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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立威(改前半章)

    箬兰前去传话,青葙则是小声问道:“娘娘,您的药熬好了,可要现在喝?”


    “好。”沈知姁对她温和一笑:“记得带些蜜饯来,本宫最烦喝苦药。”


    青葙行礼后去小厨房取药。


    一炷香后,箬兰带着躲懒的四个二等宫女走了进来。


    若是大宫女不在,这四人应当轮流值守在寝殿外,以防主子有所吩咐。


    可她们竟正大光明聚在耳房打叶子牌。


    沈知姁抬眼望着她们,目光冷凝威严。


    心中勉强将她们的名字对上:嗯,都是跟着茯苓一道吃里爬外的。


    还不等沈知姁问话,就有两个胆子小的,受不住被主子盯着的压力,由行礼姿势改为叩首谢罪,并推出了怂恿者——小文。


    第四人眼珠转了转,没看到茯苓的身影,立刻跟着叩首指认。


    小文,最得茯苓看重,也是最令沈知姁印象深刻的。


    毕竟后宫中,仗着自己颇有姿色,就想踩着主子上位的宫女,可是少之又少。


    不过目前还轮不到小文。


    她身为瑶池殿的主人,想处置茯苓都是一句话的事情,更遑论倚靠茯苓的小文?


    背主的人肯定是要处理的,但不能平白浪费力气。


    这几枚钉子,要发挥最大的作用,狠狠钉住背后之人。


    比如说,慕容婕妤,慕容燕。


    “依着宫规,贬作洒扫宫人。”沈知姁想起故人的名字,眼底暗芒一闪,眼风扫过眼前开始求饶的四人,嗓音淡淡:“去窗棂前跪着,跪足两个时辰。”


    “箬兰,你看着她们,务必要十分标准、直身挺腰地跪着。”


    “小文身为罪首,就去碎瓦上跪着。”


    四人从未见沈知姁如此果决,一时间呆愣当场。


    “娘娘!”小文最先反应过来,眼中含泪,好似有十二万分的冤屈:“您素来宽宏大量……”


    “本宫自然宽宏大量。”沈知姁扬唇一笑,笑意不达眼底。


    旁边的箬兰一点即透,冷笑道:“我可是见你们打叶子牌时用了铜钱的,宫中赌/博,若不是娘娘宽仁,你们现在就该在尚刑局里!”


    “尚刑局”三字说出,四人脸色惨白,就连小文也不欲争辩,齐齐谢恩,心中存着十二万分的庆幸。


    同时,她们第一次体会到沈昭仪的凛然威严。


    端着药的青葙和四人擦肩而过。


    “箬兰倒是令我想起芜荑来。”沈知姁接过药,对箬兰清浅一笑:“我瞧着青葙比你小些,你近日多教教她规矩。”


    “下去吧,记得叫不当值的宫人前去看着。”


    箬兰心头欢喜:这是要提拔她们二人的意思!


    她连忙拉着不明情况的青葙谢恩,随后行礼告退。


    *


    两人出去后,沈知姁随手将药汁子喂了花几上的花儿。


    ——现下为她诊脉的李太医,可不是个能信的。


    捡了一颗蜜饯入口,沈知姁行至窗边,伸手将窗牖的缝隙拉大。


    看着院中直跪着的四人,沈知姁默默梳理起自上个月起发生的诸多事情。


    她记得很清楚:元宁一年九月初五,她的父兄,定国公沈厉父子被弹劾通敌叛国、意图篡位。


    九月初十,刑部在定国公府的书房暗格中搜出书信证据,但沈厉父子拒不承认,愿受尽刑罚以证清白,朝中亦有一半大臣不信此事,纷纷上奏,以致局面僵持。


    九月十九,沈知姁的大伯大义灭亲,以沈氏流动异常的银票现钱为物证,自己为人证,将沈厉父子的罪名来了个板上钉钉。


    而她沈知姁,因为帝王的命令,被阖宫刻意隐瞒,直到九月二十二,“沈厉父子意图不轨、有负君恩,故褫夺二人官爵、一家子流放北疆,永世不许回京”的圣旨被宣召,方知家中巨变。


    她当晚就在朝阳殿门口跪了,为父兄鸣冤,请求帝王,不,请求相恋的心上人细查此案。


    但直到沈知姁因体力不支和突发高热晕倒,都未曾见到尉鸣鹤一面。


    随后七日,沈知姁都在断断续续的高热中浑浑噩噩度过。


    偏生最常用的两位太医都出了事——太医院之首范院使,以及副首诸葛左院判,都没有再在宫中出现过。


    太医院一时间无人领导。


    诸位太医揣度着帝王对沈知姁的态度,只觉得一向盛宠的沈昭仪恐怕要彻底失宠,保不齐还要因罪臣之女的身份去冷宫住着,就秉持着“不妨碍性命即可”的“中庸之道”为沈知姁医治。


    方让沈知姁现在才彻底退了热。


    在这期间,帝王一直未曾前来看望,连遣人问候一声都没有。


    只让御前总管福如海向六宫传了一道口谕:“沈昭仪病重,安置于瑶池殿中好生静养,皇宫诸人无诏不得探望”。


    让宫中众人一致认为——沈昭仪距离失宠,只有半步之遥。


    于是,原本就规矩松散的瑶池殿登时混乱起来。


    刁滑的赶紧往别的妃嫔宫里谋前途;有权的趁机大加敛财、中饱私囊;多嘴的开始正大光明偷懒、顺便编排主子的八卦。


    惟有忠心的芜荑细心照顾。


    剩下就是如箬兰、青葙一样的老实宫人,依旧认认真真做事,还被迫将别人的活儿一并包圆了。


    更别提瑶池殿外,还有慕容婕妤和韦容华虎视眈眈。


    除了插手瑶池殿,她俩也定然在帝王面前说了许多“劝慰说和”的话,以此来火上浇油。


    梳理到这里,沈知姁下意识地紧了紧掌心,在心中轻轻地嗤嘲一声。


    并不是嘲讽他人,而是自嘲。


    ——这样重重并发的危机,她前世竟浑然不知。


    她当时,只一心因为尉鸣鹤的不信任与绝情而伤心难过。


    身体每况愈下的同时,又受了茯苓的挑唆,为救父兄做下许多蠢事,反倒令自己的处境更加岌岌可危。


    太医、茯苓、瑶池殿……


    沈知姁长长叹息一口,揉了揉有些重新发热的额角,在心中做了决定。


    既然回到了这一团乱麻之中,就不能再像前世那样糊里糊涂、受人拨弄。


    如今她还病着,当务之急,就是让范院使和诸葛院判回来。


    他们皆是太医院的支柱,无缘无故消失,定然是尉鸣鹤的命令。


    为的,不过是给沈知姁一个教训。


    尉鸣鹤是要沈知姁记住,帝王从无过错,帝王之令亦不容辩驳。


    沈知姁身为妃嫔,纵然与帝王有青梅竹马的相悦之情,也不能僭越。


    相反,沈知姁应当比寻常的妃嫔更信任他,支持他,不该有任何质疑——哪怕她的父兄,极有可能是被人诬陷的。


    寒风拂面而过。


    沈知姁唇色青白,面上的浅笑冷冽如刃,心中只恨自己从前错眼,不曾窥见尉鸣鹤深情皮下的真面目。


    *


    就在沈知姁兀自冷笑时,有道极为耳熟的声音自远而近响起。


    “娘娘!您醒了!”


    沈知姁在一瞬的怔愣过后,猛然转首,对上一张惊喜而关切的沉静面容。


    她哑了哑声,低低唤了一声“芜荑”。


    旋即就生出一股宝物失而复得之感,眨眼间鼻头一酸,就落下泪来。


    陪伴她长大、随着她入宫的芜荑,因为她的无能,死在了元宁三年。


    见沈知姁落泪,芜荑立刻就慌得皱起了眉,神色急切地从怀中抽出帕子,动作轻柔地帮沈知姁擦拭眼泪。


    之后摸了摸沈知姁的指尖,感受到一阵冻玉似的圆凉,心中就更是焦心,只觉得自家娘娘是灰心极了,才做出在窗前受冻的举措。


    想起沈知姁前几日那绝望、无措又伤心欲绝的样子,芜荑勉力挤出一个笑容,语气柔和:“娘娘身子还没好全,怎么不在床榻上多歇息歇息?”


    “如今进了秋日,外头都是乱糟糟的落叶,娘娘瞧着多无趣呀——等您病好全了,奴婢随着您去太液池乘着小船喂鱼,或是去御林园捉蝴蝶。”


    芜荑尽力提起沈知姁从前爱做来打发时间的小趣事,又避免提及有关帝王或是定国公府的字样,防止沈知姁再次伤神伤身。


    瞧见芜荑微笑下隐藏着的疲惫与勉强,沈知姁只觉得心中的愧疚如水波翻涌,眼中的泪珠一时又落下许多,在面颊上留下两道清痕。


    她用双手紧握住芜荑的手,含笑回应:“好,你到时候陪我一块儿去。”


    芜荑细细观察了沈知姁的神色,见对方并不是勉强假装,方才放下心来,预备将窗棂关上。


    结果一下子就看窗外跪着的四人。


    沉稳如芜荑,此时也不由得口中微噎。


    原来娘娘没有在触景伤情……


    沈知姁三言两语说了一遍事情经过。


    芜荑当即扬眉:“她们这群刁奴!娘娘就不该心软,直接把她们扔去尚刑局!”


    恰在这时,有一道清脆如鸟啼的嗓音啭进屋里:“娘娘,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啊!”


    茯苓一边委屈,一边像一阵风儿似的走到沈知姁面前行了一礼。


    芜荑颇为不悦地望向茯苓——她记得她出门领份例前,特意叮嘱了茯苓,一定要看顾好娘娘。


    怎么茯苓,竟是单独出了门?


    还这样做张做致地回来。


    受着芜荑责问的目光,再隔着窗棂与小文对视一眼,茯苓眼底有一抹心虚划过。


    她眼睛滴溜溜一转,当下就再行了蹲礼,语气中夹了一点欲泣的委屈:“娘娘恕罪,奴婢是想着趁娘娘还未醒,去花房取新上的玉玲珑桂花,好叫娘娘欢喜。”


    “只是……奴婢无用,竟叫韦容华身边的雁儿,将最后一枝玉玲珑给硬生生抢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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