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琰的夸赞是真心的。
毕竟这时代的官方连户部这个部门都还没具体规划出来,百姓人口审查处于非常稀松的状态,如果不是因为重罪或者因某些原因成为被重点“关注”对象,普通人家户的数量统计都只是个大概。
这其实也和这时代的统计方法落后、交通通信不方便有关,官方哪怕曾做过一次大排查,也会因为花费的时间精力过多而导致接下来的二查三查被各种退后甚至直接取消,造成大量“黑户”的存在。
而在这种各方面都处于比较笨重原始的环境里,杨御能在招收人前提前想到为这些人做资料记录,还记录的如此仔细,夏琰多少是有些意外的。
同时也感叹自己果然救了一个非常不错的人才回来,不仅是个未来的神箭手将军,还是个拥有足够管理才能,善于提前思考的人才。
夏琰一边听杨御讲,一边朝着山庄门口走去。
四周排着的难民们看到她和她身侧的杨御,都下意识的后退躲开了一些,枯瘦脏乱的脸上不自觉露出畏惧、小心、讨好、惶恐等神色。
等走到队伍最前面时,夏琰果然看到了四张临时搬来的登记用桌椅,桌椅旁边则是已经堆的快有半人高的竹简堆…
夏琰看到那小山般的厚重竹简堆就想到公主府里那一大堆还没看的奏折。
…光顾着把预备役大秘裴瑄拉出来陪她一起熟悉这些事物了,却差点忘了公主府内本来就还有一大堆东西要处理。
人才一到用起来时果然从来都是不够的,她的预备役大秘也才一个,急缺人才啊…
夏琰心底一叹,脑海里忽然划过昨晚与谢枞谈条件时,三句话离不开他嘴边的另一个名字。
傅旭。
对了,她后宫里不是还有个现成的大才子吗。
这位倒霉的傅状元无论怎么着也是个状元,才能想必不在裴瑄之下,昨晚她正好和谢枞谈了关于他的事,等今天忙完了回去就见见这位傅状元,再想办法看看是把人发展成她的预备役大秘二号,还是其他“部门”助手…
夏琰心底思绪电转,面上则打量起那几个正坐在桌椅上,握着毛笔,快速而忙碌的在厚厚竹简上记录着难民们信息,并时不时开口核问一些问题的记录人。
几个记录人年纪都比较大,身上穿着夏琰昨日来时见过的奴仆服侍,正是这处商庄里原本就留在这里的那几个老仆。
杨御在她身后开口解释道:“因为商庄里没有其他人,御只能暂时让这几个老仆来帮忙记录信息,幸好他们都是从裴公府里出来的,接受过一定程度的教导,能识字,也会写一些基础的字。”
说着,杨御侧眸看了眼静默跟在夏琰身后另一侧的裴瑄,却见这位裴大公子安静的看着那几个忙碌记录的老仆,脸上没什么反应,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
在这时代能识字写字的人是极少极少的,身为奴仆却能识字写字的那更是只有底蕴极为殷实,地位极贵的大族之家才可能有。
裴家虽已衰败,但祖上世代都是夏朝贵臣,底蕴远不是一般权贵之家可以比拟,也才让这些哪怕只是在裴府之外独自看守废弃商庄的老仆,也有识字写字的才能。
夏琰听着点了点头,心里想的却是提高文化程度确实是个必要的事,等她以后慢慢有了条件,定要把义务教育在远古夏朝里慢慢普及发展起来,让这些远古时代的人也提前感受感受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感觉…嗯…
不过这想法想实现还早,她此时更想尽快解决的,是关于那厚重竹简的问题。
杨御刚才担心她嫌他的做法冗杂不是没有道理的,就那么一大堆厚厚的竹简,上面记录的信息可能还没几个人,竹简本身却已经堆成了厚厚一垛,看着都有点头疼。
且不提记录信息少的问题,等她这个商庄未来收入越来越多的人,光记录这些人的消息不就得弄出一大堆竹简?然后还要专门找地方存放,之后如果要更换了,又得再翻找出来处理一遍,想想都麻烦的不行。
所以纸张的问题还是得尽快提上日程,不然不仅未来普及教育的事太难成本太高,她也实在不想再在日常生活中抱着厚厚的竹简看书写字,想打个草稿都不方便。
夏琰不禁又在脑海里问了问系统,得到造纸术的奖励就在第三个任务完成后。
可惜系统给的这些任务,完成顺序必须得一个一个来,否则她倒是可以提前把第三个任务做了,提前拿到造纸术。
不过说起来…这也是她让祁家兄弟去平叛的第三天了,他们应该
也到了,该动手了吧。
想了想,夏琰也没太着急,就算她暂时拿不到造纸术,也可以提前先找材料嘛。
正好这商庄这么大,四周又都环绕着大片山脉,人也都招来了,以后除了让他们磨豆腐、做工、私下训练以外,再让他们每天去外面弄点麻、桑、藤、树皮等植物纤维回来,坐等备用就行。
思绪发展开来的夏琰把自己的想法整理了一下,打算等会统一告诉杨御。
四个忙着记录核查难民信息的老仆们终于察觉到了夏琰等人的到来,连忙想放下竹简朝他们行礼,却被夏琰阻止了。
上前看了眼他们手下已写的密密麻麻的竹简,夏琰让他们继续记,她则继续往商庄大门走去。
而刚走过四个记录老仆后面,夏琰就又看到了一条长长的队伍,这列队伍比外面四个更靠近商庄,几乎从四章记录桌后面一直排到了商庄大门口的位置。
夏琰猜着这应该就是第二步核实这些难民们有没有得病疫的步骤了。
她继续往前走,果然在商庄大门前二三十米外的地方,看到脸上围着白布的小药侍。
小药侍正撸着袖子,忙碌的检查着排着队的难民们,他旁边同样有一个拿着竹简的老仆在记录着情况,以及另外几个侍卫打扮的更年青一点的仆侍。
夏琰仔细一看,发现这小侍果然就是昨日在公主别庄见过的溪睿身后的小药童。
小药童只有一个人,此时忙得脚不沾地,满头大汗。
夏琰三人走到附近他也没发现,只专注的检查着前面的难民。
经过他检查的难民会分为三类。
一类是精神状态看上去还不错的,可以直接进入商庄的,代表他们身上没染疾病。
旁边的记录老仆也会跟着记录下难民的名字,再在后面打个勾,就让人进商庄去等着。
另一类则是在他摇头示意之下,后面几个守着的仆侍,就会上前把难民带到远离人群的百米外的一处圈画地方,与四周隔离,这些人的精神状态看上去也明显没有第一类人好。
最后一类则是状态一看就不对劲的,这类人会直接被带到附近早已备好的马拉车上,等马拉车坐满,就拉着他们离开这里。
杨御见夏琰的目光看向那辆快要坐满的马拉车,便解释道:
“马车上的这些人是被判断为极可能感染了病疫的,他们会被拉回公主府别庄,由溪公子接管。”
夏琰点点头,又看向百米外圈出来的,已经或作或站着不少人的地方。
“那些人是小药侍说需要隔离的,如果他们到了明早也没有问题,就可以进商庄了。”
夏琰挑了挑眉,再次点了点头,虽然没说话,但杨御从她的举止间能看出她对此是赞赏的。
小药侍只有一个人,忙得根本没时间去注意旁边多了的几个旁观者,夏琰看完一圈后也没再停留,继续朝商庄大门走去。
商庄内,与昨日清净至极的商庄相必,此时商庄往内的百米之内,已经分类或坐或站着好几批人。
每一批人附近都有几个站着的管理人,这些管理人中只有少数几个是商庄老仆,更多的则是与被他们管着的难民无异,显然是临时从难民堆里挑出来当做管理的。
“因为商庄内的人实在太少了,招收进来的人多起来之后,御就临时让难民堆里曾经当过管事的人先出来管着,之后再统一管理分配。”
挺好的,夏琰随着被分了不同类堆的难民们,一批一批的看过去,发现每一批人四周都烧着几垛厚厚的木草。
空气里溢着淡薄的白烟,夏琰忍不住眯了眯眼,盯着那燃烧的木草,嗅着空气里浓浓的烟药味,勉强认出那是一种药材。
【主人,这些烧着的确实都是药材,类似于地球世界的艾草,可以有效的杀菌消炎,起到消毒防疫的作用。】
杨御走在她身后,同样给她解释了那些燃烧木草的作用,说是那小药侍用来防疫的,避免意外。
然后他又继续指着那被分成一堆堆的难民们逐一给她介绍:
“这边这堆人数最多的,基本都是年岁十六到三十之间的青壮年,他们以往都是家里下地干活的主力,家和地都没了之后,才不得不带着家里人四处流浪奔走,御打算让他们成为商庄的主要打手、护卫以及您想要的训练对象,不过根据他们的具体情况,我未来会再细细分化一道,让他们成为商庄各种主要事项的主力。”
“这堆,是懂一些织造、手工等细活的女人们,您之前说懂手工艺活的都可以,所以我先把她们分到了这里,更细致的之后看您的要求再分。”
“这堆,人最少。”,杨御带着她走到人最少的那堆难民面前。
这堆难民确实有些特殊,说是难民,但若仔细看,会发现这群人身上的衣服布料等其实不算太差,甚至某些被污泥掩盖下的皮肤还勉强能看出白皙,以往过的日子明显都不算错,只是此时他们因长时间的饥饿和逃荒,看着和其他难民没区别。
“这些都是曾经家里情况不错的,接受过一些基础学识的人,基本都能识字写字,之后您若想用人,可以从他们里面挑选一些。”
杨御说话间,这堆人里的大部分都已经站了起来,朝着她和杨御行礼,姿势还算标准,看上去确实与其他几堆难民们破有差别。
夏琰扫了眼,看到这群人里有的讨好、有的感激、有的小心翼翼的观察,有的则不仅半点不怕,反而直直的打量着她,身形站的笔挺。
夏琰点了点头,收回视线继续往内走。
杨御也继续和她介绍剩下的几堆人。
剩下的几堆人里,有两堆都是之前那几堆人的亲人孩子。
夏琰先看向了孩子那堆,看到那些矮小的孩子们各个瘦骨嶙峋,脸上的污脏让她根本看不清他们的脸。
她招人的时候就允诺过,只要活干得好,可以拖家带口的进来。
此时看着这些因夏朝而流离失所的人们,她也说不出什么多余的话,只要他们以后能安安分分的按规矩办事,夏琰不介意来更多的人。
听着杨御继续介绍着一堆堆难民分类,夏琰脑海里自然也开始规划起这群人的发展方向。
等她听完最后一堆,脑海里也大致形成了一个粗浅的规划。
夏琰转身正打算和杨御说说,却听商庄厨房的位置忽然传来一阵高声吆喝:
“准备开饭了!!!———”
这声之后,原本还算安静的商庄瞬间沸腾了起来。
被分进各圈子里的难民们纷纷站了起来,连人数最少接受过教育学识的那堆人也都忙不迭事的站起,试图走出圈子,挤到那饭香味传来的地方,饥渴抢食!
他们实在是太饿了,又饥又渴的一路逃荒到夏京城门口,却依旧被堵在门外不得进入,每日只靠城内倒出的垃圾残渣为食,其中还有一大群因抢不到食或各种原因病死饿死,他们能撑到现在也基本都到了极限。
此时闻着空气里热腾腾的粥食香气,一群人瞬间就躁动起来,恨不得立刻扑过去吞吃!
原本被分堆站好的各圈也瞬间就有人打破了圈形,红着眼睛想扑抢出去!
充当管事的人里只有老仆们在高声叫着试图继续维持秩序,可早就恶狠了的难民们此时被饭菜香味一勾哪里还有理智?
就连那几个被挑出来充当管事的难民,此时都双眼通红的死死盯着厨房那边,完全忘记了他们该管的职责。
眼见四周的情况就要因食物而失控暴动,早已把石磨送来又回到了夏琰身边的卫一和卫二三四五们瞬间现身于夏琰四周,背对着
她的身影各个修长劲瘦,垂在身侧的双手分别握着两把泛着冷光的匕首,冷冷看着四周的难民。
而见着这情况的杨御更是冷哼一声,脚下一个点地,身影就出现在了最前方被食物勾的失去理智的难民身前。
一踹一踢一拽后,伴着几具人体重重砸到地上的惨叫声,四周快失控的难民们终于在惨叫声中清醒了一丝,看到前方抓着几个难民,把人几乎当沙包一样拖在地上的杨御,他们下意识都咽了口唾沫,恐惧压过饥渴的同时,都退后了一步。
“说了,不守规矩着不招!违反规矩者严惩!谁要是再敢踏出一步!今日就一口粮都别想吃到!”
许是杨御此时的样子太过凶狠,气势太过强横,被饥饿控制了的难民们,理智也终于回来了一些。
看了眼在杨御脚边不停惨叫的人,他们再不敢随意往前面挤。
杨御掩藏在茂盛发须下的双眸缓缓扫视了四周一圈,见被他扫到的人都下意识退了几步,才收了点气势,高声道:
“别忘了你们既然已经签了身契,进了商庄,一切就要按着商庄的规矩来!”
“和刚才一样,每个圈里的人都按次序排好队!不准插队!不准拥挤!小孩老人和妇女排在前面!谁都不准抢!否则直接滚出商庄!”
安静下来的难民们静默了几秒,然后强忍着腹中饥饿,重新按次序排好了队。
之前差点按不住场子的商庄老仆们也松了口气,紧跟着重新喊起来,管好自己的那圈人。
杨御见人们渐渐恢复了次序,才继续道:
“按照之前的规矩,管事一次两勺豆粥,一勺菜,其他人一勺粥半勺菜,不准多领乱领!”
难民堆里被选为管事的几个人正要高兴,却见杨御转头就盯向了他们,“你们几个刚才既然都忘了自己的身份,那就别当管事了,退回人堆里去。”
他点出的几个正是刚才红着眼根本没管自己那圈子人,甚至打算先出手去抢吃食的难民管理。
几个难民管理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僵住了,却在杨御的注视里半个字都不敢说,只能懊悔的退回人群中,看着杨御又点了其他难民出去替代他们的管理身份。
被点到的几个难民瞬间欣喜若狂,几乎快朝杨御跪下叩谢。
杨御让他们时刻记着自己的责任,别再像之前那几个人一样就没再看他们,只拖着手下依旧惨叫的三人,把他们提到了排队打饭口前的地方,当做警示一样丢在那里,让所有排队打饭的难民们都能看到不守规矩的下场!
做完这些,他才转身朝已经把饭抬出来的商庄老仆们走去。
商庄里的难民们多,且都饿了不知多久,杨御知道这点,也不准备亏待他们,在昨晚收到卫一运送来了的那三箱子金银后,他今早早早就让人去买了一大堆豆粮菜食回来。
此时一桶桶的豆粥熬的浓稠粘糊,菜桶里也浓香十足,菜色虽然种类不多,一片片白白绿色之间也只能偶尔看到一丁点肉沫,但油气却是很充足,让四周饿了极久,不知多少时日没吃过正常热饭的难民们止不住咽唾沫。
既然这群人都已经招进来了,未来都是商庄的人,杨御自然不会亏待他们,只要不犯事,他会让他们吃饱,让他们有力气心甘情愿的干活训练,逐渐效忠于商庄的主人。
见难民们都收到了教训,强忍住了饥渴老老实实排起队,杨御才让人开始打饭,同时旁边也有专门的人记着每一个打过饭的人,以免有人试图钻空子重复打。
处理好这些,杨御重新回到了夏琰身边,身上凶狠强横的气势也全部收敛了起来,微垂着头站在夏琰身前,背在身后的双手微微收紧。
“小姐,抱歉,这些人刚收进来,御还来不及训练,所以刚刚…不过以后御保证再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他的语速有些快,头也微垂着没看她,似乎怕她因为刚刚难民们差点失控的事而失望。
却见夏琰又抬手拍了拍他结实的手臂,白色帷帽下的脸看向他,清丽嗓音没有丝毫责怪不满,反而带着笑意:“好,我相信你。”
夏琰说完,看了眼已经按规矩排队打饭的难民们,便收了目光转身往商庄后面走去,没注意到杨御在她说完那句话后瞬间抬眸看向她的目光。
流浪漂浮了不知多久的难民们,终于在今天又吃到了正常的、浓稠的食物。
他们有的捧着碗吃着吃着忍不住就哭了起来,有的则吃了两口就小心翼翼的端捂着自己的碗朝自己的孩子快步走去,把碗里的饭菜倒入孩子的碗里,然后摸着孩子的头,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也有打到自己那碗饭菜的老人,试图把自己碗里的饭菜倒给自己的儿子孙子们,却又被推了回来。
整个商庄在浓粥饭菜终于到了难民们手里之后,这群一直处于惶恐不安、战战赫赫、又饥又渴的难民们似乎终于找到了一点实质感。
在被允许寻找自己亲人的吃饭时间里,他们三五成群的和自己的亲人孩子们凑到一起,小心珍视又不舍的吃着这来之不易的热腾饭菜。
每一颗豆粒在他们嘴里都会细细咀嚼很久很久,似在细细感受那股味道,又似舍不得吞咽下去这来之不易的救命热食。
夏琰带着杨御和裴瑄刚走到商庄后院门口,忽然听见一阵高呼从后传来:
“谢白三小姐赐粥!”
“谢白三小姐赐食!”
“谢白三小姐救命之恩!”
“谢白三小姐救我一家老小!救我们免遭饿死路边!”
“谢白三小姐救命之恩!”
“谢白三小姐赐食!白三小姐是大恩人…”
夏琰听到呼喊,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到那群领到粥菜的难民们一边小心翼翼的捧着碗,一边红着眼眶,或是抱着孩子或者扶着老人的朝她这边匍匐跪下,不停叩拜!
夏琰看着他们脸上的感激与热泪,心底不禁有些复杂。
这些难民们就算从没读过书,但在签了身契的那一刻,应该也都知道她对他们并不是纯粹的同情施舍,而是让他们把自己卖给她,她再给他们提供活下去的机会。
这其实,更像是一种不太公平的交易。
可哪怕如此,这些难民们却依旧感激她,哪怕只是刚得了一口粮,一口热食,竟就能对她如此感恩涕零。
夏琰心底一时复杂,只能想到夏朝的情况实在太过糟糕透顶,让大众百姓们早已掐灭了心底那微末的希望,哪怕此时用卖身于她来换取那一口热粮,竟都像成了让他们感恩戴德的奢求之事。
夏琰心底微叹,朝远处对她叩拜的难民们点了点头,然后一边清理情绪,一边在难民们的高呼声中带着杨御和裴瑄朝着商庄内部走去。
商庄看得差不多,杨御的处理她也很满意,所以接下来,她要把商庄的正式发展规划与他商讨商讨,顺带把豆腐豆花的制作方法交给他,让白氏商庄尽快进入运转!
第42章 这一口豆腐!白氏商庄后院……
白氏商庄后院
说是后院其实不太准确,因为商庄太大,除了中央的主房、侧房、后宅、院落以及几排附属的仆院平房外,商庄四周都是葱郁的山林,和山林前空荡的大片荒草坡。
夏琰此时就带着杨御和裴瑄站在主屋后,面朝向荒地山林的大院子里。
院子里已经摆放了一座石磨,其余九座夏琰打算等杨御等人学会制作豆腐后,就放到商庄前面去,把商庄的‘生厂’作用放在门面上。
这时代因为物资匮乏,战火连绵不断,最基本的豆粟等食物都很难让老百姓们吃饱,所以除了极少数权贵之巅的人外,绝大多数百姓们一生吃的都是非常基础原始的食物。
底层百姓们没有精力也没有资本在吃的上面多做研究,连面食等食物在这里也都还处于极为原始珍贵的地位,是只有大富大贵之家才能不惜花费钱力物力,让奴仆们把珍贵米粮放在用石舀里,再用石棍捣烂成粉末后,才能吃的上的稀罕珍馐。
是的,这时代是连磨面用的磨子都还没有的。
因为时代生产太原始,面食类产品的制作全靠人工用石棍捣烂,导致粉面类产出成本极为昂贵,出产率又极低,所以只有极少极少的顶尖权贵们才有吃的资本。
这也是夏琰打算
先把石磨弄出来的原因之一。
在目前米粮匮乏的状态下,她就打算先弄豆花豆腐,等以后能产出收获大批米粟了,再开始考虑面粉面条包子馒头等的普及。
她昨日在市场上买的各种做豆花豆腐的材料此时也都已经放在石磨旁边,昨晚送来的干豆子也早按照她的要求泡在了水里。
站在她身后两侧的杨御和裴瑄看着这个造型奇特的石制物,虽不知夏琰到底要做什么,但都安静的等待着。
豆花豆腐的制作不难,夏琰上辈子虽是总裁,但也正因为是总裁,生活里各类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技能她都需要懂一些会一些。
上辈子的夏家也并不是那种衣食住行全靠各类阿姨们包揽完的,正相反,每到逢年过节回到老宅时,夏琰这个总裁,和她老爹老妈这两位董事,都少不得得亲自撸起袖子做全家人的过年饭。
所以对一些大众常见的菜肴,夏琰是做的很熟练的,而且因为师承大厨,她的手艺还很不错。
这也是她上次能在敛逸楼里做出那几道菜的原因。
此时看着这与上辈子相差不多的石磨,她直接撸起袖子,露出两条白皙的手臂,上前揭开那盆泡在水里的豆子,查看了一下豆子的浸泡状态。
她昨天买了豆子送来时,就让人传话给杨御,让他提前把豆子泡在水里一晚上。
此时水里的豆子都已被泡的发涨,夏琰捏了几颗试了试,觉得差不多了,便拿起木勺,舀了几勺放入旁边的木盆中,头也不抬的喊道。
“杨御,裴瑄,你们俩过来看着我做。”
原本因她撸起袖子后下意识把目光转开的杨御回过头,应了一声,和旁边同样把视线从其他地方收回的裴瑄一起上前,站在了石磨两侧,视线固定在夏琰两手操作之间。
等豆子舀得差不多了,夏琰余光扫了左边的裴瑄一眼,直接把手里的木勺塞到了他手里。
裴瑄今早和她一起吃完早饭后,就偶尔有些走神。
虽然他走神的时间很短,频率也很少,样子看上去与之前静默不语的状态也差不多,但夏琰还是发现了。
此时制作重点要开始了,她索性便把勺子丢给对方,让他来舀豆子,她则负责在旁边动嘴指挥,也正好让她这没睡够的破身体休息休息。
而手里忽然被塞了一个木勺的裴大公子,墨绿的眸子微顿,难得露出了两秒呆然的状态,而后又迅速意识到了什么,恢复如常的垂眸看着手里的木勺。
“裴瑄,等会你就把这些豆子混着水一起舀进石磨上这个小洞里。”
夏琰没理他短暂的神色转变,边说边对他指了指石磨上面的小孔,见裴瑄对她应声点了点头,夏琰又看向杨御,指了指石磨上面的把手。
“等他把豆子舀进去了,你就握着这个把手,顺时针…意思就是顺着往右转的方向拉磨,知道吗?”
夏琰说着,虚握在石磨把手上示范了一下。
当然,这么重的石磨,她这破身体自然是半点都拽不动的,只能做个示范。
杨御在她的比划后直接抬手握住了石磨上的把手,结实的手臂微微用力,竟就把那石磨轻松转了起来。
“这样吗?小姐。”
夏琰当即点头,“对!”
见两人都懂了自己即将要做的事,夏琰又看了眼石磨底下早早准备好的大木盆,估算着这大小应该差不多,便让侯在不远处的几个仅剩的商庄老仆,再去拿了几个大木盘和几张粗糙到能当纱布用的干净粗布过来,再临时在石磨旁边搭了一个开放式炉灶,随时准备烧火备用。
眼见一切都准备好,夏琰让卫一抬了一张木椅过来,坐在石磨前面,然后就这么坐着一边看,一边对拿着勺握着把的裴瑄杨御说了声开始!
笨重的石磨在她声音落下后,便于杨御手中轻快的转动起来,开始了这时代第一块豆腐的制作。
………
白氏商庄大门前。
随着越来越多的难民们被登记在厚重的竹简上,原本只是晨曦的天光逐渐大亮。
商庄内的难民们比起夏琰来时看到的又多了将近一倍。
负责登记的老仆们和检查病疫的小药侍,在一刻不停的忙碌中也渐渐用光了精力和力气。
见天上的太阳都快到正午,想到他们今早天还没亮就被安排到这里核查登记难民,忙得连早饭都还没来得及吃,被腹中饥渴折磨的再也受不了的小药侍,先回头悄悄看了眼商庄大门,没看到进了商庄后就没再出来的夏琰,小药侍便暂时压下对那位长公主的恐惧,捂着咕咕叫的肚子,悄悄对身后守着的商庄老仆提了一句早饭。
同样忙得头昏眼花的老仆这才想起来早饭这茬,连忙让人看住后面排队的难民们,暂停了招收,让人去商庄厨房里把热饭端出来。
不过刚等他们终于捧上了热腾腾的早午合饭,准备填饱自己咕咕叫的肚子,一股纯浓的清香味忽然从商庄后院里飘了出来。
这股香味难以形容,不是花香也不是药香,而是一种他们从未闻过的,却十分确定属于某种食物的香味!
因为这味道让所有原本捧着早饭的人都下意识停下了吃饭的动作,闻着空气里纯浓的清香,就忍不住分泌起口水。
“这是什么?后院在做什么好东西?怎么这么香?”
捧着饭碗也伸长了脖子试图看向后院的奴仆们,在这股香味的勾一引中,忍不住低低讨论了起来。
而商庄内刚刚才打了自己的粥饭,终于吃了一顿饱餐的难民们更是齐齐抬起头,望向后院,嘴里控制不住的再次吞咽起唾沫。
商庄门口的小药侍本就饿的厉害,没闻到这股香味前,他还能捧着碗里的豆粥菜吃的满足,可此时被这味道一勾,他只想想捧着碗去后院里看看,再想办法讨几勺如此浓香的食物来解解馋!
“好像是白小姐与裴少爷和杨侍长在弄的东西,唔…真香!”
几个离后院不远的奴仆大着胆子伸长了脖子悄悄窥视了后院后,把后院里的情况传了出来。
而听到“白小姐”这三个字后,伸长了脖子的小药侍立刻一抖,把脖子缩了回来的同时,也强忍住了嘴里的唾液,埋头开始大口吨吨的狂吃起自己的早饭。
算了吧,比起那不知名的浓香美食,他还是保命要紧。
…………
商庄后院里,终于把第一锅样品豆腐做了出来的夏琰,立刻切了一小块在碗里,蘸上早早就配好的糖醋汁,咬了一口。
刚做出来的豆腐热气腾腾,入口香嫩纯粹,口感软嫩湿滑,再配上酸酸甜甜的糖醋汁,简直美味!
这样的豆腐夏琰上辈子自然是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但自从三天前来到这个世界后,她的味蕾就一直遭受着各种原始粗糙饭菜的折磨。哪怕是公主府里的饭菜,也都简陋单一到她基本没什么口味。
此时终于又吃上了鲜嫩可口的糖醋豆腐,夏琰当即满足一叹,觉得这口豆腐比她上辈子吃过的任何鲜豆腐都香!
细细品尝完嘴里的嫩豆腐,夏琰转头看向依旧拿着木勺舀着豆子的裴瑄,和同样还在拉磨的杨御。
从亲手磨出第一勺豆浆开始,杨御眸底就掩不住的惊讶之色。
不,应该说,从第一眼看到这个外形奇特的石制物开始,他就忍不住猜测他已决意效忠追随的长公主殿下,是不是曾与江湖上善于制作机关器械的门派打过交道。
否则如此神奇而造物,她是如何想出的?
不过想到从刑场里把自己救出后,就敢把这么一大块地盘交给他的果决贵女,他又觉得也许没什么江湖门派,他新效忠的主人本身就拥有过人的聪慧与手段,也许这就是她自己想出的奇法。
与杨御的想法相比,和夏琰这具身体相处过更长时间,在被抓入公主府之前就阅遍了千百卷书策的裴瑄则想的更广更深,微垂着的墨眸里时不时溢出一抹思绪。
比如,这盆里原本被
他少少舀入的豆子,在出汁后的产量却几乎翻了两三倍。
再比如,这具石磨本身的设计就具有省力、高效的优点,能轻易把不容易碾碎的东西磨成细粉…若是可以再用于其他各种方面,甚至普及,那么对夏朝百姓日常生活必然会有不小的提升…
这些思绪一段一段从他脑海深处钻出,是从小就受到裴府清廉掌权,爱国爱民的祖训熏陶的本能。
只是…这些本能自他被抓入公主府后就在没日没夜的虐待中渐渐被碾碎了…
裴瑄已经想不起自己有多久没出现过这种下意识的反应…等意识到自己脑海里此时的想法,他握着勺子的手也不禁微顿。
两人做着各自的事情,神色皆各有所思。
夏琰转头看来时,到没太在意他们的表情,只看到两人都挽起了袖子,露出了各自的胳膊。
杨御虽然是出力更多的拉磨,但他身材壮实有力,显然在过去几年的牢狱里因父亲老友的关系,没遭受什么太大的虐待,此时拉着那磨似乎还越拉越有劲,若不是夏琰之前让他控制速度,他能把磨盘拉出残影。
与此相对的,舀勺的裴瑄就要弱一些了,毕竟裴大公子本就重伤未愈,之前在公主府里又三天两头的被虐,虽然他身材骨架也颇为高大修长,远远看着与杨御差不多高,但身上却瘦的没二两肉,整体状态可能和夏琰这具破烂身体也没差多少。
此时握着木勺舀了快四个小时的豆子,夏琰发现裴瑄的手臂早已在微微轻颤,这是过度用力后的表现,但他面上却没有露出丝毫异样,只不断往石磨里舀豆子,双眸静默盯着不断榨出豆浆的石磨,眸底神色微深。
夏琰看完两人的状态,直接喊了一声:“暂停一下,你们先过来,尝尝这豆腐的口感。”
被喊到的裴瑄和杨御齐齐回神,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东西,收敛神态,走了过来。
看到夏琰面前用木碗盛放的一大碗白色块状食物,闻着空气溢满的浓郁清香,杨御和裴瑄一左一右站在夏琰旁边,似乎都不知道该怎么吃这从未见过的食物。
就见夏琰拿起旁边的小刀,用另一双筷子夹住大碗里的大豆腐块,切了两块下来,再用勺子舀起豆腐放入他们面前的小碗里,然后从一个装满深棕色液体的小碗里舀出了两勺液体,浇在那嫩白的豆腐上,才各递给他们一双筷子。
“拿着,先试试这糖醋口味如何。”
许是早就被空气里的浓香惑住,也许是对这从未见过的食物实在好奇,两人这一刻似都忘了这块豆腐是夏琰这个长公主亲自给他们切的,手里拿着被夏琰塞来的筷子后,他们端起碗,夹起那冒着热气浇着汁液的嫩豆腐,缓缓送到嘴边。
软嫩湿滑的口感伴着酸甜适中的味道渐渐入侵口腔,几乎不用嚼,那又嫩又滑的浓香食物似乎就能化在他们嘴中!
杨御被遮盖在发须下的双眸瞬间亮了起来!在吃完了嘴里尝试的这一小块后,忍不住夹起了碗里剩余的豆腐,更大口的吃进了嘴里!
与他“耿直”的吃法相比,裴大公子这边就内敛的多,不管是神态还是动作,始终都保持着权臣贵族本能的仪态教态。
不过夏琰还是看到他吃完第一块豆腐后,就接着夹起了第二块、第三块…病态苍白的脸颊两侧鼓起了两个微不可见的腮帮,以缓慢的速度上下动着,似在细细品咽,简直难得能在他这张清瘦无波的脸上看出一丝可爱。
两人就这么以不同的姿态在她前面吃了起来,等到杨御把碗里的所有豆腐都吃完,下意识瞄了眼桌上的那一大盆后,似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放下碗,垂着被络腮胡挡住的俊脸,有些不好意思垂眸朝夏琰一躬身。
“抱歉,公…小姐,您做的东西太好吃了,御从没吃过,让您见笑了。”
夏琰一笑,对此当然不会介意。
他们吃的越香她心情才越好,这代表着豆腐在这个时代果然也是能被人接受的,她之后和敛逸楼谈生意的砝码就能更重。
“没事,这就是我想要的效果,而且豆腐的吃法这只是最原始的一种,等会我再去调几种香料蘸水,你们再分别试试,告诉我你们最喜欢哪个味。”
夏琰说完,看向同样已经停下筷子的裴瑄。
“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与杨御“耿直”而快速的直接吃完了碗里的豆腐相比,裴大公子的碗里此时还剩了几块,不知是他吃的太慢了,还是贵族矜持的礼仪让他没吃完。
裴瑄同样朝她躬了躬身:“稀世珍馐,瑄亦是第一次见。”
夏琰就满意的笑了。
看着碗里还剩余了好一大块的豆腐,又抬眸看了眼快正午的天色,夏琰直接对着空气喊了一声。
“卫一,还有卫二三四十五六七八九十,都出来,吃午饭了!”
说着又招手对旁边候着的老仆道:“老仆,再去拿三十个碗出来。”
老仆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多碗,但还是听话的去了。
等他带着人抱来这一大堆碗,就见夏琰已经让人又起了一锅那名为“豆腐”的香浓美食。
而此时,她旁边也多了一圈的黑衣人。
那些黑衣人各个身材劲瘦高挑,周身围绕的血煞之气哪怕不靠近都让人下意识瑟缩,一看就知道肯定都是见过血,甚至杀人不眨眼的冷血刺客之流。
可就是这么一群看着就让人止不住害怕的冷血刺客,此时面对着把他们喊出来的白小姐,却各个都露出了有些手无足措的神色。
尤其在夏琰亲手从那盆刚起的热锅里,给这十位黑衣刺客亲手切了十块热腾腾的白嫩豆腐,再亲自分到他们各自的碗里,浇上深棕的汁液,让他们先试试时,不喜欢她再重新调配味道时,几个黑衣人握着碗的动作都快僵住了。
这一刻,老仆看着他们身上的紧绷无措,只觉得自己刚刚害怕的那股血煞之气仿如错觉。
毕竟现在在白三小姐面前,这群黑衣人浑身的凶煞仿佛都消失了,只像被驯服后的乖巧猛兽,匍匐在他们的主人面前,不仅安分听话,还因为主人展露出的善待与亲近而手足无措。
老仆看着一时有些想笑,但又瞬间反应过来止住了自己。
这群黑衣人出现后可是谁都没看只看白小姐的,说明他们只认白小姐为主,也只会在白小姐面前表现出如此乖巧无害的一面。
他若敢笑,等白小姐离开了,他可就的仔细着自己的小命了。
老仆想着,强压住了笑意的同时,也压下了心底的艳羡。
毕竟…在这个时代,仆人们的命在主人们眼中是不值一钱的。
一个仆人死了,可能还不及贵人们爱吃的一盘小点让他们在意。
可这几个黑衣刺客,却能得到白小姐的亲手盛食和亲切询问,甚至她让他们点评她的手艺,愿意亲手再给他们调试其他味道。
老仆活了大半辈子,哪怕以往在裴家服侍时,裴家的主人们虽说也都已是极为难得的仁厚主子,从不会肆意打杀奴仆,可终究也讲究尊卑之别,主人亲自给奴仆盛上食物的事,别说没有,而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可此时,这位商庄的新主人,白氏三小姐却愿意如此对待自己的仆侍,老仆说不羡慕是假的,也能理解那几位黑衣青年们为何会在得到白小姐的亲自盛食后,如此僵硬无措。
要是他,他可能会更加惶恐。
不过那场面,就算是晚上做梦,老仆也是不敢
多想的,而且这仁厚善良的白三小姐也已经都是他们的新主子了,这样的状况已经远远超出老仆以往所求,让他原本因为不了解新主人而略存的一点警惕防备彻底消失了,只剩下庆幸。
又远远望了眼,见那十位黑衣青年在白三小姐的强制要求下,僵硬的拿起碗开始吃豆腐,老仆收起心底的羡慕,转身准备继续去收拾锅碗。
却没想到他刚转身,就听到白三小姐清丽的嗓音远远传来:
“老仆!”
老仆一顿,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快步跑过去,又在离夏琰三步外的地方停下,恭敬行礼,“小姐。”
夏琰把一碗刚盛满豆腐的碗也递给他,“你尝尝,然后去喊喊商庄里的其他所有仆人,以及外面那个小药侍,让他们轮流进来,都来尝尝我做的这豆腐,等吃完了午饭再继续做事。”
老仆愣愣看着被递到自己面前,盛满了香嫩豆腐的碗,直到夏琰又喊了他一遍,他才猛地垂下头,抬起皱纹满满的苍老双手,小心又郑重的接过碗,躬下的身躯几乎快埋到腿边,声音微颤:
“是,小姐!奴…奴谢过小姐恩赐!”
第43章 其心可诛!等她带来的人和原属于……
等她带来的人和原属于商庄里的老仆们都吃完了各种口味的豆腐,夏琰拿了一块竹简,专门统计记录了各种豆腐的“受欢迎程度”,以整理这个时代的大众口味。
结果发现喜欢咸豆腐和甜豆腐的人果然最多,接着才是酸辣、甜醋等味道的。
不过想着刚才临时制作的简陋调味蘸水,夏琰觉得这个统计和这时代各种调味品的低下产出是有很大关系的。
这世界的调味品都很稀缺,比如说醋这个东西,由于发酵技术比较原始,过滤的不干净,不仅有很多细渣,酸味也不太纯粹正宗,导致了口感上的差异。
虽然总体味道勉强可以接受,但夏琰吃着时,总有种怪怪的感觉,反正和上辈子的醋有不小差距。
倒是像甜和辣这两种味道,“辣”直接被她用香料做成,“糖”的提炼技术也出现的更久一些,做工更细致下味道自然也比醋更好,所以喜欢的人更多。
夏琰看着竹简上统计的数据,一边想着以后等她空了,一定要去研究研究调味品的制作,或者系统未来能直接给出一个《美食调味大全》方面的奖励也能方便许多。
一边用笔在统计上勾勾画画,挑选之后要送去敛逸楼当样品的豆腐口味。
做完这一切,夏琰收起竹简,让几个吃的红光满面满脸抑不住激动的老仆帮忙打包好几份豆腐,才看向杨御,“记住整个制作流程没有?”
杨御点了点头,浓密的发须遮掩下微微亮着,“御已经全部记下了,小姐放心。”
“很好,外面还有九具石磨,那九具就都放在商庄前面的院子里,等你收整好这些难民,就派人轮流去拉磨子。”
“每个磨子旁边配一口过滤的大盘和炉灶,豆浆出了之后直接开始煮,这几天先把我买来的那些豆子磨个四分之一就行。”
“是,小姐。”,杨御站在她身旁,认真记着她说的每一句话。
“我之后会再教你豆腐的其他晾晒办法,至于剩余那些豆子,等你磨完了豆腐,就再取二分之一,不加水,直接磨成豆粉储存起来就行。”
“这几天也让人去市场上看看,如果遇到有卖米粮的,就买个五六石回来,同样用磨子磨成面粉备用。”
“是,小姐。”
“嗯,”夏琰的目光看向商庄前面越来越多的难民们:“等难民们收的差不多了,先从商庄老仆里挑几个老实忠厚的人来掌握豆腐的制作流程,再从那群难民中挑几个老实厚道的培养培养,并重点看看那群落魄的学士里,看看能不能挑选培养出几个能算会道的,预作以后的账房先生。”
“还有,难民里各自会一门技术的,就让他们该发挥的发挥,买点材料来让他们做,如果确实做的好,确实是能赚钱的好东西,就重新给他们签一份契约,除去奴身,提升到匠人身份,把人彻底定下。”
“到时候也不用吝啬钱财,直接给他们买足他们要的材料用具,配上帮手,让他们做起来。”
“是。”
又交代了一些商庄其他的事,见事情吩咐的差不多了,夏琰抬头看了眼快下午的天色,最后问了杨御一个问题:
“商庄初开,事情冗杂繁多,你现在能用的人又很少,需不需要我让裴瑄留下来帮你?”
安静站在夏琰身后,微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裴瑄,闻言微微抬头。
杨御也抬眸看了裴瑄一眼,厚实胡须下的薄唇微抿:“若小姐信得过,这些事情,御自认都还能解决。”
夏琰见他这神色不由一笑,“那就好,我只是纯粹的怕你忙不过来,毕竟一个人只有两只手两只脚,不过既然你有这个自信,我自然相信你能办到。”
她接下来还有一大堆事要人去做呢,如果可以,也不是很想把未来预备役大秘留下。
杨御听她这么说,抿紧的唇也微微松开,露出个不明显的笑。
夏琰转身,让老仆们把豆腐送去马车,便带着裴瑄准备离开。
结果刚走到门口,又听到身后杨御再次叫住她,双目灼灼:“小姐。”
夏琰回头:“还有什么问题?”
杨御摇头,默了两秒,高大身躯凑近她低声道:“小姐,您昨晚送来的那几大箱子钱银…您不去看一眼?”
夏琰就懂了杨御眸底闪烁的意思,她抬手又拍了拍杨御结实的臂膀,低笑:“你小姐我都不怕你私吞钱财,你倒是提醒的积极。不过我自诩还是有几分看人的本事,钱财放在你这里,我没什么好担心的,况且你从昨天开始,全身上下的身家性命,甚至包括你整个人都已经变成我的了,我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被轻拍着手臂的杨御微微紧绷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似有些微的僵滞,掩藏在浓密络腮胡下的脸颊在听夏琰说完这句话后竟有些微微发红的迹象,不过被茂盛的发须挡着,也看不清晰。
他挪开视线,好一会儿后,才垂下脸,躬身行礼,声音郑重:“小姐信任,御,必不负您所托。”
夏琰“嗯”了一声:“那些金银你都不必吝惜,有需要花费的地方直接去做,这庄子也到处都是需要修缮改进的地方,有什么需要的你自己看着办就好,只要让人记个册子,把商庄之后的日常开销总额和预估拿给我看看就行。”
“是,小姐,御一定尽快完成。”
………………
带上打包好的三大块豆腐和她临时多调制出的几种蘸酱,夏琰一边思索着商庄接下来的发展和花费钱银,一边带着裴瑄坐上了马车,朝着敛逸楼去。
结果马车刚走出商庄没多久,卫十一忽然出现在马车边缘出现,带来了夏琰从昨日起就一直在等的通知——宫里来令,说是夏奢想念她这个皇姐了,让夏琰立刻进宫,觐见夏皇。
……………
夏宫内
奢靡之音和旖旎画面依旧,与夏琰上次来时相差不大。
但踏入宫殿后,夏琰立刻从空气溢散的丝丝味道里发现了不同。
等走进正殿大堂,她一眼就看到了与夏奢齐坐在高高皇榻上的葛淮。
二人身前的桌案上摆满了各种精致奢华的菜食酒水,丝丝白色雾气从他们身前的桌案上漂浮起来,溢散进空气里,正是让夏琰刚进门就闻到的那股怪味来源。
皇榻上,葛淮两边趴着两个貌美的宫女,醉眼迷蒙的依偎在他腿边,娇俏言语中时不时被他喂一口酒。
另一侧的夏奢周身倒是没有宫女,但他自己似乎已经醉的不轻,满脸绯红迷醉的看着桌上冒出丝丝白烟的地方,那里放这个精致的玉盒,玉盒里装着最后一点白色的粉末状东西,玉盒旁边有个小勺子,用小勺子舀出里面仅剩的白色一粉一末放入酒水中,就会隐隐约约冒出白色的雾气。
夏奢似乎非常新奇于这种现象,也很喜爱这种粉末兑入酒水后的混合液体,夏琰刚走进殿堂内看向他,就看到他端起冒着烟雾的酒水一口倒入嘴里,然后隽秀的脸上就露出了迷醉之色,满脸都是
飘飘欲仙的晕眩。
【主人!!这是毒X!天!我检测到了,葛淮竟然把毒X弄了出来!而且材料来源和您上辈子地球的罂X一样!他竟然在这种远古时代里就弄出了这种东西!还敢怂恿给夏皇吃!奸臣贼子!果然是奸臣贼子!其心可诛!】
第44章 当众羞辱!“姐姐?姐姐你来了………
“姐姐?姐姐你来了…”
终于发现夏琰的身影,夏奢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歪歪斜斜走到她面前,少年已经长得比她还高挑些的身躯张开双臂,抱住夏琰,脸颊依恋得贴上她的侧脸脖颈,亲昵的蹭着。
“姐姐…你又来看我了…”
低低呢喃了好几句,而后想到什么,夏奢一边抱着夏琰,一边把她往高位上的皇榻带。
“姐姐,你快试试这个,葛公说这些药是仙药,吃了就能长生不老,唔…我专门给姐姐留了,吃了确实好舒服…姐姐也来试试…”
夏琰没有拒绝夏奢,因为葛淮已经抬起头阴笑沉沉的盯着她。
对于从来贪图享乐,残暴肆意的夏国长公主来说,她从不会拒绝与弟弟一起找乐子的机会。
夏琰顺着夏奢的力道坐上了高位皇榻,夏奢刚把她按下坐在他的位置上,就有些站不稳,一个踉跄就朝着旁边的阶梯歪倒下去,幸好夏琰拉了他一把,不然他能直接滚下台。
被拉住的夏奢,倒下的方向从阶梯变成了夏琰的地方。
少年消瘦的身躯就这么直直朝她扑去,等扑进夏琰怀里,夏奢也不挪了,索性就这么伸手环抱住夏琰,窝靠在她怀里,大半个身体几乎都贴在她身上,脸也贴进了她颈窝,亲昵的蹭她。
“姐姐…姐姐唔…姐姐…又来了…嗯…”
夏琰按住怀里陷入迷幻状态的人,不让他再乱动乱蹭,视线则盯着桌上那只基本已经空掉的玉盒。
“长公主殿下,陛下都已经盛情邀请了,长公主素来不是最喜欢偿这些仙丹灵药么,怎么不试一试?”
夏琰调整好脸上的表情,侧眸笑看着葛淮,有些可惜道:
“本宫确实想试试,只是,皇弟已经把它吃完了,本宫这次怕是没有口福了。”
葛淮阴沉一笑,忽然伸手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玉盒子,让腿边的宫女送到夏琰面前:
“怎么会,陛下既然都说给你留了一份,那必然有殿下你的一份,陛下可素来最爱你这个姐姐了,怎么可能不给殿下你留。”
满脸绯红的宫女把玉盒送到夏琰面前,脸上是同样的浓浓迷醉之色,放下那玉盒时竟还有些不舍,显然早被葛淮灌下过这些药,并且尝到了“好处”,已经成瘾。
倒是葛淮,不管是神态语气还是动作,半点不像吃过这些药的人。
夏琰心底低嘲,心思电转间,她已肯定葛淮早就知道他练出来的这种东西不是什么仙丹妙药,而是会要人命的慢性毒药,所以他桌上那同样快空了的玉盒也肯定不是他自己吃的,多半都被他以“宠爱赏赐”为名义喂给他腿边的几个宫女。
夏琰盯着桌案上新打开的玉盒,没动。
见她如此,葛淮盯着她的视线渐渐放肆起来,近乎审视又尖锐的细细把夏琰从头顶看到脚下,沉笑道:
“本公今日收到一些消息,都说长公主最近有些变了,变得有点不像是以往的长公主了,呵,本公原本还想着不会,谁敢那么大胆的假冒长公主,那可是一旦被发现就要立刻处死的死罪!但现在看来,长公主这犹豫的模样,确实好像和以往不大一样啊。”
狗东西!夏琰在心底低骂一声,对他说的话却是丝毫不慌。
葛淮能当着她的面说出这话,而不是直接动手,就代表他只是初步怀疑,或者说初步试探而已。
他埋在公主府内的人肯定告诉过他夏琰这具身体没被人掉过包,否则他现在不会依旧是这种态度,更不会利用夏奢把她招进宫里试探。
但夏琰的身体虽是本尊,谁都能想到魂魄早已换了个主呢?
夏琰来了之后虽然一直维持着原主以往的人设,但她毕竟不是那只孤魂野鬼,不可能真的像那只孤魂野鬼般做事。
所以不管她扮的再像,她胆子忽然大起来,敢从葛倾手里抢过那么多难民,还敢当众鞭挞杨束,甚至用摄政王舒延玉来威胁他葛淮,也都是事实。
葛淮肯定她的人没有被换,却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有这些转变,所以今日才招她入宫试探。
这老狐狸真是够敏锐的!
可惜夏琰才来这里三天,各方面势力都还没来得及发展起来,虽已有自己的一块基地,却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
所以,在暂时无法和葛淮硬碰硬的情况下,她必须继续披着原主的皮,不能让葛淮发现太多端倪。
眼前这盒毒药,在葛淮如此逼问的情况下,她也没有其他选择,必须吃。
想着,夏琰唇角扬起笑意,垂眸扫了眼依旧贴在她怀里低低反复念着她的名字,根本没注意到葛淮刚刚说了什么的夏奢,夏琰伸手握住玉盒边的小勺,轻轻挑起一小点,融进旁边的酒杯。
“葛公,你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只是有时候灵通的消息可不一定就是真的消息,本宫从出生起就是这大夏最尊贵的公主,谁有胆子敢冒充本宫!况且葛公之前不是亲口许诺了本宫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有葛公的亲口撑腰,本宫胆子自然就大了一些,最近做起事来也就更随心所欲了,却没想到被某些小人告到了葛公这里。”
公主府后院里的那堆探子间谍,还真是给葛淮汇报的及时,呵。
“不过本宫还是很好奇,葛公以后如果真的能抓到胆敢假冒本宫的人,葛公可一定要给本宫说,到时候本宫一定亲自把这人带进本宫府里的地下牢房,再一刀一刀的刮了他,让他知道敢窥视皇室是什么样的下场!”
话落,勺子里的那点粉一末已经彻底融入了酒杯,许是她这次挑的少,没怎么冒出白色烟雾。
夏琰端起酒杯,在葛淮直直盯着的十点钟,缓缓往嘴边送去。
【啊啊啊啊啊啊!!!主人!你别吃啊!这些可都是毒啊!主人!】系统见她真要吃,吓得已经在她脑海里尖叫。
夏琰面上维持着不变,脑仁却被吵的有些疼,忍不住在心底回了一句
【别吵了,这东西微量吃不会上瘾,反而有镇咳止痛的效用,而且现在这情况也容不得我不吃,否则真让葛淮察觉到端倪,怀疑我不是长公主,那原本能制衡他的点就不存在了,他必然会直接对我下手,而我现在可是连一兵一卒都没有,他一动手我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不仅让前几天做的一切全都要前功尽弃,还能直接达成BE的大结局,你想直接去大结局?】
系统就只能强制自己闭上了嘴,却依旧颇为愧疚紧张又担心的闷起气声小声呜呜。
等夏琰把这杯混了毒的酒挪至唇边抿了一口,她眸色忽然顿住,下一秒竟直接微扬起脖子喝了大半杯,十几秒后,她眸底亦渐渐溢出迷幻沉醉之色,而后放下酒杯,面色迷叹的看向葛淮。
“葛公!果然是灵丹妙药!这滋味真不错~”
葛淮见她手里的酒杯直接少了一大半,紧紧盯着她的视线终于收了回去,阴沉一笑。
“看来本公果然是收到了假消息,长公主还是和以往一样,眼光挑剔极高,也极懂得享受各种仙品妙宝。”
夏琰笑握着酒杯,似已经喜爱上这股味道般的一边轻转酒杯一边时不时喝上一口,甚至喝完这杯后,不顾脑海里再次尖叫起来的系统,又从那玉盒里挑出了一小勺放进酒杯内,重新倒满酒水。
余光紧盯着她的葛淮,见她如此,眸底犀利的打量却依旧没有消失,反而再用酒盏喂了腿边的两个宫女,话音忽然骤转:
“不过,其实也不能怪本公,毕竟,长公主以往也想必听说过,曾经有个叫“千面”的门派,是能够化作任何人的模样顶替对方的,而
长公主府上不是正好有一个“千面”的叛徒?才让本公不得不有此怀疑。”
她公主府内部果然是早就被葛淮渗透了,夏琰迷醉的笑看着葛淮,似努力想了想:“啊,你说那个废物啊,可惜,他太不识好歹,一直想着变成其他人逃走,始终不顺着本宫的意,本宫一怒之下就让人把他的手脚筋都挑断了,让他再也无法变成其他人,甚至连走路都无法,只能被锁在床上,任由本宫肆意玩弄。”
葛淮听夏琰说完,盯了她两秒,见她眸底溢出越来越多的迷醉,又低头喝了一口酒业,葛淮缓缓放下酒杯,慢声道:
“呵呵,公主的做法是对的,不过哪怕如此,本宫现在其实也依旧怀疑你是不是真正的长公主。毕竟,“千面”的变幻能力可是能让至亲都无法分辨的,除非…”
夏琰面上已露醉态,似没太理解清楚葛淮的话,握着酒杯迷蒙了好几秒,才顺着他的话往下问道:
“除非…嗝…什么?”
葛淮阴沉一笑:“除非,长公主脱下衣服,亲自验身给本公看!”
第45章 试探与反试探狗东西!夏……
狗东西!
夏琰手里的酒杯,此时已经快喝完两盏了,到了这种时候,葛淮对她的怀疑再多,也应该都打消了大半。
但他依旧抓着这个点说出了这种更加逼人话,目的显然不再是试探,而是想羞辱她!或者说警告她!
他想让她时刻记得,夏宫里真正做主的人是他葛淮,就算他想当众羞辱她这个长公主,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呵,果然是杀千刀的狗东西!
见夏琰不知是吓住还是惊住的坐在原地没动,葛淮抬了抬手,两个侍卫就从他身后走出,朝着夏琰走去,竟是要“帮”她当众脱衣验身。
谁知两个侍卫刚走到夏琰身边,夏琰一把推开怀里已经昏睡过去的夏奢,站起身,一把尖锐的金钗不知何时被握进了她的手里,尖锐的钗柄正顶着她细细的脖颈。
两个侍卫瞬间僵住,朝她伸去的手停在半空。
夏琰握着金钗,看向也瞬间死死盯向她的葛淮,哀叹道:
“葛公,本宫平日里虽然放一荡惯了,但本宫的身子可是千金之躯,不是什么人能都看的!尤其是对于一些本就长得极丑,看着就令人作呕的垃圾,若是让他们看了本宫的身子,那本宫岂不是受了奇耻大辱!”
夏琰说着,目光刻意而缓慢的在葛淮皱纹叠起丑如癞蛤的脸上扫视而过,眸底飞快的溢过一抹不经意般的嫌恶,又快速转向了那两个侍卫,好像她说的就是这两个侍卫。
“本宫素来只爱美人,若是让某些癞蛤蟆看了本宫的身子,那本宫可能真要委屈的想死了!”
说着,夏琰比在自己喉咙上的金钗又进了一分,尖锐的柄部深深陷入消瘦的脖颈,似乎下一秒就能桶穿她的脖子。
脑海里的系统已受不住这场面般的再次尖叫起来,夏琰面上则自然而然的进入了下一个“表演阶段”,红着眼眶,开始委屈哭诉了起来:
“而且葛公明明前日才答应了任由本宫肆意妄为,此时却就要让本宫受此天大的委屈!呜!本宫干脆不活了算了!”
她话一落,握着金钗的手还没发力,葛淮手里的酒杯猛得砸在桌上,发出重重的“哐当”声!
“好了!”
葛淮此时的脸色极为阴沉,也不知是因为夏琰刚刚“不经意”间露出的嫌恶给气的,还是被她比在脖颈间的金钗威胁到,导致他不得不改变主意,无法再以当面羞辱夏朝长公主的手段来警告众人、巩固自己的权威。
细小的吊角眼阴森森的盯着夏琰,葛淮脸上始终存在的那抹仿佛能轻易掌控住任何事的肆意自得,似也在这瞬间被气的消散了不少。
阴沉的眸子盯了夏琰一会儿,葛淮忽然阴沉一笑,拍了拍手,一个艳丽隽秀的男人就从殿外被带了进来。
男人五官精致,身姿张扬,一身坠满饰物的大红色长跑更衬的他艳丽夺目。
进了大殿后,他垂着的双目就开始止不住的左右乱瞟,等看到各种奢华辉煌的器物饰品,眸色越发明亮。
“臣葛昱,见过陛下、殿下,公叔。”
葛淮盯着夏琰:“之前确实是本公考虑不周,既然殿下喜欢美人,本公也好久没有给殿下送过美人了,正好,葛昱是本公葛家二房分支的少爷,虽是庶出,但却从小出落的俊美艳丽,比起你公主府后院那些美人也不差什么,本公现在就把他送给长公主,顺带让他来给长公主验个身,公主总不至于再觉得受委屈了吧。”
夏琰看向阶梯下跪着的葛昱,心底冷笑连连,暗探这老狐狸果然难缠的很,刚吃了个暗刺,竟然就直接当面给她塞了个眼线过来。
面上却收起了委屈的模样,视线一寸一寸扫视过葛昱全身,几乎粘在他身上,做足了原主以往的色一皮样子。
“好!公子这模样,真真是正合本宫口味!”
葛淮见她这副模样,冷笑一声抬了抬手。
葛昱就被侍卫带着走了上来,同时也终于抬起头,快速瞄了一眼夏琰,眸底瞬间闪过惊艳与错愕。
好几秒后,他才堪堪收起神态,压住忍不住想上翘的嘴角,恭敬的跟在侍卫身后走着。
夏琰此时自然也放下了金钗,紧盯着葛昱的背影,唇角带笑的自动跟了上去。
等走到殿后彻底挡住葛淮的身影的拐角,她脑海里的系统终于才冷静了下来,一边喘息一边焦急朝她道:
【主人!刚才真的好危险!那狗东西不仅逼着您喝毒药,竟还想当众羞辱您!啊啊!他真该死!!而主人你刚才也竟然真的喝了!!!那是毒啊啊主人!!】
啊啊啊个不停的系统就见夏琰的脑海意识里忽然幻化出一只手,一把把它整个光团都捏了起来,然后像个汤圆一样搓扁拉圆,让原本还激动的系统瞬间被搓的懵住,连流转的程序似都卡壳了一秒,再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脑海里终于安静下来,夏琰盯着前面葛昱的身影,扫了眼四周站满走廊的侍卫,心底哼笑。
【统儿,别急,怕什么。】
【刚刚也不是全程都只有葛淮在占便宜,反倒是借着他刚刚的试探,让我确定了葛淮的一个把柄。】
还被捏着的系统发不出声音,也还没从之前的情绪里缓过来,只能闪烁着光芒“呜呜”的看着夏琰。
夏琰继续道:【我原本就有百分之七十的把握猜测葛淮因为某种原因不敢对我这个长公主下手,而经过刚刚的试探,这个猜测已经变成百分百的肯定!】
终于缓下来些的系统,从被夏琰抓着的虚幻五指间努力探出一个发着光的脑袋:【啊?主人?为什么?】
夏琰低笑:【因为,刚才他给我的那个玉盒里,装的根本不是毒,而是麻一粉!】
第46章 以一己之力挑起宅斗大梁!麻粉,……
麻粉,是一种含有麻醉性的植物果实磨成的白色一粉一末。
少量食用导致人致幻的可能性很低,但混着酒后,致幻性就会增强。
不过这种粉末虽然也算有毒性,但主要针对精神,对身体的伤害也约等于无,只要不大量吃,也很快就能代谢出去。
夏琰上辈子继承夏家的生意,在夏家原本的基础上把集团发展的更加庞大后,她的竞争对手越来越多,各圈各业里的敌人和看不惯她一家独大的人也越来越多,导致她不得不专门找时间训练了各种防护与自保的手段。
其中,辨认毒X便是重要之一。
上辈子随着各种应酬和宴会次数的增加,为防在阴沟里被人下手,夏琰专门去特殊部门接受过毒X的辨别训练,对常见的毒、具有麻醉致幻性的植物草药等都有过细致的训练,能极快的用视觉、味觉和嗅觉分辨出。
所以刚刚一尝到酒液里混杂的味道,夏琰就知道那玉盒里的粉末根本不是毒,而是葛淮故意用来试探
她的假东西!
毕竟她这具身体以往从没尝过这种“仙丹妙药”,葛淮就是用假的试探她,作为“原主”的她也肯定无从知晓,而他刚刚逼她喝,也只是在试探她的态度而已,若她真没喝这个“毒酒”,恐怕才会真的引起葛淮的怀疑。
不过聪明反被聪明误,葛淮永远也料不到,现在的夏琰不仅魂魄已换,还对各种毒非常熟悉。在尝到酒液的瞬间就辨认出了麻粉这个“假毒”,并依此反推出了他的想法,肯定了他现在因为某种原因不敢对她出手,或者说,他不敢让在当着他的面的情况下出事。
听完解释,系统终于后知后觉的知道了刚刚那些“危险”其实都是夏琰故意的演技与算计,大松一口气的同时,想到自己刚刚的表现,系统散发的光芒都微微变红了些,觉得自己以后不能再这么一惊一乍的,主人早都把各种事情算计好了,它要是太过激动干扰到了主人那可就真罪过了!
系统缓和下来,看着夏琰已经跟着葛昱进了后殿,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主人,那验身这个事,您现在准备怎么办?】
夏琰心里低笑一声,阴森森是目光盯着前面的葛昱:【你等会就知道了。】
………………
后殿内
侍卫关上门,退了出去,守在门外。
殿内只剩下夏琰和葛昱两人。
葛昱转过身,白皙精致的脸颊微微泛红,时不时偷看夏琰一眼,那眼神颇有些欲语还休的味道。
别说,葛昱确实长得极美,如果他不是葛淮派来的探子,不姓葛,夏琰可能真会欣赏一会儿。
毕竟自从来到这里后,在她这具身体面前,还从没有美人敢对她做出这种表情。
但可惜,这美人是藏着毒的饵。
“殿、殿下…臣、不,奴帮您宽衣?”
已经被夏琰“火热”注视了一路的葛昱,心底压不住的欣喜。
原本今日进宫前,他还很怕传说中的长公主就是夜能止啼的凶悍恐怖模样,只是想到进宫后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想到有葛家在自己身后这位殿下再残暴也不会像对待其他人一样随便对待自己,他才咬着牙进的。
结果没想到,这位传说中凶残恐怖的长公主殿下,竟然是个如此美丽尊贵的少女!
刚刚他也在殿外悄悄偷看偷听过了,长公主行事虽然确实带有几分疯意,但那也是因为公叔先提出了过分的条件。
长公主贵为千金之躯,以后还是自己的妻主,她的身子怎么能当众给人看呢,岂不是让殿内殿外的那些男人白白占了便宜?公叔也真是的!
不过哪怕如此,面对公叔的如此刁难,长公主竟也没有失态发怒,而是巧妙的化解了,虽然行为有些过激,但葛昱从小在葛家长大,还是第一次见到在葛家只手遮天从不会被任何人忤逆是公叔,竟在长公主面前吃了个小小的瘪。
且长公主言语间条理清晰,姿态从容不迫,哪怕面对公叔时周身气势也分毫不减,雍容又尊贵,根本和传说中毫无理智的模样不一样,反倒是举手投足间几乎都完美符合了葛昱曾经幻想过的自己未来完美妻主的模样!
此时终于在大殿上见到夏琰,看清了夏琰比他想象中更加美丽精致的脸庞,葛昱心底便控制不住的涌起浓郁的欢喜,直接消散了心底原本的担忧,只剩下一种在赌场下了巨额赌注后,最终赌赢了的感觉!
葛昱的身高比夏琰高一些,高挑的身影站到夏琰面前,白皙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探上她的领口,却在触上系带的瞬间,便被一只更小也更苍白的柔软手掌握住。
“不急。”
夏琰看着被她握住手后,脸色更加红了些的葛昱,语气暧昧:“美人,虽然本宫也很想现在就和美人好好玩玩,但想脱本宫的衣服,可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两人现在的距离很近,夏琰微微抬头说话的气息几乎吹拂在葛昱脸上,让他脸颊染上越多红意的同时,思绪也有些被扰乱,下意识顺着夏琰的话问道:
“什、什么代价…”
夏琰笑的越发暧昧了,脸也更贴近了葛昱,让葛昱有些不敢与她对视的挪开了视线,露出的侧耳却红了个彻底。
“什么代价嘛,等你一会儿跟本宫回了公主府,上了本宫的床,就知道了。”
上、上公主的床…虽然知道以葛家的势力,自己进了公主府后肯定会得宠,可公主的意思是,今晚回去就会宠幸他吗?
葛昱胸口忍不住砰砰直跳起来,一脸藏不住的暗自欣喜之色看得夏琰脑海里的系统轻吸了一口气。
这男人不会真以为主人会宠幸他吧?被葛淮送来的探子竟然还有这么单纯的?难道他不知道以往长公主都是怎么“宠幸”男人的吗?怎么还能做出这副表情?
或者说难道这人也是个影帝?
系统忍不住对夏琰吐槽了两句自己的揣测,却听夏琰回道:【无所谓,管他是真纯还是假纯,等进了公主府,都得按着本宫的来。】
听到夏琰这个语气,系统就知道情况已经稳了,不再担心的继续看戏,然后就看到夏琰维持着暧昧神色的对葛昱道:
“美人,先别急,葛公现在还等在外面,我们还是先完成葛公的命令。”
“不过葛公要验本宫身子的意思,应该是说本宫身上的某些部位有特殊的印记能辩识吧?”
“本宫刚刚也说了,这脱衣服的情趣,本宫想今晚回去和美人共享美妙时再慢慢享受,现在嘛,美人干脆直接告诉本宫需要看哪个部位,尽速完成葛公的命令后,本宫也好带美人回府,如何?”
被夏琰的气息和暧昧话语惑的已经满脑子都是自己今晚努力表现,得宠后就能随时跟在公主身边,一边享受荣华富贵,一边得到长公主独一份疼宠的幸福场面的葛昱,心底瞬间也有些按耐不住了。
所以两秒后,他直接点头同意了,把在葛公府知道的夏琰身上有特殊印记的部位,噼里啪啦的全都倒了出来。
“好、好的殿下,那臣需要看一看您右边的大腿后侧、后背和后颈的位置…”
等终于微颤着手掀开夏琰身后的华贵宫袍,看到少女白皙细腻的皮肤和纤长美丽的腿部线条,葛昱带着红的快滴血的耳朵与眸底越来越浓郁的惊艳迷醉,一一检查过那三个位置后,在夏琰看不到的地方,小心翼翼的从袖口里拿出一把小剪子,不触到夏琰的情况下快速剪下了她几根发丝,丢进了一个香囊。
他这一切做的小心又熟练,显然早就训练过了好几遍,一般人基本察觉不了。
但可惜,从他站到夏琰身后开始,系统就在夏琰脑海里给她口述直播,把葛昱的一举一动都报给了夏琰。
【主人,你这具身体的大腿后侧还真有个非常细小的月牙型胎记,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而且葛昱这动作,您这具身体以往可能真被葛淮下过什么能辩识的药。】
夏琰听着系统的实时转播,没有说话。
而取了他几根发丝的葛昱,等香囊里早已准备好的药粉变成预料中的颜色后,才收起香囊,小心对夏琰道:
“好了殿下,奴已经看完了。”
夏琰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现般的转过身,继续用着暧昧的目光看着葛昱,声音低软:
“怎么样?本宫的身份有问题吗?”
葛昱红着脸摇了摇头:“公主是夏朝最尊贵的千金之躯,无人敢顶替假冒。”
夏琰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了,理了理身上的宫袍,朝殿外走去。
“那好,你现在便随本宫去回葛公的话。”
骤然被甩在身后的
葛昱愣了愣,连忙跟上去:“是,殿下。”
……………
殿外,喝着酒水的葛淮斜着眸子睨了眼跟在夏琰身后出来的葛昱,“如何?”
葛昱脸上的红意已经消散了一些,但残留在羞红之感任谁都能看出他刚刚被人好好“戏弄”而一番。
“殿下千金之躯,无人敢替。”
葛淮听完这句,便放下酒杯往殿外走去,似已没了兴致。
走到夏琰身边时,他又忽的停下,细小的三角眼看向夏琰:
“殿下,杨束前日冒犯您,已受到了惩戒,但胆敢刺杀朝廷命官的刺客,殿下玩够了最好还是送回来。”
夏琰当即“啊”了一声,似才想起了什么般,冲葛淮耸了耸肩:
“可能没这个必要了葛公,那个刺客可不止是刺杀朝廷命官,还差点射到了本宫,犯了如此大罪,本宫怎么可能还会让他好好活着?他被本宫带回去的当天晚上,就已经死在公主府地牢里了,尸体现在多半都已经丢到皇城外的死人堆了,葛公想要的话,本宫现在再让人去死人堆里翻找翻找?把尸体给你送过来?”
说着,夏琰似又想到什么,补充了一句,“当然,以前是那具尸体没被野狼野狗什么的拖走吃掉。”
葛淮听此,冷笑一声,没有回夏琰的话,只像是耗干了最后一丝耐性,袖袍一甩便大步离开了宫殿。
…………
宫殿外。
等走出帝宫的大门,葛淮忽然让人停下马车,掀起帘子看着身后清冷到透着些寒意的帝宫。
“来人。”
一个黑衣侍卫立刻出现在葛淮身前。
“去皇城外看看有没有那个刺客的尸体,记住,检查之前一定要把尸体的脸洗干净了,确定没有任何修饰再看。”
“是。”
“另外,”,葛淮说着,神色突然阴郁了一些,“公主府里防卫,还是没人能突破进去?”
侍卫的声音便弱了一些:“还没有,葛公。”
“废物!”葛淮怒斥一声!
葛淮确实不把夏琰和夏奢这两个傀儡皇室放在眼里,但这两个人手下都各有一支继承于先帝的秘密暗卫。
那两支秘卫各个武艺超绝,内功浑厚,排号在最后面的都能以一当十,排号在前面的更是丝毫不比当今江湖排行榜上的那些顶尖剑客们差!
他们一支把公主府围的密不透风,一支把皇宫围的密不透风,除了夏琰和夏奢的话,谁的令也不听,一度让葛淮十分头疼。
葛淮也曾请来江湖有名的杀手刺客试探过,最终却不仅白白花费了大笔的钱,还连公主府的门都没闯进去!直接导致他这些年连个死士刺客都无法送进公主和皇宫,只能靠着夏琰和夏奢对美色的喜爱,送些美人进去试探。
但美人毕竟都只是他们后宫的玩物,且因夏琰和夏奢两人同承一脉的残暴,这些年送去的好些侍宠线人都直接被那俩姐弟玩虐至死,让葛淮好几次都气到变色。
如果不是有这两支神秘难缠的秘卫,他早就把自己的卧寝搬进皇宫!把自己的娇妻美妾们养进了公主府!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两支秘卫依旧挡在他面前,让他不仅如鲠在喉,亦让他无法在有摄政王的威胁下彻底控制住那两个废物!
好一会儿后,葛淮才终于强忍下怒气,沉声道:
“血衣楼的人继续去给本公请!另外公主府里那个“千面”的叛徒,也让她府里的那些人去仔细查查,看看是不是真像她说的残废到连走都没法走了。”
“是。”
………………
夏宫内
葛淮离开后,夏琰以夏奢还醉着为由,让葛昱先去马车里等着。
她则带着半醉半醒过来后,摇摇晃晃又重新走过来抱住她不撒手的夏奢,朝内殿寝宫去。
走过桌案台时,夏琰拿起那盒已经被夏奢吃光的玉盒,念了些盒底的粉末看了看,发现果然也都是麻粉而已。
葛淮不仅暂时不敢对她下手,对夏奢亦是如此。
不过这种东西吃多了同样有不小的伤害,还容易让人对幻觉产生依耐,不该出现在这里。
夏琰按住紧贴在她身上呢喃亲蹭的夏奢,抬头对着宫殿墙梁处喊了一声。
“侍一”
一道修长劲瘦的身影立刻出现在她身前,恭敬跪着。
与时刻保护着她的“卫”字辈暗卫一样,夏奢也有一支随时隐藏在他身边的“侍”字辈暗卫。
两支暗卫都是夏室先祖处传承下来的,拥有远超普通侍卫的力量,时刻守护着她和夏奢这两个夏朝最后的血脉。
虽说两支暗卫各侍一主,但互为对方唯一至亲血脉的夏奢和夏琰,都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调动对方的暗卫,相当于对方暗卫的第二主人。
比如现在,夏琰把玉盒丢给侍一:“去准备点米磨的米粉来,以后如果还有人给夏皇送这种东西,就把里面的白一粉全都换成米粉。”
“是。”
“以后宫内有任何情况,都要及时汇报给本宫,尤其是与葛家有关系的。”
“是,”侍一恭敬应着,等夏琰没了吩咐,与卫一差不多的劲瘦身影便又消失不见了。
宫内只剩下夏琰和夏奢两人。
夏琰垂眸看着身上醉的不轻的夏奢,盯着这个荒唐又可怜的年轻帝王看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把人带到了床榻上,让侍人端来温水,给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又喂了一碗醒酒汤后,才转身离开了。
………………
公主府内
夏琰带着葛昱一路直入自己的寝殿。
刚踏进殿门,就看见因她进宫而提前回来的裴瑄,已侯在寝殿门口。
“出去。”夏琰对裴瑄抬了抬下巴。
裴瑄听到殿门被推开的声音时便转了过来,待看到她身后的葛昱,他墨绿的眸子微微垂下,脸上一如既往的没有情绪起伏:“是。”
话落,他消瘦的身影便与夏琰葛昱错开,一步一步朝寝殿大门外离去。
跟在夏琰身后的葛昱,自从进了公主府后就一直悄悄的东张西望,越看越觉得奢华堂皇的公主府让他欢喜满意,只可惜沿路都没有发现长公主的那些男宠,否则他还想暗暗比较一番,看看那些人到底能不能比得上自己的姿色。
此时终于看到了一位,还是等在公主寝殿内的一位,葛昱忍不住在看到裴瑄那一刻就悄悄把对方打量比较了个彻底,最终撇了撇嘴。
这位裴大公子的名声,他自然也是听过的,都说是才貌过人,艳绝无双。
但此时在葛昱看来,觉得对方也不过如此嘛。
虽然五官确实长得很不错,但脸上素白的竟连粉都没扑,穿着打扮更是清汤寡水到没味道,而且那苍白虚弱的气色,根本不像是得宠的样子,定是他端着架子不会顺从讨好长公主,甚至还惹怒了长公主,才会被长公主厌弃虐待成这样了吧。
这么想着,葛昱已经自动在心里把裴瑄的位置放到了自己的下面,觉得自己以后在公主府里的争宠竞争对手里,裴瑄能威胁到自己的可能性已大大降低,甚至说不定再过不久就会被长公主厌弃的丢出府去。
“美人,站在门口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夏琰暧昧的声音从寝殿内传出,葛昱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因为打量情敌而差点忘记了跟进去,连忙转回视线,抿了抿唇,小步踏进了公主府主殿。
寝殿内,夏琰已站到了床边,双眸一眨不眨的盯着葛昱。
葛昱被她盯的脸颊又有些浮出红晕,但他知道这种时候绝对不能退怯,一定要好好表现,让公主满意并由此深深记住他才行。
于是他小声的吐了一口气,走到夏琰身前,伸出修长的手指,先脱下了自己外套,露出里面精心挑选后的特制内衬,微垂着双眸忍着羞意的走到夏琰面前,准备服侍她脱衣:
“公主,奴,现在是不是能为您宽衣了?”
修白的手指触上了夏琰的领口,却在碰上系带的瞬间再次被她握住了。
葛昱垂着的睫毛一颤,听夏琰凑近他,在他耳边低声道:
“不着急,本宫不说了吗,想要脱本宫的衣服,是要付出代价的。”
以为她是想玩什么情一趣的葛昱,忍着紧张和羞意,缓缓抬起头,“公、公主想要昱付出什么代价…”,昱什么都可以…
可调一情般的后半句还没说出口,抬起视线的葛昱就看到那尊贵瑰丽的少女,竟缓缓从床边拿起了一把带刺的鞭子。
鞭子布满了骇人的冷刺,在被吹灭了灯烛的昏暗寝殿内散发出令人寒颤的冷茫。
葛昱僵住,有些呆滞的看着那条鞭子,看着握着那鞭子的少女移步上前,把他推倒在床上。
她漂亮精致的脸依旧那么瑰丽迷人,唇角上扬的弧度却渐渐显露出地狱恶鬼般的笑意,声音森如恶鬼。
“葛昱,你真的没听说过吗?上了本宫床的男人,都是怎么被本宫宠幸的。”
“现在,本宫就让你尝尝。”
第47章 随机吓走一个美人!半柱香的时间……
半柱香的时间后,一个衣衫不整的美人猛地推开主殿大门,一边哭喊着“我不要了我不要了公主!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呜呜…”,一边惊惶失措的往外奔逃。
夏琰站在殿门口,握着鞭子看着葛昱越跑越远的背影,“卫一。”
修劲的身影立刻跪在夏琰身后,“在。”
夏琰用下巴点了点慌窜逃离的葛昱,“找人盯好他,顺带给他透露透露本宫以前宠幸过的男人都有什么下场,让他别再有胆子敢随便靠近本宫的寝殿。”
“是。”
“另外,让裴瑄去把从商庄带来的那盒样品放到马车上,你换个衣服,等会随我去敛逸楼。”夏琰收回视线,转身朝寝殿内走去。
“是,殿下。”
………………
吓走了葛昱,暂时勉强算解决了葛淮塞到她眼皮子底下的探子,夏琰一边让卫七出来和她互换衣服,准备等会去敛逸楼,一边思索回想起今日发生的事。
葛淮对她的试探威胁已经开始明目张胆,且这次怀疑虽勉强被她消掉,等以后她做出越来越多与原主不同的事时,葛淮迟早会再次怀疑,且下次怀疑后,再想糊弄打消可就很不容易了,夏琰眉头皱起。
虽然葛淮现在还忌惮着什么无法直接对她和夏奢出手,但夏琰总觉得这份忌惮对葛淮的约束力正在快速减少,说不定哪天这阴险奸诈的老东西就忽然不管不顾的撕破脸,直接杀了她和夏奢,自己上皇位享受了。
更重要的是,她来这里的时间太短,对葛淮忌惮的大概率对象——摄政王舒延玉又基本只有原主回忆里那点皮毛了解,连葛淮为什么忌惮舒延玉,舒延玉又为什么会保她和夏奢都毫无了解。
而无法了解,就意味着无法正确利用,就像吊着悬刀的绳,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忽然断掉,让悬刀落到自己脖子上。
且这种依靠无法掌控的事情来保护自己,夏琰也极为不习惯。
想要真正安稳下来,还得自己亲手握住筹码,亲手掌控住让别人不敢随便擅动的实力才行。
夏琰抬手揉了揉额角,捋了捋自己目前有哪些可利用的东西。
商庄?否,才刚刚建立,连发展都没发展起来,是还需要她保护的东西。
长公主的身份?更加否!这身份和名声在某些地方能有奇用,但在葛淮面前却基本行不通,能不给她添倒忙就算帮大忙了。
“卫”氏暗卫?也不行,他们是她的最后一道防线,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让他们行危险之事遭受损失。
夏琰想了好一会儿,最后发现自己目前果然两手空空,人力、物力、财力就没一个拿的出手的。
唯一仅剩的,也只有敛逸楼这么个可能搭上的口子。
夏琰微吐了一口气,换好衣服,让卫七和卫三呆在寝殿里替代她,她则让已经换好衣服的卫一带着,不动声色的离开了公主府,朝着敛逸楼而去。
第48章 她的条件!敛逸楼内杨管……
敛逸楼内
杨管事眉开眼笑的亲自接待着对面带着帷帽看不清容颜的少女。
这位白三小姐上次来敛逸楼就直接解开了让众学子们碰都不敢碰的第一档题,不仅把那些自命清高看不起她的读书人讽的面子里子全部丢光,还敢当众下巨额赌注,诱的那群迂腐连裤衩都差点输掉,她却满载而归,实乃一个奇女子!
她上次与敛逸楼合作的那两道菜,昨日也已正式被推为敛逸楼的新品菜色。两道新菜一出,当天就被来敛逸楼吃饭的夏京权贵们一扫而光!不仅得到一致的惊叹赞美,受欢迎程度远超管事所想,也连带让这两日来敛逸楼吃饭的权贵数量们越来越多,敛逸楼的大厨这两日更是基本没歇过,连原本买来做香囊的储备香料都差点被用完。
而且上次白小姐来时,阮公子和鸿瑞公子都恰好在,目睹了全程的那两位天家公子更是都对她青睐有加,临走前特意吩咐以后如果白三小姐还来敛逸楼,定要好好招待,不得怠慢,所以今日一听伙计来喊白三小姐又来了,他便立刻亲自出来接待了。
“白小姐,所以您这次是打算向我们合作出售您的这道蘸豆腐?”
管事桌前此时正放着一叠碗和一排盛放着用香料做的稀奇调味品。
碗里盛放着拳头大小的白色块状物,据白小姐说是用豆子粉做的豆腐,让他蘸着各种香料调味品试吃试吃。
“对,杨管事,你先尝尝,如果觉得不错,我们再谈。”
管事呵呵一笑,也不多说,直接夹起一小块,按照夏琰说的方法,蘸了蘸左边的第一个蘸料。
等蘸了料的鲜美豆腐送入口中,哪怕早已尝遍过各种食物的管事也忍不住双眸一亮,当即就忍不住夹了第二块第三块…直到把所有蘸料都试了一遍,那块豆腐也基本都被他吃光。
看着被他扫荡的一干二净的碗碟,杨管事低咳一声,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好在他在敛逸楼里待了十几年,虽也是第一次见到像白三小姐这般不仅能解众人不能解之题,还能时不时拿出各种新奇好东西的聪慧奇女子,但各项珍品奇物他也见过不少,所以哪怕因蘸豆腐太过新奇好吃而忍不住吃的快了些,其他地方他自认依旧恪守着礼仪,没有太过失态。
亲口尝到了如此美妙的新奇美食,杨管事的态度自然也越发恭敬热络了些。
“不愧是白小姐带来的奇物,确实又是一道美味珍馐,杨某平生仅见。只不知,白小姐这次准备如何合作?和上次一样?”
夏琰看着管事堆满笑意的脸,放在桌边的手轻轻摩挲了两下,“不,这次我不要分红,只卖食材原料。”
管事脸上的笑意一顿,抬手扶了扶自己的胡须:“小姐的意思是,你这次只是来卖豆腐的?”
夏琰点了点头。
杨管事的神色便露出了些困惑,看了眼桌上的豆腐,迟疑道:“虽说小姐做的豆腐确实是难得珍馐,敛逸楼也非常愿意买入,可您刚才说过,这豆腐是用豆子粉做的,而这豆粉,想要大量产出可不太容易,哪怕一个石舀同时上三个奴隶锤撵,一天下来可能也出不了多少豆粉,您若只卖豆腐,这量…您一次卖出的若是太少,我这可能就不够了。”
这点在之前听夏琰说豆腐是用豆粉做的时,管事就想到了,毕竟这时代粉面类的制作成本颇为昂贵,普通人基本吃不起,不过好在他们敛逸楼物足客广,哪怕如此费力的食品成本也能轻易承担,所以管事才没有负担的继续和夏琰聊着。
杨管事说完,却见夏琰摇了摇头,淡声道:
“只要你需要,让我一天送来几百石的豆腐来都可以。”
管事就愣住了。
几百石…那得多少豆粉,至少应该也是相差不多的同样上百石吧…
这份量,哪怕他让敛逸楼的所有奴隶什么都不做的全部去砸撵豆子都不一定做的出来,可白三小姐…难道她又有什么独特的奇法妙招?
似看出管事所想,夏琰低声一笑,“至于豆腐
的制作方法,杨管事,这暂且算是我的秘密,您只要知道,我这里的豆腐管够就行了。”
杨管事回过神,也后知后觉的想到白小姐既然敢拿豆腐出来卖生意,相关的问题困难必然有她自己的解决办法。
他虽惊奇,但既然是商业秘密,自然也不好在多问。
夏琰没等他开口,继续道:
“这次豆腐我直接按石卖,当然,看在敛逸楼与我的合作份上,我的价格会很低,基本是只超出本钱一层的批发价,除此外,我还会再免费送给敛逸楼三道豆腐菜品的制作法,只要合作一旦达成,我可以立刻当场做给你们尝尝,保证口味与之前合作的那两道菜相差不大。”
听到夏琰主动说出了如此丰厚的报酬条件,早就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的一辈子的杨管事立刻察觉到了夏琰言语之下的未尽之意,他呵呵一笑,恢复神态道:
“那么,白小姐这次还想要点其他什么?”
能开出如此优厚的出货条件,必然是另有所求。
夏琰也不扭捏,直接说出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交易条件:
“杨管事想必也知道,小女子以往是在其他地方做生意,这次初来夏京发展,就是想要逐渐在此立稳脚跟,但可惜,我前两日把夏京城内的所有繁华街道地段都打听了一遍,却发现那些地方的市场铺子基本都被夏朝里的高官权贵们把持了,连租都没法租。”
“所以,小女子这次的条件,就是想要敛逸楼在夏京城内的两个铺面。”
“铺面可买可租,位置不用太好,面积也不用太大,只不过若是租的话,租金小女子愿意按照最高价位给,但租期至少要一年起步。”
这是夏琰第一次坐着马车游走于夏京城内时就在想的事,但可惜,葛淮之流把夏京城内的所有繁华地段全都握在手里,她不可能去找他们做生意租铺子,只能来找敛逸楼。
而有了铺子,她白氏商庄的名头才算是正式立了起来,以后商庄里产出的任何东西也都有了正式上架卖出的地方,可以直接出售给夏京内各阶层的人士,渐渐打出自己的名号
除此外,更重要的是,从敛逸楼手里拿到的铺子,在外人眼里可能就是她白氏商庄和敛逸楼藏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葛淮等夏朝里那群贪婪无厌的权贵们,就算盯上了她这间商庄,届时也会因为敛逸楼的存在而不敢随意出手。
也免了她到时还要顶着不能脱下的马甲和他们周旋的麻烦。
这么想着,夏琰忍不住在心底低啧一声,创业期就是艰难啊,尤其是她这种在夹缝中求生的,连开个铺子都要精打细算的蹭着别人的名头来保自己安全…
听完她的话,虽然早就料到了她所求不低的杨管事,也没想到夏琰开口就是两间铺子。
不过设身处地的想到白三小姐目前的处境,杨管事倒也能理解。
他又扶了扶胡须:“能免费得白小姐的三道豆腐菜品,哪怕不尝,杨某也知道必然都是仙品。只是这京中铺子,我敛逸楼除了这栋大楼本身以外也并不多,小姐若想租买,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杨某无法全权做主,还需与两位公子修书一封,不出意外的话,明日应就能回复小姐。”
夏琰也没想这生意能一次就做成,上辈子她遇到某些大单子时,前前后后磋磨几个月都是常有的事,而且看杨管事的样子,对她的条件并无反感,成功率应该不小,夏琰便也不担心的直接点头应了。
“好。”
见她态度不急不躁,年纪轻轻却就已有了许多老成商人都没有的耐性与心性,杨管事心底越发欣赏的同时,脸上也重新扬起笑意。
“那豆腐的事儿暂时这么定下,白小姐这次来敛逸楼,可还有什么其他吩咐?”
夏琰一笑:“杨叔言过了,小女子怎么敢对敛逸楼有吩咐?不过这次前来除了卖豆腐外,确实还有一桩事想做。”
被她一声杨叔叫的越发眉开眼笑的杨管事,亲自起身给夏琰倒了一杯热菜:“您尽管说。”
“我打算再解一道敛逸楼的一档题。”
说着,不等已露出惊喜之色的杨管事应声,夏琰继续道:
“不过,我这次不要金银等奖励,只想要一个人。”
“您说您说您尽管说,想要谁!”
要知道敛逸楼之所以开遍大陆各国,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想招揽人才,解出挂在档上的各种难解之题!
白小姐前天刚在他所管的这栋敛逸楼里解出一道一档题,让他这个楼中管事也连带着得了不少青睐好处,这也是他为何态度如此热络的原因之一。
此时若还能再得白小姐解一道一档题,管事觉得自己屁股底下的位置可能过不了多久就能升一升了,他怎能不高兴激动?
而且白小姐这次只是想要一个人而已,他敛逸楼什么人找不到?就算夏国没有,也能从其他国给白小姐送过来!
不过激动的情绪还没有彻底表露出来,已坐回位置正襟危坐的等着夏琰提条件的杨管事,就听她忽然压低声音道:
“我想要一个你们敛逸楼埋在夏朝顶端权贵家里的探子,比如,葛淮之流的。”
刚刚还信誓旦旦的杨管事,脸色瞬间一变,嘴里的茶差点一口喷出。
第49章 敛逸楼的势力“咳咳咳…”……
“咳咳咳…”
“白三小姐,您可说笑了,我敛逸楼虽然涉猎颇广,但都是正正经经的生意…”
夏琰看着对面掩面咳嗽的杨管事:“我不需要探人帮我提供信息,也不需要他们冒险去刺探什么,只要在以后某些关键时刻能顺手帮白三做一些微末之事,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小小帮助即可。”
杨管事依旧在咳嗽,只不过咳嗽声小了一些,满脸为难:“白小姐,可这也实在是太…”
夏琰继续道:“只要敛逸楼愿意帮忙,这次的一档解题我会清清楚楚的把每一个解题步骤和方法写下来,让你们能看清楚,之后敛逸楼若对解题之法感兴趣,亦可派人来寻我,我愿教之。”,当然,能不能学会几千年后的现代高数,就全看对方了。
杨管事的咳嗽声终于停了下来,重新看向夏琰,眸底的为难也变幻为了期待:“白小姐原把自己的算法细细教之?”
夏琰点头:“细细教之。”
杨管事脸上盯着她看了几秒,苍老的脸上就重新扶起了笑意,抬手扶了扶胡须,对夏琰一拱手:
“既然白小姐连如此至宝秘法都愿意倾囊相授,那我敛逸楼自然也不能亏待小姐。”
“不过此事杨某亦不敢自行做主,待某休书一封,和您之前提的铺面之事一起送去给两位公子,明日晚上必能回复白小姐,如何?”
夏琰看着脸色变化颇为自然的杨管事,看着他脸上扬起的笑意,知道这事儿多半已经稳了。
她起身,也朝杨管事一礼:“如此,劳烦杨叔。”
杨管事再次大笑起来,连忙起身扶住夏琰:“不劳事不劳事,都是白三小姐聪慧过人,能得白小姐一法,亦是我敛逸楼幸事。”
谈完交易,两人相互又客套了一番,夏琰便带着卫一离开了敛逸楼。
待出了敛逸楼的大门,夏琰回头看着这栋于夏京城内鹤立群鸡的高大建筑,想着杨管事前后态度的变化,对敛逸楼背后的势力评估也更上了一个台阶。
她刚才要的可是夏朝目前权势最强的葛淮之流的探子,杨管事虽然一开始装傻,但直到最后答应,却都连她为什么要夏朝权臣探子的原因都没问,似完全不在意她要用这些信息做什么,也完全没把葛淮之流、或者说,没把夏国朝堂放在眼里。
杨管事只是敛逸楼的一个管事,却就能有这种态度,夏琰只能认为敛逸楼背后真正的主人至少是有二等国以上、且必是非常强大的二等国以上的势力。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有如此的底气,只为了一道解题之法,就能直接略过缘由,轻易
把一个三等国朝廷重臣家的探子暴露给她。
哪怕夏国目前只算是三等国中的三等国,势力微末残败,但能随意做出这番态度的,亦不是普通势力能够的。
上次在敛逸楼里遇到的那两位年轻公子,想来都是敛逸楼背后的掌权者之一,也不知他们到底都是哪个国家的。
想了想,夏琰收回视线。
算了,这些事现在离她还很遥远,还是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了再说。
第50章 杀了她!杨府阵阵怒骂的……
杨府
阵阵怒骂的声音伴着小厮的嘶喊求饶与物品被砸烂的碎裂声从主卧里传来。
葛淮刚走到门前不远,就看到两个小厮连滚带爬的扑了出来,带血的脸上满是惶恐失措,房间里,杨束的高声怒骂则还在继续。
领着葛淮的杨府小厮看着这画面,忐忑又无措的低头对葛淮道:
“葛公恕罪,家主自从前日被…被从城墙上下来后就昏迷了一整日,醒过来后由于身体重伤未愈,脾气就一直有些暴躁。”
葛淮抬了抬手,示意小厮退下。
小厮有些为难,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依言退了下去。
葛淮推开门,一个瓷碗就摔在了他前不远的地面上,还在发飙的杨束正要对还敢推门而入的小厮破口大骂,抬头一看来人竟是葛淮,脸上的扭曲愤怒瞬间顿住,又快速强制按捺下去,挣扎着从床上起身,朝葛淮一礼。
“葛公恕罪,恕臣无礼,不知道是您来了,臣身体重伤未愈,又见家里小厮竟敢趁机偷懒怠慢,适才发怒训诫,让您见笑了。”
看那几个脸上都带了血的惶恐小厮,他们恐怕是也不敢偷懒散漫的,不过既然杨束这么说,葛淮自然不会说什么,这些小事他毫不关心。
葛淮慢悠悠走到杨束床前,身后跟着的贴身侍卫立刻给他抬来椅子。
“伤势如何了?”葛淮坐在床前与杨束面对面。
杨束脸上又扭曲了一瞬,那天在城楼上被人公开鞭挞的事简直已成他人生一大耻辱!前日醒来后因身上伤口剧痛,更让他无时无刻不想起被吊在城墙上公开示众的羞辱!脾气便越发易怒暴躁!
这几日府内的小厮若胆敢有丝毫不对,立刻就会成为他的出气筒,遭到残暴的辱骂打杀,导致这几日从杨府后院抬出去的尸体都比以往多了好几倍,城外的乱葬岗都被填高了一些。
“谢葛公关心,臣已经…好多了。”杨束语气不快的回道。
葛淮也不计较他的态度,反倒是看着他这副愤恨压抑的模样勾了勾唇角。
“你也别太郁怒,夏琰和夏奢两姐弟现在都还坐着夏朝皇帝和长公主的位置,他们若是真想要故意折辱发难于谁,本公就算有心阻拦,也无法完全越过他们。”
杨束一听,脸上强忍的怨恨就有些止不住,这些年他跟在葛淮身边,看惯了夏朝众臣以葛淮为主的场面,夏琰和夏奢的帝位与长公主位置在他眼里早就屁都不是!只是两个葛公手下的傀儡而已!
可就是这两个傀儡,竟然敢对他动手!还敢那样折辱他!杨束感受着身上火辣辣的疼痛,似又回到前日被吊在墙上公开鞭挞的感觉,心底的怨恨越发浓郁,眸底甚至有杀意止不住的漫出!
他胸口高高起伏了两下,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向葛淮道:
“葛公,夏朝目前谁人还不知您才是真正做主的,您到底为什么还要让那两个泼口小儿坐在上头!那个位置…早就该易主了不是吗!”
葛淮掀了掀眼皮,见杨束眸底满是压不住的恨怒杀意,才哼笑道:
“你以为这事儿是想做就能做的?本公是在等一个时机。”
“什么时机?”杨束追问。
葛淮端起旁边的茶喝了一口,才看向杨束慢声道:
“当然是能给杨大人你报仇的时机,而且现在这个时机已经到了,本公今日来找你,就是想看看杨大人你敢不敢。”
满心怨恨的杨束一听“报仇”二字,脸上的扭曲都平了一瞬,可下一瞬,他脸上却没有出现畅快与迫不及待,反而沉默了下来,一会儿后才有些慎重的看着葛淮,试探道:
“葛公这是…终于斩断了那两姐弟与北边那位的关系了?”
虽然杨束恨不得亲手把那两姐弟大卸八块,也从不把那两姐弟放在眼里,但这些年来不管是葛公明里暗里的暗示,还是其他人的行事做法,皆极少有敢真正伤到那两姐弟的,最多就是架空控制他们。
杨束刚开始跟着葛淮那些年还非常不解,后来看的多了,自然渐渐品出了门道,知道那两个废物傀儡身后竟然还有人保着。
而在夏朝境内,能让葛公如此忌惮着不敢直接对他们出手的,除了北境那位看似毫无动静的摄政王,杨束想不到其他。
这也是他这几年能频频忍下夏琰夏奢所为,甚至前日还被迫吊在城墙上的原因。
但前日的时候,葛公不还因忌惮着那位,才任由那个废物女人把他吊到城墙吗?今日怎么就忽然要动手了?
越细想,杨束心底因“报仇”二字的畅快就越少,倒是警惕与怀疑越来越浓厚。
葛淮撇他一眼,见他这转眼就把怨怒都收回去的警惕模样,阴沉着冷笑一声。
“这些年,你倒是也揣摩了不少,不过本公能在今日来找你,自然说明此事已有新的转机,又想到你前日所受的折辱,才想着来把这复仇的机会给你,结果没想到杨大人竟是这副脸色,呵,既如此,本公也不多打扰了。”
话落,葛淮“哐当”一声放下茶杯,就要甩袖离开。
杨束听到“转机”二字,连忙起身,脸上神色也变了回去:“葛公恕罪!葛公恕罪!杨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以往…总之葛公恕罪!都怪杨束多嘴多问!既已有转机,那杨束也该恭喜葛公!贺喜葛公终于偿所愿!”
杨束两只小眼转的飞快,见葛淮依旧是要走的模样,连忙又改口伏拜讨好道:“不,既如此,相信未来不久葛公就能荣登大宝!杨束在此提前参拜葛公!葛公万万岁!”
杨束念着,竟真在床上朝葛淮跪拜了下来,行了九叩!
葛淮听着他“咚咚”的叩拜声,终于停下身,窄小的吊角眼阴冷的盯了他一会儿,直盯得杨束额角溢出冷汗,连动都不敢动,才忽然又哼笑道:
“杨大人这脑子转得就是快,不过,这声万岁还是先留着,等看杨大人你接下来的“复仇”是否有胆子能顺利完成,再喊不迟。”
杨束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听葛公语气缓了很多,才小心翼翼的直起身体,试探又讨好的朝葛淮问道
“那不知万岁、哦不,葛公嘴里的时机与转机,分别指的什么?嘿嘿,属下知道了也好做打算。”
葛淮适才又缓缓坐回了杨束面前,端起被侍卫新换了一杯的茶,喝了一口道:
“几日后就是小祭祀了,按照规矩,祭祀当天最后一段路程,须由皇室血脉亲自送祭礼于祖祠,且途中不得有任何旁人随行相助,所以,”,葛淮窄小的眼盯住杨束:“本公要你带上一批人,在此伏杀夏琰!”
杨束震了震,眸底各种混乱情绪一闪而逝,虽然葛淮刚才那番态度就让他大概猜到了,但此时亲耳听到诛杀的话,他还是僵了僵。
葛淮见他这模样,眸底阴冷微溢,不待他说话就继续道:
“至于你担心的那些 ,哼,第一,本公若是没有从北境传来的确凿消息,那为何这些年都不动手偏偏此时动手?第二,此事本宫既然当面与你说,自然是有所准备。”
葛淮招了招手,他身后的侍卫就拿出几块沾了血的玉牌,递给杨束。
杨束看到这几块玉牌,瞳眸不禁一缩
“这是…血衣楼的玉牌?”
“本公已经帮你选好了杀手,血衣楼虽说是江湖势力,但其杀手遍布大陆,势力几乎已能堪比某些三等小国,老巢更是在丽这二等大国境内,届时由他们出手,你只需在结束后帮本宫核实结果收检现场。毕竟祭祀的时候,连本公也不方便出入祖祠,倒是你这个禁卫统领合适。”
“而一旦事成,事后就算舒延玉查起来,血衣楼的势力也不是他能查到的,况且舒延玉虽然确实保着夏琰和夏奢那两兄弟,但实话跟你说吧杨大人,本公前不久发现了一本夏朝宫廷秘事,发现舒延玉与前皇的关系其实并不好,甚至舒延玉本家全灭的原因就与前皇有关。”
“所以你也不用怕,这些年那些对那两姐弟动手的,舒延玉就算处理,也从来只处理动手的人,至于其它相关的人和事,他则从来不会多管也从不会多查。”
“所以杨大人自不必再继续畏首畏尾,出手的人是血衣楼的,舒延玉就算想动手,也是对血衣楼动手,不可能也不会和你杨大人有关,杨大人就不必再怀疑这怀疑那的以为本公要害你。”
杨束看着手里的玉牌,原本因为忌惮和警惕而压抑的复仇欲望瞬间又熊熊燃烧起来!心底那点犹豫怀疑更是在葛淮的话里散去,听到葛淮最后几句的声音又阴沉下去,连忙讨笑道:
“葛公说笑了,杨束怎敢?之前都是杨束太过蠢笨,思虑不周,赶不上葛公的深谋远虑,又听那些奸人胡乱传言才犯了蠢!求葛公恕罪!杨束日后若再碰到那些奸人,定杀之给葛公赔罪!”
看着杨束这副奸佞讨好的嘴脸,葛淮才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声音也放缓了些:“既如此,几日后小祭的事还请杨大人细细计划一番,务求万无一失。”
“这是自然!葛公既已做了完全的准备,剩下的自然该由杨束为您办妥,这是杨束的本份!葛公只管坐等好消息便是,杨束必不会负您所托!”
葛淮见杨束握着血玉止不住的擦看,眸底冷笑一闪,放下茶杯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又想到什么,转身看向杨束:
“对了,今年各地送回的税收米粮也都快到京城外了,几日后,还是依照老规矩,借小祭之日送至我府,路线正好与小祭路线相叠,杨大人在快意复仇的时候,可也别忘了这茬,等一切办妥,杨大人这次也辛苦了,届时便多带两车金银回去吧。”
杨束听着,眸底光芒更盛,朝葛淮又磕两个头:“臣杨束!谢葛公恩赐!葛公万岁万岁万万岁!”
葛淮听着他声声的伏拜,嘴角勾起的弧度似享受又似嘲弄,没再多说的慢悠悠转身离开了。
他身后的贴身侍卫倒是多看了两眼还跪着磕头的杨束,眸底有些难以言喻的味道。
葛公刚才说的话虽然都不假,但不假不代表是全部,更不代表是对的。
若是真能用几个血衣楼的杀手就能轻易解决掉那两姐弟,那葛公早就动手,何须忍这么多年,忍到今日才让他杨束来动手?
说穿了,杨束也不过是葛公丢出去试探的一枚棋子而已。
既是试探,那一旦发现结果是错误的,自然随时可抛弃。
杨束平日里也不算蠢,但可惜,这次他被长公主折辱的太狠,心底怨恨太浓厚,又被葛公的亲临,和贪婪睚眦的本性搅乱了思绪,略去了那些不起眼的地方。
不过不管如何,葛公这次也确实需要人来代他对夏琰出手,且这次和以往不一样,是真的动手。
如果顺利,夏朝从今年起,将不会再有长公主,明年夏朝的“夏”字也将顺利更改!
而这一切的开始,交由满心怨恨憎怒的杨束来做是最好不过。
侍卫最后看了杨束一眼,转身也随葛公离去。
原地,只留杨束紧紧握着他手里的血玉牌,心底复仇的欲望越发浓厚膨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