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姚没有着急在这一时去取回被盗取的封神榜。
毕竟此时商王宫可妥妥是妲己的地盘,尚未弄清楚底细之前不宜轻举妄动,于是她在这场宴会结束两日后才施加寻物诀。
密室之中灵光流转,她双手掐诀,青灰色的铜钱飞速旋转着,可却迟迟未指向王宫的确切方位,这令慕姚疑惑地抓耳挠腮。
“怎么会这样呢……”
难道成为世界管理员的第一步是变菜?
但她也不内耗,遇事不决找上级。
伴随着燃着的鼠尾草烟气飘向上空,留影石被激活,投射出元始天尊那张温润面容,他依旧静坐在宫殿高台之上,闭目养神,背后是玉白的柱子,缥缈朦胧。
慕姚怀疑他总是闭着眼睛的原因是因为玉虚宫都是亮白柱子,太刺眼了,整日炼器不如给自己炼幅墨镜。
“师尊?”慕姚忍不住喊了一声。
元始天尊依旧没有睁开眼睛,现在慕姚怀疑他睡着了。
慕姚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焦急,“师尊!为何寻路法术失效了?我探寻不到封神榜的位置!”
朦胧光晕中,元始天尊睁开眼,眼神清明无尘,目光落在她脸上,声音带着几分无奈与慈爱:“封神榜早在祭炼之时便被施加了屏蔽之术,防止有心之人妄图觊觎。此榜之气机,早与天道同隐,寻路之术自然无功。”
慕姚眯起眼睛,这怎么能行?
她当即反向管理,催促元始天尊:“师尊,想必此事对您而言简单得很,您能不能动动手指头帮帮我们呢?”
元始天尊:“……”
他面上更是无奈。
“为师也无法可解。”
慕姚听着这话,眉心一点一点拧了起来:“师尊倒轻巧得很!人家截教通天教主,那是有教无类,广收门徒,弟子如云,如今教势昌盛,争啊抢啊,一步步占得先机。哪里像咱们阐教,一个个清心寡欲只知道顺应天命!我容易吗我!”
青衣道人沉默片刻,在慕姚的熏陶带动之下,也下意识地耍起了嘴皮子:“小徒聪慧,定能寻找到破解之法。”
慕姚沉默片刻,暗啐了句脏话,“师尊你学坏了。”
青衣道人微微一笑,挂断了留影石。
至于慕姚还能怎么做,她双手枕着脑袋往下一躺,眯起眼睛直视着朱红色房梁木,思索着要如何找到封神榜。
封神榜肯定在妲己手中,只是要如何拿到就困难了。
啧,只能玩脏的了。
王宫大殿之中,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玉香盈袖。日光透过琉璃窗棂斑驳洒落,柔光映得殿中人愈发艳若桃李。
软榻之上,一名绝色女子慵懒地半躺着,眉眼间带着媚妩,她衣衫宽松,露出一截纤细雪颈,华发披散在锦被之上,妖娆得不可方物。
她正是那传说中的妖妃苏妲己,而此时此刻,这妩媚的皮囊之下,藏着的却是那千年狐妖岚丘。
一旁玉案上,摆着精美的酒酿与果饮,香气氤氲。岚丘指尖轻轻转着酒盏,晶莹的酒液在盏中荡漾,她低头浅饮一口,心底却忍不住一阵痒。
“呵。”她低低笑出声来,喃喃自语,声音透着些醉意,“如今的我,可不是当年那个被仙人耍得团团转的小狐狸了。”
她抬眸,望向殿外深深宫墙,眼神里透着几分得意与炽热。
如今岚丘的所作所为比起千年前更是厉害,上惑帝辛,下谗比干,连那吕尚的封神榜,也被她从手中夺来,如何不令狐得意?
岚丘慢慢伸出手,在虚空中轻轻一握,像是抓住了命运的脉络,如今轮到她和那慕小仙人斗法了。
想到此处,她心潮澎湃,血液里涌着狐妖天性的兴奋与躁动。
“慕小仙人,你想来抢封神榜?”岚丘低笑一声,倚着软榻慢慢闭上眼,“那东西,我藏得好好的,谁也别想从我手中夺走。”
可随即,她又忍不住抬手撑额,微微蹙眉,眼中带了点失落。
失落的是这都一连三日,慕姚还未动手,定力不怎么妙的狐妖有些抓心挠肺。
“心肝啊怎还不动手?”岚丘忍不住喃喃低语,语气里透着一丝期待。
是啊,三日过去了,慕姚一直按兵不动,既不现踪,也不露痕。她是还在谋划,还是怕了不敢轻举妄动?
岚丘心头发痒,恨不得立刻见到她那纯净清丽的面容,想看到她急切出手的模样。想着想着,她竟有些兴奋,连指尖都轻轻颤起来。
“慕小仙人啊慕小仙人……”岚丘舔了舔唇角,眸光里透着一抹危险的笑意。
正当她心痒难耐,忍不住要派人去打探时,一阵轻微的衣袂破风声响起。她耳尖一动,笑容缓缓收敛,微微眯眼望向殿门方向。
一个身影正偷偷摸摸溜入了她的宫殿之中,不是旁人,正是她宫中的一名侍女。
岚丘看着那侍女,眼尾微挑,唇边慢慢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呵。”她慢慢坐起身来,指尖不紧不慢地撩起发丝,轻轻一绕,“好啊好啊,终于来了。”
岚丘半倚在软榻上,玉手支着下颌,眼眸眯起,冷冷地注视着殿中那个身影。
那侍女一身浅色宫裙,发髻简朴,袖口干净,看起来与寻常宫中婢子别无二致。她低着头,做着端水添香之类的小事,动作娴熟,眼神恭顺。
她心中冷笑,眼底透出一抹锋芒,却偏偏不露声色,只静静看着。
那侍女似乎在无意间,在她内殿的几处角落来回走动,偶尔拂过一处柜子,偶尔轻触案几,好像在找什么,却始终一无所获。
岚丘瞧了半天也没瞧出这侍女要做什么,抬手唤来殿外侍卫,淡声吩咐:“拿下她。”
侍卫应声而入,可没想到,那看似柔弱的侍女,忽然猛地一转身,眼神骤变,竟如豹子般矫健,直接朝着岚丘扑来!
“哼。”
岚丘冷笑,便与那侍女在殿中对上了几招。
空气中香粉四溢,案几上的竹简被打得飘落满地,酒盏碎裂,发出叮叮咚咚的脆响。
岚丘眸光沉冷,终于在那侍女后背发现了一枚符篆,她猛地一撕符篆应声而裂,灵光消散。
那侍女眨了眨眼,像失去了支撑的傀儡般扑通一声软倒在地。
岚丘挑眉,走近几步,看着地上的侍女,低低笑了:“原来是被人操控的。”
她俯身,指尖轻轻点过侍女的眉心,眉眼间透出几分玩味与不屑:“就这?”
一丝薄怒在心底悄然升起。她本以为这慕小仙人会有何等奇策,结果竟只是放了个用符篆驱使的傀儡?
“不过如此。”岚丘轻哼一声,转身吩咐侍女收拾殿中狼藉。
过了两个时辰,沐浴香汤之后,她换了轻软罗衣,正坐在妆台前拢发,忽听殿外通报:“贵妃义兄求见。”
她挑了挑眉:“请。”
帷
幕间,银发男子缓步而入,眉眼冷峻,长身玉立,此人正是敖甲,截教派来的卧底,如今与妲己目的相同,倒是也可以信任。
“有何事?”岚丘慢慢起身,目光透着一丝探究。
“闻仲欲起兵讨伐西岐。”敖甲神情冷肃,眼中带着几分警告,“你不要蛊惑帝辛对闻仲下手。”
岚丘闻言慢慢一笑,眼波流转,似雾似烟:“放心吧。”
瞧着敖甲冷肃模样的好容颜,岚丘自是习惯性地想撩拨两下,她抬手轻轻在耳边理了理青丝,转身吩咐宫人退下。
“既是义兄,自当信任。”她含笑坐下,纤手举杯,酒酿香甜,笑靥如花,“陪我饮一盏。”
敖甲沉默片刻,在这宫殿内上下扫视一圈,眼眸微亮,终是坐下与她对酌。
酒意微醺之际,忽听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喊声:“报!王宫有蟊贼闯入!失窃了东西!”
敖甲倏地起身,脸色顿时沉了几分:“可是……封神榜?此事重大。”
岚丘听罢,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放心。”她缓缓起身,衣袂如水,“在我这儿。”
说着,她从腰间缓缓取下一个玲珑精致的宝葫芦,轻轻拍了拍,眼中透着无尽的笃定与自信。
“放心吧。她拿不走的。”
可这话音刚落,她忽然觉得气氛有些诡异。
敖甲本该冷峻的面容此刻竟透出一抹微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俏皮,竟颇有几分女儿家的柔态。
“你……”岚丘猛地一怔,心头生出警兆,正欲后退,忽觉四肢一阵僵硬,竟是动弹不得!
她瞳孔骤缩,厉声喝道:“你是慕小仙人!”
那“敖甲”抿唇一笑,眼角带着促狭与得意。
“是我呀。”敖甲面容一变,已然化作慕姚的身形,“你是谁?”
岚丘的心狠狠一沉,还未来得及思索,便发现自己竟不受控制地开口:“我是岚丘。”
“封神榜在哪里?拿给我可好?”慕姚缓缓走近,声音轻柔又甜美。
“就在这宝葫芦中。”岚丘听见自己无意识地说出答案,手更是自主地伸出,将宝葫芦中的封神榜取出,双手奉上。
期间岚丘心底的怒火几乎烧穿五脏六腑,她拼命想抵抗,可嘴角依旧带着那抹虚假的笑意,动作依旧温顺得像个听话的婢女。
“好宝贝啊。”慕姚笑眯眯接过封神榜,温柔地摸了摸它。
“那傀儡只是你的障眼法!”岚丘咬牙,“你是……香粉!是那傀儡撒出来的香粉!”
“聪明。”慕姚俏皮一笑,歪头道,“傀儡只是个幌子,真正的关窍香粉里,谁让你不小心?”
岚丘瞪着她,气息颤抖:“你如何得知我义兄的消息,竟能伪装成他?”
“这种事嘛……”慕姚轻笑,捏了捏岚丘的脸蛋,“打听打听不就知道了吗?”
“人类……”岚丘低声咬牙,眼底透出深深的愤怒与无奈,“人类真狡猾!”
慕姚笑意温柔:“谢谢夸奖。”
她做了三手准备,一手自然是派遣傀儡拿封神榜,二来则是派遣敖甲去寻苏妲己问封神榜,若还不成则是她自己拿。
说罢,她轻轻在岚丘额心一点,岚丘的身形瞬间被定在了原地,如雕塑一般无法动弹,只能看着慕姚在她宫殿内上下搜刮。
“好好休息吧。”慕姚抿唇一笑,如一缕清风般跃上窗台,一道金光闪过,黑发少女早已破窗而去。
等岚丘恢复行动能力时,夜幕早已笼罩朝歌,她得知真正的敖甲在大王那边,此次丢失封神榜完全是她自己蠢时,岚丘气得差点掀翻了整座寝殿。
慕姚此时拿到了封神榜,正要去西岐,可与敖甲分别可是个难题。
城郊密林里,敖甲将慕姚死死抵在树干上,银灰色竖瞳里翻涌着不安:“我陪你一起去西岐!”
“不行。”慕姚踮脚吻去他眉间的褶皱,“等我回来。”
敖甲望着她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攥紧了拳头,远处传来闷雷,这场封神之局,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且说慕姚踏着夜色去了西岐,而敖甲第二日一早便收到了通天教主让他去金鳌岛的来信。
天边浮云如墨,海风中带着几分咸湿与沉郁,敖甲银发披散,眉眼冷冽,整个人像一柄藏在鞘中的长刀,在风中隐隐泛着冷光。
金鳌岛上,宫殿巍峨,琉璃瓦映着海光流转,殿中瑞气蒸腾,宝光环绕。
通天教主端坐于宝座之上,红衣如火,鹤袍金纹闪耀,他一手支颐,眼神缥缈而空泛,像在俯瞰一盘博弈棋局。
“甲儿。”通天教主声音低沉,他对于封神榜忽然失窃十分不满,“你可知封神榜是如何失窃的?”
敖甲微微抬眸,脊背挺直,陡然间被恩师如此询问,他沉默片刻后摇头:“弟子不知。”
短短四个字,干脆冷淡,可那份迟疑,怎能瞒过通天教主这等人物。
“呵……”
通天教主慢慢笑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危险,他手指敲击着座椅扶手,缓缓俯身而下。
“甲儿。”他轻声唤,带着几分宠溺与几分不满,“我捡你回来之时你小小的,很是孺慕师尊,如今怎么还学会骗我了?”
敖甲不语,垂眸的神情像冷月下的山川,孤傲而无声。
“有趣。”通天教主一步步走下台阶,走到敖甲面前。
忽而,他抬手一握,五指如钢钩扣住敖甲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来。
“甲儿啊。”通天教主眯起眼,声音像是缠绵夜雨,又如危险利刃,“你最近不对劲啊。”
敖甲被迫抬眼,与那双狭长妖冶的凤目对视,心头微微一震。
通天教主近在咫尺,似妖似神,既有凌驾众生的威仪,也有摄人魂魄的魔性。敖甲在这双洞察人心双眸的注视下艰难保持着冷静。
“师尊。”敖甲终于开口,声音低哑而沉稳,“弟子只是有些……疑惑。”
“疑惑?”通天教主挑眉,尾音轻轻扬起,像是探询。
“若有办法,不让阐教侵蚀截教的生存之地,能否停战?”敖甲静静问出这句话,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多到染血千年的敖甲都有些不忍。
通天教主微微一怔,随即冷笑,眼底透出讥讽与淡漠。
“哪来的办法?”他缓缓松开手,感叹这痴儿的痴心妄想,“只要这三界一天未分离,纷争便一日不会停。”
说着,通天教主又眯起眼睛:“你最近甚是不对劲,可是又与那名名唤慕姚的女子牵扯到一起去了?”
敖甲冷汗低落,但未作声。
“你以为她是真心实意与你在一起的?”
敖甲沉默片刻,道:“弟子并未主动泄露截教内机密。”
通天教主叹了口气,不知是无语还是恨铁不成钢,他能察觉到敖甲虽然未曾恢复记忆,但是心都已经不知道偏到哪处去了。
“你这性子看似冷漠,实则重情。”通天教主遥望着天边,“这几百年来,你是为师的好徒儿,截教众徒的好师兄,可现如今为了一女子,你不仅连心都给了出去,更是连截教大计都不顾。”
“罢了。”他笑了,笑意里透着一丝凉薄,“既然你这般执意
……那便恢复你的记忆罢。”
灵力直击敖甲眉心,瞬间激荡开一阵雷鸣般的剧痛。
“唔!!”
敖甲闷哼一声,身子猛然一颤,仿佛有无形锁链在脑海中断裂。一股炽烈而锋锐的力量自识海深处撕裂开,冲破封印的桎梏!
他猛然喷出一口鲜血,红瞳中泛起惊惶与痛苦。
脑海深处,有一道封锁多年的印记悄然崩塌。
碎片般的画面纷至沓来——
爱人的如花笑靥,父王母后的忧心眼神,子民被屠的哭嚎,截教宫殿里师兄弟的勾肩搭背,以及他在浪涛中立下对截教衷心的誓言……
一幕幕,一片片,如锋刃割裂般翻涌而来。
他摇晃着退后一步,双手死死捂住头,眼底的光芒混乱而痛苦。
“还要去找她吗?你确定她若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不会当场与你划清界限?你也不想被她知道吧?”
通天教主微微一笑,威胁方法使用的炉火纯青,但他却漏算了一点,慕姚并不如传统阐教弟子那样立场分明,其实行事思想还颇有些截教风格。
但此刻敖甲陷入了极度的慌乱中,一点点威胁和恐吓都能击溃他。
过往他没有记忆,可以对待海族和人类毫不手软,可现在情与义,过往和现实交织击让他不知所措。
确实如通天教主所言,他是一条极重情义的小龙。
他不知要如何面对慕姚,也不知要如何面对龙族,他缓缓抬头,眼底透出一股难以言说的茫然与绝望。
第72章 西岐战争慕姚戏弄土行孙解救哪吒
西岐离朝歌路途迢迢,慕姚虽然可以选择御空飞行,但依旧觉得这段路像被无形拉长的橡皮。
才飞了一会她就有些累了,此刻站在山巅抬眸望向远方,晨曦正从云层深处透出微光,分外想念白鹿白鹤他们。
若是御空飞行去西岐也得要一日,于是她想起了昆仑镜,昆仑镜可是能扭转乾坤、穿梭时空的宝物,支持短距离传送。
昆仑镜此时静静躺在她的储物玉珏里。
慕姚取出昆仑镜,上下晃动一番,镜面泛着黯淡的幽光,上面仿佛覆盖了一层黯淡无光的蓝色薄膜,这是能量不足的体现。
她立刻将这些日子从敖甲手里薅来以及昨日意外从岚丘宫中搜刮而来的星吻石喂入其中,这可是意外之喜。
昆仑镜犹如贪吃的孩子,立刻便将那星吻石融了进去,镜面泛起淡淡蓝芒,似一抹月色化开湖心。
可这抹光只维持片刻,似乎还打了个小小的嗝。
“好吃鬼……”
这点子能量吸收要吸收到猴年马月去,日后还得用昆仑镜催动三界分离大阵启动,慕姚便歇了使用昆仑镜的心思,老老实实御空飞行。
一整日的飞行,让她的衣袂被风吹得微乱,鬓边细发缠绕耳畔,疲惫得要命。
慕姚:已老实。
当西岐的轮廓终于在地平线上清晰起来时,夕阳正从云后透出一道灿光,染红了大半天际。
终于到了。
她落在一处山坡,凝望脚下这座城池。
这里与朝歌不同,没有那般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也无王宫的森严与奢靡,反而透着一股沉稳古朴的气息。城墙上嵌着岁月的痕迹,斑驳却不失庄重。
而城外,田畴交错,麦浪如潮,农人正俯身劳作,远远望去,是一片金黄与生机。
城内偶尔有缟素白帛随风飘扬,是悼文王去世所悬挂的丧帛,城中不似朝歌那般繁华喧嚣,更多的是肃穆与宁静。
而远处的山坡上隐隐有鼓声和号角声传来,凭借她良好的视力,更能瞧见黑色的玄鸟旌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阴影笼罩在半空。
那是商军的旗号,商军的先行队,已经驻扎在此。
慕姚心中微动,她来的真是巧,也不巧。
文王前些日子刚殁世,此刻此时又面临商军压境,西岐恐怕上下人心惶惶,所以当务之急应该是赶紧寻到吕尚和哪吒他们才是。
月色逐渐笼罩着西岐,伯候府中却是一片灯火通明,如今西岐城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伯候府内,昏黄灯烛高悬,影影绰绰地落在案几与屏风之上,透着几分肃穆。
上首坐着的男子十分年轻,身着焦黄色服侍,器宇轩昂,天命所归,此人正是武王姬发。
次首坐着一名白胡子老头,此人正是吕尚,吕尚显得十分疲惫,杨戬也站在一边,面容有些凝重。
且说兄长伯邑考被做成肉饼,父亲文王也心碎去世之后,年纪轻轻的姬发叛逃出朝歌回到了西岐,他便下定决心要守卫好西岐城内的百姓。
商兵压境,原本来襄助的神仙也被朝歌来的将军俘获了一位,姬发有些心焦,但还是维持着伯候的姿态冷静地安抚着民众的情绪。
可此时此刻,外头忽然传来士兵们惊恐的议论声:“敌军入侵!”
守门士兵的惊呼划破夜色,霎时间,府外火把连连亮起,数十名披甲持枪的士兵警惕而立,长戈指天,甲叶撞击声此起彼伏。
殿内众人闻声尽出,抬头望去,只见漆黑夜幕中一抹白衣倩影,正凌空而立。
那女子衣袂飞扬,发丝如墨,灵光在周身缭绕,犹如月下飞仙,眉目间清丽而凌冽,瞧起来纯净可嘴角的笑容又有些邪性。
姬发警惕起来,他头带抹额,昂扬脖子冷声道:“阁下何人?擅闯西岐城乃是重罪!”
慕姚瞥了一眼这位年轻雄姿英发的年轻男子,面容俊秀,天正威武,颇有紫薇之气,她也学了些相面之术,当即判断出这位就是日后周朝的武王了。
她清了清嗓子,也不废话,从天空落了下来:“我来找哪吒。”
士兵们披坚执锐,仍是警惕地盯着她,直到吕尚和杨戬从室内奔出,这对峙之景才终于结束。
吕尚见着慕姚眼神一亮,颤颤巍巍道:“慕师姐!封神榜可是找到了?”
被吕尚这么一唤,慕姚也没有扭捏,当即点了点头,可落在众人眼中便觉得有些炸眼,花甲老头唤一青春少女少女为师姐,当真怪哉。
不过如此一来,众人也总算意识到这位风姿出众的黑发少女并非是敌人,而是前来襄助的又一大悍将。
慕姚被视作宾客奉为上座,当封神榜被拿出来在众人面前缓缓展开之时,玉卷泛着淡淡润光,众人的呼吸都停滞了,吕尚也终于松了一大口气。
未来的武王眼中更是闪过惊喜光芒。
慕姚的目光如游鱼般穿梭在人群里,寻找那抹熟悉的红影。可伯侯府的灯火明明灭灭,映照着众人或凝重或欣喜的脸庞,却唯独不见那抹带着混天绫猎猎风声的身影。
慕姚皱起眉头,哪吒呢?
若哪吒在此,此刻怕是早已欢叫着扑过来,用混天绫将她整个人缠住,叽叽喳喳追问这些日子的行踪。
她下意识地望向杨戬,杨戬是个身材高大的青年,相貌英俊,此刻双眉微微蹙起,对上她的眼睛,他的反应也不太自然,心虚地别开眼。
这细微的反应引起了慕姚的怀疑:“哪吒呢?”
吕尚的白发在夜风中轻扬,她重重叹了口气:“前日土行孙率先锋军突袭,把哪吒掳走了,估计会送往朝歌……”
“什么?!”慕姚的声音骤然拔高。
杨戬轻轻咳了两声,想掩饰自己的微妙情绪。
“咳……其实我已经派人去昆仑求助了。”他神情有点不自在,“想来昆仑的人,明日便会到。”
事已至此,慕姚也极为困倦只能按捺下来。
第二日清晨,天光微亮,远处忽然有一片流光划破云层。
一头通体雪白、鹿角如玉的仙鹿,从天边踏云而来,身上氤氲着仙气,蹄下祥云滚滚,简直如传说中从画卷里走出来的一般。
杨戬和吕尚见状,俱是精神一振,杨戬脸上露出惊喜神色:“竟是南极仙翁座下白鹿童子!没想到他亲自来了!”
“此人战功赫赫,据说当年曾与截教弟子数战而不
败,有他在,我们此战有望!“吕尚更是按捺不住,快步迎上去。
可谁知,那白鹿仙光裹体,蹄下云烟飘散,径直朝前疾驰略过了他们……眼里全然没有看见他们的样子。
杨戬:“?”
吕尚:“?”
两人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白鹿落地,仙气缭绕,鬃毛微微颤抖,随后化作一名身形高大的青年男子,一双琥珀色眼睛眨都不眨,径直望向站在一旁的慕姚。
他低首行礼,声音带着点清雅:“小师叔,可还安好?”
杨戬和吕尚同时脑袋里嗡的一声,缓缓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
慕姚倒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笑着走近,伸手摸了摸他光滑的鹿角:“我挺好的呀,你终于来了。”
白鹿抖了抖耳朵,眼神亮亮的,竟带了几分欢喜,还是没有将眼神分给他们。
杨戬:“……”
吕尚:“……”
两人缓缓转头互望一眼。
【这白鹿童子怎么回事?】
【……他瞧慕师姐的眼神是不是有些不对劲,不像瞧师叔……仿佛是话本子了痴情儿郎。】
白鹿终于把那双专注又含情的眼,慢慢从慕姚身上挪开,转而投向杨戬与吕尚,眼神这才恢复几分正经庄重。
“诸位。”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澄澈,“如今正事要紧。”
话音方落,城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鼓声。
“咚——咚——咚——”
那声音如同擂动心弦,振得人心头一颤。
士兵飞奔上了城头,来报:“禀告!商军已拔营列阵,已在西岐城下排兵布阵!”
一瞬间,府内众人神色皆是一凛。
“土行孙的缚仙索不可小觑。”
吕尚抚着白须,声音低沉如坠重石,“哪吒虽有神力,却在猝不及防间被捆住经脉,如今被囚于商军大帐。这法宝认主如灵蛇,一旦缠住便越收越紧,除非施法者主动松开,否则大罗金仙也难以挣脱。”
白鹿蹙眉沉思:“擒贼先擒王,只要制住土行孙”
“谈何容易!”杨戬苦笑打断,三尖两刃刀重重杵在地上,“西岐沃土千里,那贼子遁地如鱼得水,捉住了一旦被他碰到土地便又遁走了!”
话音未落,城外突然传来刺耳的叫骂声,土行孙正站在商军阵前,手中的狼牙棒被他甩的破空响,挑衅地朝着城头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西岐软蛋怎么尽躲在城内,还不出来受降,耽误爷娶美娇娘!”
众人一时面色愤愤,十分受辱。
慕姚忽然轻轻咳了一声:“那个……其实,我有个办法。”
“嗯?”几道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点迫切和期待。
慕姚抿了抿唇,慢悠悠伸出手:“缚仙索嘛……我也有一条。”
说着,她手心一道青光浮现,一条柔韧灵动的细索缓缓现形,索上符文暗闪,灵气流转,竟是与土行孙手中那条不遑多让。
“这是?”吕尚瞪大了眼。
慕姚挑眉一笑:“千年前,元始天尊给了我一条缚仙索。”
“既然他能用缚仙索……”她嘴角一弯,眸光带着点天真又恶作剧的光:“那咱们也来个缚仙索对轰呗。”
白鹿怔了一下,旋即忍不住笑出声来。
两军对垒,战士先行,土行孙骑着矮脚马在城墙前来回晃荡,而西岐这边派出了杨戬和白鹿出阵。
土行孙见西岐城出了两名仙姿玉容的仙人,眉头一跳,还没来得及放狠话,杨戬的三尖两刃刀已裹挟着凌厉剑气劈向土行孙,两人随即打得有来有回。
可等到白鹿出手之时,情形就全然逆转了。
他拨出射日弓来,弓箭射出万千灵光流矢,密不透风,砸得土行孙抱头鼠窜。
土行孙面色骤变,这才惊觉眼前看似温润的仙童,出手竟比刀刃还狠,他狠辣一笑,心道先逃走用哪吒的命去威胁他们也不迟。
眼见着前方竟然有一个突破口,土行孙不作他想,立刻朝前飞奔而去,却不知上方早有一张闪着白色光芒的大网悄然铺开。
等土行孙反应过来之际,土行孙看着那张看似普通的渔网嗤笑出声,可下一秒,触及网丝的皮肤突然传来灼烧般的剧痛。
“这是缚仙索!”
他惊恐地挣扎,却见银色锁链如活物般缠上四肢,任他如何发力,都无法调动半分遁地术。
商兵们见状,顿时阵脚大乱,被西岐城的士兵打得落花流水,残兵纷纷逃回营寨。
而土行孙被缚仙索捆成粽子,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押往西岐大牢,愤怒与不甘扭曲了他的面容。
西岐大牢内霉味刺鼻,土行孙被粗重的玄铁链吊在墙壁上,晃荡间发出刺耳的哗啦声响。
吃了两顿鞭子他还不老实,嘴里十分不干净,嚷嚷着西岐鼠辈去死。
对此慕姚站在城楼上大为惊讶:“你为何要骂我们鼠辈,难道我和你相比,不是你长得比较像老鼠吗?”
土行孙瞧她仙姿玉貌,内心更为悲凉,他不得不承认她说的确实是实话,如此心中又中了一箭。
关了两日,土行孙的气焰也没了当初的嚣张。
曾经那个口出狂言、日日吵骂的大活人,如今瘫坐在牢房一角,眼神暗淡,连骂人都懒得张口。
这两日,商兵营中竟也无动静。没有人来赎他,没有人来换他,仿佛他只是个被遗忘的小卒。
牢门再次被推开,慕姚提着灯笼走进来,目光平静地看着他:“这样吧,我可以放你走。”
土行孙猛地抬头,眼神亮了几分。
“不过,”慕姚慢条斯理,“要用你和哪吒交换。现在我打算写信给邓将军,问问她的意思。”
“在这之前,你有什么想对她说的吗?”
土行孙一愣,心头涌起一阵激动,连忙爬起身,扶着铁栏:“有有有!请姑娘替我带话!”
“邓将军,我……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被你风姿折服。我知道我不够好,但我会努力!等我回去,我会一心一意对你好,永不负你!”
“我发誓,以后不惹你生气,只愿护你周全,若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还有,我其实很喜欢你。”
土行孙说完,眼里透着羞涩与希冀,仿佛已经预见到心上人感动落泪、亲自来赎他的画面。
可他没有注意到慕姚低垂的眼眸里,笑意一点点荡漾开来。
“……嗯。”
她轻轻应了一声,转身走出牢房。
等回到大堂,她提笔,飞快将信写好。
只不过将这情感稍稍浓烈扩大了些——
“等我回来,我立刻娶你为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发誓,一定让你生十二个孩子,儿孙满堂!”
写完,慕姚将信折好,吩咐士兵火速送去邓将军营中。
邓婵玉作为先锋军此刻也在思索对策,要如何迎接闻仲大军,而接到信时,正在帐中整理甲胄。
“西岐送来的信。”副将恭敬呈上。
她眉头一挑,拆开信纸,刚看几行,脸色便一点点涨红,从耳根红到脖颈,她直接气得红温了。
“……十二个……孩子?!”
“还要娶我立刻成婚?!”
“我堂堂邓将军,何曾说过要嫁给这地里钻出来的老鼠?!”
“——荒唐!”
竹简在手中被捏成碎片,邓婵玉眼神冷冽,直接一把撕得粉碎。
“传令。”她深吸一口气,冷声道:“回信给土行孙,就说——”
“将军请安心去吧。”
此信一到,牢房中的土行孙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样:“什、什么叫将军请安心去吧?”
六个字如利刃剜心,他拽着信条,整个人呆滞了许久,终于像是被抽走了魂魄,浑身瘫软下来,眼神空洞。
他瘫坐在地,耳畔回响着慕姚似笑非笑的声音:“惧留孙门下弟子,何苦为截教卖命?封神榜乃天命所归,你若助我……”
“天命……”土行孙盯着掌心的镣铐,拘留孙传艺时的训诫与邓婵玉的冷眼在脑中交织。
土行孙才恍惚了许久,他出世本就是为了娶媳妇和建立功业,可媳妇根本不喜欢他那么便只能顺应这女魔头了,最后土行孙被策反,解开了困住哪吒的缚仙索。
商兵营寨内,哪吒猛地睁眼,原本紧绷的缚仙索竟开始寸寸崩解。
他意识到这是他伙伴们的功劳,于是混天绫如赤色游龙破空而出,风火轮轰然转动,他扯开营帐冲了出去,所到之处商兵人仰马翻,火光冲天而起。
哪吒脚踩风火轮,立刻赶了回去,脖颈处的玉锁微微发热,如同一道灼热的烙印。
红袍少
年眼神一亮,他知道,是姚姚来了。
他马不停蹄地冲进西伯侯府,却见正厅内气氛热烈,土行孙恭恭敬敬地站在慕姚身旁,眼神中满是信服。
慕姚身着白色留仙裙,唇角含笑,在众人簇拥中更显高贵。
“慕师姐聪慧过人,此番妙计,解了西岐燃眉之急!”吕尚抚须大笑,眼中满是赞赏。姬发杨戬等人望向慕姚的目光中,既有敬佩又带着几分欣赏。
纵然是欣赏,这一幕刺得哪吒眼眶发红,心中恼火无处可撒,眼见一旁百无聊赖心如死灰的土行孙。
他二话不说,乾坤圈嗡地飞出,直指土行孙:“你这缩头乌龟,竟敢绑我!今日定要你好看!”
土行孙匆忙招架,两人瞬间战作一团。吕尚和姬发等人慌忙上前拉架,喊叫声、兵器碰撞声此起彼伏。
慕姚喝了一口茶水,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抽了抽。
年轻人总是这么精力充沛,想起敖甲温柔目光与硕大胸肌,她的眼神变得柔和,“还是小金龙乖,不会这般胡闹。”
第73章 西岐战争西岐宴会白鹿剖心迹
且说好不容易将哪吒和土行孙劝下来,大伙儿感觉身子骨都瘦了一大圈,尤其是吕尚,他如今鹤发鸡皮,觉得腰背都快断了。
只有慕姚微笑以对,真女人从不看这鸡飞狗跳之景。
她已经不是过去的她了,男人嘛至死是少年,想打架就打嘛,只要血别溅她身上就行。
魔家四将早已被杀死,土行孙这一员猛将收入西岐麾下,现在商军的先行队只剩下了小将邓婵玉,压根不足为惧。
因此邓婵玉与剩余商军苦斗了半月,被西岐士兵及能人异士困死在营中,最后被俘虏于大劳内。
此战大捷,西岐城担惊受怕近半年,朝歌路遥,再派士兵前来至少也要花上两月时间,如今西岐城终于有了修养生息的时日。
日升月落了好些日子,天朗气清万里无云,没有军队号角震撼灵魂的响声,百姓们总算能够睡个安稳觉,一场盛大的宴会正在筹备之中。
傍晚时分,天空绵长悠远地散落着些云朵,霞光万丈,金色碧落,仿佛有龙凤在云间穿梭。
慕姚最近也没有闲着,西岐城安分之际,她便在四处搜寻星吻石的踪迹,还真让她收集到不少。
比如她从一处火山风尘仆仆地回来,头发沾满了火山灰,但她又记起今晚是姬发商定的篝火晚会,此刻正在沐浴之中。
刚脱了衣服,将整个身子浸泡在水桶之中,水烧得温热,水汽氤氲,少女下半张面容泡于水中,整个人如芙蓉露洗。
而一旁的昆仑镜正在桌子上贪婪地吸食着星吻石,毕竟星吻石乃是祂力量的散落,收集的越多,昆仑镜越能集中并发挥其强大力量。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一名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身影跃然窗户纸上,白鹿温润的嗓音穿透水汽:“小师叔,吕师叔请您过去议事。”
水流声骤然停歇,慕姚朗声回应:“好的,我知道了,稍等我更衣。”
她原以为白鹿会如往常般退下,不料脚步声却停在窗边。隔着薄薄的窗纸,她能感受到那道炽热的目光,还有对方刻意压低的呼吸声。
慕姚动作一顿:“还有什么事?”
“小师叔近日……”白鹿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抱拳躬身,“确有一事,想等您与吕师叔方便时再问。”
慕姚内心一个咯噔,虽然她下山是协助吕尚等人进行封神,可她更高级的任务是协助祂的旨意,促使三界分离,顺应历史的发展。
可在白鹿等人眼里,帮助武王伐纣是其次,帮截教压倒阐教才是他们该做的事,没想到这小子这么敏锐,居然能察觉到她的踪迹!
她匆忙披上外衫,湿发随意挽起。就在这时,昆仑镜吸饱了能量,突然发出嗡鸣,镜身剧烈震颤着坠地。
镜面一角微微裂开,竟隐隐透出一丝蓝光,慕姚担心地啊了一声,十分担心昆仑镜有没有被摔坏。
这可捅出大乌龙了,外头的白鹿还以为发生什么紧急事件,木门撞开的声响同时响起。
他冲进来时,正撞见慕姚半跪在地上捡拾碎片,湿润的鬓发垂落脸颊,脖颈处还沾着沐浴后的绯红。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沉默,气氛也旖旎古怪起来。
就在此时,屋外脚步声响起。
“你快点啊,宴会都开始了——”杨戬的声音刚起,下一秒便瞧见敞开的房门,慕姚正半跪在地,白鹿站在她近前,一副极其微妙的画面。
而哪吒的目光死死钉在白鹿身上,眼眶通红,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重重冷哼一声,混天绫唰地甩起,转身狂奔而去,扬起的尘土里藏着少年人酸涩的醋意。
“哪吒!”杨戬只得跟上去,叹道,“哎!”
慕姚望着远去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她将昆仑镜收入乾坤袋,抬眸看向白鹿:“若无事,我便先去见吕尚了。”
“是。”
暮色如墨,渐渐浸透西岐城的天空。
远处传来孩童的嬉笑,夹杂着烤肉的香气,篝火堆的木柴已堆成小山,只待暮色彻底降临便要点燃。
吕尚独坐回廊,白发垂落肩头,酒壶在膝头轻轻摇晃,望着即将热闹起来的空地,眼神却透着几分忧虑。
慕姚踏着暮色走来时,正见吕尚执壶对月,酒液泼洒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银芒。
“你倒是雅兴。”她倚住廊柱,广袖扫落檐角的风铃。
吕尚闻声回头,苍老的面容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却又被叹息打散:“如今土行孙归降,看似太平,可截教怎会善罢甘休?”
酒壶递到慕姚手中,辛辣的酒香扑面而来。吕尚望着远处闪烁的灯火,声音低沉:“阐教以人为本,若能压倒截教,定能还三界太平。”
慕姚指尖摩挲着壶身,想起那些因封神榜而破碎的命运,摇头道:“西风压东风,不过是以暴制暴。截教弟子并非皆恶,若赶尽杀绝,与他们又有何异?况且,谁又能保证新的秩序不会重蹈覆辙?”
吕尚猛地灌下一口酒,壶身重重磕在石桌上,“话虽如此,可心慈手软,如何平乱世?师姐可有良策?”
慕姚望着袅袅升起的炊烟,“或许……有吧。”
她的叹息混着酒香飘散。吕尚忽然大笑,笑声惊飞檐下栖鸟:“师姐还是小姑娘呢,想的那么多做什么!”
他起身拍拍慕姚肩头,指向不远处已经沸腾的篝火,“去玩吧,今夜西岐只谈风月,不论封神!”
篝火越燃越旺,火光照亮西岐的夜色,也映红了每一个百姓的笑脸。
炊烟与酒香交织成热烈的氛围,粗陶瓷碗盛满了香气四溢的肉汤和米酒,孩子们奔跑嬉笑,青
年男女围着篝火唱歌跳舞,热情得仿佛要把星辰都融进这人间烟火。
慕姚被众人半推半搡着送到篝火一侧,她本来不想太过显眼,但最终还是落了个居中。她一身轻袍,却难掩风姿,青丝在火光中微微飞扬,肌肤若雪,眉目如画,便是站在那里不动,旁人也忍不住多看几眼。
西岐民风朴素而热情,带着几分千年前夏朝陈村人的豪放质朴,这些日子里慕姚偶尔出城,撞见许多农夫对着干枯土地发愁,慕姚便施法帮其松土浇水。
“好厚的土!好肥沃!”
“您是让土变厚的厚土娘娘吗?!”
如此一来自然招徕不少青睐和欢迎。
如今篝火燃起,热浪翻涌,歌谣声此起彼伏,有人拿起竹笛即兴吹奏,有人扯着歌喉引一群人应和。
慕姚目光一扫,便看见不远处哪吒和杨戬并肩而立,土行孙也站在他们不远处。
他天生样貌奇特,身形矮小,不善言辞,被不少姑娘笑着推拒,神色间带着几分落寞。好在有一位笑盈盈的大娘递了个鸡腿给他,他眼睛一亮,连声道谢,倒也勉强舒展了情绪。
而杨戬则是众人目光的焦点之一,清俊温雅,如玉树临风。便有几位小姑娘手捧鲜花递给他,他微笑接下,彬彬有礼,眉眼含笑,引来更多窃窃私语。
唯独哪吒,神色冷冷,唇角紧抿,眼神不知在瞧着哪儿。虽脸上写满不悦,却不妨碍他那张近乎绝色的脸引人注目,竟也有几个大胆的姑娘鼓起勇气靠近,被他一一拒绝,气氛也尴尬了几分。
慕姚看着这热闹场景,忍俊不禁,唇角微扬,却并未走近。她今日已经婉拒了不少人邀舞,她只想安安静静看一会儿这人间盛景,不再牵动太多目光。
此情此景倒是有几分记挂小金龙了,也不知他在做什么,只是为了大计,更是为了他和这寰宇的生灵,她只能与他分开,去做这必要之事。
忽然,一道熟悉的气息悄无声息地靠近。
白鹿不知何时已经溜到了她身边。今日的他一身素白常服,收起了往日的清冷锋芒,只是静静站在她左侧,仿佛什么也没说,又仿佛早就等了很久。
他看着她眼里的火光,侧眸轻声问道:“小师叔不跳舞吗?”
慕姚看都不看他一眼,只回了句:“有人陪我跳才跳。”
白鹿看着她嘴角噙着笑的模样,眼神渐暗,轻声道:“那……若是我呢?”
她偏头奇怪地睨了他一眼,火光映在她眼中如星子跳动:“你不是最讨厌这些热闹吗?”
白鹿微微一怔,没再多说什么。半晌,才低声道:“小师叔似是很落寞。”
他声音极轻,却像一滴水落在心湖,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慕姚眨了眨眼,倒也不拆穿他的小伎俩,反而笑着打趣:“说吧,既然来了,那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白鹿沉默了一下,像是在斟酌用词,才道:“小师叔……最近去了哪里?吕师叔……他很担心。”
慕姚顿时笑容一滞,心中了然。他所谓的“担心”,并非出于对她安危的牵挂,而更像是一种掌控之外的不安。
她眼波一转,忽然靠近白鹿一步,语气轻柔却低得几乎只属于他们两人:“所以……你在帮吕尚监视我?”
这话像一柄软剑,带着笑意,却直刺人心。
白鹿立刻摇头,神色郑重,眼眸深沉如夜:“你知道我不会对你做这种事。”
慕姚有点烦人问东问西,毕竟事以秘成。她扬起笑,佯作轻松地打趣:“那就是说,你对小师叔的行踪另有私心?”
这本是一句调笑,按理说白鹿该如往常那般被她一撩便红了脸,慌张逃开才对。可今晚的白鹿却不一样。
却见篝火映得白鹿耳尖通红,喉结滚动着吐出两个烫人的字:“是我。”
火星迸裂的声响骤然放大,慕姚后退半步,撞在身后的木桩上,这孩子莫不是疯了?
慕姚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正要开口反驳。
他的声音轻而真挚,仿佛怕打扰到她,却又坚定如誓言:“弟子知分寸。身份、立场,我从未忘记。我也知道,很多事不能妄想……但若能陪在你身边,哪怕只是为你分忧解困,便是我一生的心愿。”
他垂下眼帘,低声又道:“你对我有恩。可白鹿也记得你对我许下的诺言。我不求什么,只希望你……别把我当成陌生人。”
慕姚深吸了一口气,只能轻咳一声:“……当朋友,自然是没问题。”
白鹿抬眸看着她,那双眼睛终于有了些光亮,他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像篝火映出的晨曦微光:“若能与小师叔神交,便是幸事。”
他的背影终于隐入篝火的另一端,慕姚这才缓缓舒出一口气,心头却仍旧缠绕着点点微妙的烦意。
神交到底是个什么说法?她皱起眉头想着。
说是朋友吧,又带着几分文雅缠绵的意味,让人有些难以直视,若真是情意,真是麻烦透了。
正烦着呢,忽然耳边就传来一声熟悉又火气冲冲的少年音。
“慕!姚!”
哪吒的怒吼震得篝火都晃了晃,少年红着眼睛冲过来,混天绫如活蛇般缠住她手腕,“小爷被掳走这么多天,你倒好,和那白鹿聊得火热!”
她只得一把拉住哪吒的胳膊,把他拽到篝火边偏僻一角,一言不发地盯着她,被慕姚这么一盯,哪吒的气韵也低下来了。
月光落在哪吒翘起的发辫上,映得他眼底水光潋滟。慕姚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去够他气得鼓起的脸颊,却被一把拍开。
“别碰我!”哪吒偏过头,混天绫却缠得更紧,“你刚才和他说什么神交?”
“胡说八道。”慕姚哭笑不得,扯了扯被缠住的衣袖,“我和他就是说些正事。”
她突然凑近,温热呼吸扫过少年泛红的耳垂,“倒是你,脸怎么比火还红?是不是偷偷喝酒了?”
哪吒的耳朵唰地红透,混天绫却把两人缠得更近:“我没喝!”
他梗着脖子,突然抓住慕姚的手,“你今晚不交代清别想走!”
夜风卷着烤肉香掠过,慕姚望着少年亮晶晶的眼睛,心尖微微发烫。她轻轻刮了下哪吒的鼻尖:“乖,我真有急事。”
见少年又要炸毛,连忙搂住他的肩膀,在无人注意的阴影里,将他往怀里带了带,“等我办完,第一个就来找你,好不好?”
哪吒的身体僵了僵,最终哼了一声,把脸埋进她肩头:“说话算数!要是敢去找白鹿……”
“知道啦。”慕姚笑着揉乱他的头发,叹了口气。
这日子真是处处都是修罗场,不过慕姚倒也没说假话,她是真的有事要办。
离开篝火晚会后,她转头去了天牢。
天牢的霉味混着铁锈气息扑面而来,慕姚提着食盒踏入阴暗的牢房,烛光摇曳间,邓婵玉倚坐在潮湿的墙根,锁链在她腕间泛着冷光。
这位女将虽形容憔悴,眼神却依然锐利如鹰:“阐教的人,也学会假惺惺送牢饭了?”
“我是来和你谈条件的。”慕姚放下食盒,笼中烛火映得她面容沉静,“你当真觉得,闻仲的大军能扭转战局?”
她顿了顿,指尖划过冰凉的铁栏杆,“这场封神之战,要死多少无辜百姓,你想过吗?”
邓婵玉猛地抬头,发间银饰哗啦作响:“住口!闻太师运筹帷幄,邓家军更是所向披靡!你们若识相,趁早放了我,或许还能……”
“还能既往不咎?”慕姚轻笑出声,眼中却无半分笑意,“你我都清楚,截教与阐教早已不死不休。”
这句话如重锤砸在邓婵玉心头,她攥紧锁链的手微微颤抖。
慕姚道:“你若能助我……”
“够了!”邓婵玉突然别过脸,喉间溢出压抑的哽咽,“不必用花言巧语哄我!闻太师的大军,不日便到!”
她转身背对慕姚,倔强的背影在烛光里投下摇晃的影,“到那时,便是你们的死期。”
慕姚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金鳌岛的罡风裹着咸涩海雾,透过囚牢铁栅灌进来,将敖甲凌乱的银丝与金缕发丝吹得狂舞。
他赤着上身,肌肉紧绷如弓弦,青筋暴起的双手死死攥住玄铁栏杆,指节泛白却始终无法撼动分毫。监牢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气,那是他试图冲破禁制时留下的痕迹。
通天教主踏着满地灰尘缓缓走近,绯色长袍拖过地面,绣着暗金道纹的广袖轻挥,空气中顿时泛起一阵灵力涟漪。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威压:“甲儿,为师这些年……可待你不好?”
敖甲剧烈喘息着,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师尊……并无。”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眼前的人,眼眶通红,不知是因为力量消耗过度,还是情绪翻涌。
通天教主抬手抚上铁栅,指尖划过冰凉的金属,语气转为叹息:“我本也是人,可在修炼之道上,人也好,妖也罢,又有何不同?不过是心性罢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偏偏我那伪善的师兄,固执地认为人天生高人一等。若让阐教掌控三界秩序,你以为,妖族还有活路?”
敖甲的身体微微颤抖,沙哑道:“师尊所言……极是。”
“其实,我很欣赏慕姚那丫头。”通天教主忽然轻笑,眼中
闪过一丝欣赏,“虽是阐教弟子,却有股不服输的劲儿,倒像是该入我截教的苗子。”
他的笑容渐渐敛去,语气转为凝重,“可她此番掺和封神之事,怕是要被那昆仑镜吸干精魄。”
“什么?!”敖甲猛地抬头,双目圆睁,银灰色竖瞳中泛起血色,“师尊,您说什么?!”
他的双手疯狂摇晃铁栅,发出震耳欲聋的撞击声。
“元始天尊定会用昆仑镜对付我们。”通天教主神色平静,仿佛在说着一件寻常之事,“那镜子若想发挥真正威力,没有足够能量可不行……而最后的办法,便是吸干认主之人的灵力。”
敖甲只觉浑身血液都凝固了,脑海中浮现出慕姚清丽的面容。他嘶吼着,拼尽全力冲撞监牢,却被禁制反弹得口吐鲜血。
“好孩子。”通天教主抬手,掌心泛起幽蓝光芒,“你想救她吗?”
敖甲点了点头。
随即他垂下头颅,忍受着后颈被刨开一块肉的痛楚,感受着后颈被塞入什么东西。
剧痛让敖甲眼前一黑,却在听到去吧二字时,他猛地睁开眼,监牢禁制已然消散。
通天教主微微一笑道:“去吧,好孩子。”
第74章 西岐战争敖甲被策反
盛大宴会结束,随之而来的是紧锣密鼓的军备竞赛。
西岐城内的百姓和士兵无一不在为即将到来的闻仲大军做着准备,农夫农妇们修养了几日又披上肩甲,而体质稍弱的妇女孩童们也加速生产。
半月后,闻仲的黑麒麟踏碎晨雾,带着身后旌旗如林的大军,逼近了西岐城,在远处的山坡上安营扎寨,颇有大干一场的架势。
西岐城头,热风猎猎,旌旗飘扬。
慕姚与哪吒、杨戬等人一同登上城楼,目光透过薄雾远望,只见遥遥天边,铁骑如潮水般铺满山野,商军大军赫然压境。
旌旗猎猎之中,一面玄鸟大旗高高悬挂,正是商军主帅闻仲已至。
金鼓初鸣,一骑小将纵马上前,停于两军之间,目露轻蔑,仰头向城头大喊:“西岐一众软蛋鼠辈,可敢下城一战?待我军破城之日,尔等尽为刀下亡魂!”
哪吒听得怒气冲冲,当即策火轮飞身而下,与那小将在阵前激烈交锋。两人斗得天昏地暗,火光四起,最终哪吒一枪挑翻那小将,斜倚长枪冷声喝道:“再敢放肆,休怪爷爷不客气!”
小将身死,商军稍退,接下来两日的战况十分胶着,西岐这边虽然有能人异士,但是商军那边截教人士亦是如此。
像哪吒和杨戬是负了命理而来,以杀止杀,但慕姚不一样,与祂交谈过后她的一举一动与天道相关,她不能直接搅动风云对凡人出手。
因此战况胶着之际,慕姚寻思着能不能从策反邓婵玉入手,于是转身回望天牢,面无表情地立于邓婵玉牢前,将闻仲已至的消息告诉她。
邓婵玉猛然抬头,眸中带着希冀。
慕姚微微一笑:“可是闻仲丝毫没有提到你呢。”
那丝希冀仿佛被一盆冷水浇灭,邓婵玉眼中神光骤黯,语气却依旧强硬:“他自有大义在身,不是你们能理解的!商为天命所归,乱臣贼子怎敌天命!”
“天命所归,是这样的吗?”
慕姚挥手,昆仑镜悄然浮现。
镜中画面赫然是商军围城期间的恶行,一些普通劳作的百姓被强掳为人质,任其哀嚎挣扎,女子被逼站于前线,孩童被当作盾牌堆放城门之下,哭声震天。
“他们捉起平民威胁我们西岐,三日之间,尸横遍野,你说的天命……便是这血流成河?”
邓婵玉沉默不语,唇角发颤,眼神动摇地盯着那画面,终是没再开口。
又是三日对峙,鏖战不止,伤亡剧增,但是闻仲商军还是难掩颓势,因此新的一日他们做出了最后的抵抗。
闻仲派出了几名截教弟子,又带着收服的将军上了战场,倾巢出动的后果就是对普通士兵造成极大的杀伤力。
哪吒等人人眼见不妙,急忙下场阻拦,可敌势来得太猛,三人根本救援不及。眼看情势不妙,慕姚眸光一凝,轻身跃下城头,也加入了战场之中。
慕姚身形很快,商军的颓势逐渐显现,但就在快要完全清缴之际。
只见对面战阵中,一名老道踱步而出,形貌怪诞,须发张扬,满面狞笑。他手持黑符,所过之处炸声连连,法阵兵士俱毁,一副誓要将此地化作修罗地狱的模样。
被他炸死的人还有商军呢!
这人完全敌我不分,化作人肉收割机了!
慕姚闻言眼神一冷,五指掐诀,符光如雷霆般轰向老道,转瞬之间便将其生生制住。
可老道却毫不惊慌,反而咧嘴狞笑:“你们死定了!这不过才是开始——”
下一瞬,他的身形忽然扭曲泛白,如雾一般消散无踪。慕姚神色骤变,察觉不妙,凝神望去,赫然发现那不过是个被术法催动的傀儡幻影!
她冷笑一声,立马催动灵力护盾,果不其然那傀儡立刻炸开,只是这等程度不可能震撼到她。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从天而降!
随着一声闷响传来,那股冲击竟被硬生生拦下!
风息停歇,尘烟落定,只见一名黑衣男子护在慕姚身前,银白与金色交织的长发披散在肩,面容苍白却仍俊逸如旧。
居然是敖甲!
慕姚赶紧捞住男子的身影。敖甲身躯高大,将他的头颅靠在慕姚的肩胛骨之中,他依恋地嗅闻片刻,感叹道:“姚姚,好久没见你了,好想你。”
慕姚身形一顿,手掌有些颤抖,索性现在只剩打扫战场,便连忙将半昏迷的敖甲带到了她的房间之中。
只消一眼慕姚便察觉出敖甲状态的不同。
敖甲静静卧于床榻之上,面色苍白昏睡着,他双目紧闭,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阴影,鼻梁高挺若山峦。
但最引人瞩目的还是他额上的初生的龙角,隐隐约约,朦胧可爱,金银混杂的发丝肆意铺散在枕上,金色的发缕正悄然蔓延,如同破晓时分的阳光,一点一点吞噬着原有的银白,昭示着旧事物的消亡和新事物的形成。
他恢复记忆了?
可是什么让他忽然间恢复记忆,慕姚对此很是疑虑,同时也有些忧心他,连忙将他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
好在这一番检查并没有异常,敖甲似乎只是过于劳累昏睡过去,并无大碍,她起身将耳朵贴住他的心跳。
炽热的心跳听得慕姚心里冒酸泡泡,如果说之前小金龙一直缺失了记忆,两人之间始终存在着误解和隔阂,此刻才算是真正的贴近。
她颇有些近乡情更怯的感觉,就这样趴在他旁边,盯着他瞧了一会,不知不觉间迷迷糊糊睡过去,两人相
互依偎着过去了一个时辰。
外头日渐西斜,等慕姚再度醒过来时敖甲已经醒了,他也不说话只是同样趴着瞧她,一手支颐,一只手轻轻摸着她的头发。
见慕姚醒来,敖甲绽放出一个笑颜来,比起相甲苦大仇深的淡漠,多了些毫无芥蒂,看起来有些傻乎乎的,仿佛千年岁月于他而言只是弹指一挥间,从未留下过印记。
“姚姚,好想你。”小金龙搂住了她,笼到自己健壮修长的大腿上,深嗅她的气味。
慕姚心酸酸的:“你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倘若相甲自有主张,敖甲便从来不隐瞒她,他小心翼翼地看她,仰面道:“我依照师尊的吩咐回了金鳌岛,然后就……恢复了记忆。”
说起他师尊慕姚就十分来气,通天教主和截教也算是千年前导致他们分离的罪魁祸首,可一想到阐教也不甚清白,慕姚就哑声了。
慕姚也有些小心翼翼道:“你……不怪我吗?”
毕竟若要真真细究而来,她算是导火索了,若不是她也不会给阐教算计龙族的机会,更不会导致他沦落到如今局面,他还会是那个肆意风流的龙太子。
敖甲睫毛颤了颤,随后加倍搂紧了她。
龙族性格差异大,而小金龙性子天真烂漫,极重感情,与人最是友好否则当初也不会救下慕姚,而他千百年来做事非必要也不太杀生,留了一线。
对于龙族来说,若是旁人冒犯了龙族自是要承受龙族的滔天怒火,可对于钟情之人自是一颗心全给出去了,父母亲人自然重要,可还是比不过伴侣的。
况且敖甲虽然性子烂漫,可他并不蠢,若真要怪便只能怪这贼老天怪!
怪那可恶的天庭和阐教,装得仙风道骨实则心机深沉,还得怪他师父通天教主心狠手辣,拆散了他们,怎么都怪不到姚姚身上去。
如今龙族虽然失了些自由但也算安稳平和,如今他所求便只有姚姚,和姚姚厮守,于是他执起她的手贴在心口。
“永远、永永远远都不会。”
慕姚脸一热,他纯净的眼折射出纯净的爱意,两人算是实打实的千年未见,愧疚使得慕姚的爱意也愈发浓烈,同时还有些心虚,因此也抱紧了他。
“姚姚,有什么事不要再隐瞒我了,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嗯……好……”
两人一如千年前那般拥抱在一起,紧密贴合,只是这期间又发生了许多事,慕姚必须去做,
她喜欢看到渔民从海洋里满载而归时的欣慰,喜欢看到毛茸茸小动物们安居乐业,更喜欢金发少年那甜腻腻的笑脸,为了他也为了百姓和这个世界,也更为了自己。
只是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复,少年游。
情爱之间蒙上许多复杂纷争,令人忍不住感叹一句好一对苦命鸳鸯。
房间内一片爱侣低语,氛围粘稠充满爱意,敖甲又将做的锦囊系在她腰间,可外头早就吵翻了天,一圈人闹哄哄地在伯候府空地上围绕着争吵。
一个时辰前慕姚将昏迷的敖甲带回自己房中,素手一挥,四周结下数重禁制,灵光流转,将整间屋子严严实实封了起来,谁都不许打扰。
门外众人却如坐针毡。
时间过去一个多时辰,屋内却无半点动静,静得连落叶都嫌吵。这样的沉寂让人欢喜,又让人忧愁。
吕尚站在树下,捻须沉思,复而重重叹息一声。这欢喜的是慕姚和那黑衣男子一看情况就不对,这会没动静说明好歹里头没互诉衷肠干起来了。
可愁的是里头没点动静不知是死是活,而外头的小子们已经闹过一番了,此刻气氛十分怪异。
白鹿负手而立于庭中,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笑意,但目光却死死锁在那间紧闭的房门上,眼神幽深得仿佛能洞穿结界,一语不发,仿佛正暗中盘算着什么。
而哪吒则直接蹲在地上,火尖枪扔在一旁,整个人低气压得几乎快要爆炸。若是平时,他早已一脚踹门进去,哪还容得敖甲在慕姚房中安然躺上一个时辰?
可如今,他只是咬牙死盯着门口,火红的发带无风自扬,风火轮早已被他情绪控制不住地一圈圈轰在青石地面上,咚咚咚的声响震得众人心惊肉跳。
他性子暴烈,却又对慕姚可能会生气这件事感到发怵,因此不敢破门而入,只闷声蹲着。
整座院落陷入一股微妙而压抑的氛围中,连风都带了点不安的躁动。
就在这时,房中终于传来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动静。众人同时一震,齐齐抬头望向屋门。
木门在风里发出细碎的吱呀声,慕姚踏出房门时,衣裳褶皱整齐,叫人松了半口气。
可这口气还未吐完,慕姚身后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便紧随而出。
黑衣裹身,银发披肩,敖甲神情淡淡,看似虚弱,却藏着一股难以忽视的压迫感。尤其那金银交错的长发在日光下闪着幽冷的光,让人不寒而栗。
吕尚和杨戬变了脸色,因为敖甲的相貌十分眼熟,他们在朝歌城中见过,正是妲己的义兄。
吕尚瞳孔骤缩,杨戬也猛地挺直脊背:“截教门徒?!”
哪吒更是二话不说,火尖枪一横直指向他,而敖甲现在可不再是以前单纯懵懂的小金龙,千年终究在他身上留下了印记,他装作面色发白,拉住了慕姚的袖子,一幅勾栏做派惹得少男们眼红心热。
慕姚心疼他,安抚性地牵着他的手,看得众人目眦欲裂,尤其哪吒差点绷不住提枪就要干。
慕姚咳了咳:“诸位,这位是敖甲,并非是敌人。我在朝歌能抢回封神榜也多亏了敖甲的襄助,你们不要吓着他了。”
众人:“???”
你看看我们像能吓到他的样子吗?
有了慕姚的担保背书,众人稍稍松了口气,只是哪吒气得不行,踏上风火轮泄愤去了,这让慕姚很是无奈,连忙唤了好几声哪吒他都未回头,只能由他去了。
而人群之中,白鹿站在最末,面色一如往常温和,但那双眼却定定地望着敖甲,胸腔起伏难掩翻涌怒意。
敖甲的银发间金缕毕现,额角的龙角虽仍朦胧,却已有了清晰的轮廓,与千年前的妖龙如出一辙。
白鹿未能想到千年已经过去,这妖龙居然还与小师叔一直纠缠不清,当真是不知廉耻!
吕尚叹了口气,伸出手掌指向一边的房中:“慕师姐,可否入内商讨一下?”
慕姚点点头,恰好这战争告一段落,也需要好好复盘一下,于是率先进了室内,吕尚也随之而进。
夕阳西沉,暮光染红了庭院的一角,天边被烧得通红,映得地上两道高大身影犹如剪影般分明。
庭中,只余下敖甲与白鹿两妖。
一龙一鹿皆生得风姿绝世,体态修长挺拔,俊逸无俦,若只看外貌,皆如天人下凡。但气质却天差地别。
白鹿身披素白衣袍,眉眼清隽,气息中正如清泉寒月,带着山林的澄净孤高。
而敖甲则衣袂黑如墨,银金发丝披散肩头,眼尾微挑,整个人透出一种难以忽视的妖邪魅气,仿若蛊惑人心的沉渊。
两妖对峙,气息暗潮涌动。
白鹿冷冷开口,声音低沉却如冰刃:“妖龙。”
敖甲闻言只是轻轻一笑,那笑意潋滟得几乎能滴水,丝毫不以为意,语气慵懒中带着一丝得意。
“那又如何?”他眸光妖冶,眼角微挑,“姚姚还是爱我,就算历经这么多事,心中最惦记的还是我。”
白鹿的眼神冷得几乎能杀人,袖中拳头微动,像是已按捺不住体内欲动的灵力。他死死盯着敖甲,仿佛想将他剖开看个究竟。
敖甲却微微侧首,眼神更为讥诮:“而且她知道你千年前传假消息才搞得我们分离的事吗?”
白鹿眸光骤然一沉。
“猜猜她若知道了会怎么对你,踢开呢还是踢开呢?”敖甲慢条斯理地道,眼底尽是戏谑,“看来你,在姚姚心里,算不得什么。”
白鹿不敢去赌,心中暴虐始终无法压下,片刻后猛地抬手,咔嚓一声
将庭中石桌上的杯具捏得粉碎!
杯碎如雪,散落地面,风一吹宛如飞霜。
而敖甲却毫无惧意,甚至嘴角扬起更深的笑意,眉眼间满是胜者的轻慢。
忽地,屋内传来吕尚的声音,语调温和而带些试探:“敖壮士,可否请进来一叙?”
敖甲闻声不再理会白鹿,挥挥衣袖衣袖,姿态潇洒地转身步入屋内。
夕阳彻底沉没,暮色压顶,庭中仍余白鹿一人,他目光森冷,仿佛下一瞬便可碎空拔弓射死那妖龙。
可他终究未动,唯独目光盯着那扇门,久久不曾移开。
室内昏黄光影映在木几与书卷上,也映在三人不同的神情之中。
敖甲被吕尚请入房中,一身黑衣虽不起眼,但站在那里,气势却沉沉压人。他不似寻常妖族那般莽撞张扬,反倒静默内敛,如一潭深水。
吕尚一改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坐在上首,眼中闪着锐利光芒,开门见山地问:“你为何要来西岐?”
敖甲微顿,随即低声而坚定地答道:“姚姚在哪,我就在哪。”
这话说得无比直白,连一向老练的吕尚也愣了愣。他眯起眼睛,继续追问:“你是妖族,通天教主又于你有恩,怎能轻易背叛?你真以为我们信得过你?”
敖甲嘴角微微牵动,露出一丝几乎苦涩的笑意:“师尊后头待我,确实很好。但我与姚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也拜他所赐。”
屋内沉默片刻。
吕尚看着他,眼底神色未明,他自是心思缜密,素来不轻信他人。他又问:“既然你想博得信任,总得拿出点真凭实据。比如接下来闻仲准备做什么?”
敖甲抬眸,神色罕见凝重:“他下一步一定会回金鳌岛,寻十天君相助。”
慕姚正坐在一旁啃蜜瓜,听得云里雾里,满手果汁,一脸懵:“他回去干嘛啊?”
敖甲看她一眼,语气缓慢却沉重:“立下十绝阵。”
“噗——咳咳咳!”
慕姚一口水直接呛进喉咙,顿时咳得眼泪都要冒出来。她虽是历史盲,可对十绝阵这名字也不至于毫无概念,作为精通阵法符篆之人,她太清楚那是何等凶阵,瞬间面色都白了。
吕尚也终于变了脸色,身子向前探了一分,凝声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等重要的消息,你就这么轻易告诉我们?”
敖甲未答,只是侧过身,皱着眉头为慕姚轻轻拍着背,指节有些用力,动作却格外小心。
“慢点吃。”他低声道,语气全然不似方才冷峻妖邪,只剩温柔。
吕尚盯着他看了许久,他本还想继续盘问,可此刻却说不出话来。
心里只冒出一个念头:原来敌方中有个恋爱脑,是这么爽的一件事。
第75章 阐截之争慕姚误入十绝阵陷阱
西岐伯候府中,天光已晦,而慕姚的房间内却灯火通明,一片寂静之中唯有翻动卷轴和笔墨沙沙作响的声音。
慕姚披着外袍,额角沁着细汗,伏案翻阅着诸般古籍阵谱,神色专注凝重。
西岐众多能人异士,哪吒、杨戬还有雷震子,谁不是横扫千军的战将,他们皆是一言不合就杀进敌阵,血战三百回合的路数。
吕尚虽为军师,但他主攻兵道权谋,对玄门符阵涉猎有限。真正能够与截教十天君对阵法正面对拼的人……眼下似乎只剩慕姚一人。
而十绝阵之名,乃十天君的成名之作,每一阵皆恶毒残忍,封锁天地,克制神兵仙术。
每一阵都足以毁灭一方战场。
慕姚将西岐城地图铺满一整张案几,手指点过每一阵位,思索着十天君可能布置的阵点位置。
“必须提前布好克制之策,否则一旦十绝阵齐出,哪怕哪吒杨戬所有人加起来,也挡不住。”她喃喃自语,“或许也得找点帮手。”
可还未等她想出破局之法,而外头的男人们差点又闹翻天了。
暮色沉沉,一名黑衣男子提着提着食盒,步伐悠然往伯候府走去,脸上带着叫人牙痒痒的温柔笑意。
敖甲留在西岐已有些时日,自那日十绝阵情报交出后,他仿佛也在这座城池里站稳了脚跟。
虽是妖族出身,又与截教渊源深厚,但因慕姚力保,再加吕尚态度缓和,众人虽仍有防备,却也不至明面上驱逐。
为了避嫌,他并未住进慕姚房内,而是主动选了隔壁一间偏房住下,每日一早便能听见他在厨房洗切的声音,甚至连庭前小道也亲自扫净。
一番温柔小意,朝夕相对,殷勤送饭送水,而这一切,看在哪吒白鹿等人眼中,只觉不是滋味。
他们身兼数职,需要在西岐军营帐中露面,有时候还得在昆仑和西岐城两头跑,哪来时间精力和慕姚吃饭?
因此哪吒最为暴躁,这日傍晚他正从军营赶回,总算给他找着机会了。
哪吒远远便看见敖甲提着饭盒,步履轻快地往慕姚房前走去,笑意满面,好像人间最幸福的事不过如此。
他抱着臂斜倚在柱旁,火尖枪在指尖转出刁钻的弧度:“敖壮士这提着盒饭是要哪去啊?”
少年的语气甜得发腻,眼底却燃着汹汹战意。敖甲挑眉轻笑,侧身避开对方递来的切磋眼神:“小将军若是饿了,不妨去厨房讨碗莲子羹,我得给姚姚送饭呢。”
他故意将姚姚二字咬得极重,看着哪吒瞬间绷紧的脸,心底泛起一丝恶作剧的快意。
“谁要吃莲子羹!”哪吒的混天绫唰地甩出,卷住敖甲的食盒带子,“听说龙族善水战,不如咱们比划比划?”
话音未落,火尖枪已擦着对方耳畔刺过,在墙上留下焦黑的痕迹。敖甲不闪不避,龙鳞化作护腕挡住枪尖,指尖又巧妙地卸去力道。
——他清楚,真打起来这少年谁输谁赢不一定,但惹恼了慕姚就得不偿失了。
毕竟他只是个小男孩,就算和姚姚有过些暧昧又如何,青涩少年如何比得上他这种熟夫充满风情,于是他微微一笑避过,颇有些其他人都是过客他才是家的意思。
两人在廊下缠斗正酣时,恰逢白鹿和杨戬路过,见此情形顿时变了脸色。
杨戬快步赶来,额间神眼泛起微光:“哪吒!不得胡闹!”
他一把按住少年的火尖枪,对着敖甲露出歉意的笑,“这孩子性子急,只是想讨教些招式。”
“无妨。”敖甲整理着被扯乱的衣袖,“只是姚姚该饿了。若是因为切磋误了饭点……便是小将军是有些不懂事了。”
此话一出,哪吒双眼都快喷出火来。
杨戬干笑一声:“他只是……想切磋一下,对不住。”
“我先告辞,免得姚姚等急了。”敖甲颔首,风度翩然,拎着饭盒越过他们,步入门内,身影消失前还不忘回头朝他们笑了一下。
门吱呀一声关上。
慕姚自然也被外头的动静骇了一跳,望着进来的敖甲神色疑惑:“外头怎么了?”
敖甲蹲下来,低声道:“无事。”
她刚要开口再询问,腰间突然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环住,带着海盐气息的臂膀裹住她的后背。敖甲的银发蹭过她的侧脸,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笑意:“先吃饭,莫管闲事。”
慕姚脸一红。
食盒掀开的瞬间,香气扑鼻,有炙烤鹿肉,莲藕汤以黍米饭,敖甲一边替她布菜一边笑得眼角含情,眼底盛满了柔光。
慕姚被他搂着,也没多想,只觉得身边人气息安定,便继续埋头进食。她吃得香,敖甲就看得专注,唇角勾着一抹宠溺笑意。
忽然他想起什么,神色严肃道:“姚姚。”
慕姚嘴里还含着饭,含糊应了声。
“十绝阵极凶,你一定要随时随地带上我。”敖甲低声说,语气却不容置疑。
慕姚正扒饭,听了也没在意,只是随口答:“好好好,知道了。”
敖甲无奈叹气,下一瞬忽然蹲下身子,从侧面抱住她的腰,将额头轻轻抵在她的侧腰上,语气低沉郑重:“我是认真的。无论如何一起面对,好不好?”
慕姚一顿,筷子悬在半空,她轻轻嗯了一声,心虚地看他一眼,随即飞快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像是转移话题般笑着说:“别闹,快起来,菜要凉了。”
敖甲终于露出笑来,乖乖起身,坐回她身边陪她继续用膳。
这样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不久之后,西岐上空风云骤变,雷霆滚动。
黑云压城,战鼓响彻天边。
闻仲身披玄甲,神情肃杀,脚踏黑麒麟,携截教十天君,轰然降临西岐城下!
十天君分立左右,气势如渊如岳,威压倾覆山河,而慕姚这边并没有坐以待毙,而是悄悄请来了些能人异士,躲藏在云间以应变。
而慕姚此刻则立于西岐高台之上,目光沉稳地望向这肃杀之景,她之前倒是参加过凡人士兵间的战争,胳膊内脏乱飞尤为恐怖,神仙打架倒是不一样。
来得更为恢弘和残酷。
天空忽然黯淡下来,风中带起细细簌簌之声,仿佛雨将至,但落下的却不是水珠,而是一粒粒诡异的黑砂。
这些黑砂细小如尘,却毒性惊人。落在树叶上,树木瞬息枯萎,沾在偶然跑过的一只老鼠身上,小兽连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便融成一滩
血水。
浓烈的血腥味迅速弥漫开来,让人头皮发麻。
敖甲站在她身边,声音极轻,“姚姚,这是化血阵,黑砂沾身即化,血骨不存。”
慕姚神色陡然一凛,识破阵意之后,立刻祭起手中灵符,只见苍穹之上猛地涌来一大片海水,随即在空中迅速冻结,化作一层冰盘,将大片黑砂阻挡在外。
与此同时,哪吒也早已冲入阵中,火尖枪破空刺出,直逼阵主孙天君。后者虽精擅布阵之法,却在哪吒这等杀伐之神面前节节败退,黑砂之力被化解大半,但仍然是危机四伏。
然而还未喘息,异变再生——
空地之中,忽有一排排草人悄然浮现,无风自动,齐齐朝着慕姚等人跪下。草人面容空洞,却有诡异双眼,直勾勾望着众人。
有人不察,对上了那草人的眼睛,便眼神涣散,失魂落魄地朝前方走去,竟欲主动触碰空中未散的黑砂!
不少人主动触碰那黑砂立刻化作了血水!
敖甲再次低声道:“姚姚,这是落魄阵,摄魂引神,与化血阵合用,威力倍增。”
慕姚内心感叹当真是卑鄙,可这阵法直指灵魂,一时间难以封锁,她立刻仰首高呼:“太乙师兄,请施以援手!”
伴随着她话音落下,一道蓝光破云而来,只见一位身着蓝袍的青年踉踉跄跄地骑着仙鹤从天而降,身形略肥,神情却活泼跳脱。
“来啦来啦!九龙神火罩,给我罩住这孙子!”
他一甩手,九龙神火罩祭出,九道火龙呼啸而出,狂舞间将孙天君困入其内,火光映天,威力惊人。
孙天君被火焰缠身,节节败退,叫苦连天。
可那蓝袍青年自己却也险些没掌控住火力,眉毛差点被点燃,太乙真人跳脚大叫:“哎哟哎哟差点烧到我自己!哪吒快去收另一个!”
“知道了师父!”哪吒声音清亮如银铃,火尖枪一挑,风火轮一闪,已将摄魂的姚天君逼退至角落,一枪封喉,将其擒下。
少年沾血而立,鬓发飞扬,神色凌厉中又透出几分少年人的桀骜与轻狂,面颊上血迹横斜,却难掩眉眼秀美,宛如从火中走出的神将,光芒逼人。
初战告捷,战局稍缓,阵法残威还未彻底散尽,西岐阵中却先传来一阵欢呼。
敖甲眼底带笑,毫不掩饰地上前一步,将慕姚抱起:“姚姚真厉害!”
慕姚一愣,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已被他抱得紧紧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声,却也没有挣脱。
偏偏这一幕落在刚从云层飞下来的哪吒眼中,瞬间令他怒气冲天。他冷哼一声,扭头就冲向尚未撤阵的其他天君,怒气攻心地乱刺一通,天君们避之不及,纷纷叫苦连天。
这一幕被太乙真人站尽收眼底。
他双手拢袖,笑呵呵地点头:“好,好啊,年轻人就是有劲儿,身体倍棒,发泄得好。唉,我也得少喝点酒了,最近总是腰酸背痛。”
话音未落,又一眼扫见站在一旁眉目交缠的慕姚与敖甲,太乙真人摸了摸下巴,十分满意。
毕竟小师妹有了心上人,如此一来,就不会跟哪吒搅和在一起,毕竟他们是师叔师侄,不合礼数,不合礼数啊。
正当他自我安慰得意洋洋时,只听天空中一道怒喝:“师父助我!”
伴随着惊雷般的怒吼,一道黑影呼啸而至,哪吒赶着一头怒气冲天的座骑冲回阵中。那野兽浑身燃焰,眼泛血光,张口便是一道绿得发光的粘液喷出来,气势汹汹,直奔太乙真人而来。
“哎哟我去!”太乙真人一边大叫一边急忙闪避,差点没被那股腥臭毒液淋成落汤鸡,他站在远处破口大骂:“你这孽徒疯了不成?你是要毒死你亲师父啊!”
哪吒冷着脸,一言不发,草草道了句歉,显然把火都撒到天君头上去了。
场中一片鸡飞狗跳,太乙真人只能一边躲避,一边继续感叹:“真是年轻人啊,修气功夫不够啊!”
接下来其余阵法也在慕姚及时察觉下一一被破,文殊广法天尊破了天绝阵,慈航道人破了风吼阵,普贤真人破了寒冰阵……
随着寒冰阵被破,十天君已经败了九个,天地间一股寒气和水雾喷涌,西岐大军士气大审,闻仲骑着黑麒麟立于天地之间,只是盯着他们不说话。
哪吒眼尖地发现天边有一道身影正在布阵,他惊声尖叫:“那儿有人!”
只见赵天君立于云端,周围悬浮着五方幡,分别指向五行方位,幡旗一展,雷电撕裂天穹——上雷下火,雷火交攻,此为地烈阵的真正杀招!
“糟了!”慕姚神色骤变。
水雾未散,整座西岐城仍被寒冰阵残余的湿气包围,水汽本应是生命之源,可在这地烈阵的攻势下,却反而成了最可怖的引雷之媒与火势助燃之气。
这阵若成,整座西岐城的人都没命。
“是想借天势杀绝!杀进这方圆百里的人吗!”杨戬冷声道,眼中怒意熊熊,“赵天君疯了吗!”
眼看着赵天君的地烈阵即将完成,天地为之变色,雷火交缠之势宛若天罚将临。哪吒怒喝一声,火尖枪如流星般破空而出:“不能让他得逞!”
与此同时,太乙等人也齐齐腾空而起,破云架雾,朝着赵天君扑杀而去,那五方幡被毁,地烈阵也被破。
慕姚笑了笑,下意识地也踏出两步,可就在此刻。
嗡地一声低沉异响从脚底传来,她低头望去,脚下忽然浮现一道玄奥符纹,一瞬间四周天地仿佛旋转倒置,奇门遁甲悄然启动,脚下阵法十步一变。
慕姚瞳孔一缩。
下一刻,头顶骤然出现一个巨大旋转的传送阵,仿佛深渊之口猛然张开,漩涡疯狂吸力如巨兽怒啸,直将她整个人往高空吸去!
糟了!中计了!
慕姚心中暗骂。
“姚姚!!!”
敖甲最先发觉不对,眼疾手快地朝她冲去,金光闪烁间龙影疾驰。他不顾阵法逆流,一把将她抱入怀中,死死护住她。
可那传送阵的力量过于强大,几乎在下一瞬便将他们整个人吞没。
慕姚最后所见,是哪吒那张惊怒交加的面孔,眼中燃烧着不甘与焦灼。
“回来!”
哪吒怒吼着将火尖枪猛地插入地面,轰然一声,火光四溅,但那阵法却终究已经闭合。
只慢了一步,只差了那一步。
慕姚猛地睁眼,发觉自己躺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胸腔剧烈起伏着。
眼前光线昏沉,头顶是一片似琉璃铸成的穹顶,金碧辉煌,她坐起身来,察觉自己落在了敖甲身上。
她一低头,便看见敖甲紧闭双眼,眉头紧皱,脖颈处一道狰狞的血口正在往外
汨汨流血。
慕姚神色一凛,连忙去探他鼻息,还好还有呼吸,只是昏迷过去了。
就在此时,头顶传来一道磁性十足的声音:“慕姑娘,久仰大名。”
声音轻飘飘地落下,慕姚猛地抬头,只见一道鹤纹金袍的身影正倚靠在高台玉阶之上。男子倒是眉目俊美,笑意漫不经心,整个人带着一种漫不在意的疏狂。
“通天教主?”慕姚盯了他一会,狐疑地开口。
男子哈哈大笑:“这就喊得生分了。”
“于理来说,元始天尊是我师兄,你可唤我一声师叔。于情来说,甲儿唤我一声师尊,你若愿意,不如也喊一声我师父如何?”
慕姚脸色一黑:“通天教主到底想做什么?”
通天教主支颐浅笑:“还用问,自然拿你当俎我师兄的诱饵了,以及昆仑镜似乎在你那,不如由师叔代为保管,你还不知道吧这镜会吸干认主之人呢。”
慕姚脸色微变,她猛地伸手去拦,却还是慢了一步。
只听得一声清颤,昆仑镜瞬间飞离她身,悬于半空之中,被一股无形的法力束缚着缓缓飞向高台之上的通天教主。
通天教主拿着昆仑镜上下欣赏了一边,随后走出这间屋子,留下一个浅浅的微笑:“那就请慕姑娘和甲儿在这休息一会了,请自便。”
说是自便休息,实则是软禁,慕姚嗤笑一声,随即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睛。
第76章 阐截之争吾将等候你,穷宇尽宙……
随着大门阖上,光线完全消失,慕姚打量了一下室内,只见宫殿之中铺着玉石般光滑的地面,似封闭的天地,氤氲雾气升腾,宛若仙境,却令人发寒。
慕姚尝试着推开大门,门忽然泛起金光,滚烫温度差点烫掉慕姚手指,这里果然被下了一层禁制。
黑发少女嗤笑一声,于是她也不着急,反而现将昏睡在地上的敖甲挪到床上。
过了一会敖甲醒了过来,如同溺水般深吸一口气,然后搂住慕姚的腰,修长结实的大腿瞬间缠上她的腿。
“姚姚,你刚才那样太危险了。”
慕姚任由他的动作,安安心心找了个舒服姿势窝在他怀中:“谁让你师尊如此狡猾,现在好了我们被困住了。”
敖甲动作一顿,轻微地哼了一声,在她耳边悄悄道:“坏东西,明明是你……”
话音未落,嘴唇随即被柔夷点住,随即他对上慕姚有些警告的眼神,当即明白她是指隔墙有耳。
于是敖甲盯了她一秒,张唇咬住她的手指,见她有些错愕恼怒的表情,才甜滋滋地撒起娇来,若是让他以前下属瞧见必定吓掉大牙。
可现在敖甲恢复了记忆,不用再端着从前相甲的记忆,现下与慕姚有了二人世界,恨不得黏黏糊糊永不分离。
而这间屋子确实如慕姚所料,监视画面随着水镜转播给通天教主,他饶有兴致地瞧着两人搂着抱着,偶尔亲个嘴子,只是一开始有些新奇,后面看的有点麻了。
这俩人是连体巨婴吗?!
次日清晨,通天教主亲自端着食盒又再次踏入囚禁他们的房屋内。
青玉盏盛着灵米粥,散发着诱人香气,敖甲警觉地挡在慕姚身前,龙瞳微缩:“师尊此举,是何用意?”
“不过是想与慕姑娘说说话,甲儿未免过于警惕。”通天教主将食盒轻轻放下,优雅地盘膝而坐。
他抬手虚点,敖甲眼中泛起迷茫,身体缓缓倾倒在软垫上。慕姚接住昏迷的人,皱起眉头:“教主想与我说什么?”
通天教主静默片刻,笑而不语,他此番举动将慕姚困于金鳌岛,一来原因是想要夺走慕姚手里的昆仑镜消除阐教的一大助力,而来则是利用慕姚反打败阐教。
攻心为上,更何况还有甲儿作为软肋,不愁不能策反。
通天教主看着她,美目生辉,神情明净坚韧,忽而露出一丝怅然的笑意。
“你觉得。”他语气低缓,“我真的像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反派吗?”
这一句话,竟不像质问,更像……自嘲。
通天教主语气轻缓,仿佛回忆着遥远又温柔的旧梦。
“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人间尚处混沌,人族还未真正掌握火与铁的奥秘,神明不居天上,而是与山川并肩,与百兽为邻。”
他抬眼望向屋顶,仿佛那上头真映着悠悠时光。
“鸿钧祖师收了我们三个作徒弟。老大是太上老君,最是沉默寡言。老二是元始天尊,拘谨有礼但骨子里最骄傲。而我,是最小的那个,顽皮不懂事,总是惹是生非。”
他嘴角挂着一抹回忆似的微笑,似乎回到了那个青涩的年纪。
“做童子的时候,真是最美的时光。”
慕姚听着,眸色微动。
通天教主继续道:“那时候人妖之间,其实没有那么泾渭分明。我自小生活的那个部落,依水而建,水边住着一群灵性极高的妖兽,有些甚至能言会语,与我们共耕共猎。也有些人与妖相恋,育有后嗣,在当时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人心复杂,但妖往往更单纯。”他顿了顿,眼中掠过一抹深意,“我小时候最喜欢一只鹿妖姐姐,她会唱歌,会变出花来哄我开心。可惜后来她被误认为祸乱庄稼,被猎妖人围剿而死。”
“但元始天尊不一样。”他收回目光,看向慕姚,“他出身的部落常年遭受妖物侵扰,死伤无数。在他眼里,妖是天生就有问题的,是不可信赖的。虽然我们师兄弟之间愿意彼此包容,但也确实有观念分歧。”
他忽然低笑一声:“记得我们有一回在林间隐居修炼,那时师兄身边还跟着一只小虎妖,那虎妖虎头虎脑,蹦蹦跳跳,特别爱撒娇。师兄一边嫌它聒噪,一边又舍不得赶走。我们都以为那是个奇迹,能让他改变偏见。”
慕姚沉声道:“可后来出了事。”
“是。”通天教主的眼神渐渐沉下去,“那虎妖私下在凡人中施法,伪称奉元始天尊之命,索要童男童女炼丹,甚至暗中屠戮师兄当年部落的后代……到事发时,已是血流成河。”
“你该知道师兄是什么性格,他认死理。那件事后,他彻底断绝了对妖族的信任。他说,那些湿生卵化之徒,天生无德,无教化之望。”
“有一段时日师兄他遇妖便斩,斩到了我曾经庇护的地界,这我自然不能容忍,那是我们爆发争吵最大的一次……我伤了筋骨,他也破了相。”
慕姚狐疑道:“你们以前关系似乎还不错,那又如何到了今日这模样?”
说罢,通天教主笑得有些苦涩,可那苦涩笑容中竟多了几分怀念,或许在他心中,争吵也比这几千年来的冷淡不语,恍若陌路人。
“后来我们为了证明自己的理念才是对的,确实有些昏招频出了,一件件血债堆积,一次次争吵覆盖,到现在便是——不死不休。”
一声叹息在空荡荡室内回响。
慕姚静静看着通天教主,片刻后才问:“那你呢?你还信妖可教化吗?”
通天教主看了她一眼:“我信。我一直都信。坏的不是所有妖也不是所有人,而是个体。”
他语气轻轻的,却异常坚定:“不是种族,不是血脉,而是心之选择。就像你和甲儿。”
他看了一眼一旁熟睡的敖甲,“你也相信的不是吗?倘若真被我师兄赢了,你与甲儿焉能又好果子吃?”
慕姚静静地听着,良久才轻声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怅然:“可若是你输了呢?”
同为操使阵法的好手,慕姚这两日通过临窗眺望,便能发现通天教主确实在布一盘很大的阵法。
她低头看了一眼昏睡的敖甲,“教主这般孤注一掷,若输了就会死去弟子,不论是人是妖,是你门下那些信你、追随你的仙魔妖将,还是那些站在另一方的老百姓……他们都未必知道这场战争的源头是什么。”
通天教主垂眸,神情平静却透着不容动摇,“我不会输。”
慕姚抬眸望他,语气愈发沉静:“天地寰宇如此广大,若你此刻愿意放下,不与我师尊为敌,不与天道抗争,人妖既然无法相容,不如分隔而居,各有一方天地,各自清静不好吗?”
“就算不能相融,也不必相杀,我有办法……”
她话音未落便被打断,通天教主眸中掠过一抹迟疑,然而最终仍摇了摇头:“你说得美好,可这只是痴心妄想。”
他望向殿外,无边云海中隐约可见金鳌岛万仙汇聚的阵法纹络,灵光翻涌。
事到如今,早已经没有退路可言,他会证明师兄才是错误的。眼见着无法策反慕姚,通天教主叹息一声,眼
神逐渐变得狠辣。
过了两日,金鳌岛外人声嘈杂,元始天尊亲自携一众弟子攻上金鳌岛来。
苍穹怒火般燃烧。
金鳌岛剧震,阵法涌动,漫天星辰都似随之颤栗,诸神激斗的余波让海面翻滚倒卷,百里之地寸草不生。
可在这漫天杀机之下,通天教主却只是神情淡然地挥袖,一道青光掠过,将被禁锢的慕姚与敖甲自殿中凌空摄来。
“将他们投入阵中。”他语气如风般轻,眼神却冷得毫无感情。
这万仙阵是以通天教主为阵眼的终极大杀阵,以截教众教徒的修为催动影子,辅以无数昂贵能量宝石,那座下的星吻石简直能造一栋别墅了。阵中融合了太极阵、两仪阵、四象阵等三千小阵,覆盖范围达到千里之广,只消用招魂幡一挥便能收走敌方性命。
慕姚与敖甲手脚已被灵锁束缚,挣动不得,下一瞬便被投入万仙阵核心,阵纹之中骤然腾起一道灵光将两人囚困在阵心,如同被融入阵法的两个遥远的节点。
这可让敖甲不乐意了,看他们俩分离让他内心砰砰直跳,颇有些十分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乖一点,师尊便不会动你,只是取些修为。”通天教主静静望着他们,嗓音低沉如渊,“亲眼看着这天道翻覆,看着你们所信的正道一败涂地。”
慕姚瞧着那浩瀚如潮的法阵之海缓缓铺展开来,让金鳌岛云雾翻涌,灵光震天。
通天教主立于高台之上,袖袍翻飞,冷冽肃穆,万仙阵正由他亲手启动。
他身下的阵法图纹层层叠叠,光辉如织,磅礴法力化作一轮青金色的巨眼悬于岛上空中,缓缓睁开,似乎正在注视整片天地。
四方阵盘轮转,三千小阵融合贯通,有太极衍生的阴阳之变,有两仪的交汇反噬,更有四象镇压的生灭轮转,每一道阵纹中都映照出一位截教弟子的身影,气息如海浪般层层叠起,汇聚成真正的万仙来朝。
这不是虚名,乃是真正的千万修士以身化阵,每一位截教弟子都甘愿化作阵中一枚符文,构筑出这绝无仅有的大阵。
万仙阵中央,青光激荡,天地灵气如同海潮翻滚不休,通天教主高立于阵眼,袖袍如瀑,面色苍白,却依旧威势不减。他低头看着阵中符文逐一点亮,心头却隐隐泛出一丝沉重。
而远方的元始天尊亦立于苍穹之巅,拂尘一震,紫气东来,却也不复巍峨之态。阐教众弟子虽英勇无畏,可在这绵延如海的万仙阵前,亦难寸进。
天宇之中,两位古老而尊崇的道祖隔空对望,沉默许久,终于开口。
元始天尊目光沉沉,语气中带着几分倦意:“师弟,你莫要与我再闹下去了。若你强撑到底,只会是白白送命。”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而且你说有教无类,便收了这万千弟子为门,让他们甘愿为你献祭,难道便是你所愿的结果?你要他们生,还是要他们死?”
通天教主手中微颤,肩头一震,那原本镇定如山的神色终于露出一丝裂痕。他望向阵中一道道熟悉的气息,那些曾陪他修行悟理的弟子们,此刻却正一点一点化作光辉燃烧在阵中。
他沉默许久,忽然一笑,却不再是平日的轻懒温和,而是带着一丝悲凉的倔强:“他们愿意,便无怨。他们不是我为成阵而收的,而是你和你所谓的天道不容他们。若天道要将我截教清洗一空,我宁与之共沉!”
话音落下,他不再犹豫,猛地扬起右手,一面墨色大幡破空而出——招魂幡。
幡布遮天,万鬼齐啸,鬼哭神号响彻九天十地。那幡一出,阵中尚存的弟子灵魂便被摄取,化为一道道幽魂附入阵基。
天地色变,星辰颤栗,连神识之海中都能听到诡异的低语。
元始天尊眯起眼,抬手持印,拂尘飞扬,冷声道:“既如此,便只有一战到底了。”
两位古老的老祖终至撕破最后一线情面。
风雷动荡,正当通天教主将招魂幡高举,欲一举唤醒万魂之力时,他腰间的昆仑镜,那本早被他随手摄取的古镜,竟忽然震颤起来!
原来在阵中的慕姚不知道何时从阵法中逃了出来,那昆仑镜飞向了她手中,随即飞入万仙阵青眼之中,镜光化轮,清澈无垢,一瞬间,整个万仙阵的气机轰然一滞!
无数符文崩裂,灵气断流,三千小阵断线一般爆碎!
阵眼之中,昆仑镜犹如日月双辉,悬于半空,四下涌动的魔气、死气、怨气以及无数灵气,全被镜光吸收,万仙阵——崩了!
通天教主瞳孔一缩,满眼不敢置信,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慕姚真能驱使昆仑镜而不被吸干力量,所以慕姚佯装被擒拿也是假装的!
真实目的是要拿了他辛辛苦苦布置的万仙阵!
而元始天尊见慕姚此举也是一愣,但他看见慕姚的举动并非停下,而是继续念着什么,心中暗叹一声,他这小徒意见大着呢,他们这群老人真是应该退出历史舞台了。
而此时阵心之中,慕姚披发跪地,神色苍白如纸,双唇微启,不断念诵着某种古老的咒语。耳边回想起女娲娘娘的声音。
原来天地初开之时,寰宇内本藏有一生命阵法,昆仑镜的力量便能驱使神明阵法启动,而如今总算来到这一步。
昆仑镜在她前方旋转得越来越快,化作一个星盘,千万条细碎的力量从中倾泻而出,汇入天地间那沉睡的生命阵法。
慕姚念完比命还长的咒语终于松了一口气,却感到自己像沉入了某个幽深漩涡。她的血液开始倒流,鼻腔涌出血丝,气息越来越虚弱,竟是有些力竭。
元始天尊眼见此景,脸色骤变,拂尘一甩欲破阵相救,却发现自己的仙力竟在靠近镜光时被反噬压制,而哪吒也在遥远的远方冲过来。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从破碎的阵法中冲来,是敖甲!
他扑到慕姚身边,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只觉得她全身冰凉,唇色发紫。他目眦欲裂,焦急喊道:“姚姚!你别这样!别吓我!”
可慕姚已然无力回应,额头冷汗如雨,双唇颤动。
而昆仑镜此刻已飞至高空之巅,镜光照彻万里长空,与天地深处那一股原始的生命脉络呼应共鸣。强大的力量修复了在这场争斗中逝去的性命,多余的力量使得大地震动,波涛涌起。
大地开始震动,云层翻滚不休,风雷交加。随即发生了一声跨越空间的裂响,三界分离之象,于众人惊愕的注视下,缓缓形成。
数大灵气仙洲升腾而起,浮于苍穹之上,化作琼宫天域,仙人自此与凡尘隔绝,不得轻下人间。
浊阴之地沉入九渊之底,鬼神归于冥界,亡魂自此归位阴司,不复徘徊人世。
凡尘大陆随之裂解,化作表里两界,表世界仍由人类居住,而里世界则被分配给妖族生存,表里世界产生了严格的隔膜,里世界拥有妖族更青睐的灵气,而趋从灵气的妖族为了生存也会逐渐搬往里世界。
这一刻,新世界的秩序就此展开。
男人用**摧毁这个世界,而女人拯救这个世界。
闹到现在,昆仑镜吸取了大部分仙妖的法力,不花上些时日是修炼不回来的,这也终于给了大家一个好好沟通的机会。
敖甲怔怔地
望着天空的镜光,搂紧了虚脱的慕姚,喃喃道:“姚姚……”
元始天尊低语:“……牺牲一场混居的梦想,换来一线生机与秩序的归位。”
通天教主则沉默良久,目光如潮涌般复杂,他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改变了世界的格局,若是世界已经被她分离开,那他们费尽心思压倒对方势力又有何用。
从此,三界有别,天、地、人,各安其位,互不相扰。
但也是从此刻起,灵气渐渐稀薄,天地法度闭合,人间进入了所谓的末法时代。法术不显,道术难修,仙妖鬼的故事,逐渐淡出人们的生活,只存于残卷典籍、古老碑铭和传说之中。
他们,成了神话。
灵妖鬼怪,也终成话本里的怪谈。
慕姚浑身冰冷,意识逐渐溃散,仿佛沉入无尽深海。她的身体一点点透明,像将被风吹散的雾,连灵魂也似在被某种法则缓慢抽离。耳边嗡鸣作响,她却已听不清任何声音,只觉得一滴滴温热的液体落在脸上。
是敖甲的眼泪。
他紧紧抱着她,声音哽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是说好了要回家的吗?你不是说过等这边结束了就一起离开的吗?你骗我,慕姚,你骗人——”
慕姚却听不清他的话,心想:“我直接回家当然轻松,但你们怎么办?”
“倘若一切依旧按既定轨迹推进,妖族再无翻身之日,人族也饱受困扰。”
在原本的那个世界线,一路细数而来,薯婆早就家破人亡,小丑鱼妖会死于孕养妖丹,怨灵幽的冤屈无法洗脱,人皇太子未得训诫百姓处于水生火热,山君虎妖也会为祸一方,青鸾与西域百姓不知多少会死于狐妖岚丘之手……
而陈塘关的百姓不知会经历妖族侵扰多久,哪吒要经历剜腹剃肠的痛苦凄惨死去,其父为了陈塘关只会冷眼旁观,而龙太子敖甲只会更惨些,龙族永无自由之日,他也并不能免除被利用的命运,最后或许会化作死于万仙阵的亡魂一枚。
“我喜欢这个世界,也喜欢你。”
“所以我想,为这个世界,创造一个可能的未来,也为你和我……创造一个可能的未来。”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谁知敖甲搂紧了她,一如初见那样露出个呆呆的笑容:“谁要你这样了!我不要你死,我情愿自己去死。”
慕姚迷迷糊糊地想,居然无意识地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吗?
“姚姚——”又一声哭喊传来,哪吒也扑了上来。
红袍少年最是热烈,他红着眼睛抱住她另一侧的手臂,嚎啕大哭,像个失去所有的小孩:“你不准死!你说过不怕死的,你说过你想看我再长高一点,我们就做朋友,我不乱想了,你别死好不好!”
他的眼泪在她胸口洇开了一片温热。
而白鹿则呆立在一旁,雪白的毛发染上一抹血红,沉默不语,唯有一滴鲜红的血泪从眼角滑落,他似是不忍见到此情此景,化作一阵风走了。
慕姚总觉得自己不会死,看着哪吒轻声安慰:“哪吒,别哭,我肯定会回来的。”
可她的声音像风吹落花,一句就散,没有多少信服力。
随后她又转向敖甲,眼中带着不舍,却更多是坚定。她张口艰难地说:“小金龙,你一定等等我,我一定会回来的……你好好修炼……等等我呀……”
下一瞬,慕姚轻轻闭上了眼睛。唇边挂着最后一丝笑意,如释重负。她的身体彻底透明,融入漂浮在空中的昆仑镜光芒之中,化为点点星辉,被遥远的寰宇法则牵引而去。
风静,光落,天地寂然。
敖甲闭上眼睛,再度睁开眼睛时,鎏金瞳孔被莹润的水珠染地光泽透亮,里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吾名敖甲,在此立誓等待慕姚,纵经千秋万劫,遍历穷宇荒宙,此誓不悔,直至天道湮灭。”
后世史书记载:后土皇地祇出世,于商周时期拯救天地,分阴阳,着凤冠,戴龙饰,掌管山川大地。然后土娘娘并不喜现身,座下三位童子代替其掌管事宜。
邓氏替娘娘分管庶务,而海夜氏掌管公正,而另一位是谁则不得而知,唯知其志坚,偶于东海会见亲朋,归则日夜盼娘娘临世,其情拳拳,亘古不移。
但这并非是故事的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