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7
来启屏山之前,符霄他妈徐莞青女士在庙里给他算过一卦。算命先生给他卜了个吉卦,说他今年势头正盛,家和事兴,不光事业有如日中天之象,姻缘上也要比往年好上太多。
怎么个好法?
能怎么好,就是有红鸾星动的迹象呗。
徐莞青女士听完乐呵了好几天,觉得这通话里最重要的要属这最后一句,所以她把话原封不动地讲给符霄听了。
可符霄呢?
他听完直接没皮没脸笑出声,劝这位算命先生趁早改行。
给徐莞青女士气的够呛。
此刻想来那时当真冒失过头。
气氛再度失调,诡异的好像被人按下暂停键,想笑的不敢笑,想叫的不敢叫,错愕,猜疑,兴奋,精彩纷呈。
视线交杂,群起而落,又都不约而同落在那两人身上,在观察,又在等待。
有阵风来刮起地上落叶,火堆里添进去的树枝在噼啪作响。
纸牌僵在对面人的指尖,背面的蝴蝶在藤蔓缠绕下挣扎不休。
符霄的目光自抬起就被钉在那里,短短几秒的时间里脑袋里闪过一百零八种逃避的方法,但都被她这张“对视牌”绝杀。
他无奈地闭了闭眼。
才认识几天啊就对视?
这他妈就是天意。
符霄难得将思考放在这个方向上,毕竟他之前从来都不相信什么天不天。
眼睫覆下,符霄用将近三秒的时间给自己做了一个心里建设。
当池黎手指伸过来的时候,他敢说自己起码有百分之八十的勇气,只要池黎敢问他,他就敢说行啊没问题。
接着,池黎指尖也果不其然地点到他这,他眉头一松。
他觉得她想明白了,于是视线也随之昭昭地落过去。
先落在她伸过来的指尖,然后向上看到微曲的手腕,发丝搭在肩上又瀑下来遮住半截小臂,隐在黑发下的脖子挺而细,可唯独脸不是朝向他的。
她下巴颏抬着,整张脸就跟着仰起,碎发垂在耳边,视线有意落在持牌人的脸上。
她坐着,张庆站着,自然显得后者有些居高临下的架势。
周边静着,数十双眼睛注视着这边的一举一动,他们好像处在台风眼中心,短暂的风和日丽企图迷惑双眼。
池黎伸过来的指尖仍旧停在半空中,火堆里散出来的光晕逐渐笼上那一点。
她问张庆:“我和他,对视三十秒吗?”
张庆点了点头,回答说是。
又怕她不相信,双指间夹着的那张牌被他转了个面,有意朝向当事人。
池黎瞥见他右手的动作,待正面完全呈现在她面前时手指也收了回来。她看清上边的字,眼皮掀起不轻不重落了张庆一眼。
张庆无所谓地耸了下肩,知道她这一眼估计是脑补出某些剧情嫌他多此一举,可这码事还真跟他没关系。在这上边动手脚,不磊落。
池黎落完那一眼就没了下文,张庆有些摸不准她的意思,视线在她和符霄之间来回飘,偏这两人似乎都像是被冻住一般,无人表态。
几人僵持许久,气氛明显变得更僵,难免有人出来打圆场。
余扬在一旁错眼不落地观察好半天,发觉池黎今天的行为有点过分拖沓,话都说到这份上,她也没点半个脑袋,那多半就是不愿意。
于是他扬声说:“池黎,喝口酒算了!”
旁边朋友有会意的也跟着附和,喝酒了事估计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不仅能给池黎个台阶下,而且也照顾了符霄和他朋友的面子,毕竟第一次叫人过来玩,场面不至于太难看。
喝酒还是坚持冒险,变成了二选一的问题,决定权完全在池黎这。
苏可星替她着急,不知道她在犹豫什么。在她看来,能和符霄对视简直千载难逢的机会。
同样,余扬也着急,这么好的台阶要是还不下,待会儿肯定难看。
他们各自急着各自的,只有当事人不急。
池黎仍旧纹丝不动地坐着,黑色裙摆遮了大腿,腰杆挺的直,双手交叠扣着,脸上的表情淡到看不出。她眼神也淡,眼皮褶皱拢起,从右到左眼珠不急不徐划过一圈,而后忽然侧头,整张脸朝向符霄。
两人视线措不及防地对上。
符霄眉峰一抖。
右膝盖边上有罐酒,开了但没喝。池黎头也没回地拿起来,两指拎着,从右到左,最后落在他俩中间的位置。
她唇角弯了弯,这在符霄看来就是一脸得逞的样儿。
笑完,她问了符霄第一句话——
“你行不行?”
行不行?
瞅这话问的。
符霄眉毛蹙了下,心说你这话问的不觉得有歧义吗,到底会不会好好说话?才刚认识多久,你可别太过分。
心里想法翻腾,可拒绝的话说不出一句。
池黎眼睛扑闪,背着焰火符霄都能看出她眼睛里那股子蠢蠢欲动的劲儿,好在是晚上能装傻。
符霄一时失语。
旁边的彭聿风看热闹不嫌事大,以为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干脆用胳膊肘拄他,哪知道这一动作直接给符霄拄的一晃,上身歪了半截。
手忙脚乱的一霎,碰倒矗在地上的那瓶易拉罐啤酒,啪嗒一声,瓶体滚动,透明液体冒着气泡漫
在泥土上。
彭聿风没想到他会这般,明明没用什么力气,但下意识的反应让他来不及思考,瞬间扬起双手说sorry。
符霄白他一眼,伸手将酒瓶扶起来。
易拉罐被他摆回原来的位置,似乎与之前无差,但液体早就七零八落地浸入泥土里。
池黎不催,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准确来讲或许是饶有兴趣。
符霄抬眼,两人视线再次黏上,又回到大约半分钟前的状态。但不同的是,池黎明显感觉到他眼神比刚才多了点温度,有种暗里藏风的笑意。
她没来得及看懂,就听见他说了句话。
他说:“兄弟,帮忙计个时。”
张庆慌神连忙应好,问:“现在开始吗?”
符霄说:“开始吧。”
张庆依声打开手机计时器。
在张庆宣布计时开始的一刻,池黎突然就反应过来,他的眼睛刚才在笑什么。
他似乎远比她想象的要心思多。
他好像笑她自入陷阱还不自知。
无论是他做好决定后的那个眼神,还是说完“开始”明显勾着的唇角,都很难不让池黎相信自己被符霄摆了一道。
她早该想到的。
计时已经开始了三四秒,池黎一直心不在焉。在第五秒时,她感觉到膝盖被人蹭了下。
池黎回神,就望见那样一双眼睛。
清明澄澈的湖水,烈焰燃烧的一片橙色,倒映出她的影子。
在这一刻,她真真切切地明白了为什么有人说眼睛是第八大洋。
符霄这张脸,她以前看过无数次。
在校门口的喜报栏里,在八卦混杂的表白墙上,在她好友的朋友圈里。
但无疑,都没这次看的真切。
心情麻密交织,穿针引线般,感官被无限放大,只觉周围突然安静,世界缓慢消失,几乎所有声音都听不见。
而唯一剩下的只有她和符霄。
视线交缠,**燃烧,像仲夏雨季大雨滂沱后黏重的空气,厚重胶着。
她能看见他皮肤上的细小绒毛,能看见他眼下微微透出的青色血管,甚至能看见符霄眼中的自己。
火光影罩,又被他高挺的鼻梁从中间割裂。
如同红酒溅出高脚杯,烈火燃烧荒原,最终烟花绽于天际。
视线勾着视线,碰撞,黏接。
说不清是什么心情,说不清谁更热烈。
他们在这场众人寻欢作乐、目的昭彰的游戏里互相沦陷,又相缄于口。
这三十秒过的格外漫长,长的似乎让人错觉是时间定格。
后来张庆宣布结束,池黎才慢慢找回自己的心跳。
什么时候断的,她不知道。
什么时候接上的,她也不知道-
经过那晚,符霄认为他们至少应该算是朋友了,所以他会想在看见她时打招呼。
旅店就那么大点,一天早中晚三顿饭难免碰上,不是坐的近就是坐的远,反正符霄常能看见她。
她经常跟朋友一起,三五成群,人缘挺好。这导致符霄每次想跟她说点什么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可即使这样,他还是会在去吃饭前费劲脑汁地想个话题。
符霄这几天也算闲,前几天张楚辉给他介绍了个程序员过去上班,他最近顺心了不少,真碰上难题才会轮到他出马,一般情况那哥们都能解决。
空余时间多了,他没事时就跟着旅行团的叔叔阿姨到处走走看看,程野跟他一快。就他俩,因为剩下那俩通常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忙的时候不觉得,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符霄觉得自己可能是这几天太闲了,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池黎,一想起来就会想个没完没了。
这不正常。他知道。
除此之外,符霄还发现池黎最近几天似乎也有点怪,稍微回忆了下发现她似乎也是从那天晚上结束以后。
符霄不敢多想,却总有个念头在他脑子里打转。
他敛眸,又想起今天早饭时那短暂到几乎不能作数的对视。
明明眼神都对上了,可没过一秒她就把视线转了个弯。不止一次了,昨天晚上在大厅碰见时,她也是这样。
对于池黎这种反应,符霄不是很明白。
他觉得这姑娘是真会演戏,在装不认识人上绝对是一把好手,要是不学画画的话估计会是个好演员。
装来装去的多没意思,他偏要打直球。
符霄就是这样,他的犹豫大概只占他人生的一千分之一。
所以当天晚上,这人就把人姑娘堵在楼梯口了。
那会儿晚饭刚过,池黎从餐厅出来要上楼,才绕过玻璃鱼缸就看见符霄了。
他就靠在楼梯扶手上,双手抱臂,正直直看着她。这么显眼,想看不见都难。
池黎视线闪了闪,下意识瞥向别处,但很快就意识到那人摆明了在等她,于是视线又回来。她搓了下手指,几步走过去,最后在一个离他不远也不近的距离站定。
她觉得自己淡定极了,不知道自己那些小动作全被符霄看进了眼里。
因为他没说。
距离近了,两人视线也对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的默契,互相一个眼神就能明白。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了眼四周,然后池黎说:“上去说。”
符霄语气硬邦邦地问:“上去去哪?”
池黎:“当然去你那层,你那层人少。”
符霄:“……”
怎么搞得像偷情一样?
真他妈刺激。
六层,走廊尽头。
窗子开了半扇,他们面对面,站的莫名的近。
池黎扫了眼周围,问他说:“不去你屋里吗?”
主要是站在走廊说,谁知道要说多久,有点累。
符霄眉毛微不可查地皱了下,心说你怎么总想着登堂入室。
好在他面上不显,他说:“不,就在这聊。”
池黎哦了一声。
符霄听出来了,感觉她的语气好像有点失望,但失望也得在这聊。
既然决定了打直球,他就没想磨叽,一个下午把想说的话来来回回捋了好几遍,可往她面前一站才知道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嘴像被什么粘住,双脚也像被灌了水泥。
他身量高,往池黎面前一站,整个人几乎笼住她。
在符霄和墙壁形成的窄小空间里,池黎几乎要贴着墙。
开着的半扇窗成了摆设,进来的风吹不到她身上一点。
原本夏天的燥热被启屏山凭一己之力镇压,此刻却纷纷从两个人心底往上升。
距离太近了,近到只要她一抬手就能摸到他的脸。
符霄确实长了一副好皮囊。
池黎盯他来回看了个遍,还是觉得他哪哪都好看。这是她对自己审美能力的肯定,绝不出于其他,而且她很少给人这么高的评价。
池黎盯着他,视线自有来回,符霄的视线也落在她脸上。
气氛开始不对劲,或许说从池黎在楼梯口碰见他时就是不对的。
暧昧在空气中节节攀升,连风也没来打扰,在静无他人的走廊角落,视线热切,互相将对方的脸临摹了个遍。
池黎望着微微低头的符霄,问他说:“我是不是特好看啊?”
符霄盯她眼睛,反问她:“你想听什么?”
池黎:“想说什么说什么。”
符霄:“好看。”
池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坦荡呛了下眼皮,不过两秒的时间,她又感觉自己的脸开始烧。
符霄还在盯着她眼睛看,薄薄的眼皮掀起又落下,好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池黎注意到他耳朵红了。
池黎的脸更热了,她觉得这个夏天不对劲,这个人也不对劲。
很奇怪。
她想往后退一点,结果半步不到后背彻底挨上墙,想拉开的距离没拉开,倒显得他压迫感更强了。
于是她没忍住皱了下眉,“不是说想跟我聊聊?”
符霄挑着嘴角承认:“是有些话想和你说。”
池黎:“就这么说?”
符霄假装不懂她的意思,略微歪了下头,意思是不然?
池黎就伸手在他和自己之间比划了下,说:“你觉得这距离合适?”
“是有点不合适 。“他装模作样地点了下脑袋,然后拖着步子往后退了两步,“这样行了?”
他故意询问池黎意见。
“你觉得行就行。”
要不是他耳朵红的要滴血,池黎恐怕真的要以为他像表面上那样云淡风轻。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装,池黎心想。
符霄虽然往后退了些,可毕竟是楼道,距离再远也不过是两人各自靠着墙。于是就是池黎站右边,他靠左边,像两个高中生上课开小差被老师发现然后被罚到楼道里罚站。
左边这个兴许是“罪魁祸首”,挨到墙的那一刻就好像没骨头似的靠上了,变成一副吊儿郎当的样。
符霄后背抵住墙,看见对面穿着碎花长裙的她,想起此次“罚站”的真正目的,斟酌措辞后准备说正事。
“这几天忙什么呢?”符霄淡声问。
总得先说点不相干的来过渡吧。
他保证他真没别的意思。
但话到了池黎耳朵里,她自觉进行了艺术加工。
以池黎对符霄的少有了解和刻板印象,她觉得符霄不大像是会说废话的人。
话挺正常的,不咸不淡的语气,就好比出去碰见半熟不熟的人总要问上一句您吃了吗这样的话,但从他嘴里说出来池黎就觉得不应该是这样,他一定想知道别的。
然后思考了大概三秒,池黎很是坦然地回他。
“这几天课和作业都挺多的,没时间见你。”
“……”
好的。
非常好。
他问他的,她答她的,驴唇不对马嘴,却意外对上了。
符霄被她的回答呛到,不知所措的接连咳嗽几声,又看到她直白的眼睛,紧接着耳朵肉眼可见变得更红了。
他眼睛一下瞥向别处,又僵硬地摸了摸鼻尖,颇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我没问你这个。”
真不是想问这个?
骗鬼呢。
池黎才不相信。
她看着那人红到耳尖的耳朵,故作从容的表情,以及那张死不承认的比鸭子还硬的嘴,更觉得符霄这人比她想的要有意思的多。
嗯,好像还很纯情。
本来池黎还有点绷着,生怕不知哪句话让他占了上风,这下看来是没必要。
她也靠到墙上,说:“嗯,是我主动跟你说的,我觉得你会想听。”
“……”
“……”
“……”
符霄完了,他脑子里在放烟花。
下午决定打直球的那位,现在稀里糊涂的不明白到底是谁在打直球,本来计划好的那些话全然没了用武之地。
毫不拖泥带水,那样明白又具体。
她真的太懂怎么抓人情绪。
话说的像小别胜新婚,莫名有种两人刚亲完的胶腻。
你看吧,我就说她心思不单纯!
符霄被她这句话冲的极其不好意思,从脖子红到脸颊,整个脑袋像一颗熟透的番茄。
他应付似的小声嗯了一声,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完了,竟然被她一句话就轻松拿捏,从来没像现在这么狼狈过。
于是他顶着他那个红透刚刚开机的脑袋,别别扭扭的换了个话题。
符霄:“……你最近作业很多?”
池黎想了想:“嗯,是挺多的。主要是被罚的比较多。”
符霄:“被罚?”
池黎点点头,不怎么在乎地说:“因为逃课。”
这事说来话长。
自从上次张庆他们晚上偷摸下山,被侯超航碰见却没采取任何惩罚措施以后,这群学生越发猖狂,不仅下山偷玩越发放肆,逃课现象也越来越恶劣,甚至有时候出勤率不达一半,就连一向脾气好的老师都忍不住发了火。
眼见他们越来越松散,侯超航越发无法应对,索性“一张状纸告到中央”,上级因此动怒,给予了侯超航“处置”他们的权利。出于双重保障的目的,没过几天,又下来了一份名为“夏令营行为准则”的规章制度,真应了王乐森说的侯超航要攒大招那句话。
于是这短短一份文件,直接把池黎这群人束缚住了。
可他们哪是省油的灯,尽管被罚也不老实,该玩的还是玩,不想上课还是逃。所以大祸小祸一起闯,零零总总加起来,池黎被罚了不少。
池黎不听话归不听话的,但挨了罚她会受,就像侯超航罚了她那么多张速写,她也一句没顶照样画了。
池黎:“余扬更惨,他还有个三千字检讨。”
符霄:“为什么?”
池黎:“你忘了他那天给谁打电话了?”
符霄:“哦,难怪。”
符霄想了想问她:“那他这算不算公报私仇?”
池黎当时还没想到这个层面上,经他这一说,她觉得应该算是。
说到这,符霄似乎想起来点什么,他问池黎:“你和我一起出去那次也被罚了吗?”
池黎说那次没有。
符霄点了点头,舒一口气。
“你上次和侯超航聊了什么?”
正好提起这件事,他不说她也要问的。她真的好奇。
符霄回她:“没聊什么。之前在学校的时候打过一次球,没什么交情。”
“没什么交情还一起打球?”池黎不解。
“球场上恰好碰见了,朋友叫的。”
符霄顿了顿,又拖长调子哦了一声,似是突然想起来说:“那次我赢了。”
池黎:“……”
确实如符霄所说,那晚他和侯超航确实没聊什么。男人嘛,都好面子,两人说的全都是面上的事。
反倒是侯超航心理活动比较多。
那天他本来是等池黎的,也确实等到了,但没想到后边跟着个符霄。侯超航看见他俩一起进来,那一瞬间冲击力还是挺大的。
他不知道符霄在这,也不知道符霄为什么在这,反正照情况看来他和池黎是一起出去的。
然后他脑袋里就问号丛生。
符霄怎么在这?
来这干嘛?
他们俩认识?
在一起了?
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这些他都不知道,明明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可他爱吃瓜,这和他给人呈现出来的形象还蛮具有反差的,超话里那本火爆的同人文他早就看过。也就是那天,他得到了那本同人文的“最佳售后”。
后来符霄叫他过去坐下,侯超航就客气问问符霄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来这了。符霄实话实说,说来玩的,没多说一个字。等他问的差不多了,符霄就也照葫芦画瓢地反着问他一遍。
面子功夫做的相当足。
关键符霄还总假模假样,阴阳怪气地叫侯超航哥。
池黎没往下问,两人还是各自靠着墙边站。
符霄找话题:“你被罚的作业什么时候能写完?”
池黎不太想听这个话题,索性跟他耍无赖:“你想帮我画?”
符霄以为自己听错了,身体从墙上起来了点,去看她的表情,真想知道她脑袋里每天都在想什么。
符霄:“你觉得我会画画?”
池黎耸耸肩,不说话了。
窗外有蝉叫,一声接一声。
铺垫的也是够多了。
符霄决定说正事。
他彻底从墙上起来,站直,又抓了把头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式一点。
他轻咳一声,尽管清了嗓子,声音也不似平常:“你明天有时间吗?晚上也行。”
“想约我?”
她反应很快。
符霄当然想约她,想了好几天。
池黎以为他至少会磨一会儿,但符霄直接说是。
都决定好了要打直球,还有什么可磨叽。
他一直都有一种一往无前的勇气。
他做什么都不后悔。
池黎愣愣地盯着他,看见他热切的眼睛,措不及防地想到几天前和他在这的第一次见面。
那天他也是穿了一件和今天差不多样式的黑色半袖,但是那天很糟。
池黎微贴着的指尖搓出了汗,然后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行吧。”
“这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的意思。”
她不问符霄约她有什么事,因为她知道,无非就是想见面罢了。
她也一样。
符霄有点高兴,嘴角微微扬着,问她几点在哪见面。
池黎却反问他:“你想几点?”
“主要看你。”
“那就和上次一样。”
“那不就是又得挨罚?”符霄皱眉看她,“晚上,晚上再见。”
池黎撇嘴:“你都想好了,干嘛还问我?”
符霄:“尊重你的意见。”
第18章 破窗18那就别看月亮了。看我。……
chapter18
按照昨天约定好的,池黎跟着符霄晚饭以后偷摸出门了。
他们没下山,只是围着周边漫无目的地溜达。
盛夏里的天黑的晚,云藏了太阳,还能隐约看出几分乌金。
一只鸟从树上腾飞而起,惹的树枝晃动,叶子哗啦作响。
池黎抬头看了一眼那处上下晃着的树枝,恰逢符霄开口说话。
“我明天要回去了。”他说。
有片叶子从那枝树枝上落下,池黎的视线也跟着下来,当它飘忽着快落到地下时,她的视线才慢悠悠转到符霄脸上。
她侧着头,从下巴往上滑过鼻梁去看他的眼睛。
她总喜欢盯着别人的眼睛看,可能因为有时眼神是比话语更加真实的情感表达方式。
他所想的,全都写在他的眼睛里。
这样的对视,已经数不清是第多少次,他从来都不会躲,而是像现在这样回应似的看着她,像她一样。
“怎么不说话?”符霄堪堪笑了下。
“没什么想说的。”
池黎把视线撤了回来。
叶子已然落地,孤零零地躺在那,枯黄不已。
昨天回去以后,池黎想了很久。
想她自己,想她想要的,想她爸妈那段失败的婚姻,最后想符霄这个人。
符霄对她而言是特别的,甚至有着致命吸引力,或许她对符霄而言也是这样,因为她能明确地感受到他大方不加掩饰的情感。
可这一切真的太突然。
如洪水决堤般轰然而至。
他太热烈,热烈到让池黎怀疑他到底是认真思考过的,还只是一时上头。
所以她犹豫了。
她翻来覆去的想,然后越想越乱,最后在黎明将至前她得出了一个结论——
她不应该和他走那么近。
巨大夜幕即将落的完全,目之所及都变得乌蒙蒙,一切都像罩上了黑纱,看不真切,就像他们未来该有的联系一样虚无缥缈。
符霄走在她右手边,视线从刚才说话起就没再从她身上移开,他看见她乌黑的发顶,看见她微微偏着的侧脸。他甚至能闻见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味。
这一瞬间,符霄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原本也想了很久,甚至在下午时和他的兄弟们谋划,他想直接说没错啊,我就是对你产生兴趣了,所以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
陈观南当时就笑他傻,说你这样会把女孩吓跑,可符霄信誓旦旦地和陈观南说池黎才不是一般的女孩。
她确实不一般,她的反应都是符霄没有料到的。
这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他不敢去看她的表情,也不敢说排练好的每一句话。
他怕她会拒绝。
时间被沉默占据,踏在地上的每一步似乎都没有回头路。
他们离的很近,似乎每走一步肩膀就会挨上,但又好像很远,远得看不见对方的脸。
最后在一片视野开阔的空地,他们默契地停下。
天气不算好,星星全藏在云里。
池黎仰头望着那片雾蒙蒙的天空,问了符霄一个问题。
她说:“符霄,你说今天晚上为什么看不到月亮?”
为什么看不到月亮?
符霄仰头看那混沌的的天一眼,觉得她这问题属实有点莫名其妙,但他还是认真思考了。
大概是云层太厚遮住了月亮,又或者月亮转到了地球的本影里面。
可这都不是他想说的。
他觉得现在的他有点不懂池黎。
或许说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懂过。
符霄侧头想要看她,发丝却将她的脸遮了大半,她仰着头,似乎还在为那个不曾露面的月亮执着。
非要这么不欢而散吗?
他不愿意。
于是,在这个不见月亮的晚上,符霄直接捉了她的手腕,将人扯正几分。
“那就别看月亮了,看我。”
他手上力气不算小,池黎被这力道带的更向他靠近,有些意外。
还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眼神却比平常多了几分复杂,符霄紧盯她的眼睛。
“池黎,我想说什么你应该知道。”
“我不知道。”她语气算不得好。
“那我告诉你。”
“用不着。”
池黎甩开他的手,要走。
怎么突然就生气?生的哪门子的气?符霄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他不能让人就这么走了,不可能的事,所以他又拽着她手腕把人拉回来,池黎挣扎一下,想甩开他,然后被他用了力气抓的更紧。
池黎瞪他,“放手。”
符霄不放,说话难得带上了点火气,反问她:“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你管不着。”
“因为我要回去了,所以你这么别扭?”符霄故意说。
“人别总给自己往脸上贴金。”池黎呛他。
“那是因为什么你告诉我。”
池黎撇开视线,一副懒得和他纠缠的样子。
符霄蹙眉,眼皮往上掀了掀,看见那片混沌的月亮。
难办。
跟她,真不能硬碰硬。
默了大概三秒,符霄泄了气开始说话:“我来这的第一天,很烦,想回去,原本定好了第二天一早就回锦明,可好巧不巧我在那天晚上碰见你了。”
“第二天彭聿风来找我,问我为什么不走了,你知道我怎么回的吗?”
符霄停顿下来,企图从她的眼神里捕捉到什么,他希望她能明白他的意思。
“我说,我要是就这么走了,就亏大发了。”
该说的都说了,一些东西点到为止,多说无益。
符霄放了她的手,温度仍留在指腹,他蜷了蜷手指。
他看见池黎的表情好像变了变,可她没说话。
不见星星,不见月亮,不见她的心。
一路沉默地回去,符霄的心死了半截,这种出师未捷的感受是他人生第一次,像被水浸过,喘不上气。
离旅店越近,似乎那些蝉鸣地越欢快,从没觉得哪个夏天这么该死。
符霄插着兜越走越慢,也在池黎身后落远。他看着池黎那纤细的背影,蓦然就想到了他妈在庙里算的那一卦。
真他妈不准。他就知道。
符霄垂下头,有点失魂落魄公子哥的模样,一脚把不远处的石子踢飞。
石子飞出去老远,他抬头去看,才发现池黎在旅店门口停下了,所以他也跟着停。
两人隔着几步远,池黎从头到脚把他打量个遍。
符霄不懂她什么意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人是帅的,就是脸上表情很臭,像谁欠了他二百万。
被人拒绝还得有个好表情,这太残酷。
池黎没管他这个,径直问她想问的。
“咱们还会再见吗?”
“你说什么?”符霄眯了下眼睛。
“你听见了。”
池黎不重复,她知道他一定听见了。
符霄的心猛跳了下。
“我觉得会。”他说。
池黎听完答案,直接转身进了院子。
符霄跟着抬脚,几步就跟上她。
认识这么多天,他们之间竟然没有个正经的联系方式,符霄早就想说这件事。
“池黎,给我一个你的联系方式。”
池黎偏头,“下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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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符霄离开启屏山的第四
天,池黎的夏令营活动也在此画上了句号。
原本是为了仰重的教授而来,哪曾想只有最后一天的结束仪式上见了个人影。
这荒野求生般的十几天属实给了池黎一个好大的教训,她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一时头脑发热参加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邪门活动。
返程时是个风和日丽的晴天早上,和来时一样,大巴车统一接送学生返校。
因为终于要结束这“惨绝人寰”的日子,张庆异常积极,一大早就拉着余扬和王乐森到旅店后门的小停车场等着占座,所以池黎和苏可星上车也就自然而然和他们坐到了一起。
几个小时的车程,时间不算短,开始还有人热情洋溢地撺掇着打牌聊八卦,不过一个小时,就都四仰八歪地窝在座位里呼呼大睡了。
起得早,又加车上颠簸,再闹腾的人也要被催出几分睡意。
池黎靠窗坐,苏可星倚着她肩膀,眼睛闭的紧。
池黎没睡,她买了下午回南陵的机票,到时候有的是时间睡觉。
窗外太阳挂的高,光透过树叶缝隙又穿过玻璃,准确地照在她身上,光影斑驳。
她耳朵里塞了一只无线耳机,在愣神。
腿间放着本书,敞着页,五彩斑斓的图画占据着整个书面,一张折了角的白色正方形的纸片安安静静地躺在上面,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纸上只一串数字,干净无他。
池黎摸了摸那串号码,偏头看向了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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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在晚上八点落地,池黎推着箱子出来,郭引贤接的她。
郭引贤是她后妈。
池黎还上小学的时候,池耀刚和她母亲贺旋离了婚。
没有什么狗血八卦、小三上位的戏码夹杂其中,他们离婚纯属是因为双方问题。
贺旋是个事业型女强人,事业永远排第一,家庭只能排第二。而她父亲又是一个拥有着怂包本质的激进者,身上有抹不掉的大男子主义。久而久之,争吵愈发频繁,最后只能以离婚收尾。
三口之家分崩离析,池黎跟了她爸,她没有做选择的权利,因为贺旋不要她,她觉得孩子是累赘。
那时候池黎年纪小,躲在被子里偷偷哭过不少次。因为妈妈不在身边,池耀刚也不是个会照顾人的,池黎过了好几年苦日子。
后来过了几年,池耀刚再娶,郭引贤就成了她后妈。
刚开始说不排斥是假的,池黎甚至都没给过郭引贤一个好脸色,因此她没少被池耀刚教训。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况且郭引贤对她很有一套,积年累月地相处下来,她们之间的关系还不错。
比如今天,郭引贤特意来接她,不光提前订好了餐厅,来的路上还买了花。
她知道池黎很吃仪式感这一套。
池耀刚前几天出差,一直到现在都没回。郭引贤一个人在家,除了和小姐妹打打麻将逛逛街就是窝在家里追剧,无聊的很,好在池黎回来了,正好能陪她解闷。
两个人的晚饭吃了许久,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池黎性子偏冷,大部分时间都是郭引贤在说,说前段时间池耀刚怎么惹她生气,又聊池耀刚二姑妈家的儿子在两个月内脚踏三条船的八卦。
从餐厅出来,池黎看了眼腕上的表,马上接近十一点。
郭引贤去马路对面取车,池黎站在门口树下吹风,等着人的功夫顺手回了苏可星一个无关紧要的信息。
上了车,一个等红灯的间隙,说起来郭引贤前段时间就安排过的旅游。
池黎坐在副驾位上,扯了把不怎么舒适的安全带,问郭引贤:“你买的哪天的票?”
郭引贤想了想,说:“八月初,具体哪天记不清了。”
池黎刚要说些什么,放在她大腿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亮,她把手机捞起来,对郭引贤嗯一声,嗯完又反应过来她说的的答案,意识到些不对劲。
“八月初?”池黎分她一眼,手上对手机指纹解锁,“那可还有好长一段日子呢。”
屏幕亮起,对话框里接连弹出好几条信息,池黎拇指滑动屏幕把信息内容扫了个大概,才意识到是苏可星的八卦分享欲在大半夜作祟。
她熄了手机屏幕,转过头去看郭引贤。
以她对郭引贤的了解,这不像她的风格。
郭引贤这人一旦有了某个计划,就会以最快的时间计划好,再以最快的速度去执行,实打实的行动派,虽然总是有点三分钟热度。就像她去年某天晚上临睡前,在网上刷到了景德镇的漂亮花瓶,当天晚上就买了第二天一大早的机票,结果呢,人没起来。
所以池黎对她此般行为存有质疑。
郭引贤好像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握着方向盘慢慢悠悠打了个弯,将车转进地库,说:“你不用担心这个。八月多时间正好。”
池黎没明白。
郭引贤轻描淡写地说:“我最近在追一个组合,他们八月十号在凫江开演唱会。”
池黎对她默默竖起了大拇指。
车子稳当停进车位,郭引贤“咔哒”一声解了安全带,彼时池黎正在回复苏可星再次蜂拥而至的信息。
苏可星那边好像炸了锅,不知道她从哪听了个明大导员老师骚扰女学生的八卦,来问池黎知不知道。池黎兴致缺缺,十分质疑这件八卦的真实性,所以手指飞快、十分简洁地打了三个字——
不知道。
信息发送,手指刚离开屏幕上的键盘按键,池黎还没注意到车子已经停下。
在苏可星新一条信息进来之前,比这个更早的,是郭引贤的声音。
“你谈恋爱了。”
她说。
甚至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池黎侧过头去看她,薄薄的眼皮压着,眉毛也因为上一秒听到的内容而稍微蹙起。她觉得这句话出现在她们的话题中十分陌生又新鲜。
手机锁屏没来得及关,亮着,是她和苏可星的对话框,有一条新信息进来。与此同时,车内灯灭,陷入黑暗。
郭引贤视线往那低了一秒,但也仅仅是一秒,然后加了句反问:“是不是?”
“不是。”池黎说。
郭引贤不说话了,但表情十分明显地在说不相信。
池黎索性大大方方地把手机翻过来摆到她面前,被郭引贤抬手推到旁边。
“我不看这个,哪有后妈看女儿聊天信息的?”她故意嗔池黎一眼,愣了几秒,又将整个身子都侧过来面向池黎,问:“你怎么不谈恋爱呢?”
她不是催她,而是真好奇,想当年她们这个年纪正是憧憬美好恋爱的时候。
池黎笑了,把手机锁了屏,正好顺着她的话问她:“谈恋爱有什么好的?”
郭引贤答不上来,倒是说:“你不谈恋爱,我年轻时的恋爱技巧都没办法传授给你。”
池黎也侧了身子,好像抓住了重点:“你恋爱技巧很多?”
郭引贤:“那当然!想当年我身后的追求者多的足足可以绕咱们小区一圈。”
“然后最后就找了我爸?”
“……”郭引贤语塞,“你别打岔,你爸爸也是有优点的好吧。欸,说正经的呢,你真该谈恋爱了。可以先找几个小帅哥练练手,积累积累恋爱经验啊。”
“没兴趣。”池黎摇摇头。
郭引贤听她这话就知道自己这一通又是在对牛弹琴,给她气的在池黎手臂上拍了一下,不轻不重的一下,倒和她故作愠怒的表情相得益彰。
池黎笑了笑,抬手借车窗外的光看表,她自己看完又象征性地把手伸过去给郭引贤看了看。
“快点回家吧郭女士,快十一点半了。”
“你别回家了,我要自己回家。”郭引贤故意说。
明明在地库车里还佯装生气,结果才刚到了电梯上就问池黎夏令营好不好玩,刚才的“谈恋爱”话题被一下子抛掷脑后。
思维跳脱一如往常的她。
池黎和郭引贤,与其说是后妈与继女,倒不如说她们俩是朋友更为贴切,什么话题都
能谈,什么事情都能说,无论是微博热搜上的八卦,还是小区周围发生的新鲜事,郭引贤能想到的第一分享人似乎总是池黎。
甚至她和池耀刚吵架吵的最凶的时候,提出最过分的要求就是要带池黎走,给池耀刚气得够呛,说哪有孩子分给后妈的。
电梯“叮咚”一声响,郭引贤拖着池黎的行李箱先出来,池黎跟在后边,转过连廊站到自家门前时,简直要被那不知贴了什么东西的金灿灿的门晃瞎双眼。
池黎:“……”
郭引贤看了眼身后的人,这反应显然在她意料之中。
“你爸前段时间碰到了一个风水大师,被人忽悠的五体投地,买了不少符纸。其中三分之一在这扇门上,三分之一在咱们家客厅。”
“那剩下的三分之一呢?”
“在他公司的办公室。”
“……”
郭引贤面无表情地开门,似乎对这些已经见怪不怪。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门打开后,客厅的面貌呈现在眼前,池黎还是被惊到了。
到底是哪个江湖骗子能把池耀刚忽悠的这么扎实?
……真是有两把刷子。
池黎从郭引贤手中拿过箱子,更准确地说是迫不及待地抢过来,她简直不想在这个充满玄幻气息的空间里多待一秒。在门口换上拖鞋,走到卧室门口,又被郭引贤叫住。
“你明天没有安排吧?”
“没有。”池黎说。
“我约了美容院,明天,你和我一起去。”
“行。”
池黎推着箱子进屋,开门开灯,熟悉的气息铺面而来。
郭引贤特别爱干净,也经常帮她收拾屋子,窗边的小花她经常浇水,导致那盆小花现在甚至不能用“小花”来形容,或许应该叫它“大花”。
床上的四件套被换成了池黎喜欢的浅蓝色,被子叠的一丝不苟,放在上边的是郭引贤为她准备的新睡衣。
池黎换了衣服,顺手扎了个丸子头去洗澡,热水冲在身上,冲散了一天奔波的疲惫。
水汽弥漫,镜子虚晃。
从浴室出来,已经到了第二天。
池黎瞥了一眼立在门口的箱子,挣扎片刻,还是决定收拾完再睡觉。
箱子被打开,平放到地面上,拉开拉链,映入眼帘的是她最近在看的那本书,封面颜色花花绿绿,十分吸睛。
池黎顿了下,拿起那本书,翻了几页,看到那张被她夹在里面的纸条。
意料之中。
还是那串数字,还是那片思绪。
池黎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指尖悬在书上,几秒犹疑,然后再次将纸条夹进书里,扔到敞开的箱子上。
关灯睡觉-
在郭引贤的细致安排下,池黎开始了她的假期生活。
周一跟着去美容院做皮肤管理;
周二郭引贤又约了美甲店做指甲;
周三去蹦迪;
周四去游泳;
……
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日子,结果到家还不到一星期。
事情充斥着时间,感官刺激被日复一日地堆叠起来,池黎预感到自己即将吃不消,她需要一点自己的时间。
换句话来说,这种精彩不停的生活适合郭引贤,但不适合她,她只适合躺平。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池黎委婉地和郭引贤表明了自己的想法,最终被批准了在家躺平的资格。
后来这场躺平一直持续到了八月初,直到郭引贤在某天晚上突然收到了她即将出发的航班信息。
没错。她们说好的,一起去凫江旅行。
时间隔得有些久,池黎差点忘了,倒是郭引贤一脸兴奋,在家里窜来窜去收拾行李,烘的家里气氛有些高。
池耀刚不明所以,问郭引贤要去哪。
郭引贤:“去凫江玩。”
池耀刚:“你自己去?”
郭引贤:“不是啊,我和黎黎一起。”
池耀刚脑袋上冒出了一个大问号:“就不带着我啊?”
郭引贤嫌弃地白他一眼,“和你有什么好玩的。”
对于他们俩的日常斗嘴,池黎一般都当听不到。她端详了下池耀刚吃瘪的表情,起身去厨房拿了瓶冰可乐,也回去收拾行李。
就这样,池黎再次跟上了郭引贤的步伐。
自从夏令营结束,池黎回到家,符霄的影子就在慢慢淡出她的生活。实际上不止符霄,在启屏山的一切,包括人事物都在淡。
那种刚回到家时朦胧在心头的迷茫情绪不断被时间稀释,记忆中的影子慢慢退出生活,况且有郭引贤和苏可星在她平淡的生活中充当调味剂,她有无数件事情可做。
符霄对她而言,似乎只是一个小插曲。
在凫江的日子不亦乐乎,郭引贤带她去潜水,去听演唱会,去夜店,带她去做各种各样刷新她认知的事情,一度让池黎认为她之前的二十年似乎都白活了,从某种意义上说,郭引贤算得上是她的人生导师。
这种挑战、超越、享受的感觉简直不要太好。
直到她在凫江的酒吧里看到一个人。
那日演唱会结束以后,郭引贤的兴致前所未有的高涨,脸是红的,嗓子是哑的,全然是刚才在演唱会上为她家哥哥声嘶力竭助威的结果。
因为这场演唱会,周围打车人数直线式猛增,体育馆周围被堵得水泄不通。
接连三次被网约车司机取消订单之后,池黎和郭引贤终于在演唱会结束后的第四十四分钟打到了车。彼时池黎高涨的热情几乎要被这等车的几十分钟消磨殆尽,她不仅没有郭引贤那么强烈的关于玩的热情,就连体力也明显不如她。
所以在上车之后听到郭引贤问她要不要去酒吧蹦迪的时候,池黎内心是抵触的。二人僵持一番,最后以郭引贤的石头战胜了池黎的剪刀为结,本该直行驶向酒店的出租车在下一个路口掉头驶向了酒吧。
去酒吧比回酒店距离近得多,不到十分钟,车子就稳稳当当地停下了。
池黎透过玻璃车窗往外看,看见那店,黑色门面加上从哪看都看不出来这是个酒吧的装潢,想了想还是用“高大上”这三个字来形容最合适。
听司机说这地生意最好,不光当地人爱来,就连外地人来旅游也爱来这。
郭引贤一听心想这不就来对地方了吗,紧忙付了车钱拉着池黎下车。
门口有侍者接应,领着郭引贤和池黎进去。侍者在最前,郭引贤紧跟着,池黎落后他们大约一个身位。
门被打开第一扇,眼前陷入整片黑暗,接着又被打开第二扇,眼花缭乱的灯光,群魔乱舞的舞池,震耳欲聋的音乐,扑面袭来,冲击人的各种感官。
池黎和郭引贤被带着往里走,连下两层台阶,正式到达这间酒吧的主战场。
郭引贤沉迷蹦迪,一场演唱会完全不足以耗尽她的精力,到了这地她又满血复活,给池黎找了个吧台角落,自己就去潇洒了。
池黎坐在高脚凳上四处望了个遍,觉得各个地方的酒吧夜店似乎都是一个风格。
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第一次来的新奇慢慢被刷新磨掉,节奏鼓点充斥头脑,酒精迷乱意志,脑中乱毛线似的纠缠在一起,找不到丝毫头绪。
耳边嘈杂,分辨不出音源来处。
点了杯酒,清透金色,里边点缀着片柠檬。
听调酒师说,它叫金汤力。
一杯下肚,又点一杯。
模糊间,瞥见身旁匆匆而过的一个男人。
好像似曾相识。
池黎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跟上那人,黏在那人背后,从半身腰逐渐往上,最后看见那人半张脸。
他身子侧对着她,面朝卡座,手里提着件算不得小的玻璃容器,正要给人倒酒。
光球旋转,如同雨夜过后洒下来的月光斑点。
在那片光影中,她看见他高挺的鼻梁。
然后
那人笑了,又说了句什么话,嘴角向上提起来的瞬间,和记忆里的某个模样似乎重合。
节奏被打乱,心绪跟着流离失所,池黎的视线一下子被钉住,心脏跳动的声音简直要穿透耳膜。
那一瞬间的世界似乎被按下了暂停键,呼吸断了节拍,犹如沉闷夏天雨夜的空气,让人窒息。一时间也分不清到底是视觉带来的冲击,还是酒后的短暂眩晕感,让她毫无意识的手脚发麻。
符霄?
他怎么会在这?
捋不清的思绪,夹杂之前的胡思乱想此刻糅杂在一起,顷然爆发。灯光闪烁旋转,跳动在她神经上,池黎在这片混沌中站起身,朝着那个方向走过去。
距离慢慢拉近,眼前景象也逐渐变得清晰。
那人似乎已经感觉到她逐渐靠近的动作,一个倒过酒的间隙,在池黎的毫无防备下不紧不慢地朝她看过来。
这下池黎彻底看清的他的脸。
一盆冷水随之浇下。
认错了。
他的眼睛没有符霄的眼睛亮。
池黎愣在原地,一时百感交集。
男人走了过来,在她眼前晃了下手掌,很是礼貌地询问她是不是需要帮助,池黎摇头说没事,走回到刚才座位上。
符霄的眼睛。
好看。
眼皮薄薄的,眼尾有些向上勾,掀起来时会褶起一条浅浅的痕迹。睫毛也长,有时垂着眼睛不说话,睫毛就会遮住眼睛。
池黎记得很清楚。
因为那三十秒。
思绪被扯远,视线再次毫无意识地追上刚刚那个被认错的男人,随着他各处游走而不断变换。和刚才不同,池黎现在的目之所及和脑中所想显然不同频,仿佛视线终点的人只是一个载体。
白衬衫套在那人身上,光打过来的时候,能隐约看到他肩上的骨头。
符霄没他这么瘦,只是脸长得有些像,而已。
不,一点也不像。
池黎晃了晃脑子,想把这些思绪都甩飞,然后提起手边的酒又喝一口。
郭引贤从舞池上来,就看见池黎正手拄着脑袋盯着一个男人发呆。
“看上他了?”郭引贤问的直接。
杯子里的酒少了大半杯,思维被酒精扯得慢半拍,顺着声音的方向抬头,池黎看见郭引贤那张明艳的脸。
郭引贤说的话被巨大音乐声覆盖,池黎看见口型,问她说了什么。
郭引贤笑了笑,右手扶上她的肩,另一只手朝着她刚才看的方向指了指。
池黎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听到郭引贤附在她耳边说:“要不要帮你点他?”
什么?
池黎被吓到,秀气的眉毛下意识拧起。
“瞅把你给吓的。”
郭引贤笑得更大声,拍了拍池黎肩膀,顺势在旁边的空位坐下点了杯酒。等酒的时间,又频频回头望向那个男人,旁边的池黎安静的呆若木鸡。
观察一瞬后,酒也到了手边,郭引贤忍不住自己的八卦心思,向池黎那边靠了靠,问:“你喜欢这个类型的?”
池黎微微叹出口气,肩膀也随之向下沉了沉。她早就想到郭引贤要说什么,毕竟只要一说起这些谈恋爱或是择偶标准的问题,她就会表现出十分浓烈的兴趣。
尤其是关于池黎的。
池黎一点也不想回答。
与其说不想回答,倒不如说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关于这个问题,她似乎有一个模糊的不能再模糊的答案。
但他好像……不爱穿白衬衫。
脑中闪过的人像将池黎拉回现实,思绪清明了不少。她没什么表情地用肩膀顶了下凑过来的郭引贤,企图将她推到原来的位置。
郭引贤还是笑,但好在她不执着于问题的答案,“你有喜欢的类型就告诉我啊,我还能帮你物色物色。你董阿姨、段阿姨认识的高富帅年轻人可比我多。”
池黎含糊地嗯了两声,终于把这个话题应付过去。
打车回酒店,车上司机品味不差,音响放着一首南方小调。
后座安静,池黎和郭引贤各坐一边。演唱会后的筋疲力竭此刻再次翻涌上来,加上酒精上头,两人都靠在座位里闭目养神。
车内音乐换了一首,调子更轻,空调开着,冷风徐徐吹。这环境太适合睡觉。
池黎有些困了,睁眼看见手腕上的表,还差十分钟到凌晨两点。她缓了缓神,伸手将车窗开了条缝。
郭引贤听见她动静,也睁开眼,风进来拂过她的脸。她就这样看过去,看见池黎的侧脸,端详片刻,才意识到池黎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长大,她之前好像从未留意过。
郭引贤合上眼,想起第一次和池黎见面的场景。
那时的她已经准备要和池耀刚结婚,于是在一个周末,在一个高档的西式餐厅,她第一次见到了这个名义上的继女。那时的池黎瘦的不行,池耀刚也不是个会照顾人的,明明漂亮不行的小姑娘却被收拾的像一只小流浪猫,全身炸着毛,眼睛里敌意分明。
开始的几年,她和池黎的相处实在算不上愉快,池黎总是沉默寡言,她的每一次示好也总是以失败告终。那时的郭引贤哪里会想得到十几年后的今天竟会和这个女儿一起听演唱会,一起去夜店,一起坐在回酒店的出租车上。
郭引贤嘴角勾了勾,想起什么。
她想了,然后也问了。
“黎黎。”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香樟树种满马路两侧,风热热的,从开了一条细缝的车窗钻进来,吹乱池黎额间的碎发。
路灯被树叶影住,割裂光斑,她仰着头从那条细缝往外看,眼睛半眯遮掩琥珀色的眸子。
半晌。
池黎说:“我不确定。”
第19章 破窗19符霄,怎么哪都有你。……
chapter19
从凫江回来已是八月中,暑假浑浑噩噩地过,竟也快走到了尾声。
室外燥热难耐,不知道郭引贤又去了哪个阿姨家里打麻将。池耀刚又出差,家里剩下池黎,她嫌外边太热,已经连续几天没出门,上次外出还是高中好友听她回了南陵邀她晚上出去唱K。
对,也就是那次出去,池黎染了个“黄毛”。
这“黄毛”一词出自池耀刚之口,实际上是个偏亚麻色调的白金色。
歌是八点半唱的,头发是十点半染的。
本来她和程琳就老老实实唱歌,你一首我一首地接替唱,偶尔来个情歌对唱。后来唱到一半,两人又渴又饿开始点外卖,再后来等到外卖吃完,程琳倚着沙发突发奇想问池黎要不要一起去做头发。
池黎想了想,觉得可行,之前在学校的时候就觉得头发有些长了,后来又是去夏令营,又是和郭引贤去旅行,一拖拖到了现在。正好程琳提起来,那就一起去。
去理发店的路上,程琳问池黎想剪成什么样,池黎说剪短一点就行,程琳则是嫌自己刘海太长想剪个八字刘海。
一个剪短,一个剪个刘海。池黎算了算时间,觉得应该能在十二点前回到家。
结果……
进了理发店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Tony老师一套接一套花里胡哨的推销操作,逐渐让两人眼花缭乱,内心防线不断降低,最后稀里糊涂地被Tony老师摆布。
出来之后,凌晨三点。
一个被卷成了大波浪,一个被剪成了金色一刀切。
于是在这天早上,池耀刚一起来就看见一颗“金太阳”坐在桌边吃早餐,顿时急火攻心。他好像被池黎这颗“金太阳”闪到,一时间语无伦次,连着结巴了好几个“你”,问池黎把头发整成这样是想要干什么,还说看见池黎这一脑袋黄毛就想起了街边小混混,好像下一秒就会蹲在街边对着他吹口哨。
池黎无奈,郭引贤也无奈,觉得他这联想能力未免也太丰富。并且没人能拯救池耀刚深入骨子里的大男子主义和旧式封建家长意识。
为了避免进一步争吵,池黎选择了沉默,继续去吃自己盘里的包子。郭引贤则直接起身,一把将池耀刚按到了餐桌椅子上,并往他嘴里塞了一整
个茶叶蛋。没剥皮的。
池黎看着刚被按到他对面的池耀刚,想笑又不敢笑。
郭引贤拿纸巾擦了擦手,又白他一眼,呛他说:“你懂什么,连点审美都没有。”
池耀刚被茶叶蛋堵住了嘴,又被郭引贤呛,脸上面子难免挂不住,丢下一句“都是你把她给惯的”,就怒气冲冲出门去了。
后来几天,因为这个事,池耀刚一直不出好气,并且以“小黄毛”来称呼她。
倒是郭引贤却觉得这个发型特别适合池黎,像个精致的洋娃娃。
午饭匆匆解决,突然想起即将开学要买机票这档子事,于是翻了翻日历,挑到八月三十号。买好票,池黎截了个图给苏可星发过去。
那边信息回复一向很快,苏可星扣了个“ok”的表情包,跟池黎说到时候去接她。池黎学她,也给她扣了个“ok”。
和苏可星闲聊一通,之后闲来无事地刷起朋友圈。
有人和朋友外出旅行了,连发几条九宫格;有人谈了新男朋友,迫不及待地官宣;有人点外卖踩雷,则怒气冲冲地发出一条几百字的避雷帖。
而有人,在一千公里以外的锦明,和他的“新朋友”小聚吃饭。
看到这的时候,池黎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条朋友圈的主人是张庆。
而照片中坐在他旁边的人——
是符霄。
这两张脸放在一起,诧异,陌生,视觉冲击远比大脑旋转来的快得多。指腹按上屏幕,心中疑惑犹如杂草般猛然生长。
照片被点开,放大,然后被从左到右扫了个大概。
总共五个人,张庆坐中间,右手边上是符霄,再再边上是陈观南,剩下两个见都没见过。
然后池黎就开始研究了。
看他们什么姿势,看他们什么表情,看他们穿的什么衣服、什么样的头发,看盘子里的菜,看桌上放的东西……
当然,主要还是看符霄,即使这张照片的视觉中心根本不是他。池黎几乎在点开照片的第一秒就把他放大,可能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符霄没变,和在启屏山的时候差不多,只是头发似乎短了些,应该是新理的。这回衣服没穿黑,是个白色的T恤,胸前一排黑体加黑的字母,显得他人更白。他老老实实地看着镜头,嘴上笑着,右手吊儿郎当地比了个耶。
张庆一条胳膊虚虚搭着他肩膀,池黎又顺着这条胳膊去看张庆。等看完,她才开始思考。
而且张庆这条朋友圈的文案也挺有意思,写的是“跟兄弟小聚一下。”
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兄弟?
还小聚一下?
说的他们好像已经认识了很多年一样。
池黎“哧”一声,对于这条文案实在有有些难以认同,可转念一想,张庆好像一直就这样。她刚上大学那会儿也是,刚开学的第三天,张庆就直接用“我朋友”一词称呼池黎,并邀请她一起去玩剧本杀。尽管那时候他们说过的话用一只手就数的过来。
照片被放大,屏幕正中央是符霄的脸。
池黎翻身躺到大床上,大脑放空,只有眼睛无神地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卧室空调间歇性吹风,挡风隔板偶尔发出响声。
窗外烈阳正晒。
池黎眨了下眼睛,似乎从那场无人知晓的思想漩涡中清醒过来。
手机就在手边,她捞起来,盯着,轻喃了一句话——
符霄,怎么哪都有你。
—
白驹过隙,弹指一挥。
池黎坐上了8月30日的飞机,回锦明。
三个多小时的行程,落地正好接近中午。
习惯了南陵的天气,拿了行李从大厅出来,池黎只觉得锦明这地方干的厉害。抬手看表,十一点四十七,太阳照在身上,好像要把人灼伤,她甚至能闻得见空气中混杂的尘土味。细小尘沙穿过她的鼻腔,让她没忍住揉了揉鼻子。
为了赶飞机,她起了个大早,本就算不得愉悦的心情在打到黑车之后再次大打折扣。
车子七拐八拐穿梭在各条小巷,车内音乐与司机哼唱交叠在一起堪称噪声,劣质香水味更是呛人。
池黎抬手在鼻边小幅度扇了几下,强忍住喉咙翻滚的恶心,终是开了窗。
司机的视线随着风穿过车窗缝隙的声响,通过后视镜准确落到池黎脸上。
他问,开窗干嘛。
窗外树木飞驰倒退,混沌成一片绿色。
池黎也通过后视镜去看那司机,但只用眼风扫了一瞬,将他的话直接无视,甚至再次按下按钮,将车窗落下更大,一时间风声更盛。
她说:“我不希望再看到您绕路。”
原本十几分钟的车程,硬被这司机的拙劣行为延长了将近一半,即使被拆穿,他嘴上仍旧振振有词,说她年轻不认路。
池黎不去争辩,在心里默默翻了他八百次白眼。
后来到达目的地时,池黎胃里的恶心更甚,不知道是被晃的,还是被他车里的难闻气味刺激的。
她强忍下去,开门下车,拿行李,最后砰的一声关上他的后备箱。
烦。
苏可星带着孙夏来接她,果不其然被她的新发型闪到眼睛。
池黎换了新发型,苏可星是知道的,之前在微信上提过一嘴,但苏可星没当回事,她理所当然地以为只是剪短了些,现在亲眼看到,真是好大一个惊喜。甚至她刚才出来校门,四处张望找池黎的时候,第一眼都没敢认。
“这就是你之前跟我说的剪了剪头发?!”苏可星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声音扬的高,“不是,你这也太酷了吧!我早就说过你适合浅发色!”
孙夏眼睛也亮亮的,“黎黎,这真的好适合你啊!我和星星刚出校门就看到你了,我还说是谁这么潮呢。”
“简直好看炸了!”
“跟个女明星似的,你干脆出道得了!”
…………
面对这样直白连续的夸赞,池黎往往是应付不来的。因为从小贺旋就告诉她,面对别人的表扬和赞美要谦虚,应该说“哪里”或者“没有”。即使后来知道了这种教育不完全是对的,她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也只是不去反驳。
池黎被苏可星和孙夏你一句我一句的夸赞夸红了脸,挽起她们的胳膊催着赶快回宿舍,下车时的烦闷情绪被这阵清风吹散不少。
圆日浩浩荡荡悬在天际,好像一不留神就会泻下来把人的头发点着,汗珠顺着发缝向下流,脚上便自觉地加快了速度。
待回到寝室,皮肤沾上冷气的一瞬间才觉得人活了过来,像是久旱的鱼儿被放回了大海。
门窗紧闭,室内空调被人为调成了二十六度。
苏可星一进门就踢了鞋子,安顿好手里的东西后直接瘫在了椅子上。
池黎叉腰站着,小幅度喘气,像窗外被晒打蔫的叶子。
知道她们回来肯定叫渴,孙夏早就算好时间买好了冰镇果茶,还没等池黎和苏可星说话,她又自觉捞过桌角的遥控器把空调温度又调低了两度。
空调扇叶上下摆动,池黎懒在桌前转椅上,嘴上叼着的纸质吸管一翘一翘。
手机信息响,池黎拿起来看,发现是文宣团大群里团长李誉发了条信息。通知大家晚上七点去团里,进行第一次新生开学典礼的彩排。
池黎撇撇嘴,极不情愿地在群里回复收到。
后来东西收拾好,也给苏可星和孙夏分了从凫江带回来的礼物。折腾了一早上,人已是筋疲力尽,得补觉。池黎一觉睡去,再醒来已是四点。
收拾一番,晚饭简单吃了个葱油饼。
六点半,池黎顶着一张不耐烦的脸去参加讨人厌的会。
会议内容没什么新意,无非就是组织策划新生的开学典礼,两男两女的主持阵容,池黎是其中之一。她
本来没想参加这次主持,尤其是得知另外一个女主持可能是廉易歆之后。
池黎不太喜欢廉易歆,她总觉得这女孩太阴,总爱背地里搞点“明面”上的小动作,给人一种耍小聪明耍不明白的感觉。就比如上次和她搭档主持“红五月”文艺汇演,完事之后廉易歆来找池黎合照,发朋友圈P图只P她自己,还标了条“和池黎大美女合照”的文案。
不知道廉易歆出于什么心理,这种事干了不止一次。池黎就挺烦她的。
池黎是不想主持,但她又是个不禁夸的,李誉能言善辩,说你可是咱们团里的门面,这种场合怎么能没有你,三言两语就把她给夸高兴了,这才答应下来。
好在池黎应对大场面的经验充足,又有手卡,主持一个新生典礼而已,对她而言不是什么难事。但后续一连彩排好几天,几乎要把池黎的精气神耗干。那一整个星期,池黎都特别的忙,忙着培训,忙着彩排,忙着上课,有的时候她抬眼看天空,甚至都觉得天空是灰色的。
但很快新生典礼如期举行,校园里各个角落都充斥了不少新面孔,更新换代,大概用在这里也合适。
典礼当天,池黎作为主持人之一早早就前往现场进行准备。按规定作为主持人必须要仪态大方、妆容得体,可她那一头十分惹眼的金发却实在让化妆师犯了难,思来想去,最后的结果就是给她戴一顶假发。
棕黑色的大波浪。
衣服穿的红色,一款露肩礼服,配上及腰大波浪,让池黎整个人的气质变了不少。苏可星到后台去看她,直呼池黎是温婉大姐姐。
主持流程十分顺利,灯光配合耀眼夺目。
池黎站在台上,如芙蓉立于湖面,亭亭玉立。
出色的主持加上那张独一无二的脸,任谁也无法比拟,当晚池黎就收获了无数迷弟,表白墙上各个角度的照片几乎都快放不下。
池黎是在她被持续挂上表白墙的第二天见到符霄的。
第20章 破窗20也不是非要见,就是想见。……
chapter20
那是个算不上糟糕的天气。
前夜里下了一场雨,压了压几日里正盛的暑气。
池黎满天的课,早上和苏可星出门,看到路边被打落混在水里的花,才意识到昨晚下了场雨。
事情推着人走,一天接一天,池黎有条不紊地穿梭在各个教室之间。
早上趁着课间啃了个包子,晚上和苏可星一起去学校西门吃了麻辣香锅。
吃完回来的路上看到了符霄之前说过的那家烧烤店。很小一间门店,简陋的装潢,塑料桌椅摆了几套在门前,要是不仔细留意估计很难看见它的招牌,也不知道他之前怎么发现的。
那会儿正是傍晚,过来吃饭的学生很多。烤架里炭火正旺,巨大鼓风机呼呼作响,老板站在烤架前,肩上搭着条毛巾,正往那些半熟的烤串上撒孜然。
池黎在它门前定住了脚步,苏可星哪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只当她是被这烧烤的迷人香味吸引,嘴上说着不是才刚吃过饭吗,身体却十分诚实地拿出手机扫上了二维码。
池黎:“……”
排队等串的功夫,两人不约而同地边等边刷手机。池黎刷微博,而苏可星则是打开了她的朋友圈。
队伍缓慢移动,她们挪着步子不断向前。在离着烤架还有三五个人的时候,苏可星碰了下池黎的手臂,给她看了张照片。
苏可星手指按在屏幕上把那张照片放大,随之照片角落里的那张脸也被放大,她扭头问池黎:“你看这是符霄吗?”
听到这个名字,池黎恍惚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转眼看见那张照片,对上那张脸,又觉得难免太过巧合。
虽然模糊,但足以认清。
池黎:“好像是。”
苏可星又把照片缩小看了看,“张庆发的朋友圈,他们好像在一起打球呢。”
听见这话,池黎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心里想着怎么又是张庆,手头径直跳转界面到朋友圈。
很巧,界面刷新,跳出来的第一条就是刚刚看过的那张照片。
在球场,人很多。他坐在场外长凳上,小臂搭着膝盖,正注视着场上竞争。
球衣配短裤,额间带了条发带,因为热,头发被胡乱抄到脑后倒着,稍显潦草。
池黎没见过这样的他。
在她印象里,符霄总是穿的板板正正,从衣服鞋子,到帽子配饰,从上到下都精心挑过,但又给人一种帅的很轻松的感觉。
池黎发现这点,是他们第一次在启屏山吃饭那天。明明看起来差不多的两件衣服,这哥上了个楼的功夫非要换一件,当时池黎觉得他有点毛病,但后来发现这哥是真细致,从穿着打扮到行为举止,包括但不限于拿东西要用纸巾垫着、给人递饮料会提前打开。
照片还没仔细看完,手机屏幕上又弹出来新信息,池黎和苏可星几乎同一时间点进去看。
之前还在启屏山的时候,张庆建了一个五个人的小群,除了池黎、苏可星,还有余扬和王乐森。这小群在启屏山时还算活跃,讨论的大多是怎么逃课、怎么下山的事,随着夏令营结束,小群也被冷落下来,从一天几句话到几天一句话,后来干脆直接沉入海底。今天竟然有人在里边冒了个泡。
池黎点进去看,发现又是张庆。
池黎:“……”
张庆在群里连发两条语音,池黎没心思听,刚想语音转文字,一旁的苏可星直接开了外放。
球场上声音嘈杂,时而伴随的哨声和尖叫成了他这两条语音的背景音。苏可星把声音调大,才能听见张庆的声音。
张庆:“兄弟们,我们在西北这边打球呢,大家谁有时间就过来一起玩啊!都来都来!对,不光我在这呢,霄哥也在呢……”
张庆:“苏可星,你带着池黎也来玩啊……”
第一句还算正常,这第二句……
池黎错愕,直击脑门的直觉告诉她符霄是冲着她来的,甚至有一种被债主找上门的错觉,即使搞不清楚他是怎么“勾搭”上的张庆。
一旁的苏可星好像没发觉,听了张庆的语音,抬起脑袋看池黎时眼睛都亮了。要不是那两串羊肉串还没到手,她能直接抬起脚拉着池黎去西北操场。
刷脸进校,刚转弯走到靠近西北那条路,就能听见球场里此起彼伏的加油和呐喊,沸腾气息扑面。
池黎被苏可星挽着胳膊往里走,在即将进入球场时,透过网栏看见那张脸。
天际将黑,远远还有一条弥红的天际线。
路灯刚开,将球场照的明亮。
十几分钟前还在照片上的那张脸,此刻就这样出现在她面前。
熟悉的。
鲜活的。
池黎听到自己的心猛跳了两下,然后被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声盖过。
符霄进球了。
他在场上奔跑着,汗水滑过他的脸,头发随着奔跑的动作一颤一颤。
池黎在这时走到人群中间。
她穿了件粉白色竖条纹吊带上衣,底下搭一条同系列深色阔腿裤,肩线平直,露出纤细的骨头。单单是站在那里,就已经足够亮眼。
毫不夸张地说,从她进到西北操场,符霄就看见她了,刚才进球的那个三分完全就是给她打的。
他知道她换了个新发型,也知道她主持了新生开学典礼,他在表白墙上看到的。他很急,所以在刚办完开学典礼的第二天,就随便寻了个模棱两可的理由约张庆打球。足够庆幸的是,张庆这哥们卖他面子,也足够上道。
知道池黎在这,符霄明显比刚才兴奋,再次进了个三分。
张庆纳闷啊,霄哥怎么打的这么激进,不要命似的连续进球。但他不是傻的,很快明白了个大概,然后往人群里环视了一周,看见那头金发,他就懂了。这哥就是想要快点结束这场。
众人不知道实际情况,也不知道大少爷的内心OS ,欢呼声一声高过一声,持续沸腾。
比分持续拉开,中场休息,符霄下场。
池黎看见他抬手抹了把头发,跟人吊儿郎当击掌,然后慢慢悠悠往场外走。直到走到内外交线,他突然转头,视线赤裸,对上池黎的。
如潮汐碰撞。
只几秒,符霄就错开视线。
他坐到旁边长椅上喝水,有人瘫在旁边跟他说话,他一边心不在焉地听,一边眼神不住地往池黎那个方向瞟,尽管隔着很远,尽管隔着好几层人。
意思明显的不行,透过他的眼睛,就差直接说出来我就是冲着你来的。
池黎看见他那样就明白了,又站了两分钟,直接往外走。苏可星想接着看球,没跟她一起。
符霄盯着她背影,自然心领神会,他又喝了口水,拧了瓶子盖才起身。有人想跟他搭话,他就勉强应付两句,一点也不上心。他怕把池黎看丢。
出了球场,路灯不再那么亮,月亮藏在云里,像极了他们分别的那个晚上。
符霄抬眼看了眼天,这似曾相识的月亮让他不太爽。好在池黎近在眼前。
池黎在前,他在后,隔着很远一段距离跟着。
这条路他们都走过无数遍,现在他踩着她的脚印。
符霄盯着她背影,从头顶看到脚跟,看来看去还是觉得她似乎瘦了。变了又好像没变。
一前一后,一路无言,竟一直走到公教楼。
池黎停了脚步,符霄很默契地走到她旁边。
隔了两个月,再一次的并肩而立。
池黎扭头看他,小声问进不进去,符霄说行。
于是两人悄摸摸开门,进去,又关好门,直到走到走廊尽头才停下。
夜晚的公教楼静谧十分,落针可闻。
月光透过窗子落到她的肩上,符霄借着月光去看她眼睛。
明明已经很长时间没见,但好像又没有多久。这种感觉很奇妙,似乎久而未失,无尽雀跃。
池黎也是这样。
周围太静,将符霄衬的好像一幅画。她看他的眼睛,又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
情感共鸣。
符霄受不了她的眼神,于是没忍住最先说话。
“怎么就盯着我看不说话?”他说的小声,带着气音。
池黎也轻声回他:“不知道说什么。”
符霄轻轻“哦”一声,看着她的脸,说:“你今天真漂亮。”
他这句话给池黎逗笑,于是她礼尚往来:“你也还行”。
符霄不是很满意,“就只是还行?”
池黎:“不然你想听什么?”
符霄撇嘴,说:“你这句话就好比抖音评论里‘女生真漂亮,男生也穿了衣服’”。
给池黎笑得不行。
他们站的很近,近到似乎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有一搭没一搭地小声说话。
最后把问题引到加微信上边。
符霄不明白为什么池黎在启屏山执意不加他微信,他知道她并不是没想法,他想了一晚上也没想通。后来又怕她后悔,劝自己妥协,将联系方式写到一张字条上,托旅店阿姨转交给她。可结果呢,符霄巴巴等了一个暑假也没等到一条好友申请。
所以他想了好几天才想出一招。
约张庆吃饭。
他算好了张庆会答应,也算好了他会发朋友圈,甚至那条朋友圈的文案也是符霄“随口一提”的。
换做之前,符霄对于这种追女孩的小把戏极度不齿,没想到如今他自己也用上了,甚至用的更加心机。
符霄态度有些强硬,毕竟认识这么长时间,连个微信都没有,太说不过去。池黎故意逗他,问他怎么就非得加。符霄说你别明知故问。
于是池黎给手机解锁,点进去微信,将添加好友的界面调出来,转了个方向递给符霄。
池黎看到他挑了挑嘴角,然后把自己的微信号输进去。成功添加,改备注。改备注这一步骤,他有点迟疑,他不知道应该叫什么合适,最后就直接输了名字。
池黎看他一通操作,觉得好笑,回答他刚才的问题:“因为没有安全感。就靠两个手机屏幕吊着,整整一个暑假,太没意思。”
这是符霄没有想到的,但比他曾经设想过的那些答案要好太多。
他点点头,问:“你现在觉得有安全感了?”
池黎:“还行。”
符霄高兴了,问她:“明天早上一起吃早饭?我来找你。”
“太早了,我起不来。”
“那就晚上。”
“你明天就非得见我呗?”
“也不是非要见,就是想见,不见有点别扭。”
池黎弯唇,“你这是明目张胆的撩我啊。”
“算是,毕竟废了这么大功夫得让当事人知道。”符霄现在打直球打的简直轻车熟路,话音刚落,他动动脑子,“你怕被人碰见?”
池黎“嗯”一声,觉得他脑回路还挺清奇:“什么对什么呀。我真起不来。”
“那就晚上吃。”
“我可没答应要和你一起吃饭。”池黎盯着他眼睛,故意说。
“你还欠我一顿呢,想赖账?”
池黎摇头,“没有,明天晚上有个彩排。”
“不信。”
池黎笑,“真有个彩排呢。”
“哦。”显然不大满意。
池黎看见他这反应,笑得更开,说:“你要是真想来就来,在讲堂群那边的礼堂。”
“不去。”
“真不去?”
“不去。”
他又重复一遍。
池黎:“那行,谁来谁是狗。”
符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