长,传达到组长那里,组长说外援不错,就只好继续用着他们。
气得祝晚宁走在路上都忍不住和明瑶吐槽,别的组有了外援是如虎添翼,他们组有了这堆大爷是画蛇添足。
明瑶怕她和那些学长干起来,只好安慰她,先忍忍,等大家都有意见了再找蒋一昂反映,少数服从多数,把那帮人弄走。
祝晚宁翻白眼:“你以为别人就没意见?蒋一昂脾气好不说,其实早就烦了。”
“另外你看乔之淮,对那帮人有好气吗?”祝晚宁说,“乔之淮和那个姓崔的有旧怨,真不懂许镌为什么找这帮人。”
“我见过那么多学霸,就他这一个这么强势的,”祝晚宁问她,“你怎么想的?”
明瑶一愣,“我?”
“我觉得……他可能有自己的想法吧。”
“有想法为什么不和大家说,别的组长都来了,就他不来,他很特殊——”
“吗。”
“叫错了。”
那人站在不远处。
见她们看过来,他懒散地晃了晃手,“有事?”
“有。”祝晚宁看起来并不虚,“我有话对你说。”
许镌点头,拉着行李箱走近了两步,“说。”
明瑶连忙揪住祝晚宁的手,玩命挠她。
居高临下的俯视下,祝晚宁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
“你太辛苦了。”
明瑶转头瞅她一眼。
她语气忿忿,甚至有点咬牙切齿:“天天熬夜给我们发进度,一定要多注意身体。”
说完,她就说要回去干活,但忘了把明瑶捎走。
许镌站在原地,和明瑶对视。
不少返校的学生拉着行李箱咕噜噜地经过,视线落在他们身上,又很快移开。
“也有话对我说?”
明瑶摇摇头,“没有。”
他挑了挑眉,逼近了两步。
身高的劣势,让她在他面前总有一种被居高临下的俯视感,“真没有?”
她被迫迎上他的视线,看到他肩头的落雪。
贴近的瞬间,她感受到颈肩灼热的呼吸,绵长温热。
她一边想找个借口把他应付走,一边看着他贴近的脸。
半个多月没见,他的头发长了一点,额前的头发没有高高梳起,落在额头上,显得温和了很多,看起来瘦削了一些,五官变得更加凌厉,好像依旧是那副清矜不羁模样,好像又变了什么。
他太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了,无死角的硬帅,戴着银丝边眼镜垂头望过来,长睫扫下去,像是幽深的芦苇荡。
颜值暴击。
她就受不了这个。
黑眸低垂,他的眼神依旧,但少了几分不羁,多了几分认真。
她不敢面对的那种认真。
她脑子已经乱成了一团糨糊,“我……有吗……”
“许镌!”
不远处,飞奔而来一道娇俏的身影。
明瑶愣了一下。
“你怎么不等我就走了。”
她后退了两步,看着周钰凑到了许镌面前。
“我为什么要等你。”
他一直没看周钰,明瑶低着头没说话,好像根本不在意,但他看到她忽然攥紧了手。
周钰知道他就这臭德行,也不计较,“你也太没有绅士风度了,你们组的外援,我可是帮了忙的。”
许镌扫了明瑶一眼,后者立刻抬头假装看天。
“嗯。”他点头,“有什么事和我说,如果我能帮上忙的话,随时去。”
明瑶愣了一下。
这样的说话态度,许镌很少对其他人说。
周钰笑了笑:“知道啦,你是不是报名篮球赛了,我们学姐也找我了,说让我去啦啦队帮忙,你说我要不要去呀?”
“随便。”
她娇憨地锤他一下,“想我去就直接说,随什么便。”
许镌看着又低下头在手机相册里来回乱点的明瑶,挑了挑眉。
人慌乱的时候果然会假装自己很忙。
周钰好像刚看到他身后的明瑶,冲她笑笑:“你也在呀。”
“也”这个字,好像她才是多余的那个。
她咽下那股不舒服,强迫自己笑了笑,“你们先聊,我先回去干活了。”
“明瑶!”
不远处,忽然有人叫住她,许镌抬眼,眼神变冷。
纪疏韵拎着一兜东西冲明瑶招招手,走了过来,“我找了你半天。”
明瑶愣了。
“给你送东西啊。”
周遭的气氛忽然沉寂下来。
局部有雪。
她想起陶桃今天说过要给她送些零食过来,她刚把自己去要死楼的消息发过去,怎么来的就成了纪疏韵。
她没心思去思考这些,只想赶紧离开,“我知道了,麻烦你了。”
“没什么的。”他似乎没意识到氛围有点不对,指了下她脚下的箱子:“需要帮忙吗?”
新来的一批零件,明瑶连忙摇摇头。
“不用了。”
“帮吧。”
明瑶转头看向许镌,后者面无表情。
明瑶不知道他又在抽什么风。
纪疏韵倒不和他计较,把箱子搬起来就走,一路抬到三楼,明瑶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身后还跟着两条沉默的尾巴。
一条尾巴意识到氛围不对,识趣地没说好。
另一条尾巴死盯着前方,面无表情。
明瑶忽略掉心里那丝烦乱,不顾后面发凉的眼神,帮着纪疏韵搭了把手。
到了三楼,纪疏韵放下喘了口气,“没了吧?”
明瑶连忙给他拿了瓶水,“麻烦你了。”
“那我走了。”
“等会儿。”
两人齐齐一愣。
那人瞟了一眼楼下,十来个箱子,“还有。”
明瑶余光中看着其他人揣度的眼神,抿了下唇。
纪疏韵擦了把汗,“这么多?”
那人声音懒散且欠,“帮人帮到底。”
乔之
淮还在状况外:“什么多?”
祝晚宁顺着许镌的视线望下去,又看了眼蹙眉的明瑶:“大家一起搬。”
纪疏韵迟疑地点头的瞬间,被明瑶一把扯住。
“搬什么?”
明瑶压下心头莫名的火气,“不用你搬。”
纪疏韵还想说什么,可一转头看到她眼圈泛红,吓了一跳。
她拽着纪疏韵往下走,不顾在楼上叫她的祝晚宁,也不顾那人一直粘在她后背的眼神,就一直拽着纪疏韵一路跑下楼。
头也不回-
回宿舍的路上,纪疏韵看着闷着头疾走的明瑶,一大兜零食拎在手里,晃呀晃,塑料袋窸窸窣窣。
“你们怎么了?”
他们绕过一对正在楼下腻歪的情侣,明瑶瞅了一眼,眼泪立刻掉下来了。
“没事。”
他摸摸鼻子,不敢搭话了,拎着零食跟着她走。
走了一半,明瑶突然转头看他:“你为什么过来?”
纪疏韵挠头:“陶桃让我过来的,她说她没空。”
明瑶愣了一下:“你们……谈……”
她打了个哭嗝,“谈、恋爱了?”
纪疏韵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于是明瑶哭得更大声了-
她在宿舍楼下擦干了眼泪,知道自己是迁怒了纪疏韵,很认真地纪疏韵道了歉,道的他都开始害怕了。
纪疏韵生怕她再哭,把零食塞她手里,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没说话。
只是看着她上了楼才肯走。
宋时薇给她发了条信息,说她今天和小弟弟去约会,不在宿舍,让她不用留门了。
她还没顾得继续难受,看到祝晚宁也给她发了信息,说她和乔之淮都把东西搬上去了,让她不用惦记着了。
明瑶抹了下眼睛,戳着屏幕,【谢谢你,给你添麻烦了。】
晚宁:【那下次就别添了。】
晚宁:【许镌看起来有点生气。】
明瑶一愣:【他什么样?】
晚宁:【挂脸了,跟木板脸一样,没待多久就走了。】
她抽出纸巾擦了下鼻子,继续戳屏幕:【我是不是过分了?】
晚宁:【过分什么,惯得他,他凭什么使唤你朋友?】
晚宁:【你朋友得罪他了?】
明瑶怔了两秒,【没有。】
晚宁:【但我觉得他不太对劲,我向来见他整人,没用过这么低级的路数。】
明瑶看着屏幕上一直显示的“正在输入中”,等了很久,那边只发过来六个字。
晚宁:【有事要和我说。】
她在屏幕里敲下了几行字,犹豫着,删删减减,最后只发过去一个字。
日月:【好。】-
无论如何,这是她进组之后,第一次发脾气。
虽然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只是表达自己不满的一次牢骚,可对于明瑶这种平时和蛮不讲理的人都能好声好气说话的女生来说,这一次牢骚,发的是惊天动地。
毕竟祝晚宁认识她快两年了,也没见她和谁红过脸。
于是她这两天在要死楼的日子过得格外煎熬,并不是大家孤立了她。
而是大家对她的态度过于好了。
所有人都觉得她这么好脾气女生的第一次发火,肯定是之前在许镌那里受了天大的委屈,于是这几天对她的关怀简直无微不至。
乔之淮甚至热情过了头,非要给她端茶倒水,弄得明瑶现在看见他就害怕,生怕他进化成祝晚宁预料的下一步,给她捏肩捶腿。
她预料到和许镌相处的尴尬,倒是无稽之谈。
因为许镌自那天开始,基本没露过面,都是遥控蒋一昂发号施令,好像比严慈还忙。
但他确实很忙,开学在即,他被刘老头叫去了实验室帮忙。
除此之外,还要兼顾比赛和论文的事情。
前两天大组会,乔之淮说他家里有事,打飞的去洛杉矶了,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他不在的这几天,传出不少流言。
航模四大赛陆续公布赛程,竞争比NUC大赛小得多,不少组已经半路改道,打算转报其他比赛。
也有的选手同时报了商业赛,商业赛奖金丰厚,不是NUC可以比拟。
这并不违规,但是很多人不打招呼就退组了,甚至带走了一些大家集思广益的点子,很不合适。
江序南就是其中一个。
但不知道哪里传出的谣言,她从宋时薇口中听到时的版本,已经变成了许镌打算带几个组员和外援结组,兼报商业赛。
商业赛的流程NUC要漫长繁琐的多,意味着将来他们的心血会成为他主要精力之外的备选。
就像鸡肋,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乔之淮半信半疑,祝晚宁则觉得无风不起浪。
毕竟建组之后,他的绝大多数精力就不在这里。
现在更是和那些外援打得火热。
高于NUC十倍奖金的商业赛,谁会嫌钱多。
但明瑶觉得不太可能,“他应该看不上这点钱吧。”
“商业赛和星海计划挂钩。”祝晚宁说,“一等奖可以推荐名额进去,你不会不知道吧?”
明瑶不说话了。
可那也可以大三再搞,也来得及。
但她又觉得许镌可能觉得那样太慢,他的人生几乎是二倍速的卷生卷死。
然而蒋一昂已经快抵挡不住组里的流言蜚语了。
点燃火药的最后一根火柴,是那帮外援帮忙做项目,和乔之淮没核对好。
数据错误。
不大不小的错误。
应该责任均分,结果他们甩锅给了乔之淮。
乔之淮挨骂挨习惯了,无所谓,可祝晚宁快气死了。
今天正好蒋一昂不在,崔学长过来找祝晚宁报批经费,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两个人就吵吵起来了,最后不是齐之淮拦着,可能就上手了。
得知这件事的明瑶,从宿舍过去,火急火燎地赶往现场。
崔学长已经不在了,一地狼藉。
祝晚宁看着天花板,旁边站着毛衣被扯烂的乔之淮,和拉架过程中眼镜被拍歪的蒋一昂。
看到明瑶过来,祝晚宁气得要死,“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啊,他是天才,他是年级第一,年级第一又怎么样,即使是年级第一,华大也有一百多个,他凭什么什么都不和我们商量?”
乔之淮瞪大了眼睛:“你没事吧?”
明瑶扯了扯她的袖子,让她回头。
身后的男生站在后面,扫视四周,最后目光落在祝晚宁身上,“有意见?”
祝晚宁愣了一下,还是迎上他的目光,最终还是不怵他。
“我有意见。”她甩掉明瑶的手,“大家都有意见。”
“我一直想和你说,外援不和我们打招呼就算了,还天天来这里打饥荒,我不同意,那倒霉催的还过来和我吵架,你觉得合适吗?”
蒋一昂扶了下歪掉的眼镜,默默地点了点头。
“恩。”他淡淡应了一声,“还有吗?”
“老许。”乔之淮也小声应和:“那个……姓崔的有点过分。”
明瑶站在一边,不敢吱声。
可他的目光掠过众人,落在明瑶身上,“你呢?”
明瑶怔了一下。
他就站在她面前,依旧是四面树敌、八面威风的模样,仿佛所有人的话他都不会在心里去,我行我素到死的做派。
但她却觉得心里有点难受。
他没再说话,就站在她面前,安静地看着她。
她抬起头,和他对视,“我觉得你很好。”
他轻嗤一声,垂眸看她:“实话。”
她认真地点头,“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考量,他们其实也只是对你有误解,不是传言说得那么坏。”
黑眸凝视她片刻,他屈指敲了下她的脑壳,“错了。”
她不解地眨眨眼,看到他扯了下嘴角,
“我就是坏人。”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回头。
第44章 拖延第四十四天这小子美色动人
明瑶毫不犹豫地追了出去。
楼下又是一场春雨,淅淅沥沥,不大,微风吹拂,她只闻到了泥土的腥气。
她不喜欢雨天。
潮湿的春雨里,没有伞,她眯着眼睛看着前方的身影。
明瑶很犟地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手机响了几下,却不是她的。
楼上传来乔之淮的喊声:“老许!你回来啊!她就是太着急了!你别走啊!老许!算我错了行不行?”
谁错了。
她跟在他的身后,只看到他的背影,清峻落拓。
一直跟着他往外走,他转头看了一眼,发现明瑶抹了把脸上的水,他轻叹一声,把外套脱了,甩过来,“盖着。”
她哦了一声,顶着厚重的外套往外看,只看到他深邃的眉眼。
“上去?”
她抬头,发现一路跟着,已经走到了男生宿舍这边。
不少男生不经意往这边看了两眼,视线刚落在她身上,就被身旁那人冷若寒冰的眼神给吓退了。
她摇了摇头。
他瞥她一眼,就转身往上走。
“许镌。”
她叫住他,“我有话对你说。”
他没回头:“刚没说完?”
“没有。”
他转身,双手交叉在胸前。
站在楼梯口,穿堂风乍起,她看到他风衣衣角上的雨水,宝蓝色风衣,有些年头的泛黄,像是乔之淮那种自诩时尚大王常穿的vintage。
她莫名想起大一时选修的颜色心理学,老师说过,服装颜色偏好,一定程度和人的性格相关。
更多时候她在他身上,看到的颜色永远只有黑白灰。
“说。”
“你为什么要那样。”
“哪样?”
“故意对他们那样。”明瑶说,“你明明不是那么想的,那些传言都是假的,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呢?”
他低笑一声,立刻被风送进她的耳朵。
“不是传言。”
她的脚步顿了一下。
“第一天认识我?”他的声音很低,“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也不在乎私人恩怨。”他歪头看她,黑眸低沉,“不是吗?”
她怔了两秒,看到他逼近两步,她下意识后退。
他轻扯嘴角,隔着衣服拍了拍她的头,“太单纯的人,在这里会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对上她呆愣的眼神,他收回视线,转身上楼。
“你不是。”
她声音不大,却很坚定。
脚步声停了两秒,也许是她的错觉,她只看到楼梯采光窗上他模糊的侧脸。
思绪纷飞,她想着他凉薄黯然的眼神,她努力地想看真切,却看不清他的面容,和他的心-
可无论嘴上怎么标榜自己冷酷无情的某坏人,最后还是出手解决了问题。
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让那帮外援起了内讧。
供出来了一直蹭经费的两个学长,蹭的不多,掺在报销的项目里一起报了,许镌直接找了严慈,让他处理,顺便让他们把贪掉的那部分经费吐了出来。
数据分析的错误,也是那俩学长的过失,崔学长的直接责任不多,监管不严,但也离组了。
最后只剩下两个外援,小张学长和小李学长,以往干活的相对比较多的老实孩子。
少了几个人干活,进度多少停滞了些,于是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组长终于屈尊出现了一周,和他们一起在要死楼赶项目。
商业赛的报名阶段结束,报名的学生名单中,也并没有许镌的名字。
他离校的几天,和严慈以及学长们去了几家企业,他们拉赞助,他则跟着get到不少经验。
明瑶脑子里忽然闪过的一个成语,清者自清。
“坏人”什么都没解释,但大家都知道,他不是那个坏人。
尽管他依旧我行我素,眼睛放头顶上看人,每天最热衷的就是挑刺。
挑所有人的刺。
具体来说,是项目中的小漏洞。
他们发现许镌其实对项目很上心,于是误解他的愧疚更重了几分。
最先主动找许镌道歉的是蒋一昂。
他结结巴巴的承认自己的错误,很认真地和许镌说自己这个副组长不称职,不仅不能管好这些外援,甚至还管不住那些流言,言辞恳切,语气诚恳。
许镌拍了拍他的肩,说副组长是干活的,不是道歉的。
祝晚宁的道歉抓紧体现在行动上,这几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没日没夜地干活。
私下明瑶悄悄和她说,她觉得许镌没生大家的气,祝晚宁哦了一声,仰脖一杯咖啡,烂命一条就是干。
乔之淮和许镌磨叽了好几天,打饭拎包,捏肩捶腿外加铲猫屎,身体力行地表示自己的歉意。
铲了一周猫屎后,乔之淮依旧勤勤恳恳地低头给quick洗澡,一边洗一边挨挠,水滋了他一身,他摸了摸把脸,任劳任怨的接着洗。
正吃着乔之淮买来的开封菜的许镌走近,踢了他屁股一下,
“别洗了。”
乔之淮一脸哀怨,没想到他连悔过机会都不给他。
“原谅你了。”
乔之淮一高兴,立刻就把花洒扔给明瑶了。
明瑶一边善后,一边瞅他。
他垂眸看她,“有事?”
明瑶其实想说,“你就不能晚十分钟再原谅他”。
但这话多少有点缺德,于是她咽了下去,“没事。”
他哦了一声:“真没事?”
又来了。
她把花洒甩在他怀里,立刻就喷湿了他的衬衫。
湿/身/诱惑。
明瑶不敢看他那漂亮的胸肌线条,抛下一句“你洗吧”,然后就溜了-
十多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每天早出晚归的折腾项目,忙得昏天黑地,回宿舍就躺下就睡,睡了十个晚上,他们开学了。
大二下的系会,导员说是关键的时刻,是他们人生中重要的转折点。
她坐在后面,看着旁边竖着电脑趴着睡觉的许镌,很想问问他是不是真的每年都很关键,每年都是转折点。
“没来的同学和睡觉的同学,同宿舍的帮忙记一下,新学期我们的新规划,主要还是以下几点……”
导员站在上面滔滔不绝,从防火防盗说到宿舍关系,最后才说了本学期的重中之重。
星海计划。
今年新的标准,除了要获得国赛的一等奖外,还要保证毕业那年总绩点达到年级前30%,并且在每年的寒暑假都在合作的企业实习。
相应地,可以获得相关项目合作推荐和国际学术活动的推荐名额,最优秀的那批可以获得保研机会。
参加比赛的学生不少,闻言,纷纷在下面议论了起来。
前排有学生太激动,撞到后排的桌子,正在睡觉的某人被吵醒,猛地起身。
导员一愣:“许镌,你有什么要问的?”
明瑶连忙拽他衣角。
他看了眼明瑶,揉了揉太阳穴,坐下了:“没。”
回宿舍,她就听到宋时薇和赵晴雨打电话,讨论了半天报名星海计划的可行性,讨论了半个多小时,最后得出了结果。
“不报名?”
宋时薇点点头。
明瑶不明白:“为什么?”
她成绩是符合的,就差一个一等奖,即使这次没机会,大三也可以报其他国赛。
“竞争太大。”宋时薇说,“而且寒暑假天天要去干活,时间成本太大了,我有自己目标的实习单位。”
权衡利弊。
明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祝晚宁报名报得很果断,她的机会本来就不多,自然会紧紧抓住每一个。
到最后,他们组没报名的就是乔之淮和明瑶。
乔之淮对自我认知十分清晰:“我本来就打算水个硕士,卷不过他们。”
他的成绩虽然不错,但还达不到30%的水平。
明瑶比他更有自知之明。
她的拉胯了一年多的绩点,要想在两年后拉到前30%,难如登天。
开学之后,来要死楼的时间不可避免地变短,但比赛的日程一天天变紧。
紧的她没有时间去想那些她不敢想的东西。
明丽还没完没了地给她发消息,除了问她和好朋友许镌的相处进展外,就是提醒她
别忘了过段时间申请转专业。
她不回消息之后,明丽的骚扰升级,改成打电话了。
她知道明瑶的课表,专挑她下课的时候打。
大组会的时候,她忘了开飞行模式,手机震动的没完没了,严慈烦了:“把你那破手机关上。”
众人侧目而视,她尴尬地关机。
离预赛还有一个月,严慈看路过的狗都不顺眼,频繁出没,盯着他们赶进度。
挑刺的程度比之许镌,有过之而无不及。
明瑶正对着电脑核算数据,打字声音有些大,噼里啪啦的像给严慈骂乔之淮伴奏。
严慈扭头过来,看不敢打字的明瑶,皱眉:“你这晃晃荡荡的什么玩意儿?”
明瑶一愣,看向手上的镯子。
“摘了。”春天穿薄衫了,严慈才发现她还戴着这么个玩意儿,“不伦不类的,这么大个,你组装的时候不觉得碍手碍脚?”
明瑶知道他没气撒,单纯找碴,于是乖巧地点点头,“嗯。”
“摘啊。”
明瑶没动。
于是许镌从楼上下来,看到的就是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场景。
女生赖巴巴地低着头,莹白的额头几颗小痘痘,都是这几天熬夜熬的,垂头丧气的不敢应声。
别人不敢惹严慈,瞅着也不敢说话。
许镌轻嗤一声,勾住严慈的肩膀,猛地往后一带,“脾气够大的,老师。”
严慈差点没背过气去:“你小子有病?”
许镌掏出手机,戳了两下,“你要的数据。
严慈立刻掏出眼镜,眯着眼睛低头看起了手机,“做得还挺快的……”
祝晚宁已经把她包悄悄递过来了。
那人站在她身前,冲她眨了眨眼。
她忽略掉心头那丝微妙,转身就跑-
三月末前,需要赶出第三版的成品,意味着这段时间是无休无止的加班,明瑶上完早八的体育课,跑完两千米,连饭都没赶得及吃,就埋头扛扛算数据。
祝晚宁皱眉:“你多少吃点。”
她生怕严慈一会儿过来找她岔,摇摇头:“我先弄完再吃。”
“你这样不好。”祝晚宁干了会儿活,抬头催他吃饭,“小心低血糖,晕倒。”
明瑶没应声。
因为她已经晕过去了。
第45章 拖延第四十五天怎么追许镌
祝晚宁慌了,“蒋一昂!”
蒋一昂转头一看,吓坏了,跑过来试探明瑶的鼻息。
祝晚宁一把拍掉他的手,“有气儿!”
“报警、不对。”蒋一昂一着急就结巴,“我背她送、送医务室。”
“不能随便挪动她。”祝晚宁害怕,“打120。”
刚下课过来的乔之淮看到晕在沙发上的明瑶,吓了一大跳:“哦买噶!”
祝晚宁和救护车报学校名,蒋一昂拦着乔之淮别给明瑶瞎急救,严慈过来看学生晕了连忙打电话通知辅导员,几个人彻底乱成一团。
直到救护车呼啸而至,几个人才帮着医生一起把明瑶挪上担架,跟着上了车-
许镌的手机响起的时候,本来正在猫猫之家和老爷子打电话,老爷子苦口婆心地劝他回家看看。
他含糊地应了几句,老爷子那边的态度越发强硬,“他好歹是你爸。”
他“嗯”了一声,“知道了。”
老爷子知道他气不顺,也没多说什么,嘱咐他注意身体,掏心掏肺的态度,仿佛忘了自己才是已经到了花甲之年的老人。
年纪大的人都爱唠叨,无论说得对错,他一概应着,这电话就打了一个多小时,说无可说了,那边说困了去眯会儿,才挂断了电话。
程远望看他一眼,“你真去?”
“屁。”
看他这德行,程远望懒得搭话了,有的话不好多说,只能顺手撸猫。
他垂眸,看到蒋一昂发来的消息,站起身,把猫塞程远望怀里,披上外套转身就走。
程远望蒙了:“干啥去,说好了出去聚聚的。”
“改天。”许镌神情急躁:“车借我。”
程远望把车钥匙扔过去,“急事?”
他“嗯”了一声,转身就走。
程远望扯住走过来抱quick的店员小哥,“他最近带什么人来这儿了吗?”
小哥愣住,随即扳着手指开始数:“乔哥,还有蒋哥,宋哥……”
“我说的是女的!”
“好像有……长得挺漂亮的。”小哥挠挠头,“但不经常来。”
“是周钰吗?”
“比钰姐好看。”
程远望脑海中忽然闪过那道倩丽的身影,有些模糊,只不过几面之缘,他隐约记得那是个很漂亮的女孩。
“叫什么?”
“不知道。”
程远望无语,“你就没有点靠谱的情报?”
小哥低着头撸猫。
他叹了口气,许镌那臭脾气,这辈子能有个喜欢的就好了。
别落个孤独终老的结局-
春日细雨。
他一路开车过去,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到了十一点。
蒋一昂正在门口等着他。
“怎么样了?”
蒋一昂拿出检查结果:“医生说可能是低血糖晕倒。”
他看了眼检查报告,蹙眉,“没做别的检查吗?”
“做呢。”蒋一昂说,“在CT室,祝晚宁和她的两个朋友都在那边陪着呢。”
许镌转身,问了护士的位置,电梯缓慢地下落,他烦躁地按了两个按钮,转身直接向步行梯跑去。
留下电梯门口的蒋一昂目瞪口呆-
CT室外,守在门口的三人听到动静抬头,看到突然赶来的许镌,愣住了。
许镌冷着脸,目光掠过纪疏韵,直接问祝晚宁:“人呢?”
“在急诊,马上过来。”祝晚宁说,“我们先在这边排着。”
正说着的功夫,那边护士和陶桃推着轮车过来,女孩阖着眼睛,莹白的小脸陷在毛茸茸的头发里,轻蹙着眉头。
这段时间没日没夜地熬着赶进度,他之前就提醒过她,张弛有度,可她硬生生就是熬着,本来身体底子就不好,瘦得像纸片,还非要逞强。
他压下心头的烦躁,过去帮忙推轮床,护士让家属帮忙摘下金属的饰品,他不好看着,只好背过身去,背后窸窸窣窣间,祝晚宁呀了一声。
另外一个女孩嘘了一声,“弄完了。”
他看到祝晚宁盯着手里的镯子发呆,直接看向女孩的手腕。
白皙的手腕上,很浅的几道痕迹,像女孩柔顺的发丝。
他怔了两秒,看到身旁女孩惊慌的眼神,祝晚宁同样怔愣。
他目光凝滞,依旧停在那里。
漆黑长睫下的黑眸幽邃,眸色如冰。
护士催家属快点出去。
他看着走向纪疏韵的女孩,截住了她。
纪疏韵对上他的目光,把女孩挡在身后。
陶桃茫然地瞅着目光晦暗的男人。
她对他的些许了解,都来自明瑶。
他是明瑶喜欢却不敢承认的人。
“聊聊。”
许镌看着两人,语气前所未有地放低了几分。
陶桃和纪疏韵对视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晕眩。
十分晕眩。
耳道里是模糊的蜂鸣,明瑶听到自己急促的喘息声,可无力睁开眼睛。
耳边焦急的呼喊声此起彼伏,逐渐地,最后的意识里,只听到众人焦急的呼唤。
她总记得怀抱温暖,她陷入了黑暗里。
再睁眼醒来,她第一眼看到的是纯白的天花板。
浓浓的消毒水味,她下意识想捂住口鼻,却发现手背上已经扎上了点滴。
暖融融的,是垫在手下的热水袋。
她艰难地张了张嘴唇,嗓子里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
听到动静,陪床的帘子拉开,看到突然出现的那人,她睫毛抖了一下。
她才发现,身上披的那件黑色的风衣外套也是他的。
很淡的古龙水味道 ,那人神色冷峻,眸中却闪动着她从来没见过的复杂情绪。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却不敢看他的眼睛。
她怕他生气。
她在他面前,总有种被洞察一切的心虚,即使她现在没做坏事,可她却不敢看他探寻她的眼睛。
然而天不遂她愿。
有人在外面敲门,被他截在门口没进来。
他端进来一杯水,飘着一层像是蜂蜜。
看他贴着杯壁试了下温度,她连忙伸手去接,却被他挡住。
“想跑液?”
她垂眸小声说,“那你放这边吧,我一会儿喝。”
“一会儿就凉了。”他慢条斯理地搅拌着蜂蜜水,“想拉肚子?”
她撇嘴的表情被他捕捉到,心虚地低头的瞬间,吸管已经凑到她的面前。
她看着他并不冷厉的眼神,还是低头喝起了水。
低血糖,又昏迷了一会儿,身体缺水,她喝得有点急,呛了一下。
她转身的动作慢了半拍,咳到了他的身上。
他有洁癖!
她迅速瞥她一眼,可他依旧端着杯子,前所未有地充满着耐心。
她忽然想起乔之淮之前聊天高兴了不小心把口水溅到他脸上,被他骑摩托追杀的一条街的往事。
怔了两秒,明瑶继续靠奶茶吸管喝完了整杯水。
很静。
静到她只能听到彼此间的呼吸声。
她娴熟地开口道歉:“对不起。”
他皱眉,还没说话,护士敲门进来了,给她拔液。
她闭着眼睛,不敢看针头,抬眸看到他在皱眉。
“有点鼓包。”护士出门前说,“家属给她冰敷一下。”
她叫住他也没用,他直奔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拿着一条浸湿的毛巾。
他拿着毛巾贴近她的手背,贴近的瞬间,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别躲。”
他蹙眉按住她的手臂,呼吸打在她的颈间,明明是很正常的事情,可她却觉得透着那么点不正常。
她甚至不知道他去哪里买的毛巾,凉丝丝地贴在手背,她就这么僵了不知多久,他看了眼手表,这才放开钳制住她的怀抱。
淤青和红肿好像消了一点。
她低头说了声谢谢,也不知道还能说点别的什么。
听到这声谢谢,他拧毛巾的动作顿了一下,垂眸看她,“别谢我。”
她愣了一下,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今天没有祝晚宁,你就晕死在要死楼了。”他继续拧着毛巾,换了一面给她敷,“不想活了就直说。”
“我没有……”
“天天要死要活的赶进度,你告诉我,不是想猝死,还想干什么?”他瞥她一眼,“慢性自/杀?”
他今天的话仿佛格外多。
“有些话我说了无数遍,可某人就是听不进去,我现在只送她四个字,好自为之。”
明瑶抿着唇,不想说话。
总是这样。
她刚好一点,他就毫不留情的怼她,怼起来还毫不留情,关键他说的话还都有理,她觉得校辩论队不拉他去当一辩真是浪费了。
她习惯性闭嘴装死,低着头瞅着床上的床单,只等着一会儿消肿了就走。
手腕上习惯的沉甸甸的重量消失了。
她直接坐起来了,慌张地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条丝巾。
小兔子图案的粉色丝巾在她手腕间系成了兔子耳朵。
“我……我的镯子呢?”
裂了一道缝,他拿在手里晃了晃。
“还给我!”
“不给。”他歪歪头,“就不给。”
她又慌又急:“给我!”
他偏偏故意不给她,她颤颤巍巍地下床,腿还没缓过来劲,就蹦着高去够,他举高了就是不给她。
她叹了口气,无奈地看他一眼,“我不要了。”
他眨眨眼,看她颤颤巍巍地挪回床上开始穿衣服,罕见地闪过逗小姑娘不太好的羞愧感。
可她这样好可爱。
这羞愧感出现的一瞬间,可爱的小姑娘趁他分神,如同小炮弹一样扑过来,猝不及防地把没防范的许镌撞倒在隔壁床上。
“给我!”明瑶也不知道他藏哪里了,急眼了,上下其手,“快给我!我要!”
外面的敲门声没停,没人应,乔之淮和祝晚宁直接进来了,“老许,人家护士说——”
四目相对。
他只看到自家哥们儿和小女生倒在床上,衣衫散乱。
女孩眼圈都红了,一个劲地嚷嚷着“给我”“我要”。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乔之淮眼睛瞪得老大,没来得及叫唤出声,就被祝晚宁捂住了嘴,果断拖了出去。
咣当一声,力气大震得玻璃都共振作响。
明瑶这才后知后觉出不对劲,太近了。
两道身影缠在一起,她的发丝落在他的脖颈上,可她却觉得痒痒的,其实她只是在找镯子,可现在看姿势太过诡异。
或者说,有点暧昧。
两人的呼吸喷洒在对方的脖颈。
一处灼热。
她莫名其妙联想到了一个奇怪的方向。
明瑶的脸腾得一下红起来,像熟透的西红柿。
他被她压在身下,别着她的腿。
许镌瞥她一眼,长睫轻扫,“没压够?”
她很绝望地转头:“我动不了了。”
低血糖刚缓过来点力气,脚被他压麻了,现在又动不了了。
他叹了口气,拽着她胳膊慢慢把她扶起来,搀着她出门。
迎面碰到一个搀着老伴走道的老头儿,和这对夕阳红对视了一眼,她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手。
手中的温热忽然落空。
他看了眼垂头的女孩,终究还是收回了手,只是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始终不离-
请了一下午假,回到宿舍,从海市赶回来的宋时薇和祝晚宁非要把她搀上楼,不搀还不行,整得她像国家保护动物一样。
她躺在床上喝着巧克力奶,回了一圈关心她的信息,连拿手机的劲儿都没了。
陶桃说给她买了养生茶,让纪疏韵明天送过去,明瑶说可千万别让他来了。
万一再碰见不该碰见的人,再打起来……
陶桃和她磨叽了半天,忽然问了她句许镌的事,问的没头没脑,就问她那个朋友和许关系进展怎么样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含糊地回了声不太清楚。
祝晚宁的信息则是一条接一条,言辞恳切警告她,以后必须注意身体,不能熬夜,给她转发了一堆高校青年教师年纪轻轻就英年早逝的新闻,都是卷的命都不要的人,不值。
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她一个劲应是。
宋时薇给她倒巧克力奶,注意到她胳膊上的丝巾,挺新奇,“你终于换新的了。”
她点点头,因为旧的被人抢走了。
“祝晚宁给的?”
她拍了照,戳了戳屏幕,问祝晚宁。
今天就是她送她去医院的。
日月:【你给我的吗?】
晚宁:【嗯。】
日月:【多少钱?我转你。】
晚宁:【不用了。】
明瑶知道她也不宽裕,只好拍照识图,搜了下同款,法国小众的轻奢品牌,可能是她小姨送的,不便宜。
她搜了下专柜价,给她买了个差不多价位的礼物,当作回礼。
看了一眼已经备货,她闭上了眼睛。
半夜醒来的时候,她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回神的功夫,就发现自己打开了和许镌的聊天框。
但她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发-
次日下午的英语课,祝晚宁坐她旁边,把礼物盒塞了回来,说什么都不要。
明瑶不解:“你送我一条丝巾,我回你一个包,不是应该的吗?”
而且她知道,祝晚宁喜欢这款包,盯了很久,一直没舍得下手。
祝晚宁支支吾吾半天,反正就是不要。
到最后被她问烦了,她没办法了:“那丝巾不是我的。”
明瑶一愣。
“许镌的。”祝晚宁小声说,“他不让我告诉你。”
她微怔两秒,
抚了下腕间丝滑的缎带。
下课,组长带他们去实验室见世面,出来后,她拦住了许镌。
磨蹭了半天不说话,他就很有耐心地等着她开口。
最后她摸着那条丝巾,就憋出一句话,“你能别和别人说吗?”
他垂眸看着她点头:“我不会。”
她看着他深邃的目光,停顿了一下,“其实这是很久前的事情了,我不想让别人知道,万一传到导员耳朵里……”
“我保密。”
“你能把镯子还我吗?”
“能。”他很干脆地从包里掏出来递给她,已经修复好的裂痕,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但你别带了。”
“生漆过敏。”
怪不得她有时手腕痒痒。
她对上他并不戏谑的眼神,真诚地说了声谢谢,转身下楼。
他叫住了她,“明瑶。”
“你没报星海计划。”
肯定的语气,她“嗯”了一声。
“你打算出国?”
她摇摇头。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她犹豫片刻,说出真实原因,“我还没想好……”
“没想好什么?”他站在她身后,声音低沉,“还是不想去想,依旧听你妈的,考个雅思然后出国读个硕士。”
“二十二岁本科毕业,二十五岁读完研究生,二十六岁工作,二十七岁相亲,二十八岁结婚生子,这是你的未来规划吗?或者说是你妈的?”
“……我不知道。”
“你知道。”她回头,看着许镌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你从来不选择,就觉得不会后悔,是吗?”
她心里突然有点难受,沉默已久的麻木心脏被攥紧,逼迫着它去跳动。
“人生的选择题,最好自己选,哪怕是选错,你说对吗?”
他拍了拍她的肩,转身下楼,她慢半拍地看他的身影远去。
“我会对你、……对我负责的!”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
宿舍的深夜,她列好了到大四结束,绩点一步步提到前30%的计划,随即点进内网,填了星海计划的报名表。
宋时薇打了个哈欠,看她书桌还亮着,提醒她注意身体,赶紧上床睡觉。
上了床,她点开了自从买了就没看过的恋爱大师网课。
她把手机亮度调到最低,继续偷偷看。
宋时薇那边隐约响起鼾声。
看完两节,感觉跟没看一样。
宋时薇下床上了个厕所,看她这边还亮着,宋时薇催她:“快睡。”
说着又打了个哈欠,在床上翻了个身。
明瑶在床上来回烙饼,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知道怎么追男生吗?”
宋时薇困得眼睛快睁不开了,“谁呀……”
“许镌。”
“什么?!”
宋时薇一下子坐起来了。
唠这个她可就不困了。
第46章 拖延第四十六天用美色。诱惑他
小时候看《动物世界》说,春天来了,万物复苏,是小动物们求爱的季节。
万物生长,自然也包括恋情。
所以每年三月开学,熬过期末周,过完年的大学生们神清气爽,学校里看谁都顺眼,看到个帅哥美女,厚着脸皮过去要个微信,顺理成章地就谈上恋爱了。
至少在华大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恋爱这种事,打死祝晚宁,她都联想不到明瑶身上。
毕竟在宋时薇看来,明瑶小同学,脸上直接写着三个字,“乖小孩”。
宿舍夜谈的时候,几个人里唯一没有恋爱史的就是明瑶。
所以刚才明瑶那句要追许镌,对她来说,与其说是惊喜,不如说惊吓。
“这事你和别人说了吗?”
明瑶点点头,又摇摇头:“想追他这事只和你一个人说了。”
她不禁有些得意,“那你算找对人了。”
宋时薇骑在床上的大毛毛熊上,“我之前说他对你有意思,你还不信,怎么过了年忽然开窍了?”
明瑶十分诚实,“那时候我还不太确定……现在我确定了,我很喜欢他。”
“那他呢?”
明瑶一愣,“我不知道。”
宋时薇懊恼地揉了揉脸,“我帮你分析一下,首先,他至少在放假前对你还有好感……”
她插了句嘴,“过年。”
“啥?”
“过年的时候,他还来过我家。”
她把那天离家出走的事转述了一遍,省略掉了她被许镌拿捏的部分。
宋时薇拍了下大腿,“那八九不离十了,他肯定对你还有意思。”
宋时薇摸摸下巴,“就是……”
明瑶有点慌,“什么?”
“他这种太抢手,你得快点下手。”宋时薇扯着熊耳朵,传授经验,“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看明瑶半信半疑的样子,宋时薇恨铁不成钢,“他身边有没有漂亮女生晃悠?”
“有。”她点点头,“比我漂亮,比我成绩好,比我性格好,比我——”
“stop!”‘宋时薇把那熊耳朵扯成兔耳朵了,“谈恋爱又不是比条件,主要是技巧,套路懂吗?”
她诚实地摇头。
宋时薇翻白眼:“那本恋爱大师就勉为其难传授你点经验吧。”
明瑶连忙下床。
“干什么?”
“拿电脑,记笔记。”
宋时薇叹了口气,这孩子没救了。
她的直觉告诉她,教她再多套路,她也玩不过许镌那个从里到外都是心眼的。
追爱之路漫长啊,毕业前能追上就不错了。
-
隔天早上,恶补了一晚上恋爱知识的明瑶顶着国宝同款黑眼圈就去实验室了,把严慈给吓够呛。
听闻手下学生昨天都晕倒去医院抢救了,他生怕担上一个虐待学生的罪名。
毕竟这些年,这种新闻可不少。
明瑶估计导员可能也打了招呼,所以黑脸阎王变得跟老绵羊一样,温声细语地和她说话,比平时更吓人了。
半天下来,吓得她都不知道走路该迈哪条腿了。
进度逐渐赶了上来,某组长的出现频率又低了下来,神出鬼没地见不到人影。
连她转给他的丝巾钱她都没收。
她转完账就后悔了,应该送那对袖扣的。
宋老师小课堂,尽量多制造和crush接触的机会,能不一次买断的人情就多欠几次,欠来欠去,就欠出一段孽、不对。
姻缘。
可惜这crush根本不给她机会。
后来他干脆就不出现了,开完视频组会,就使唤乔之淮帮他抢课。
大少爷干什么都要使唤人,体育课都懒得亲自抢。
明瑶看着乔之淮皱着眉头研究课表,想起宋时薇传授了几晚的恋爱经验,计上心头。
“帮我也选一个吧。”
乔之淮一愣:“有要求吗?”
“没要求。”明瑶摸摸鼻子,“就和他的一样就行,省得你麻烦了。”
乔之淮哦了一声,狐疑地看她,“没了?”
祝晚宁瞪他一眼,“选就完了,这么多废话。”
自从宋时薇不小心说漏她的追爱计划后,祝晚宁自告奋勇地当了她的助攻。
尽管她一再强调,她对这段恋情的发展态势保持悲观态度。
她朝明瑶眨眨眼,给她个安心的眼神,“你上课去吧。”
线代课上,明瑶坐在后排,躲在电脑后看祝晚宁转发的和乔之淮的聊天记录。
晚宁:【大锤砸头.jpg】
晚宁:【选好了吗?符合我的要求吗 ?】
乔之淮:【我凭什么听你的?】
晚宁:[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乔之淮:【我错了。】
乔之淮:【完全符合你的要求,分工合作,还有亲密接触的。】
晚宁:【知道了。】
乔之淮:【你为什么这么操心他们的事?】
晚宁:【你就不操心?】
聊天记录就转发了这一页,她嘴角微抽,不知道后面这两人研究到了什么诡异的方向。
她看着上面“亲密接触”几个字发愣。
“高兴啊?”
她点点头。
“看什么呢?”
她下意识拿出手机,才发现前排的刘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到了他旁边。
这老头走路没声。
“明瑶!“刘老头一声厉喝,“和谁聊天呢?嬉皮笑脸的!”
她咳嗽一声,讪讪收起手机,老实低头挨训,但忍不住嘴角上扬。
-
校园码密码给了乔之淮,这几天她忙得也没时间登系统,反正大二这届选修课都是周四早八。
直到选修课那天,她被宋时薇拽起来精心打扮了一番,上了宋时薇的小电驴,她捋了捋头发,才看了一眼课表,汇尚楼112。
舞狮课。
宋时薇停好车,看她待在座位上不动,“下来啊,忘了吗?”
她催她,“亲密接触,粉红泡泡!”
她又看了眼课表,认命地叹了口气,被宋时薇捏着脸蛋扯起的笑容,笑的比哭的还难看。
拿到舞狮的丑萌套装,她甚至怀疑乔之淮是故意的。
体育老师是一个花白头发的老爷子,姓华,听说还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考勤卡得很严,一上课就让他们就加了签到。
她抬头扫群的功夫,连忙给某位旷课大王发信息。
刚发过去,教室那头,旷课大王从天而降。
对上她惊诧的眼神,他歪头看了她一眼,“也在?”
声音很轻,但她看清了口型。
她眼睫抖了一下,脚步顿住,不知道要不要向前。
其他女生已经蠢蠢欲动。
选这门课的男生偏多,但都是一些人高马大的壮硕的猛男类型。
选搭子一对一练习,女生们都不太敢选,直到许镌揣着兜不紧不慢地晃进来,所有女生的眼睛齐齐一亮。
他今天的穿搭很利落,一件丹宁衬衫,下面一条浅白系的工装裤,板鞋。
往常早起炸起的头软软地贴在额头,一副人畜无害的清纯男大的模样。
如果不是她早就认识他的话。
她看着几个女生推推搡搡的,最后还是一个女孩红着脸过去找他搭话,问他愿不愿意和她搭档。
那人十分擅长应对这种场面,“不好意思,我找了搭档。”
顺着他看过去的方向,几个女生看到缩头的明瑶,齐齐叹气。
对上他的眼神,他冲她挑了挑眉。
她低着头,被迫接受着全班女生的注目礼走过去。
算了。
好歹算见上面了,接触上了。
就是没她想象中的那么粉红泡泡。
第一节 课,总共就练两个动作。
起势,抱腰,把搭档端到身上,是真的“端”到身上。
男生颀长的手指端着个五彩斑斓的狮头,他掂了掂,腕间日晷表盘闪着细碎的光,他倚着墙,转头看向她。
明瑶抬眸,一边心动一边忍不住有点无语。
就连舞狮都得摆个pose。
她认命地套上狮尾,半蹲在地上,等着他过来,端他上去。
他也不客气,瞥她的小身板一眼,“坚持。”
她还没明白来他那句坚持是什么意思,他立刻站在她身前的位置,扶住她的手臂,明瑶下意识地往后躲,却被他制住,不能动。
没反应过来的瞬间,他跳到她的腿上。
不疼,也不重,可他贴在她的身上,就隔着一层薄薄的针织衫。
她想往后挪挪,却被他稳稳扶住手臂,后退不得。
不敢抬眼,简直就是面对面的距离。
太尴尬。
她看旁边的搭档们都很尴尬地看天花板或者地板。
“搭档。”他的呼吸就喷洒在她的耳边,“配合点儿。”
他就撑在她的膝间,歪头看她,没带往常那副银丝边眼镜,往常被掩饰的侵略性目光,眼神并不似往常漫不经心,“挺巧?”
黑眸低沉,映着她心虚地神色。
“是挺巧……”
“换位置啊!”老爷子催他们,“同学们换下位置。”
尴尬的众人喘了口气,终于可以暂时停下动作,尴尬结束没多久,又开始了新的尴尬,换了动作,继续面面相觑。
她听到身边的一对搭档开始尬聊了起来,一个问对方是不是体育学院的那么有劲,男生不好意思地说自己是马杯去年的冠军。
她撑在许镌身上,脑子里被宋时薇灌了好几天的技巧像粥一样咕嘟咕嘟冒泡,都冒没了。
别说和他进行暧昧的搭话了,她现在连看他都不敢看,仰着脖子看天花板,整个人僵直像根钢筋。
“那同学!你别这么站着!重心不稳,那就可能——”
“摔倒”两字刚出口,她就脚下一滑,连带着许镌,两个人往后扑去。
他眼疾手快地用手垫她头下,这才免于她摔出个脑震荡。
可她手忙脚乱地扒着身边东西不放,结果旁边摆着道具的一排凳子都被两人带倒,多米诺骨牌般带倒一大片。
整个教室的学生都愣了。
这可不是偶像剧。
男生扯着嘴角,眸色晦暗不明。
女生紧闭着眼睛,生无可恋。
这是要打架还是要拆家。
这男生一来就说了和这女生是搭档,看这样子还透着点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氛围。
可两人一点都不协调配合的样子,不像情人,更像是死敌。
尤其是这女生,感觉更是怨气冲天。
华老爷子连忙过来:“没事吧?”
她没脸抬头了,不顾浑身散架一样的疼痛,强撑着起身,“没事,老师。”
“男同学没事吧?”
许镌捂着胳膊,“有事。”
老爷子着急了:“去医院看看吧?”
“不用。”他摇摇头,“送我去医务室就行。”
“那你们几个男生——”
被点到的几个男生闻言,连忙走过来。
他继续摇头。
老爷子不愿意:“你一个人去哪行啊?”
他指着旁边呆滞的明瑶,“我要她送。”
明瑶转头看他,眼神十分复杂,呆滞里有怨悔。
她是瞎了眼才喜欢他。
-
说是扶着他去医务室,可一下楼他就好了,腰也不疼了,腿也不瘸了,走路四平八稳,就差健步如飞了。
可他就是喊疼,身体斜斜地往她身上靠,距离倒是安全距离,动作也不冒犯,甚至没多少重量压在她身上。
可呼吸打在她耳边,灼热难耐。
她像煮熟的虾子,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脑子里继续煮着大米粥,发生的场景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不符。
她以为他们会跳着一曲缠绵的拉丁,结果却是在舞狮课上摔得人仰马翻。
把自己暗恋对象上来就摔趴下的,这也是少见了。
终于熬到了医务室,医生简单检查了一下,“没什么事,回去喷点云南白药就行了。”
她连忙抢着付款,想起宋时薇提醒的,要多制造机会接触,鼓起勇气,“我给你喷药?”
他挑眉看她,还没开口,从屋里走出来个女生叫他,
“许镌!你也在这儿啊。”
他淡淡看她一眼,“挺巧。”
明瑶垂头,今天不知道他说了多少次“挺巧”了,她相信他是意有所指。
周钰身后跟着一瘸一拐的祝晚宁和乔之淮,看见他俩,两人蔫不拉几的垂下头。
周钰笑笑,“拉丁舞,搭档把脚踩伤了,老师让我过来看看,有没有大事。”
她穿着一身银白色的拉丁舞服,开衩的裙边缀着流苏,笑起来明媚粲然。
许镌哦了一
声,转身看明瑶,“一会儿有课?”
她点点头。
“先回去。”他接过她手中的药瓶,“别迟到。”
她又点点头,转头看向明艳大方的周钰,莫名地想起他们好像是老相识,听乔之淮说过,他们高中就认识。
她心头忽然有些滞涩,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她只是有点害怕。
害怕那是嫉妒-
第一次追求计划败北。
回去和宋时薇一说,她恨铁不成钢,紧急召唤了祝晚宁和陶桃过来,直接在宿舍里召开“明瑶怎么迅速泡到许镌”座谈会。
会议开场,宋时薇就开始数落祝晚宁不靠谱,“怎么就给你就让那个乔什么选了个舞狮课,干脆选个跆拳道好不好啊?”
祝晚宁不想搭理她,“那是我的问题吗?我才发现乔之淮那小子不是好鸟,他不想让许镌和明瑶谈成。”
明瑶愣了,“不会吧?”
“你别说话。”
作为首战告败的明瑶,直接被剥夺了发言权。
祝晚宁就不赞成宋时薇的套路,“要我说,就直接告白能怎么样,他同意就同意,不同意就不同意,用得着这么弯弯绕绕的吗?”
陶桃不赞成,“告白,什么时候告白?怎么告白,这也要讲求方式方法。”
宋时薇拍拍她的肩,“你说得太对了。”
两个恋爱大师相见恨晚,把祝晚宁和明瑶排除在外晾在一边,聊得热火朝天,最后列出了planA,planB直到planZ。
明瑶和祝晚宁全程听得云里雾里,最后直接被安排好了,陶桃让她明天早八早点起,她们有办法。
“你们让我和许镌偶遇吗?”明瑶无奈,“他经常不来上课的。”
“让祝晚宁想办法。”宋时薇瞥祝晚宁,“你不会没办法吧?”
祝晚宁翻了个白眼:“谁说没有。”
她想不明白是什么办法,问她们也不说,再问就发出桀桀的笑声,笑得她心里没底。
隔天早八,先是陶桃的电话一阵狂轰滥炸,接着她就被宋时薇拽起来,又被打扮了一番,明瑶看了眼才六点多,又转头看了一眼宋时薇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的V领小纱裙,“你们想让我色。诱他?”
宋时薇埋头给她化妆,拉上裙子拉链,装好包给她推了出去,“出去你就知道了。”
她下了楼往外走,看到等在宿舍楼下的纪疏韵,穿着件黑色风衣,金丝边眼镜往这边一瞅,书香气十足。
明瑶愣了一下,“又送什么东西?”
他挠了挠头,“送你。”
明瑶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纪疏韵也很无奈,“陶桃让我必须来亲自送你上课,还得让许镌看见,说这是激将法。”
明瑶目瞪口呆:“你疯了?”
“我也不愿意来。”他亦步亦趋,“但她不愿意,”
“你死心眼吗?”明瑶快疯了,“我就和她说你来了不就得了,你快走吧。”
纪疏韵不放心,“你千万别说漏了。”
教学楼外人多眼杂,明瑶催他,“我知道了。”
纪疏韵转身,看到对面的两人,愣了一下。
“快走啊。”
“走什么?”
熟悉的嗓音,只是语气有点冷淡,明瑶怔了两秒,根本不敢回头。
可她已经能感受到他已经贴近的气息。
炙热悠长。
又来了。
那种感觉又来了。
明瑶紧绷着身体,叹了口气。
躲不掉。
躲不掉。
无论他平时他的腹黑让她多炸毛,把她气得要死,委屈得要死。
可再碰到他,内心的某一处又会死灰复燃,再次野火燎原。
第47章 拖延第四十七天我要和他告白
华大的宿舍楼最近幺蛾子频出,宿舍门口丢了好几次井盖,前不久早八的低头族没看到,直接掉进去了。
明瑶此时此刻低头看着已经安上的井盖,感慨华大后勤效率怎么忽然变得这么高了。
弄得她现在连个藏身之处都没有了。
她看着表情同样无奈的纪疏韵,转身的时候脸上已经带上了淡淡的死感。
让暴风雨来得再猛烈点吧。
她略怂的转身低头,余光中,猫包里的quick和他一齐抬头,就这样,她和一人一猫猝然对视。
她下意识后退两步,和纪疏韵已经够远的距离退得更远了。
三月天,他穿了件纯黑的冲锋衣,望过来的眼神并不凌厉,反而是她没预料到的淡然。
“那个……”
她脑子乱成一团浆糊,编了个纪疏韵来给她送东西的理由,对上他的眼神,张嘴只剩三个字,“早上好。”
他抬眸看过来的时候,视线不轻不重地落在纪疏韵身上片刻,随即掠过了她,他掀下头盔的遮挡,“嗯”了一声,“挺巧。”
她很尬地应了一句,“是挺巧的。”
纪疏韵捂着额头看地。
她还没明白他那句挺巧是什么意思,他就戴好了头盔,机车的轰鸣声撕破清晨的寂静。
他从她身边飞驰而过,带起风吹过她的裙角,这是他和她唯一的接触。
他没有生气,也没有误会,如果这是她难过的原因的话,她认为毫无逻辑。
可她就是有点难过。
昨夜一场春雨,她裹着鹅黄的小针织衫,忽然就觉得有点冷。
她看着已经远去的背影发愣,直到被纪疏韵玩命咳嗽惊到回神,“没事吧?”
“他故意的吧。”纪疏韵被喷了一身尾气,“你说——”
看到明瑶发红的眼圈,他什么都不敢说了。
-
早八的英语课,许镌到的比她还晚,在后排一坐,下课,她想过去和他搭话,哪怕是没话找话也好。
可惜他没给她机会,出去了一趟,到上课都没再回来。
老师正在讲六级作文模拟题,学习与爱情。
她看着这topic,忽然觉得全世界都在欺负。
她漫无目的地看许镌仅三天可见的朋友圈。
纪疏韵给她发了条信息,【你还好吗?】
不好。
她刚才复盘了一下,许镌对纪疏韵有印象的,她还说过他有女友。
她严重怀疑,在许镌眼里她已经是已经一个破坏别人未来家庭的第三者,对他的示好是想脚踩两只船。
她吸吸鼻子,【没事。】
纪疏韵:【我和陶桃说了,不许她给你出馊主意了。】
日月:【她说的吗?】
纪疏韵:【她没说话,默认了。】
日月:【……】
纪疏韵:【就算她再出,我也不配合了!】
日月:【好。】
他可一点都不好。
纪疏韵害怕了。
他太了解这妹妹了,说好听了就脾气好,难听了就是好欺负。
用现在的话来说,十分好惹。
从小到大,被欺负就哭,胆小,哭都不敢出声。
他这段时间可看见她哭两回了。
都是那许镌招的。
他犹豫着打字,“你真的非他不可吗”。
明瑶看着那边一直显示着“正在输入中”发了个疑惑的表情。
纪疏韵回了个没事。
叹了口气。
男人最了解男人。
他是文学院的学生,可对于许镌也略有耳闻,接触几次,更是证实了他的印象。
不是个省油的灯。
在医院他单独和陶桃聊的那次,不知道说了什么,回来陶桃就说他靠谱。
可他觉得不靠谱。
但这话不适合他说。
他想,人总是听过很多道理,但过不好这一生的。
否则为什么在他妈列出他和陶桃各种不合适的种种理由后,他承认但不认同。
无数少男少女带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决心,一边吐槽自己是恋爱脑,一边觉得就算是恋爱脑也认了。
喜欢这种事本来就不讲逻辑。
-
AsShakespearesay,‘Thecourseoftruel
oveneverdidrunsmooth.‘(如莎士比亚所言,“真爱之路从无坦途。”)
明瑶合上笔帽,听着宋时薇吐槽陶桃还是不靠谱,这汉语言的学生就是没有表演天赋。
最后上升到文学院都没演技之后,她安慰明瑶,“别灰心。”
刚听明瑶复述了一遍场景,宋时薇笃定:“他是高手,故意晾着你呢,你也晾他两天。”
明瑶半信半疑,“他有这么幼稚吗?”
宋时薇胡噜她的一头小卷毛,“谁是这个宿舍最有恋爱经验的人啊?”
“你。”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宋时薇发给她和陶桃拟定的备选计划,“加油。”
于是明瑶在宋时薇“失败是成功他妈“的鼓励下,迅速开展了planB。
晾着他。
其实根本不用她晾着,隔天在要死楼碰见他,他跟失忆了一样,好像昨天她遇到的是世界上的另一个他。
她没来得及实施计划,他就走了。
周四的体育课,外面下起一场细密的雨。
明瑶看了一眼身旁穿着飞行夹克的许镌,压低嗓音叫了他一声,“许镌。”
“我冷。”
他好像没听见,蹙眉:“什么?”
雨声确实很大。
她低着头看脚尖,“我冷。”
他歪头看她,“你什么?”
她扯着嗓门嚷:“我冷!你听见了吗?!”
他“嗯”了一声,“听见了。”
“……”
不止他一个人听见了,全教学楼的学生都听见了。
她头低得更往下了,顺手捂住了脸。
好在大家都赶着上课,匆匆瞥一眼嗓门贼大的女孩,也就收回了视线。
头顶上随即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给你。”
她犹豫着要不要伸手去接,那人已经把东西甩了过来。
暖宝宝。
明瑶:“?”
她看着他把夹克的拉链拉到顶。
“不够。”明瑶咬牙,“还是冷。”
他拉开挎包拉链,从里面掏出一大包暖宝宝,“够吗?”
冒雨狂奔的乔之淮冷得哆嗦,看到他们站在门口,说了声小明妹妹借我两个就抢走暖贴,叫唤着上楼了。
他看她呆在原地,又开始掏包。
她连忙拒绝,“……不用了。”
直到隔天组会,她都没弄明白他为什么会随身带着那么一大包暖宝宝上课,感觉像是专门等着她这招一样。
会后照常的互提意见时间,随着他们变得熟稔,已经变成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乔之淮说祝晚宁脾气臭,祝晚宁说乔之淮太聒噪,蒋一昂真诚地建议他们不要吵。
许镌在一旁归纳好数据,关上电脑,起身要走。
明瑶咳了一声,“组长。”
他动作一顿,“有意见?”
“嗯。”
乔之淮一脸惊恐,口型在说,“你不要命了”。
他没搭这茬,转身下楼。
她只好尾随其后,“我是真的有意见。”
他“嗯”了一声,“说。”
“你不觉得你有缺点吗?”
他双手叉腰,低头凝目看她,女孩圆眼睛亮亮的,“你想知道是什么缺点吗?”
日落时分,霞光慢慢落回地平线,可月亮已经升了起来。
春夜寂静,远处偶尔几声猫叫,顺带着召唤爱情。
气氛忽然静默了下来。
他唇角微勾,低头看着她。
明瑶清清嗓子。
“不想。”他对上她茫然的眼神,
“我没缺点。”
——你缺点我。
这句话宋时薇给她准备好的土味小甜话被他生生截断。
有那么几秒钟,她眼前一黑,缓过神来,明瑶抬头看天,低头看着他理所应当的自信表情,怀疑自己真的应该喜欢他吗。
-
第二届“明瑶速泡许镌”专题视频会议召开,宋时薇主持,陶桃记录,祝晚宁旁听。
失败者明瑶被剥夺了发言权,也只能列席旁听。
祝晚宁不想参加,但是宋时薇以她不想让明瑶追求幸福为由道德绑架她参加。
毕竟多一个人多一个主意,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会议的主要内容,是现有的困境迅速调整战略。
本着再狡猾的猎手,也斗不过好狐狸的指导方针,宋时薇求助了从小到大认识的恋爱高手,列出了新计划。
但明瑶心里没底,这些招数对一般人管用。
可他不是一般人。
陶桃看出她的为难,想了个主意,“我有个朋友,用这个办法和女朋友告白成功的,你试试?”
祝晚宁让她别卖关子。
陶桃挠挠头:“随便找本文艺的书,《小王子》什么的,圈里面的字,圈‘我喜欢你’或者‘我爱你’。”
见屏幕中的众人沉默,陶桃坚持她的想法,“别看这方法老土,但是绝对管用,而且不会尴尬!”
明瑶瞅了一眼宋时薇。
宋时薇摸摸下巴,“我好像也听过这招。”
对上明瑶询问的眼神,宋时薇点头,“先试试。”
她们两个工科女凑不出一本爱情小说,最后还是祝晚宁友情提供了一本《爱情笔记》,并且很贴心地帮她圈好了关键字。
用的粉红色的蜡笔,很可爱。
正好英语老师让他们每个月都要交一次读书笔记,被代写搞烦了,她直接查笔迹,她猜许镌躲不掉。
果然,隔天,许镌在要死楼开完组会,下楼的时候,嘱咐让蒋一昂帮他找本书。
假装不经意听到明瑶当机立断,自告奋勇帮他找。
他瞥了明瑶一眼,看得她开始心虚的时候,“嗯”了一声。
转天舞狮课,她就把让宋时薇特地喷了香水的书拿给他了。
他正打着电话,说了声塞书包里。
quick在隔壁的猫包里看着她一脸心虚的动作,懒洋洋地喵了一声。
她手忙脚乱地塞他包里,就先他一步跑路了。
她怕万分之一的可能出现,他当场翻书,然后让她解释是什么意思。
那就是让她社死,她也是被自愿的。
好在他没心思看包,只是看她匆匆离去,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回去之后,宋时薇问她送出了吗?她比了个OK的姿势。
“你等着吧!”宋时薇拍拍她的肩,“不出三天,他准会找你来。”
她等了三天,连他的面都没碰上。
宋时薇说让她晾着他,但她现在感觉晾他不成反被晾了。
每天都问一遍,后来自我怀疑了,“他就算不看书也得写英语作业吧……”
转过一天的三组合开大会,严慈新增了一条规定,要求组长必须出现,某些组长自从立项后就一直翘班,太过分了。
她反而心里开始没底。
上了要死楼三楼,她忽然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许镌还没来,到的几个都在干活,她放下包,心事重重地开始干活。
坐她对面的乔之淮穿得比往常更花枝招展,身上香水味呛鼻子,看着明瑶就嘿嘿傻乐,看到祝晚宁更是嘿嘿傻乐,把明瑶乐毛了,“有事吗?”
他一脸神秘地冲明瑶招招手。
明瑶没过来,心思烦乱地整理那堆数据。
他只好起身凑过来,“我和你说个秘密,你别告诉别人。”
尽管知道他是个大嘴巴,但她还是认真地点点头,“你说吧。”
乔之淮挠着头开始傻乐,“祝晚宁暗恋我。”
看她瞬间呆滞的表情,乔之淮一脸正色从包里掏出本书。
“你看老许给我这本书,让我帮忙写读后感,但是我一看,这书里都是小秘密啊。”
明瑶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本书。
“我记得祝晚宁就有这本书。”乔之淮无奈地拨了下刘海,“你说她喜欢我就直说呗,有必要利用老许吗,七绕八绕的。”
“……”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七绕八绕的。
“没办法,谁让我太有魅力,祝晚宁被我迷住,也是正常的。”
明瑶看着他身后一脸杀气的祝晚宁,挪了挪位置。
“我还没说完呢,你说我答不答应她呢,要不要给她个机会……”
明瑶的椅子越挪越远。
“给你机会。”祝晚宁扯住乔之淮的领子,“你选个死法。”
乔之淮一脸懵逼:“你害羞了?”
平时自诩情绪管理优秀的祝晚宁一声怒喝:“你找抽吧!”
自诩情场小王子的乔之淮觉得她莫名其妙,“暗恋我你无须自卑。”
祝晚宁抄起椅子就干过来了。
乔之淮捂着脸撅着屁股转头就跑,边跑边劝她不要恼羞成怒,越说她扔过来的东西个头越大。
明瑶和蒋一昂在她把单人沙发举起来的时候,终于把她拉住了。
乔之淮一路叫唤,跑到楼下安全地带了。
蒋一昂看着怒气爆表的祝晚宁,根本不敢招惹,躲楼上去了,明瑶见状,只好过去,劝她先把手里的沙发放下来。
“对不起。”明瑶小心翼翼地把刚买的奶茶递过去,顺手帮她摆好沙发,“我没想到他直接找乔之淮代写作业了。”
祝晚宁气的插上吸管喝了好几口,“跟你没关系,他脑子被驴踢了。”
“我一会儿去找他解释。”
祝晚宁摆摆手:“不用,我有办法解释。”
“对不起。”
“你要真对不起我,就听我一句话。”祝晚宁狠狠地吸了一颗珍珠嚼着,“别听宋时薇她们的馊主意,真诚点行吗?”
“虽然我没谈恋爱,但我面试过啊,这找对象和面试有什么是区别?刚开始把面试官骗得天花乱坠,到最后全露馅了。”
她点点头,觉得她说得挺有道理的。
她正听着祝晚宁继续给她讲述的真诚法则,外面又响起脚步声。
她一个没拦住,祝晚宁已经抄起老板椅了,气势汹汹地堵在门口。
明瑶连忙拽她。
“你还敢回来?!”
躲在许镌身后的乔之淮缩着脖子,“老许,这算不算家庭**?!”
他不搭这茬,手里拿着那本《爱情笔记》,看向瞅地板缝的明瑶,
“你的书。”
是陈述不是疑问。
她惊慌抬头,她害怕。
怕他看到了,又怕他没看到。
就这样,对上他平静的眸子,她眨了眨眼睛。
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已经走到了青春期的尾巴,脱离了最冲动的年龄,面对这种窗户纸即将捅破的场面,更多的时候是尴尬。
明瑶低着头“嗯“了一声,刚要伸手去拿书,半道伸出一只爪子。
明瑶愣了一下,看到乔之淮笑得尤为不好意思,“这不是她的,老许。”
他嘿嘿一笑:“这是一个暗恋我的女孩子给我的。”
祝晚宁瞪眼:“你说什么?!”
“这可是你自己承认的。”乔之淮很怂地躲在许镌身后,“别不好意思。”
原本已经气消了的祝晚宁高高举起椅子,“你找死啊?!”
明瑶连忙拽住她,“别冲动。”
“别闹了。”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他声音不大,但震慑力十足。
她抬头,看到他面无表情把乔之淮从他背后撕开,“打吧。”
乔之淮蔫了,祝晚宁也放下了椅子。
两人不敢闹了,看着天花板不说话。
他把书塞没看天的明瑶手里,“要打出去打。”
她抬眸,才发现他的头发又炸了起来,眼镜下隐约的青黑带着眉眼比往常更多凌厉意味,看起来心里很烦。
很明显其他两人也看出来了
她不敢惹他,连忙双手接过书。
后面响起脚步声,严慈瞅着站在楼梯口的几人,一脸疑惑:“杵这儿干什么呢?”
乔之淮挠挠头:“欢迎您呢。”
“少拍马屁。”严慈说,“进去干活。”
“许镌等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她刚回头看了他一眼,就被祝晚宁一把扯进去了。
-
直到其他组人都陆续到了,消失不见的乔之淮和祝晚宁才从楼上下来,乔之淮老老实实地一言不发,明瑶仍未知道消失的这五分钟,他被祝晚宁怎么“解释”好的。
她内疚地把薯片挪过去给乔之淮。
乔之淮哀怨地开始默默嚼薯片。
宋时薇看着脸黑的祝晚宁,过来问明瑶怎么回事,明瑶摇摇头说不知道。
宋时薇小声问她计划怎么样了,话音刚落,本尊就进来了。
准确地说,是四个人一起进来了。
江序南和周钰姗姗来迟,跟着严慈和许镌一起有说有笑地进来了。
当然主要是周钰和江序南笑,后面两人如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
宋时薇朝她使眼色,示意她快上,坐她旁边的祝晚宁冲她摇头,两人目光在空气中交接,噼里啪啦冒火花。
没留给她们争执出结果的功夫,那人已经走了过来。
乔之淮一脸悲伤,忘了给他留个位置。
明瑶站起身,刚要给他挪点地。
周钰笑吟吟地朝他招手,“许镌,坐这儿吧。”
他脚步一顿,看了明瑶一眼,转身走过去,坐在了面露不虞的江序南旁边。
宋时薇和祝晚宁齐齐看了明瑶一眼,恨铁不成钢。
乔之淮一脸悲伤地用蒋一昂的纸巾擦嘴。
其他组的人一副吃瓜表情。
严慈看了台下脸色五彩纷呈的众人一眼,拍拍桌子,“开会吧。”
明瑶往许镌那边再看一眼的胆儿,就这样被拍没了。
可她余光中,能看到许镌大喇喇地把腿伸到脸黑的江序南的旁边,接着就一直低头看电脑,再没抬头。
-
尽管是扩大组会,但严慈依旧是一贯的风格,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
除了指出他们现在的问题,提示他们离预赛只剩一个月,时间紧任务超重,明示他们内卷对方之外,也没说别的。
就给了他们手下研究生的几个联系方式,说有事可以咨询学长们。
各组组长分别阐述项目进度及反思。
江序南的反思报告写的洋洋洒洒,说了半个多小时,时不时地看严慈一眼,获得肯定的眼神后,继续滔滔不绝。
宋时薇在下面翻了个白眼,这显得刚上台的她们组长很呆。
他讲完,站在上面停了两秒,没等到预料中的掌声,只收获了乔之淮和祝晚宁的一个白眼。
许镌起身,走到明瑶这边,冲蒋一昂伸手。
蒋一昂连忙把打印好的报告递过来。
严慈看他这么明目张胆的德行,翻着白眼哼了一声。
他上去机械地念着反思报告。
严谨考究,一听就是蒋一昂的风格。
宋时薇打了一晚上游戏,已经熬不住了,小鸡啄米一样打着瞌睡,逐渐就靠到了明瑶身上。
明瑶刚换了个让她靠得更舒服的姿势,台上的组长就已经念完要下台了。
严慈一脸牙疼的表情:“完了?”
“完了。”
“建设性建议。”严慈叹口气,“你就不能给我原创点东西?”
他哦了一声,又上去了。
“成本控制。”他双手揣兜,“不仅仅是模拟,养成这个习惯很重要,毕竟我们中的一部分人未来都会面对这个问题。”
“模糊预算,你以为管甲方叫两声爸爸就能要到钱?”
祝晚宁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还真认真看了那稿子了。
“很好。”严慈端起保温杯,“你认为该怎么解决?”
“真诚。”
众人齐齐一愣。
乔之淮这会儿回魂了,“这该是他的台词吗?”
全华大最会忽悠人的就是他。
台上的大忽悠继续解释,“有时候我们为了多搞预算总会用尽手段,实际上需求可以通过沟通合理解决,用真诚打动甲方,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明瑶怔了两秒,看着他的视线掠过下面一圈,似乎落在她的身上,但又似乎是她的错觉。
严慈那口水差点把他呛死,“下去! ”
宋时薇被他吓醒了。
“胡说八道什么?!”
许镌一脸无辜。
严慈快气死了,“乔之淮你冲谁抛媚眼呢?!”
正试图和祝晚宁好好沟通的乔之淮被严慈的怒火误伤,
“啊?”
“破报告做得那么难看,还挤眉弄眼的!”严慈继续撒火,“还有明瑶,你那数据怎么搞的,怎么还没交上来?”
明瑶眨眨眼,想起来他之前说过下周前就行。
奈何严慈今天本来就气不顺,开始无差别扫射所有人,所有人都被他挑了一遍刺。
除了江序南。
这顿邪火发完,他才好受一点,喝了口茶水,清清嗓子,“我也不愿意说你们了,组长们出来,开个小会。”
睡眼惺忪的宋时薇一脸茫然地往外走。
祝晚宁扯她袖子,“注意点儿。”
“啊?”
祝晚宁冲许镌和周钰努努嘴。
明瑶小声说了句没必要,就被两人瞪了一眼。
宋时薇:“用你提醒,我耳朵不是摆设。”
明瑶叹了口气,上楼去改最新的数据了。
祝晚宁跟她一起上去了,怕她一会儿改不完,再挨严慈一顿暴骂。
不少数据还没更新,祝晚宁一边看一边叹气,“怪不得严慈骂你。”
明瑶有点不好意思,“我自己改吧。”
乔之淮顺着声音追上了来了,“改什么?”
他手里还揣着那本书,祝晚宁一看就来气,“你烦不烦?我不是和你说清楚了吗?”
乔之淮缩脖子:“我就是过来帮个忙。”
明瑶的手机响了一下,是宋时薇发来的实时报道。
来自追卷群四人小组。
宋时薇:【他们俩离得还挺近。】
祝晚宁低头,【还干什么了?】
宋时薇:【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什么她去啦啦队了,给许镌捧场,腻腻歪歪的。】
祝晚宁:【再探再报。】
乔之淮依旧喋喋不休的念叨,明瑶和祝晚宁带上降噪耳机,低头和祝晚宁接着改数据。
“自己改得完吗?”
祝晚宁抬头:“你有完没——”
宋时薇:【许镌出去了。】
许镌站在门口,耳机隔音很好,隔离掉一切嘈杂,她摘下耳机,听清了他那句话,“用帮忙吗?”
祝晚宁替她点头,“用。”
他也不啰嗦,两步走过来,随即就站在明瑶身后,手已经放在她的键盘上,身体略微前倾,“还剩多少?”
“不多啊——”
乔之淮被祝晚宁拽下楼的瞬间,死命挣扎,掉落了那本《爱情笔记》。
并没有冒犯的行为,他甚至是虚环着她的手臂,认真地帮她看着数据。
明瑶被若有若无的呼吸喷洒在颈间,搞得很不舒服,不上不下,麻酥酥的。
她翘起的二郎腿不自觉地放下,后背绷直成了一条直线,根本看不下数据。
许镌长睫轻扫,垂眸,荧白的屏幕光落在他的镜片上,专注地帮她敲数据。
明瑶实在受不了了,揪住他的衣袖,他微怔的功夫,她终于从他怀中钻了出来。
对上他的眼神,她连忙解释:“我坐那儿太碍你事了。”
他“嗯”了一声:“不看了?”
“看。”
学神的思路,不看白不看。
她顺着他指的位置,暂时装乖地拉过来一个椅子。
他做得比祝晚宁快很多,指尖飞速在键盘键上跳动,明瑶走着走着神,就逐渐认真起来,盯着屏幕上他的计算。
微信的图标忽然闪了闪。
她怕是祝晚宁发来的新数据,连忙用鼠标帮忙点开。
纪疏韵三个大字赫然在目。
明瑶顿时眼前一黑。
纪疏韵:【这两天陶桃没再出馊主意吧?】
她愣了一下,连忙想关掉,可鼠标和键盘已经被他把在手里了。
碍于数据没保存,她还不敢直接关机。
那人居然已经兀自和他聊了起来,【什么主意?】
纪疏韵:【她这几天老盯着我看,还给我买了一堆衣服,会不会还让我演你男朋友?】
他黑眸闪过一丝微光,垂眸看着捂着脸的明瑶,“这书也是他的?”
她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那本书,翻开的那页,“love”一个词用粉红色蜡笔圈了个小爱心。
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这不是一楼,她真想从窗户上直接跳下去。
许镌坐在她对面,明明是坐着看她,却堪堪与她平视,她研究着哪里有地缝能钻进去的时候,他不依不饶地叫她,“明瑶。”
“还是你的?”
他弯腰拿起那本《爱情笔记》,颀长的指尖捏在手里翻看,她连忙抢走。
碰到他的指尖,她贴到他温热的肌肤。
如同触电般,她惊慌攥紧了书。
没回答是与不是。
她低着头像只埋头的鸵鸟,微颤的眼睫出卖了她的心。
他却很有耐心地接着帮她改好数据,任她垂头被晾在一边,自己给自己罚站。
可心跳一直急促地跳动不停。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楼梯口周钰叫他,催他继续去开会。
明瑶轻抬了下眼皮,余光中看到他起身经过,头低的更低了。
可他居然凑近,弯腰,同样低头与她对视,她别过脸去,他也凑过去看她,
“下次找个演技好的。”
她愣了一下,看他微勾唇角,起身,“或者,你想要我什么反应,直接和我说。”
下面周钰又在催她,他看了她一眼,转身下楼。
她想说的。
明瑶有些无奈,想也许一会儿又要被骂没出息了。
她回座位上把数据保存好,发了过去,摆好键盘,才发现下面压着一张红色纸片。
第二十届华大篮球初赛男子组门票。
薄薄的一张篮球票入场券,她紧紧捏在手里,听到下面祝晚宁叫她。
她下意识地把入场券往身后藏。
“弄好了?”
她点点头。
“许镌走了?”
她又点点头。
“走吧。”
明瑶愣了一下:“不等薇薇了?”
“回家了。”
“这么急?”
“嗯。”
昨天宋时薇就请了假,表妹结婚,去当伴娘。
当时宋时薇不禁感叹,这人和人的差距就是大,人家二十岁已经和未婚夫携手步入婚姻殿堂了,明瑶这边还费劲巴拉的连第一任都前途未卜。
连窜天石猴*都提速了,她还在这犯拖延的老毛病呢。
祝晚宁说她胡说八道,让明瑶别信她那套歪理。
摸不清情况,上去就找人家告白,万一没到那个火候,大家都尴尬怎么办。
宋时薇冷笑:“到时候被人抢走了,我看谁尴尬。”
下了楼,明瑶见祝晚宁还跟着她,有些疑惑,祝晚宁只说今天想在宿舍住了。
下午没课,她在宿舍躺了一下午,晚上祝晚宁回来,看到她端着电脑,精神得两眼放光。
明瑶悄悄关掉篮球赛的宣传视频。
祝晚宁站在原地,把她从上到下看了一遍,把她看得快发毛了,“看什么呢?”
她转过屏幕,是学委在班群里发的转专业通知。
祝晚宁一边念叨着不是说不转了还看什么,一边拿着消毒水和那本书上了床。
明瑶看愣了,“干什么?”
“消毒。”祝晚宁戴着一次性手套。
她不知道祝晚宁也有洁癖,“我给你买本新的吧?”
“不用。”祝晚宁皱眉喷水。
她犹豫着开口,“我想给你看个东西。”
祝晚宁的手机响了一下,她看了一眼按着语音就骂,“谁让你塞我包里的?只有白痴才会看你们打篮球!”
她骂完转头,“你要给我看什么?”
明瑶举着篮球票的手僵在半空。
“……”
祝晚宁挠头,“我不是说你。”
“哪来的?”
“许镌给的。”
她这么难为情地回答,祝晚宁立刻就品出来点两情相悦的所以然来,“你想好去了怎么做了吗?”
“没。”
“……”祝晚宁翻白眼。“那你别去了,睡觉吧,梦里什么都有。”
她讪讪收回了手,下床洗漱。
时运不济,澡洗了一半水就凉了,她忍着冲完身上的泡泡,想下去吹头发的时候,宿舍停电了。
光透出对面的床帘,她听着祝晚宁噼里啪啦的打字,速度飞快。
她借那光看了眼手里的那张篮球入场券,缓缓闭上了眼。
-
篮球赛场上,少年运球扬手,球在他手上抛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欢呼声在观众席中忽地响起,他拿毛巾擦了擦头发,落拓不羁。
女孩捧着一束浓郁的花飞奔过去,脚步轻盈,红着脸递给了他,“我喜欢你……”
周围一阵起哄声,愈演愈烈。
男生几步走到女孩前面,接过花,垂眸看她,眼神是一贯的清冷不羁,他把花抛在地上。
女孩怔愣地片刻,他扣住女孩的腰,冷峻的五官贴近,直到吻上了她的唇角。
女孩眨眨眼睛,随即闭上眼睛,踮起脚回吻。
她努力想看清什么,女孩回头,明瑶看到那女孩是周钰,一脸绝望的叫了一声。
-
祝晚宁就这样被她的尖叫声吵醒了。
“做噩梦了?”
回答她的是对床翻身下床,钻到卫生间的后不小的关门声。
肚子疼。
老毛病,她一紧张就上吐下泻。
春寒料峭。
卫生间的窗户没关,迎面吹到身上的风冻得她瑟瑟发抖。
自从遇见许镌,他几乎成为她的噩梦素材,内容千奇百怪,但这么真实的剧情,反而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梦里真的什么都有。
她看着天花板上一只干掉的飞蛾,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如果这不是梦呢?
外面的祝晚宁敲门,“拉肚子了?”
她在洗手台干呕半天,没吐出来。
祝晚宁翻了翻自己的位置,找出袋益生菌给她冲了。
她一口气咽下,转身上床。
“什么梦啊?”祝晚宁皱眉看她,“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有多少吓人?”
明瑶下床的动作一顿,“多吓人?”
“狼哭鬼嚎的。”祝晚宁说,“我宁愿和乔之淮呆一块,都不敢躺你对面。”
她嘴角微抽套上鞋子,祝晚宁叫住她,“去篮球赛?”
她握住门把手的手攥紧,点头。
“校车停了。”祝晚宁拿了车钥匙:“我送你去。”
-
老校区的体育馆,往开车过去也就半个多小时。
赶上明星在附近拍综艺,出了剐蹭事故,看热闹的把这里堵的水泄不通。
等了半个多小时,前面的路段没有一点疏通的迹象。
祝晚宁挪到旁边小道上,果断关门让她下车。
明瑶愣了:“万一被拖车呢?”
“拖就拖。”祝晚宁催她,“又不用你缴罚款。”
跑了三千米到了地铁站,七八站坐下来,祝晚宁出来的时候,终于没忍住,从包里找出个袋子,吐了。
明瑶掏出纸巾的功夫,祝晚宁喘了两口气,就拽着她往体育馆里走。
化工学院VS航空航天学院。
明瑶被祝晚宁拽着过去,听到一声哨响。
她连忙看了一眼比分牌,中场。
啦啦队员们穿着统一的格子百褶裙,随着青春激昂的音乐跳动,看台上掌声雷动,中场休息的乔之淮拿着毛巾,擦汗的动作停了下来,眼神都呆了。
祝晚宁哼了一声。
隔着几十米的距离,他打了个冷战,顺着冷厉的视线回往,看到祝晚宁面无表情地坐在观众席,愣了一下,甩了下头发,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了。
尽管只是替补,但他依旧很兴奋。
祝晚宁不理他,他就在一边傻笑,一个劲儿问她自己帅不帅。
一舞结束,啦啦队里最漂亮的女孩,冲休息区跑过去,直奔到许镌身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其他球员往旁边瞅着,起哄声浪骤涨,飘到了观众席。
前排的女生蹙眉,“你看,有女朋友了吧。”
女生打了同伴一下,“我做个白日梦不行吗?”
噩梦重现。
也许是错觉,她感觉许镌的视线似乎落在观众席,看了她一眼。
明瑶攥紧手心,明明刚才没晕车,可酸涩的滋味蔓延到喉头。
祝晚宁撇嘴:“你还不如周钰。”
她看着笑容明艳的女孩,和清矜不羁的男生站在一起,确实很般配。
可她不愿意就这样退出。
她站起身,从看台上往下走,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
祝晚宁愣了:“你干啥去?一会再去!”
明瑶走得更快了,“不行!”
她转头往另一个方向跑,“我肚子疼!”
留下呆若木鸡的祝晚宁和乔之淮。
乔之淮蒙了:“她咋了?”
“吃错药了。”
“这附近有药店吗?”
乔之淮连忙点头,“你难受?”
祝晚宁白他一眼:“我是挺难受的。”
-
休息场上,周钰看着视线落在远处的许镌,轻蹙眉头,“你在看谁?”
他转头瞥了她一眼,“和你有关系?”
面前的女孩笑容僵了一秒,继续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我就是问问嘛,总觉得你最近状态有点不对。”
“啦啦队员还兼职心理老师?”
周钰装作不解,“作为朋友,我问问也不行吗?”
“我们不是朋友。”
周钰一怔,随即攥紧了手心,“开玩笑嘛?”
“你带组内资源出走后,我们就只是同学。”许镌看着面色不虞的女孩,毫不留情,“现在我们只是合作关系,我对你的能力依旧认可,但希望你没有别的想法,也不要总用为比赛借口来要死楼。”
平时懒得和别人多说一字的人,居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
周围的几个球员,偷偷离开了这火药味的战场,去旁边休息了。
周钰的微笑终于维持不住了。
任谁这么给下面子,也不会能接着装乖的。
何况她本性高傲,“那明瑶呢?”
许镌抬眼,对上周钰冷下的眼神,“她开始也没选你的组。”
“同样的事,我做就是背叛你,她做就是对的?”她咄咄逼人,“你喜欢她,是不是?”
这句话脱口而出,对上许镌锐利的眼神,她有些后悔,但还是站在那里强撑着。
“我出于什么立场,要回答你的问题?”他顿了一下,目光带着审视,“而且,你真的觉得是同样的事?”
周钰心虚的沉默。
话被他说绝了,她没想到他居然这么不留情面,毕竟之前他说话虽冲,但对女孩总留几分余地,不会这么斩钉截铁。
裁判鸣哨了。
周钰有些狼狈地退场,强颜欢笑地冲队长说了一句身体不舒服想休息一下,转身离开。
-
医务室里,明瑶的肚子反而不痛了。
校医去隔壁给学生打针了,她端着一次性纸杯喝了两口热水咽下药,刚要出去,听到外面急促的脚步声。
祝晚宁揣着两卷纸没看见她,就往里嚷:“明瑶!带纸了吗?”
明瑶连忙冲她招手,“我在这儿。”
幸亏诊室现在就她一个人,否则这人就丢大了。
“拉完了?”
“……”明瑶擦了擦脸,“我没事了。”
“那你就赶紧回去。”祝晚宁皱眉,“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人家周钰都快拉上许镌的手了,你还在这喝水!”
进来个看病的,被祝晚宁这么一吼,吼愣了,瞅了她们一眼才进去。
明瑶看了捂脸的祝晚宁一眼,“我缓一会儿再过去,有点想吐。”
她说的是实话,刚吃了药,胃里依旧翻江倒海,可堵在喉头,吐不出来。
祝晚宁皱关心则乱:“我先过去盯着点,别让周钰下手了。”
她点点头,躺在沙发上休息。
再抬眼,看到了面前明艳的脸。
她依旧穿着那套粉紫色的啦啦队服,领子上的水钻发着细闪的光,头发也是精心烫染栗色小卷,眼皮上亮闪闪的浅粉色眼影,忽闪忽闪的丹
凤眼。
她对上周钰的眼睛,惊慌只是一瞬。
“我听见了。”
“对不起。”明瑶站起身,“我们不该背后议论你,我替她向你道歉。”
周钰看起来并不生气,“没关系。”
明瑶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谢谢你。”
周钰却站在原地没动,“既然觉得对不起我,那就回答我的问题。”
没等她答应,她果断开口,“你和许镌谈了吗?”
明瑶怔愣片刻,没想到她问得那么大胆。
“到底有没有?”
她诚实回答:“没有。”
果然比她执行力高,得到她这个回答当即笑了笑。
她看着对面女孩她张扬的笑意,那种滞涩的感觉又堵在了喉头。
“那你告诉祝晚宁,她没资格说我坏话,既然你们没谈,我有资格追求他,也希望你转告她,人贵有自知之明。”
最后那个“自知之明”,她是看着明瑶说的。
她看着玻璃窗映出里两张脸,一个怯懦胆怯,一个张扬明艳。
她是很没有自知之明。
穿堂风呼啸,经过耳畔,她垂着头,看着大理石上的纹路,那口气憋着,就是出不来。
周钰依旧笑着,“我说得有道理吗?”
“没道理。”
抬起头的那一秒,她呼吸停滞片刻,她看着周钰错愕的眼神,似乎已经压不住那种冲动,“因为我也喜欢他。”
周钰看着她死不旋踵的眼神,愣了两秒,扯起嘴角,“所以呢?你想要和我争吗?”
“不是。”明瑶摇摇头,“许镌不是东西,不是用来争的。”
周钰冷笑,“你不追,还不许我追吗?”
“这是你的自由。”明瑶对上她冷冷的目光,“但我……也有表达我喜欢他的权利。”
“你可以追求他。”明瑶听到自己漏拍的心跳声,第一次生出反叛的勇气,“我今天来,就是要向他告白的。”
周钰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嘴唇张了张,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外面一声巨响。
明瑶出门看过去,看到乔之淮惊慌跑掉,一瘸一拐的背影透着震惊。
第48章 可算不拖了!!!!想见你,就不会后……
周钰追出来,只看到了散落一地的药瓶,和一只黑蓝AJ。
乔之淮好不容易买的闪电鞋,此刻安详地躺在原地。
周钰愣了,“这什么?”
明瑶摇摇头,“不知道。”
她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这会儿功夫,她似乎已经调整好情绪,看向明瑶的眼神重新恢复淡然,看了她一眼,也许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沉默。
医生在诊室里看完病,过来问她现在肚子还疼不疼,得到她否定的回答后,让她记得回去注意饮食,没什么大事。
她冲周钰点了下头,没忘记出门去抢救那只鞋,周钰忽然叫住她,“明瑶。”
她回头,眼神直接迎了过去,“嗯?”
“你说得对,你也有表达自己喜欢的权利,我们是公平竞争。”周钰扯了下嘴角,“不,也许、肯定不止我们。”
明瑶“嗯”了一声,不动声色,“我知道。”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周钰的嘴角抿成一字。
确实不太一样。
竞争对手她见多了,这么直白到甚至二愣子的,全航院仅此一个。
她心头涌起一种莫名的感慨,怪不得许镌对她有点意思。
以前不被她放在眼里的,连对手都算不上的明瑶,今天真让她有点惊讶。
周钰眼神复杂。
然而拎着一袋药和乔之淮的球鞋的明瑶,并不知道在周钰心中她已经很“荣幸”地被列为能看上眼的竞争对手之一了。
她只是单纯地觉得乔之淮的鞋有点臭。
她脚下的共享单车蹬得飞快,回到体育馆,看到台下的球员换了一波,心头一凉。
祝晚宁在观众席,离老远给她一个白眼,“人都打完了。”
明瑶愣了一下,“赢了吗?”
“赢——”祝晚宁瞪她,“你问这干什么?你就一点不着急?”
祝晚宁气死了:“还拎着这么个臭鞋!”
她看了一眼,觉得这鞋有点眼熟,“我让他给你送药去,怎么还把鞋送跑了?”
乔之淮回来的时候一瘸一拐的,估计不知道从哪儿找了双鞋,凑合穿的。
明瑶摸摸鼻子,“回去和你说。”
祝晚宁一脸嫌弃,“你能和我说什么?”
“你和周钰干起来了?!”
宿舍里,祝晚宁一脸惊讶,“怪不得那小子鞋吓掉了。”
“我们没打架。”明瑶感觉她没听明白,“我说要和许镌告白,她说那就公平竞争。”
“那和打起来有什么区别?”
和朋友打电话嘱咐完她把车开回去后,祝晚宁心情良好,嘴更毒了,“这是精神攻击。”
她说不过她,把高价收篮球赛决赛入场券的帖子发了出去。
“你说许镌会不会失望?”
祝晚宁愣了一下,“不会的。”
明瑶切到和许镌的聊天界面,依旧停在他把修改数据发来的时候。
她拿了人家的票,理应不该放他的鸽子。
可她就这样,偷偷摸摸地去了,又偷偷摸摸地回来了。
他甚至不知道她去过,也什么都不说。
她心头闪过一丝茫然,她拼命摇头,试图把那些胡思乱想甩出去。
-
从医务室回来,乔之淮一瘸一拐地进了宿舍,脸上惊魂未定,坐在蒋一昂座位上发了好一会儿愣。
直到许镌让他别挡路,他这才回神,挪到了旁边,继续震惊。
震惊了不知道多久,他这才慢慢消化掉这个八卦。
八卦的主角坐在桌前,脸上没有一点球赛胜利的得意,指尖飞速跳动在键盘上,盯着屏幕,顿了一下,拧着眉头。
乔之淮的震惊被好奇取代,凑过去,假装不经意看他屏幕,“咋了?老许。”
“就这个啊?”屏幕上并没有他期待的内容,乔之淮顿感失望,“不就老蒋的设计吗?”
“对。”许镌斜他一眼,“那你给他看吧。”
“我……我作业还没写完。”
“好。”他下意识摸了下打火机,又顿了一下,终究把烟甩到了桌上。
“就当他平时替白眼狼干活了。”
“别说了。”乔之淮心虚地挪过去,“我做。”
几篇文献的事,蒋一昂英语先天不足,偏巧乔之淮从小到大就读的一路国际学校,英语堪比母语水平。
他就是后悔嘴欠,被抓了壮丁,可脑子都被文献塞满了,一会想明瑶和周钰,一会儿偷偷观察,还得翻译论文,一心三用,磨了半天才弄好。
“糊弄事。”许镌瞄了一眼,“重新弄。”
乔之淮心碎了:“啥?”
“不是你正常水平。”
“不是我正常水平也够了,你是不是——”
许镌盯着屏幕的脸转向他,看得他直发毛,“是什么?”
“说完。”
他后知后觉发现,许镌现在很不爽。
可他不爽凭什么压榨他啊,乔之淮同样不爽地抓了抓头发。
“是不是太累了?”
转过头,乔之淮一脸真诚,“一会儿别下去了,我给你打饭。”
他“嗯”了一声,看着掏出的那支烟,走神。
这回乔之淮强迫自己把那些浮想联翩挤出去,但无果。
他只好走一会儿神,看一会儿文献,断断续续地弄完了之后,他觉得自己快疯了,“你看看?我这绝对超水平了。”
许镌不耐的眼神扫他一眼,长腿迈越,挡
路的电竞椅一脚踢开。
轮子带着椅子直接飞进阳台,明示他的哥们儿现在有多烦躁。
他站起身连忙让座,“请。”
他扫了几眼,这才放他走,“白灼虾。”
乔之淮如释重负,连忙往下走,好像后面有狗追一样。
半小时后,饭打回来了。
那位大爷已经躺到了躺椅上,阖着眼睛,他小心翼翼地把饭搁桌上,转身被暖壶绊了一脚,电竞椅连带着和他一起仰倒,动静震得楼下骂街。
许镌从躺椅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喝了口啤酒。
乔之淮看着他喝完了一罐啤酒,转头开始看手机,也没发火的迹象,沉寂下去的心焦又浮了上来,“老许,既然这两天有点累,要不就别来要死楼了……”
许镌斜他一眼,“你是组长?”
“不啊。”乔之淮心虚,“我怕你受不了。”
“哦。”他眼睛继续盯着屏幕,“那我偏去。”
乔之淮:“?”
他看着许镌慢条斯理地执筷,大虾的香味直往他鼻子飘,他实在受不了了,决定说实话,“明瑶这几天会给你找事,所以你还是别见她——”
罕见地,他怔了两秒,“什么事?”
乔之淮不敢看他,“她想和你说点事,我怕吓着你。”
“说。”
“她要和你告白!”
许镌从座位上坐直,抬眼看他的目光晦暗不明。
乔之淮缩脖子:“我也是在医务室偷听到的,你这两天先出去躲躲吧,等她劲儿过了再回来……”
“我为什么要躲?”
乔之淮一愣,看到对方不自觉勾起唇角,那些千头万绪的胡思乱想渐渐被整合,指向同一个方向。
“你……你不会喜欢她吧?”
他依旧坐在原地,把玩着随手掏出来的的打火机,打开合上叮当作响,凌厉的眉眼在艳红火苗下似乎温和了两分。
吃到一手瓜,乔之淮嘚瑟:“怪不得你最近连英语课都亲自去上了,作业都自己写了,转性了?”
“哦”。许镌抬眼,“那以后还是你替我写吧。”
乔之淮果断地扇了自己一嘴巴子。
-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古人的大智慧,今人不得不借鉴。
明瑶明白了这个道理,于是隔天早晨在英语课前就措好了辞,打算下课就把许镌往那一拦,眼睛一闭,心一横,就向他告白。
然而天不遂人愿。
代课的蒋一昂频频回头,总感觉身后有道幽怨的眼神。
隔天的舞狮课,蒋一昂看着蔫蔫的明瑶,“你病了吗?”
明瑶捂着脑袋:“头有点疼。”
蒋一昂担心:“那下午组会别来了,先休息。”
明瑶马上摇头:“又不怎么疼了。”
“哦。”蒋一昂挠头,“那……那你多注意身体,别太上火。”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怪怪的。
她自己有点怪,蒋一昂的语气也有点怪。
说不出来的怪。
直到下午要死楼大组会,组长依旧缺席,严慈却没有黑脸,祝晚宁捅咕明瑶两下,明瑶终于忍不住去问乔之淮了,“他不在学校吗?”
乔之淮看她一眼,眼睛瞪得老大,跟老鼠见到猫一样,直接溜楼上去了。
明瑶愣了一下,看向祝晚宁。
祝晚宁撇嘴:“他肯定听见了,作贼心虚。”
好像是这样,昨天她把鞋还他的时候,就感觉她不太正常,一再和明瑶强调“他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明瑶蹙眉,看着祝晚宁上楼,几分钟后,祝晚宁下来了。
“请假了,家里有事。”
这一瞬间,她有点怀疑,是不是乔之淮和许镌说什么了,所以许镌故意躲他。
可这荒谬的念头一出来,就被她立刻否认了。
他不会是那种人。
家里有事?
洛杉矶?
线代课上,明瑶忍不住走神,许镌好像因为家里有事请了好几次假了,可他家好像在海市,妈妈老家在苏市。
火龙果头的表哥?
她翻了翻[猫咖老板火]的朋友圈,发现他早上发了张图片。
[给老弟接风!]
照片里,男生冷冷地看过来,可眸中是温和的底色。
她点了下保存,存到了命名为[许老师]的私密相册里。
“明瑶!”刘老头怒吼,“你电脑怎么还不开机?”
明瑶咳嗽了声,连忙开机,因为画图慢了两步,又被刘老头劈头盖脸骂一顿。
“气不顺。”旁边座位的赵晴雨小声说,“这段时间老实点。”
明瑶不明白了:“他怎么了?”
“听说要退了。”赵晴雨努努嘴,“工作狂不上班了,不得难受死?”
明瑶一愣,要退了?
她眼神一黯,“不会吧?”
“八九不离十了。”
她看了一眼讲台上颤颤巍巍戴上老花镜的刘老头,低下头开始认真地制图。
-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明瑶这几天脑子里全都是许镌和刘老头。
可今天居然罕见地梦到他俩同频出现,她上完课,刚打算去找许镌告白,结果被刘老头拦住,说她最近课堂表现太差,就她这德行还有脸报星海计划,先把前两天欠的作业补双份才放她走。
趁刘老头不注意,她溜到要死楼去找许镌,还没开口,许镌从后面搬出来两箱零件,说她来得刚好,把这两天欠的活儿补上十倍干完。
她嗷一嗓子就把自己吓醒了,宋时薇拎着行李站在宿舍门口不知所措。
“做噩梦了?”
“没。”
宋时薇半信半疑地点点头,拖着行李进来。
明瑶换上衣服打算下床。
“你打算什么时候和许镌告白?”
明瑶脚下一滑,差点出溜下去,“你怎么知道的?”
宋时薇挠挠头,“不是都知道了吗?”
她叉腰瞪明瑶,“合着你还不打算告诉我?”
“我刚打算告诉你的。”明瑶无奈,“你听谁说的?”
“乔之淮啊,他跟我打听你打算什么时候告白。”
明瑶一下子站直了,怪不得这几天感觉蒋一昂着她的眼神有点怪。
完了。
乔之淮这个大喇叭。
让他知道,相当于整个航院都知道了。
明瑶下午去团日活动的时候,陶桃一脸兴奋地问她需要自己帮什么忙的时候,明瑶就知道自己误会乔之淮了。
恐怕整个华大都知道了。
-
大喇叭的下场,是在拉丁舞课上被祝晚宁正义执行,一节课被踩了几十回脚。
乔之淮一瘸一拐地被蒋一昂掺回要死楼的时候,一脸委屈,“这43码的脚都给我踩成45的了!”
祝晚宁翻了个白眼,开完会,就要拉着已经脱敏的明瑶回去。
“桥豆麻袋!(等等)”乔之淮扶着蒋一昂拐过去,看到祝晚宁举起椅子立刻抱头,“给我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明瑶把祝晚宁拽开了,“先让他说。”
“老许明天就回来。”乔之淮护着关键部位,“明天下午组会,用不用我们帮你?”
祝晚宁皱眉:“我们?”
“我和老蒋。”
蒋一昂一愣,认真地点点头。
“还有你,我们三个臭皮匠——啊!”
祝晚宁已经对“三个臭皮匠”这句话PTSD了,“不用。”
“还有个小道消息。”乔之淮揉着脑袋,“周钰这两天老和我打听许镌,我可什么都没说。”
明瑶的脚步一顿,祝晚宁扯住她的手往外拽,“别怕。”
-
清晨四点,明瑶困得靠在祝晚宁身上打瞌睡。
祝晚宁和宋时薇却无比清醒,尤其是宋时薇,眼睛在黑暗中烁烁放光,“你们觉得我的计划怎么样?”
“花我已经订好了,到时候无人机拉个横幅,多有航院特色!我去报备一下,然后你穿着我给你买的战袍闪亮登场。“宋时薇啧嘴,“绝对浪漫!我要是许镌我就当场抱住你,然后我就——”
祝晚宁捂她嘴:“打住。
“我建议你真诚点。”祝晚宁说,“你就把他拦住,直接和他说,许镌,我喜欢你,然后看他反应。”
“你这招太扯!”宋时薇翻白眼,“你别听祝晚宁的,她没经验。”
“你让她自己拿主意。”
黑暗中,响起细微的鼾声。
“醒醒。”宋时薇拽住她拼命摇晃,“这是你人生路上的转折点。”
明瑶感觉自己都快被晃骨折了,“好,我好好想想,一会儿告诉你。”
想了两个小时,明瑶被折腾醒了,宋时薇雇了两人把花抬上来了,祝晚宁非要她搬下去。
见她醒了,祝晚宁把她薅下来,让她快点吃饭洗漱,然后被宋时薇按在座位上,给她戴美瞳的时候,明瑶被祝晚宁按住,拼命挣扎。
“听话。”宋时薇扒她眼皮,“这样显得眼睛更大。”
明瑶无奈,说随便弄弄就行了,只是去开会。
但无奈这次祝晚宁都不和她站一头,说这叫合理包装。
鞋子又是一双恨天高,明瑶不穿,
怕自己摔倒,宋时薇说她不懂,“就是要这个效果,最好直接摔他怀里!”
吓得她下楼就脱了,从包里掏出偷偷装进去的平底鞋。
祝晚宁嫌弃地看她一眼,拽着她走了,跟押送犯人一样,怕她中途跑路。
“想好了怎么说了?”
明瑶连忙点头。
“一会儿别紧张。”
她这么说着,明瑶手心开始出汗。
她瞅见屋檐上一只喜鹊,连忙多看了几眼。
吉兆。
越往楼上走着,明瑶心里越来越慌。
祝晚宁看她这样就来气,“我先上去看看。”
明瑶看到窗外飞过一只乌鸦,赶紧闭眼。
脚步声响起的一瞬,她连忙睁开眼睛,“上来吧。”
明瑶愣了一下。
“许镌没来。”祝晚宁失望,“航班误点,他刚下飞机,还在海市。”
“明天他来吗?”
“不知道。”祝晚宁安慰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明瑶却忽然松了口气。
那只乌鸦停在楼下,叫声有些聒噪。
祝晚宁推开窗户,“宠物社的能不能管好你们鸟,怎么还乱飞呢?!”
明瑶掏出手机,戳开了点开无数次的聊天界面,戳了两下屏幕,深呼吸,点了发送。
日月:【明天篮球赛,你会来吗?】
没回复。
鬼使神差地,她翻起以前和他聊天记录的点点滴滴,并不酸涩。
她忽然想起那本被她翻了翻的《爱情笔记》,
没有回应的感情也许痛苦难耐,但却是一种安全的痛苦;一旦得到回应,人们就必须准备承担伤害自己的责任。*
从这种角度来说,她在找虐,却乐在其中。
许镌:【?】
日月:【我想见你。】
她眨了眨眼睛,继续找虐,【我有话想对你说。】
她望着外面那只和乌鸦开始抢食的喜鹊。
手机响了一下。
许镌:【好。】
-
隔天的篮球赛,宋时薇已经不怎么抱希望了,因为明瑶没采用她的告白计划,也没穿她的战鞋,说她这小孩就是没出息。
明瑶笑了笑,她好像是有点没出息。
一会儿回来还要赶体育课,她穿了条比较方便的白T恤加花苞裤,也挺好看的。
宋时薇一边嘚嘚她能不能靠谱一次,一边任劳任怨地继续给她化妆。
祝晚宁怕再堵车,催她快点,宋时薇骂骂咧咧说她们就不会坐地铁,然后迅速给明瑶来了个十分钟快手妆。
美瞳明瑶是死活不戴了,昨天摘下去还费了老大劲。
宋时薇还得赶早八,把她往外一推:“最后一次啊!”
祝晚宁瞪她:“别听她胡说八道,这次不成还有下次。”
明瑶在地铁里拥挤的人群很费劲地拉了拉祝晚宁的手,“嗯。”
可她心里想的是,最后一次。
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急着从包里掏出来,看到那人发来的信息。
许镌:【这次别再迟到了。】
她愣了一下,忽然笑了。
无论他答不答应,无论最后之后他们会不会走到一起,她都不会后悔。
至少这次,她真正地为自己争取过一次,哪怕只是这一次。
她遇到过那么个可恨又可爱的人,逗她说“我听你的”之后,严肃地告诉她,“听自己的。”
这次,她要听自己的。
第49章 你咋又拖了!!!(双更合一)告白,……
今日小雨转晴。
体育馆外,跑道上几片水洼是天然的镜面,反射出细闪的光,波光粼粼。
穿堂风卷着清风掠进场内,掀起少年们球衣的衣角,看台上的掌声与欢呼声此起彼伏,少年们在女生的口哨声中红了脸。
看台上,明瑶看到一个膀大腰圆的身影站起来冲她玩命招手,“小明妹妹!”
大嗓门穿透力极强。
祝晚宁斜他一眼。
前排不少人纷纷顺着方向看过来,明瑶连忙转头,连手机信息都没敢看,捂着脸从后面绕过去了。
祝晚宁旁边给他留了位置,见她过来,连忙把书收起来。
“你不是替补吗?”
“他是替替补,替补腿好了,没他事了。”
乔之淮不满:“我不是为了小明妹妹,主动让贤吗?”
他使劲拍胸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随便说,我已经准备好了。”
祝晚宁瞪他:“小点声!”
“你嗓门也不小啊!”
明瑶默默拿过课本挡住脸。
后面有人拍了拍她的肩,明瑶转头一愣。
陶桃。
后面拽着纪疏韵。
今天是航院VS文学院。
祝晚宁冲陶桃点点头。
陶桃一脸兴奋:“一会儿你们去哪儿庆祝啊?”
“没想好呢。”乔之淮自来熟:“要不去自助?”
祝晚宁瞪他:“这是人家两个人的事。”
陶桃:“那瑶瑶你打算一会儿带他去——纪疏韵别拽我!”
纪疏韵冲明瑶歉意地笑笑。
明瑶则一直看着场上,手机一下接一下地振动,她看了一眼,是明丽打来的电话。
最近几天她一直说要来她学校逛逛,都被她以课太多为由拒绝了。
她按断了,说在上课,那边果然就没再打过来。
航院的选手还没到齐,一些选手慢慢开始热身。
乔之淮被祝晚宁骂怕了,低头刷手机,脸色忽然一变,“不好!”
明瑶一慌:“怎么了?”
“周钰也来了!在南门,打扮得很漂亮,还带着花。”
祝晚宁蹙眉:“她怎么也来了。”
陶桃看她这表情就明白了,情敌。
祝晚宁把乔之淮薅起来,往外一推,“你去想办法拦住她!”
明瑶吓了一跳,她没想到祝晚宁比宋时薇胆大多了:“不行!”
“那你等着吧,我看你黄花菜什么时候凉。”祝晚宁白她一眼,转头看乔之淮,“上!”
乔之淮嗷一嗓子就拽着祝晚宁跑出去了,身影瞬间消失在会场入口。
明瑶连忙跟着跑出去了。
这不是胡闹吗。
一出回场口,这两人就没影了,明瑶连忙给两人打电话,都不接,她只好一边发信息一边去南门。
手机响了一下,她连忙看手机。
AAA妈妈:【下课了吗?我到你学校门口了。】
明瑶心下一慌,看到那边又发来一条信息。
AAA妈妈:【南门。】
明瑶眼前一黑,飞快给明丽发消息,【来东门吧,我离东门更近。】
AAA妈妈:【没事,你们那个女同学来接我了。】
明瑶松了口气,一边往南门走,一边给祝晚宁发语音,“麻烦你接我妈妈了。”
手机振动了一下,明瑶低头。
晚宁:【你妈什么时候来了?】
明瑶一愣。
晚宁:【我就看到周钰在门口和一个女人说话呢,没别人啊。】
日月:【她就是我妈。】
顾不得看
祝晚宁回的消息了,她不太敢想象明丽和周钰搭话说了什么,刷了辆小电驴,匆匆开往南门。
-
机场外,蒋一昂帮许镌把行李箱从后备箱里拖了下来,顺便帮他从宿舍拿来了球衣,会场休息室锁坏了,来不及换。
蒋一昂原本说找个附近的卫生间换换,但他却直接往车里一钻。
防窥膜严实,隔板升起,他只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影,立刻低下头。
他低着头看地板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着急,直到脑子闪过一道身影。
他控制着自己别八卦,打开背单词软件看单词。
pine.
动词释义。
憔悴;痛苦;渴望;渴慕。
蒋一昂咳了一声,车门打开了,好在许镌外面套了件外套。
“她来了吗?”
“啊?”蒋一昂反应过来,“来了。”
“很早就来了。”
许镌对上他真诚的眼神,挑了挑眉:“真的。”
“真的。”蒋一昂努力帮她留点好印象,“她很重视的,穿得很漂亮,大家都觉得很漂亮。”
他说来说去就漂亮两个字,也不太会抓重点。
“大家?”
蒋一昂愣了一下,连忙找补:“就是我们这些朋友,没别人。”
他害怕许镌生气,毕竟他和许镌没有乔之淮那么铁,有些事他能看到,但不太合适说。
旁观者清。
他从来没有那么关心过一个人。
一个女孩子。
外援的事,他都没有卖乔之淮的面子,可最后又开了崔学长。
他不懂恋爱,但知道有个词,叫爱屋及乌。
他知道的是不是太多了……
许镌瞥他那两眼,像是用视线凌迟他。
瞥得他有些心虚。
其实许镌并没有“拷问”的心思,只是忽然听到漂亮这个词,唇角弯了弯。
蒋一昂更心虚了。
他在冷笑。
不用蒋一昂找补,许镌也知道她多漂亮。
他忽然想起见明瑶的第一面,乔之淮在宿舍里嘴硬,说明瑶也就那么漂亮,凑合吧,充其量算个小美女,华大里有的是大美人。
小美人。
他只记得望过去的时候,她淡然又内敛的眸子。
那时他绝不会知道她怯弱的外表下,是一颗纯粹又漂亮的心。
不,并不纯粹。
想起她眼睛一眨就一肚子小算计的样子,可以被人一眼看穿那种人他向来厌烦,可对她,他并不觉得反感。
她就是那样的,聪敏又单纯的,被算计了也认真和你讲道理要说个一二三的。
车开到南门外,蒋一昂一惊。
门口简直乱作一团。
乔之淮和江序南灰头土脸地滚在一起,祝晚宁和周钰愣愣在旁边站着,不远处还有个中年女人皱眉。
蒋一昂不明白了:“这是怎么了?”
许镌抬眼往窗外看,小美人刚骑着小电驴出来,就被她妈薅住了,一脸不知所措。
小美人同学慌得只敢低头和她妈妈解释,露出来后颈纤长,脆弱。
蒋一昂有点慌,回头询问许镌:“我们下去吗?”
被他看着的那人,眼神复杂,冷峻混着关切。
他开门下车,径直走到明瑶身旁,迅速切换成长辈们最喜欢的那种得体微笑,微躬身过去,“阿姨。”
明瑶和明丽齐齐一愣。
“小许。”
在场的众人看过来,连乔之淮打江序南的动作都停下了,江序南趁机逃脱,拍了拍衣襟的土,然后慌不择路地走了。
乔之淮反应过来,鲤鱼打挺起身,也跑了。
不知道是追江序南还是太尴尬跑路了。
明瑶看着惊讶一闪而过,只余慌张。
那人穿着件坠长的翻领灰风衣,手里还拎着不小的包,肩头上落了几点细雨,走近两步,带着早春细雨的清冽。
每次丢人的时候,他都在场,她以前没觉得什么,现在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小许,这都是你们同学?”明丽没问明瑶,偏偏问他。
“是。”许镌笑了笑,“他们闹着玩呢,就一些小矛盾,都解决了。”
“哦?”明丽半信半疑:“小矛盾就打架?”
祝晚宁拽着周钰,“他们关系好,平时就喜欢打打闹闹的。”
明瑶一头雾水,可许镌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明丽爱说教的毛病又犯了:“那不行,你们同学之间要相互友爱,注意团结。”
那种难堪更甚,明瑶蹙眉。
“妈妈,他还要参加比赛,来不及了。”
周钰:“对。”
明丽感叹着好学生就是德智体美多方面发展云云,被祝晚宁一边说着明瑶也是比赛的主持人,一边忽悠着说带她去校园里转转,半拖半拽的弄走了。
只余周钰在原地。
“解释下。”
周钰脸一黑:“我给她带个路而已,解释什么?”
她也是有脾气的,扫了明瑶一眼,转身就走。
“他不是这个意思……”明瑶叫住她,却被他半路截住。
“明瑶。”
她抬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他的视线。
“说吧。”
明瑶怔了两秒,“什么?”
对上她犹豫的眼神,他果断掏出手机,她和他的聊天记录赫然在目:“你有话对我说。”
陈述句。
明瑶焦虑地挠了挠头,已经酝酿好的情绪全都打散了,“你不要去比赛吗?”
“哦。”他逼近两步,直视她躲闪的视线,歪了歪头,
“那我等你。”
明瑶怔了两秒,麻了。
他呼吸喷洒在颈间,语气居然带着点那种感觉。
“比赛结束来找我。”
耳畔旁,他嗓音清落却带着一丝沙哑,
“别耍赖啊,妹妹。”
妹妹。
吹过来的那口气,麻得她从头到脚都痒了。
-
明瑶红着脖子回到体育馆的时候,欢呼声如雷贯耳,大部分都是女孩子们带来的。
球场上的少年们衣摆翻飞,随着灌篮高高跃起,露出若隐若现的腹肌线条,欢呼声更大了。
陶桃目不转睛,举着手机,手就没停下来过。
纪疏韵后面扛着单反,以备她一会需要换设备。
和这些横冲直撞的少年们不同,后卫的男生穿着蓝白色球衣,运球的动作懒洋洋的。
乔之淮急了:“这老许又开始磨蹭了!”
明瑶一愣,看到他鼻子里塞的两个带血的纸团:“你……没事吧?”
“没事!”乔之淮拍拍胸脯,“姓江的那小子惨了,没个十天八个月下不来床。”
“万一他告导员怎么办?”
“他敢!是他先动的手!”
“……”
明瑶觉得找他问清事情的前因后果不太可能了,于是低头给祝晚宁发消息。
那边过了很久才回她:【你妈可真难搞。】
日月:【……】
明瑶嘴角微抽,【走了吗?】
晚宁:【刚走。】
又发来两条信息,占满了半个屏幕。
明瑶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全都是吐槽明丽女士的,说她太难伺候,临走前还留给她一堆大包小包的,让她给明瑶带回去。
明瑶发了个拜托了的表情包,收获了她的一个白眼jpg.
明瑶咳了一声,往下滑动屏幕。
晚宁:【没什么事,也就是我和乔之淮在门口看见周钰和你妈说话,以为她说了不该说的,乔之淮太着急了,刚过去,半路就冒出来个江序南挡路,不小心就缠一起了,然后就打起来了。】
明瑶慌了:【人没事吧?】
晚宁:【没事,周钰在医务室陪着打破伤风呢。】
明瑶一愣:【这么严重?】
晚宁:【乔之淮咬了他一口,他刚还非要打狂犬疫苗。】
明瑶:“……”
球场上,懒洋洋后卫在人群中游刃有余地穿梭,运球的动作突然快了起来,爆发的撕破防守,黑色衣摆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三分球。
场边顿时爆发起激烈的欢呼声,口哨声不绝。
“赢了!”
“老许牛批!”
“爆扣啊!我靠三分!”
激烈的欢呼声中,他随手接过队友递来的毛巾擦汗,张扬的不羁是初春的暖阳。
而太阳的视线掠过人群,看了过来。
看到啦啦队里闪出一抹倩丽的身影,明瑶一下子坐直了。
这次没任何人推她,她却迫不及待地跑过去。
不是周钰。
明瑶怔了一下,想到祝晚宁刚才说的,周钰还在医务室。
明瑶下意识躲在角落。
“你好,我也是航院的,我一直追你的比赛。”漂亮女孩脸红扑扑的,有些激动地掏出手机,“可以加下——”
明瑶偷偷瞥了一眼,好
像是二班的女生,很漂亮,声音很温柔。
明瑶贴在体育馆的柱子上,一片冰凉。
滑腻腻的,她后来才知道那是她后背上的汗。
“不好意思,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漂亮女生一愣:“你们已经谈了吗?”
手机响了一声,安静角落里显得异常聒噪。
明瑶连忙开了静音。
明丽发来的消息,她只匆匆一扫,慌张地只看到“你和小许现在关系怎么样”几个字,剩下的也看不进去。
他挑眉,踹了下对面那根柱子,余波震了过来,跳出几只七星瓢虫,“没有。”
“但我在等她。”
正在手忙脚乱的摘裙子上的瓢虫的明瑶动作一滞。
女生不甘心地往那边扫一眼,只看到冒出来的身影被男主严严实实地挡住。
“明瑶。”他倚在柱子另一端,“出来。”
明瑶低着头从柱子后冒头。
场馆内的观众走了不少,选手们也都在休息室换衣服。
他唇角微勾,“这个观测站不错。”
“打算在这里发射卫星?”
尽管这里没人,可明瑶的头低得更低了。
不是害羞。
丢人丢的。
队长宋牧然从休息室出来喊他:“许镌,进来合照!”
“等会儿。”
宋牧然愣了一下,看到了男生身后娇小的身影。
他没看错吧?
许镌眼刀一扫,他很怂地缩回了脖子,呼噜了下脸,脑子里有点乱。
虽然从外表来看是金童玉女,颜值爆表的一对,可他又觉得这画风太过违和。
一个年级第一的卷王,一个是成绩倒数的咸鱼,他倒不是有成绩歧视,只是许镌那张舔舔就能毒死自己的嘴,她那个小炮仗是怎么能忍受的?
他实在是不明白。
屋里有人问他许镌怎么没进来,宋牧然咳嗽一声,堵在门口,“脚抽筋了,你们帮我看看。”
几人围上来的瞬间,他叹了口气。
弟啊,哥也就帮你到这里了。
他弟站在外面,看着紧张的腿打哆嗦的小咸鱼,微勾唇角,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过来。”
“慢慢说。”
明瑶盯着体育馆的天花板发愣,手心和她的嘴巴一样,黏黏糊糊。
对于从来都不运动的明瑶来说,人生唯一两次来体育馆,都是因为许镌。
好像遇见他之后,她的人生有了很多“第一次”。
穿堂风经过,她看到他眸中呆愣的自己,按了下被风吹起的刘海。
还有……
第一次告白。
意识到这一点,明瑶攥紧了口袋里的袖口盒。
她的视角里,观众席和会场里没人了。
至少对于她来说,是安全的。
他罕见地很有耐心,篮球在指尖上转了两圈,又扔到地上,随即面前多了一样东西。
明瑶一愣。
怪不得他背了那么大的包。
b99q模型。
最新型号,目前只有国外有。
她只是年前组会随口和祝晚宁说过一句,说有钱了一定要去国外买回来。
祝晚宁说她异想天开,那么精细又庞大的模型,明瑶还认真地算了一下,运费四位数。
祝晚宁当时撇嘴,说她这浪漫太奢侈了,又贵又麻烦,她妈都不会惯着她这“浪漫”。
而如今,那个奢侈的麻烦就躺在她面前,包了一层又一层。
足见买家的耐心。
明瑶眼里闪过一丝震惊。
“这太贵重了。”
明瑶只好推辞,尽管眼睛依旧紧紧贴在模型上。
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眸底却噙着抹笑,摩挲着包装边缘:“乔之淮也不是每次都胡说八道,看来这次情报挺准。”
明瑶怔了一秒,被迫贴近他的指腹,她心跳错了一拍,触电般的缩回手,“谢谢,我很喜欢。”
“喜欢什么?”
“喜欢礼物。”她愣了一下,咽了咽口水,“可是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以——”
我以什么立场收呢。
“那就欠着。”她眼前的男生眉眼疏朗,眸底耐心未减,“也不差这一次。”
她呆呆地看着他。
明明这人平时最爱说的就是讨厌麻烦。
可他确实一直在帮她解决麻烦。
连他从洛杉矶回来,没忘了带回她的“浪漫的麻烦”。
这种不动声色的关心像小水流,滴滴答答,饶是铁石心肠迟早一天也会被水滴石穿。
“如果你觉得亏欠,就还我一次。”他看着呆愣的明瑶,忍住没去摸她的头,“告诉我。”
明瑶无措地晃进他的视线,鼻息相抵的距离,她嗅到他身上的古龙水味,脑袋昏昏沉沉。
“或者,我先告诉你。”许镌说,“明瑶,我没有接受过周钰,或者刚才的女孩的喜欢,或者其他任何一个人,因为我知道这是你们很真挚的感情。”
这么坦率的许镌,她惊讶地眨了眨眼。
他碰了碰她纷飞的眼睫,吓得她一下坐直了。
对面一声轻笑。
惜字如金的人今天的话格外的多,“更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了,我在等她。”
许镌眸色逐渐变得晦暗:“所以,你觉得她会来找我告白吗?”
明瑶心头一紧,紧接着,里面像是炸起了烟花,噼里啪啦,此起彼伏的,烫着她心头每个角落。
模糊的、难以确定的问题,她明明心里有解题思路,却被她拖到后面,假装不知道。
明明已经戒掉了拖延,可这件事上,她为什么不敢立刻解决,她这一刻终于找到了答案。
休息室外走出一溜儿男生,不住地往这边张望。
许镌见状,立刻把她挡在身后。
她长吁一口气,手机在口袋里亮了下。
晚宁:【看到刘老头了,他催你快点交作业,否则要给你点颜色看看。】
晚宁:【你快成了吗?用不用过去找你?】
由远及近脚步声,乔之淮地嚷嚷着“老许”“老许”,陶桃兴奋地问成了吗。
喷发的火山岩浆忽然凝滞在半空,她喘了口气,手汗更重了。
那帮人终于走远,他凑近两步,明瑶一慌,往后退了两步。
可他又逼近,她转头差点磕柱子上,许镌眼疾手快把她往里一拽,差点把她带到怀里。
“给个答案呗,妹妹。”
又是这样。
声音又轻又和缓,和平时跋扈毒舌的样子一点都不一样。
他是妖孽。
明瑶按住又开始乱跳的内心,屏住呼吸,在他贴近之前,猛然躲闪掉,
“我作业还没交呢。”
那人怔了两秒,看着明瑶结结巴巴地后退解释:“那个……明天……我交完作业。”
“明天我再告诉你吧。”
转头,她看到乔之淮他们震惊的眼神,脑子里开始煮粥,咕嘟咕嘟。
只记得一个字。
跑!
祝晚宁刚想叫住她,就看到平时八百米都费劲的明瑶,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落荒而逃。
一眨眼,身影就消失在楼梯口了。
而身旁的这位,心情看起来不太好。
偏偏乔之淮是个不长眼的,“老许,你们咋了?”
“你得罪她了?”
沉默良久的许镌终于开口。
“放屁。”
第50章 拖延第五十天(双更合一)生日和性感……
真爱的第一个征兆,在男孩身上是胆怯,在女孩身上是大胆。*
明瑶觉得这话好像没什么道理。
“你没告白?!”
宋时薇头疼,“那你去干什么了?”
祝晚宁皱眉:“别问了。”
“她淋得跟落汤鸡这样的回来了?”宋时薇心疼,“还不许我问?”
祝晚宁哼了一声,随即,头上飞来一条毛巾。
明瑶没应声,动作迟缓地擦着头发 。
看她眼圈一红,宋时薇家乡话都急出来了:“到底咋了?”
“还能咋?”祝晚宁翻箱倒柜找感冒药:“半道怂了,跑路了。”
“太狂野了。”宋时薇一脸不可置信,“然后就雨中狂奔了?”
“和你学坏的。”
宋时薇不愿意:“你就没教她?”
祝晚宁走到门口,扬扬下巴,“你妈的。”
“你怎么骂人呢?!”
明丽带来的大包小包,堆在外面。
宋时薇看着去下楼去搬模型的祝晚宁,撇撇嘴,搬了进来。
被推进浴室的明瑶裹着浴巾出来,宋时薇就嚷嚷着她要洗澡,钻了进去。
她现在才慢慢品出那种情绪。
后悔。
明明当时“我喜欢你”已经到嗓子眼了。
为什么。
她喝了口感冒冲剂,看着朋友圈乔之淮转发的《祝贺!航院篮球春季赛再夺冠军!》,蒋一昂他们都点了赞。
只有他没点。
她盯着和许镌的聊天界面发呆。
祝晚宁飘到她身边。
“你都点开聊天框了,直接打字啊。”祝晚宁恨不得把手机抢过来,“你没手?”
“我想想……”
宋时薇经过她身边,啧嘴,“我有生之年怕是看不到你告白成功了。”
明瑶在备忘录里修改着措辞,检查了一下没有错别字之后,粘贴在输入框里。
安静的几秒,三人屏住呼吸。
她悬在发送键上,一咬牙,一闭眼。
按住删除键不撒手。
“……”
“太草率。”
两声冷哼,一高一低。
“在手机上不太正式……”
两人直接上床了。
“我过两天。”明瑶发誓,“等他不生气了我绝对告他。”
“哦。”
“真的!”
“那你今天为什么不说?“祝晚宁没好气,“你妈就有那么吓人吗?”
祝晚宁看着下面那只,她还呆坐在下面。
可怜又可气。
目光所及之处,航模和几箱补品堆在一起。
祝晚宁似乎明白了什么,在心里叹了口气。
-
尽管嘴上说着打死乔之淮也不会再叫她了,但闹钟一响,祝晚宁就起来了,冲她屁/股一巴掌。
“起床。”
明瑶艰难地睁眼,看了一眼时间,才六点半。
“五分钟。”
过了一会儿,下面捅她,“五分钟了。”
“马上。”
昨晚难过太久,她清晨才睡着。
她闭着眼,头昏昏沉沉。
睁眼的一瞬间,明瑶惊呆了。
“十一点了?!”
宋时薇已经吃上麻辣烫了。
“嗯。”宋时薇不紧不慢地给她递水,“吃药。”
明瑶这才感觉出头晕,脑门都在发烫:“为什么不叫我……”
“我们叫了你一百次了。”宋时薇斜她,“五分钟~”
手机震动一下。
乔之淮:【紧急通知!没课的速来!】
她连忙翻身下床。
“别去了。”宋时薇叫她,“你发烧了。”
“不行。”
不告白可以,不学习不行。
-
赶到要死楼楼下,明瑶才想起自己还得罪着许镌。
楼道里挤着不少人,比往常热闹。
她思索着一会儿怎么开口的时候,迎头一声怒喝:“卧槽!你要不要脸!”
明瑶躲过飞来的一只球鞋,看到乔之淮一脸怒火。
祝晚宁往外拽她,说了声“外面的别凑热闹”,关上了门。
“怎么了?”
大组会。
除了宋时薇摸鱼没来之外,没课的都来了。
场面十分混乱,桌椅倒了一地。
“江序南抄了蒋一昂的设计。”
明瑶一愣,她知道蒋一昂报名了飞设大赛,方案请身边人都看过,“怎么流出去的?”
“他给阎王看过。”
明瑶明白了,蒋一昂和严慈走得近,他看到的可能性很大。
蒋一昂在官网打算提交方案时,注意到了一份极其相似的项目概览,甚至更完善。
打听到是江序南的作品,他一晚上没睡。
乔之淮故技重施,把安眠药拌他饭里,这才睡过去。
“太过分了。”
“你别管。”祝晚宁拽她,“等阎王过来再说。”
可她没拽住,明瑶已经挤进去了。
两人已经被制住。
“你踏马是塑料袋子吧你!装什么装!看着像个人!干过人事吗?!”
江序南的头发乱得像鸟窝,“设计是我先交的。”
“只是巧合。”他挣开赵晴雨的手,不慌不忙地抚平衬衫的褶皱,“你们上次找事,我还没报给导员,别再多管闲事。”
“相似之处那么多,都是巧合?”
他扭头看到明瑶,眼里闪过轻蔑,“你的水平,看谁的都觉得相似吧。”
“你有病是不是?”乔之淮扑腾两下,被两个男生按住,“姓江的你又皮痒了是吧?!”
祝晚宁皱眉:“我水平够吗?概论你从哪儿看的。”
“方向撞了,我做得早。”江序南反问,“公平竞争而已,说我抄袭,有证据吗?”
公平竞争。
明瑶看着他的嘴脸。
好皮囊,脏心肠。
“我有。”
江序南一愣。
“要死楼有监控。”明瑶说,“你不知道吗?”
“你最好没在要死楼抄了设计。”
江序南脑子嗡的一声,佯装镇定的画皮撕下,面容一瞬间变得扭曲的可怕。
-
事实胜于诡辩。
庆幸前两天一楼有人丢东西,明瑶听说后就买了监控。
严慈来后,听说了前因后果,又看了调出来的监控,说他会处理,乔之淮让他现在就给导员打电话,严慈则说有空再说。
他们从中品出一丝和稀泥的感觉。
祝晚宁翻着白眼,出门吐槽某些老师不如去建筑学院,就擅长和稀泥。
明瑶拉着她走,“别生气了。”
她不走,“乔之淮还没走。”
明瑶一愣,江序南被严慈留下谈话了,乔之淮不走想干什么?
她拉着祝晚宁往楼上跑。
人去楼空。
幸亏乔之淮接了电话,“怎么了?”
“江序南呢?”
“走了。”
明瑶一愣,“你没打他吧?”
“那怎么会。”乔之淮说,“我不可能那么傻。”
祝晚宁放心了:“那许镌呢?”
小组会还没开。
“他有事,办完事再过来。”
祝晚宁:“什么事?”
“削江序南。”
明瑶愣住了:“什么?!”
“削江序南……”乔之淮被她一嗓吓得有些心虚,“他欺负老蒋就算了,还骂我,骂我就算了,还骂你……”
感受到突然压抑的氛围,乔之淮的音量越来越小,“他有分寸。”
明瑶慌了,“在哪儿?”
“湖贝会馆。”
祝晚宁看她挂断电话,刚想说一起去,她已经飞快地跑下楼,比早八冲刺还快的速度,好像说了声难听的。
祝晚宁一愣,认识她这么久,从未见过她发火-
沿途车就没电了,打过去的电话对方一通未接。
他明明有更好的处理方式。
散场锁门了。
明瑶努力压着呼吸,看到一通回电,颤着手点了接听。
“有事。”
“许镌。”明瑶听到那人嗓音里浓重的倦意,以及电话那头救护车鸣笛。
“你是不是疯了?!”
他没应声,沉默地应对着她劈头盖脸的责骂。
“你非要让我着急吗?要是出事了怎么办?你现在在哪儿?”
“华一附院急诊。”
春风凛冽,
她强烈抑制住自己的哭腔,长吁一口气,
“你等着我,我去找你。”-
半小时前,湖贝会馆,许镌挂断和乔之淮的电话。
跆拳道社长看到许镌,直呼救星来了,
“老宋突然就拉肚子了,他说你资质认证了,这流程刚通过,麻烦你了……”
“不麻烦。”许镌打断他,“人呢?”
“谁?”
“对手。”
“早来了。”社长说,“自己人,你们航院的关系都不错吧?”
“不错。”许镌说。
“我就是专门为他来的。”
台上。
江序南看到许镌进来,愣住了。
他不相信是巧合。
虽然心里慌了,可他面上强装镇定,不过是绿带,比他低一段,他能拿他怎么样?
更何况这场比赛是他帮忙组织的,耗费他不少精力,就是为了拍素材。
他不相信大庭广众之下,许镌敢做什么出格的事。
虽然他有些心虚,但也硬撑着开始敬礼。
开赛口令发出的一瞬,迎面而来一记腿风。
江序南没反应过来,猛然被勾住脚踝,摔倒在地。
“违规!”裁判提醒,“扣一分。”
江序南腿都打晃了,“你故意的,是不是?”
他没说话,一通猛踹,十成力。
江序南刚躲过,就被他贴地一扫腿,生生掀翻在地。
“这是怎么了?”社长坐起来了,“初级赛他较什么真?”
乔之淮拉住他,“老张,急啥?”
“再不急就出事了!你看多少人看热闹?”
“没事。”乔之淮嬉皮笑脸:“出不了人命。”
他回头:“同学们别拍照啊,站起来会影响后面的观众。”
他这么说着,举起的手机就没放下来过。
“违规。”
许镌俯身,声音不大,“你还有两次机会。”
江序南眼中闪过惊慌,“你不能违规!”
他就是个疯子。
“这是正式比赛!”
“哦。”他踩住江序南的后背,“你还知道正式比赛不能违规啊。”
裁判上台:“违规。”
“我错了,你放过我吧……”
江序南实在不想叫停比赛,只好一边防守一边告饶。
奈何这人很不爽,故意留着最后一次不违规,吊着他,他招架不住,
“你他妈疯了……”
许镌眼神更冷了。他还没动作,江序南脚一滑,直愣愣地摔倒在地。
“违规败。”
本来被拉来凑数的学生们精神了,卧槽声此起彼伏,纷纷站起来看热闹。
直到救护车开来,这场闹剧戛然而止。
后几轮的选手比较正常,观众们起身走了,路上有人问这两人是哪个学院的,多大的仇,还有人把视频发群里了。
【帅哥对打,百年难遇。】
社长在救护车上,看着晕倒的江序南,心累,
“有人发群里了,万一他们说你是公报私仇怎么办?”
“我就是啊。”
社长蒙了。
手机响了一下,看到熟悉的字眼,他手指悬在半空,最终滑向右边。
-
慌不择路地跑进医院,明瑶差点被迎面飞来的轮车撞倒。
祝晚宁眼疾手快,拽着她到了急诊。
来不及抢救就没了气息的患者,家属哭嚎。
她紧攥着指尖,心慌。
她不应该担心的,向来只有他揍别人的份,可她却有些烦躁。
电话没人接,祝晚宁安慰她:“乔之淮没接,我去护士台问问。”
她站在纷乱的走廊边,掐着手心。
担架和轮车经过,掠过她的衣角的风。
斜对面诊室的门忽然打开,那人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
白衣皱巴巴,外套也沾着不少土,脖子上是细碎的擦伤,肩头湿了一片。
对上她担心的眼神,漆黑的眸子怔了两秒,随即径直走向她,“哭什么?担心我?”
“谁哭了。”明瑶声音发颤,“我是……看你还活着吗……”
“哦。”他唇角微勾,“大概还活着。”
“江序南怎么样了?”
“还晕着。”他挑了挑眉,“担心他?”
她没点头也没摇头,
“他们会处分你吗?”
“可能。”他看着一脸担忧的小姑娘,唇角勾了勾,“谁让我打他了。”
警车外呼啸而过,她愣住了:“来抓你的? ”
她脑子里闪出关于华大的社会新闻。
“那你会帮我吗?”
明瑶慌了,“我带你去自首。”
她拽住他,“和他们说清楚,宽大处理……”
被她拽住的人身体颤抖,明瑶一愣,看到他在笑。
“你骗我!”
笑声越来越大。
蓦地,他手背落下一滴水。
他抬头,对上她蓄满泪水的眸子,无措地抓了抓头发,还是旁边家属递过来两张纸,拿过来就开始擦鼻子。
偏偏他还凑过来看:“真哭了?”
小姑娘立刻用胳膊肘杵他一下,杵到他伤口,他闷哼一声。
“对不起。”明瑶连忙看他胳膊,“谁让你……骗我……”
祝晚宁和护士推着昏死的江序南经过,一脸嫌弃。
明瑶紧张地打了个嗝:“真……嗝……真没事?”
“没什么伤。”他打人会用巧劲。
“那……怎么晕了……”
“吓晕了。”
他低头,看到她又红了的眼睛,茫然地找纸巾,“跆拳道赛。”
明瑶看到他手机里的视频,江序南被他高高举起,狠狠抱摔在地。
她看了一会儿就走神,注意到他肩头的血迹,嗝都有了节奏,“还……说……没……事。”
他顺着她看的方向望过去,才发现那块湿迹,立刻把外套甩下去,
“江序南的。”
回应他的是一个响亮的哭嗝。
“他吓尿了。”
“……”
她的嗝一直没停,他只好着带她去了趟急诊。
护士让她弯腰大口喝热水。
再不行就按穴位。
明瑶喝了不少水,嗝没止住,卫生间倒是上了好几趟。
趴在洗手台上,明瑶心里问候了江序南一遍。
身后晃过一道身影。
转头的工夫,她被他一把扯了过去。
气息熟悉温热,惹得她下意识想躲,却被他一把拎着后颈衣领,许镌垂眸盯着她,“按摩。”
“不……不用了。”
太近。
鼻尖相抵的距离,明瑶看着他漆黑的眸子,一激动,又打了个嗝。
许镌瞥她一眼,“真不用?”
她坚持去找祝晚宁,许镌把她拽到外面走廊上,“她去照顾乔之准了。”
“他也打他了?”
“他太激动,被鞋带绊倒了脚。”许镌说,“摔伤了。”
“……”
明瑶想不出什么理由再拒绝他,进而想到她为什么要拒绝他,这明明是个增进感情的好机会。
她偷瞥了许镌一眼,“那你能帮我……按摩吗?”
下一秒,他握住她的胳膊,指尖贴在在她的后背。
“趴着。”
很痒。
她抖了一下,被他拍在腿上,“别动。”
“不是按摩吗?不用这么近……吧”
许镌按住她,煞有介事地贴近了几分,摩挲着她的脊背。
“用。”
力道适中,可动作迟缓,一寸寸的挪过去,触及她的肌理,徒留下她的战栗。
她才发现他里面那件是跆拳道服,很宽松,她的角度,只看到他漂亮的锁骨线条,“别这样。”
“别怎么样?”他垂眸看她,漆黑的眸子里都是无辜,“只是按摩。”
“不是你求我帮我你吗?”
“那我现在求你停下行吗?”
他略略歪了下头,“不行。”
她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模样,紧闭着眼睛,那人的手却没再落下,静默了一瞬。
蓦地,她听到头顶一声轻笑,清哑又不羁,透着纵容的意味,“明瑶。”
“你真的没有话和我想说吗?”
“没有。”
他的指尖滑到了她腰间的痒痒肉,“真没有?”
“没有!”明瑶誓死不屈,“我就算有……也不说!谁让
你刑……讯逼供!”
明瑶捏住他的腰,“我这么弄你,你觉得舒服吗?!”
“舒服。”
“你们在干什么?”
乔之淮拄着拐,身旁是同样惊讶的祝晚宁。
“……”
她脑子轰的一声,撒手甩开他脖子,慌不择路的地往外跑。
被乔之淮的拐绊倒,她起身继续跑。
羞耻两字就差写上脸了。
许镌跟出去。
经过他身边,踹了下他那条好腿。
“啊!”乔之淮捂着腿:“为什么踹我?”
祝晚宁斜他一眼:“踹得轻。”
-
明瑶一路瘸着跑出来,倒没忘打电话问祝晚宁,确认了下江序南的情况。
没什么事。
除了膝盖一处淤青,湿了一条裤子,还有在病房骂了半天的人之外。
据说他舍友过来的时候,已经不骂人了,恢复成彬彬有礼的德行了。
明瑶有些担心,“他不会告导员吧?”
“不会。”
看着突然出现的身影,明瑶一怔。
“他不敢,也不会。”
“我知道了。”明瑶挂断电话,“我走了。”
“不打嗝了?”
“谢谢呀。”她白眼狼地背包告辞,“我去上课。”
他“嗯”了一声,“一起去。”
明瑶不可置信地看他一眼。
她刚想问他是不是比赛打架摔到脑子了,可他却抢先一步,走了出去。
-
虽是如此,坐巴士回学校的路上,明瑶还是忍不住偷偷看身旁。
手机响了一下。
祝晚宁问她是不是和许镌一起回去了,她戳了戳屏幕,【嗯。】
晚宁:【我觉得许镌是为了你打江序南的。】
明瑶一愣,【不可能。】
晚宁:【乔之淮说他已经找评委会举报江序南了,有必要再打他吗?】
晚宁:【平时许镌看他一眼都嫌恶心。】
日月:【他是为了蒋一昂,他们是很好的朋友。】
晚宁:【就算这事不算,那篮球赛呢?乔之淮说他下飞机立刻赶过来的,他知道你想和他告白。】
刹车的瞬间,明瑶身体微晃,被身旁那人扶住。
到站了。
刚才压下去的莫名心思,又不可抗拒的卷土重来。
明瑶看着不远不近的那道身影,“许镌。”
他转头,挑眉看她。
深吸一口气,她稳住心神,“我有话想和你说。”
“我也有话想和你说。”
发誓自己这是最后一次的明瑶,看着从教学楼冒出来的两人,明瑶一口气没倒上来,差点紧张吐了,“刘老师。”
刘老头和邱露表情严肃,冲他们招手,“课先别上了,来办公室。”
两人对视一眼,她第一次觉得宋时薇的话有点道理。
办公室里,刘老头背着手来回转圈,“你是好学生,自己交代。”
“我不知道。”
刘老头气得吹胡子,“你陪他从医院回来的,你还不知道?”
明瑶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你不知道,那我特地找你干什么?你是目击者之一,说清楚也是为了他好。”刘老头试图和她讲道理,”视频都发网上了,对华大影响多大!”
“正常比赛,能有什么影响。”
“正常比赛有那么下死手的吗?!小严都和我说了,是不是因为设计赛的事?”
“不是。”明瑶否认,“那他盗用别人设计的事,学校打算怎么处分他?”
刘老头愣了一下,“什么?”
“你怎么会狡辩了?”刘老头气死了,“合着他一点责任都没有呗。”
“老师说的对。”
“我什么时候说了?”刘老头胡子气直了,“你以为是闹着玩吗?”
“不是,但我觉得学校不应该这么处理。”
“学校怎么处理轮得到你说了算吗?!”
被骂得狗血淋头后,进了导员办公室,明瑶依旧负隅抵抗。
邱露没办法,让她先出去考虑。
她坐在走廊,等着还在挨骂的许镌。
她在律师网站问了下机器人律师,
[跆拳道比赛暴打对手,会受到什么刑事处罚?]
智能小律师:[死刑。]
她关上页面,搜了下刘老头说的视频。
点赞高的已经到了千赞。
帅哥掐架,还是华大的学霸。
评论区不少求瓜的,讨论是情敌还是仇家。
有人放了链接,她点进去看,是一个博主主页。
江边之南,认证为华大科技博主,粉丝数九十万。
主页是他参加汉服走秀的活动,热评都说学霸小哥哥好帅,舔屏。
江边之南:【下周参加华大跆拳道赛,抱拳jpg.】
她点了下最新评论,愣住了。
[哈哈哈strong哥翻车了。]
[小丑jpg.]
[指路飞设网,学霸哥人设也是假的,盗用同学设计。]
[以为是斯文败类,合着只是个败类。]
门开了。
明瑶看着站在她面前的那人,神情晦暗不明。
她连忙凑过去,“刘老头怎么说?”
他脸色低沉。
明瑶心头一紧,“有事吗?”
“不会处分。”许镌说,“江序南自己说是正常比赛。”
明瑶松了口气。
“就是有件事。”
许镌眉头紧锁。
“写检讨?”
他摇头。
明瑶慌了:“你说呀,我肯定帮你。”
“肯定帮我。”
她连忙点头:“只要我能做到,除了上刀山下火海。”
他哦了一声:“不用上刀山。
“上我家。”
她愣了一下,那人歪头看她,“我过生日,你来吗?”
春末夏初,外面一声早的过分的蝉鸣。
“好。”
他忽然笑了一声,嗓音依旧难驯,可眼神透着温润-
看到对江序南的通告时,明瑶正在要死楼开组会。
华大学霸网红塌房,差点在热搜上挂了一晚上。
平台上的视频刚删掉,网上又冒出一堆片段,评论区除了夸许镌替天行道外加舔颜之外,一堆人@华大官博,要求给个说法。
华大诚信委员会调查后,出了这则通告。
记过处分,记入学信档案。
江序南的账号下面都是骂声,迫于压力,他关了评论区,这几天请假,都没来学校上课。
而国赛小组,迫于压力,他卸任组长,新组长由周钰担任。
蒋一昂的生活却被他搅乱了,有粉丝找到他的社交账号,说他是丑人多作怪,栽赃江序南。
气得乔之淮连夜注册了十个小号,轮番骂回去。
蒋一昂因此这几天都恹恹的,月底放假,和许镌请了假,坐上了开往川省的火车。
他报名的华大书山计划,在川省山区做活动。
那是他的家乡,顺道回家探亲,躲躲是非。
明瑶不满:“便宜他了。”
许镌看她一眼,明瑶一愣。
开完组会,她留下来帮许镌收拾,他叫她几下,她慢半拍的回应,得到他几个白眼。
“怎么?”他转身停下脚步,明瑶差点撞他身上,
“你觉得轻了?”
她看他面无表情,又想起网上有人说他应该去演那种冷面杀手,有这脸不用演技,本色出演就行。
“还行……”
起码江序南尿裤子的视频不知道谁传网上去了。
社会性死亡。
明瑶不敢问他是谁传的,怕他再搞点大事情,“够了?很重了。”
“只是……”
“只是你觉得不公平,这件事被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作恶者没有收到应有的惩罚,受害者却惹上是非,对吗?”
明瑶茫然,“也许。”
“我只是觉得不对。”
“那就对了。”
她看着他平静的表情,“再过两年,很多事你都会觉得更不对劲,因为他们会说,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
“别太纯粹。”他淡声说,“纯粹的人,遇到复杂的事,如果不逼自己变得更复杂,会加倍痛苦。”
她似懂非懂地点头,“谢谢你。”
他看着她认真的样子,轻笑一声,“实在要谢。就给我包个大红
包。”
明瑶一愣,“那我就不去了,我是穷鬼。”
他瞥她一眼,她哼了一声。
她在宿舍里哼了声,收拾着去锡市的行李。
别人旅行结婚,他们旅行过生日。
看着许镌发来的图片,宋时薇一脸诧异,“他这么有钱?家里还有岛?”
“啊?”明瑶一愣,“只是去那里旅游。”
宋时薇切了一声,“假土豪。”
“但是机票他全报了。”明瑶挠头,“我们都住他家。”
“……”
正在挑选和弟弟旅游的约会战袍的宋时薇手哆嗦一下,衣架倒在明瑶身上了。
被香味淹没的明瑶不知所措,爬起来看着宋时薇热络地帮她收拾行李,头还有点晕。
她临走前,宋时薇给她塞了不少东西,说她都用得到,告白神器。
托运时,乔之淮看她这几个大箱子,吓一跳:“你要修飞机啊?”
祝晚宁白他一眼。
许镌不紧不慢地落在后面。
明瑶看着乔之淮揣着兜排队,终究没忍住好奇,“就我们吗?”
“啥?”
明瑶小声问他:“还有别的朋友给他过生日吗?”
“没。”乔之淮说,“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老许,就他那样的,除了咱们谁敢和他做朋友。”
明瑶低头。
乔之淮以为她不信,“真的,就他小时候……”
“小时候怎么了?”
“你小时候——啊!”乔之淮叫唤一声,躲祝晚宁身后去了。
祝晚宁翻了个白眼。
许镌睨了眼瞅地板缝的明瑶,还没开口,安检响了。
安检员看向明瑶:“不好意思,开箱检查。”
明瑶愣了下,她不记得包里有违禁物品。
“里面有隐私物品吗?需要带您去单独区域检查吗?”
明瑶摇头,“不用了。”
直到安检员打开她的箱子的那一瞬,明瑶后悔了。
安检员从她箱子翻出瓶化妆水,“超过限制了,帮您办理托运好吗?”
几人的视线齐齐落在她箱子上。
不是看化妆水,是看裙子。
裙子挺简单的。
一件低领酒红针织裙,主要是内搭。
乔之淮眼珠子快掉出来了。
白蕾丝吊带,布料约等于没有。
她终于明白,宋时薇为什么说有好东西了。
有路人眼神往这边瞟一眼,她已经心如死灰了。
许镌上前两步,询问安检员:“可以了吗?”
祝晚宁咳嗽一声,“怎么还把我衣服放你箱子里了?!”
乔之淮下巴掉了。
祝晚宁朝着许镌大声说:“谢谢你了!我差点忘带了!”
乔之淮一愣,眼珠转了转,忽然一乐,过了两秒,又开始悲伤挠头。
明瑶不敢抬头,因为后面那道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比杀了她还难受。
安检完,他经过她身边。
“我没装!”
他拽着她粉色的行李箱,手里拎着一袋刚买的吐司,顺手递给她,她不接,他拍了下她的手,贴过来的指腹温热,他直接塞她手里,眸底淌着笑意,“装什么?”
明瑶咳了一声,装傻。
看她生无可恋的可怜样,许镌唇角微勾,“至于吗?”
明瑶有苦说不出,“你不懂。”
“都是成年人了,大家都有。”他坐在她身边,嗓音清哑,“你如果觉得可惜,来我房间,我有很多。”
“你要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