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谢明珠打算带自己回去,这本地天气炎热,即便是马车有遮风挡雨的车篷,却几乎都是那透明的帘子,这大白天的自己真跟谢明珠回城去,必然会叫裴家的人瞧见的。
到时候裴家闻讯来闹,自己岂不是给谢明珠添麻烦?
所以有些犹豫起来。
谢明珠明明见她刚才还挺高兴,怎这突然间又愁眉不展起来,自是问起:“你不信我?”
裴玉玉连忙摇头解释,“我不是不信夫人,你不知我家中这些长辈……”
谢明珠一下就猜到了她的顾虑,当即不以为然地笑道:“你若是能狠得下心,就大大方方随我进城去,你们裴家倘若真要来找我要人,就叫他们衙门里去告。到时候他们若是告我,你就去告他们,看他们还要不要脸面。”
尤其是那裴怀英,好一个绣花枕头,当时要不是自己多留意几分,让二嫂去打探了一番,真糊里糊涂把宋知秋嫁过去,那别说是宋知秋这一辈子是毁掉了。
就是二师兄人也毁了。
所以想到那裴家的算计,无不厌恶,一时觉得这一家老小,个个都是道貌岸然。
于是根本就没得害怕的。
裴玉玉听到谢明珠这毫无畏惧的语气,心中感动,忍不住又想哭,她长这么大,明明有亲爹娘兄弟姐妹,可是没有谁这样为她考虑过。
更别说是为了她出头。
“你莫在哭,收拾一下,一会儿就随我走。”到底这裴玉玉是个姑娘家,久同这吴道远在树屋不是一回事。
裴玉玉哽咽着连忙跪下,不等谢明珠反应过来,就咚咚咚地朝她磕了好几个响头,“夫人的大恩大德,玉玉这辈子都无以为报,倘若真能从裴家这火坑里逃出来,往后玉玉愿意为夫人做牛做马。”
她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娃娃罢了,被家里人折磨得这一身的伤,还廋成这副骨架子的可怜模样,谢明珠心疼她都来不及。
见她又同朝自己磕头,许下这样的诺言,连忙夺步过去,一把将她拉起来,“你真是个傻孩子,我要你做什么牛马?你以后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人这一辈子只活一次,就得为自己活。何况我帮你,不是为了要你做牛马,不然和你家里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夫人……”这一番话,反而越发叫裴玉玉感激涕零。
谢明珠这时候瞧见了树屋外平台上晃动的身影,猜想多半是吴道远听到她的哭声,不放心上来了。
一时又好笑又好气的,只朝外喊道:“你进来吧,就这样不放心,拿我做什么人了?”
那吴道远进来一脸窘迫。
他方才听到一回哭声,但没敢上楼来。
但刚又听到了,实在不放心,就斗胆上来,心说大不了,往后这活计不要了。
那玉玉姑娘一看就是可怜人。
哪里曾想,这上来正好听到玉玉姑娘跟谢夫人说要做牛做马的话,然后又是谢夫人那番话。
他才晓得原来是自己误会了夫人,心中正是懊恼,自己竟然怀疑起夫人的人品来。
正是自责,就被瞧见了。
如今进来,也是满脸歉意,“夫人,对不起,我只是……”
谢明珠没等他说完,就抬手打断,“我知晓了,不过没想到,原来在你心中,竟是当我做那等人了。”
这叫吴道远一时着急不已,忙要解释:“夫人,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谢明珠见他急得一头的汗,方笑起来,“吓唬你呢 !你若真是听到她在这树屋里哭不闻不问,我才要怀疑你的人品呢 !别是害怕丢了这份差事,而不敢得罪我,放任裴姑娘任由我欺负。”
吴道远闻言,长松了一口气,他就知道谢夫人是个好人。只是旋即又反应过来,诧异地看着裴玉玉,“玉玉姑娘姓裴?”刚才他好像听到裴,该不会是自己以为的那个裴家吧?
只是自己好像听着玉玉姑娘和裴家,关系形如水火。
正是诧异之时,就听得谢明珠点头,“正是呢!她是那裴怀英的胞妹。”
听得裴怀英三个字,吴道远一下激动起来,全然忘记了刚说裴玉玉和裴家关系形如水火之事,脱口就赞道:“裴公子去年作了一首咏梅绝句,在下有幸拜读,境意绝妙,韵味长流,好叫在下佩服,当时只恨不得一仰裴公子之风采,当引为知音。”
说到这里,激动地看朝裴玉玉,“也难怪,我与玉玉姑娘聊天,只觉得如此投缘,想不得,你竟是裴公子的胞妹。”
然他这一口气说完,才发现裴玉玉脸色微红,心中不解,不由得疑惑地看朝谢明珠。
他好像也没说什么孟浪过份的话语吧?
谢明珠哪里还不知,叫吴道远如此喜欢的那首咏梅绝句,怕是多半出自这裴玉玉之手了。
他如此不遮掩地夸赞,只恨不得将这写绝句的裴怀英引为知己,让真正的作者裴玉玉如何不羞怯?
于是连忙道:“你方才既然来了一会儿,多半也听到了,她想离开裴家,那你可知道,她为何想要离开裴家?”
“为何?”吴道远不解,疑惑地看着谢明珠。
“因为你喜欢的这首绝句,甚至是更多,都是裴姑娘之作,那裴怀英不过是个草包绣花枕头罢了。”说罢,又指了指裴玉玉手腕上的伤,“你可瞧见了,为了将让她代笔,裴家是如何对待她的。”
这话无异于平地惊雷,吓得吴道远一脸惨白。
只怕他无数次猜测过裴玉玉为何一身伤痕,落魄地逃到这林子里来的缘由,却如何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缘故。
好一会儿,才缓缓张口,难以置信地看朝裴玉玉,“玉玉姑娘,此话……夫人此话当真?”
只是问完,他心已沉到了谷底。
哪里还需要裴玉玉回?
因为那裴玉玉此刻听得他这话,眼泪已是流得汹涌。
吴道远整个人一时都不大好了,浑身颤抖,不知道是被那裴怀英的沽名钓誉气着了,还是因为裴玉玉被亲人迫害,作为代笔折磨而愤怒难过。
谢明珠也没想到,吴道远的反应会如此之大,一时也是有些担心他,“你没事吧?”
“我没事。”他声音轻飘飘的,整个人扶着门框,显得有气无力的,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裴玉玉也愣住了,她这个受害人都还不至于如此,也惊慌地看着他,“吴大哥?”
吴道远整个人显得失魂落魄的,怔怔地看着裴玉玉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只是,有些难过,又有些气愤。”还有些可怜眼前的裴玉玉。
只是这话,男女有别,他不好说出口来。
谢明珠听得这话,见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放心了许多,“无妨了,左右就是这两日,我定然将他这青年才俊的皮子个扒下来。”
然后看朝裴玉玉,“你去收拾一下,随我走吧。”
吴道远听得谢明珠要带裴玉玉走,自然是没有阻拦,反而觉得她跟着谢明珠,才算是得了一条出路。
很快,那裴玉玉也没什么行李,就准备与谢明珠走了。
临走前郑重地朝吴道远道谢了一回。
不管怎么说,这吴道远对她,也是有救命之恩的。
谢明珠带着她并没有从工地那边过,而是走了另外一条小路。
如此一来,众人也不知她是从树屋那边带来的,如此也免得到时候有人嚼舌根。
毕竟她一个未婚姑娘家,要是叫人知道跟吴道远这个男人在树屋里待了几天,必然是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虽然两人之间是没有什么,但叫人说些难听话,到底是徒添烦恼。
如此,谢明珠才选择走了另外一条小路,避开耳目。
她这般用意,那裴玉玉哪里还不明白,心中自是感激,只是想着即便夫人说,便是往后自己得了自由身,也不要自己做什么。
可是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她读了那许多书,不是叫她做狼心狗肺之辈。
所以不管夫人最后成没有成,这份情义她是记在心里了。
又因连续两次遇到好人,先是遇到吴道远这个陌生人出手相救,现在又有些谢明珠的仗义帮扶,让原本觉得人生无望的她,如今也总算看到了些许的希望。
那如同耄耋老人伛偻着的腰身,也逐渐挺直了些,不再畏畏缩缩的。
两人上了车,谢明珠给她拿了装在竹筒里的茶饮递过去,“喝一筒,等会儿我家姑娘们就回来了,到时候咱们一起回去。”
“谢谢夫人。”裴玉玉接了过来,打开精巧编制盖,只见竹编的盖子下面,有晒干的果皮做了活塞。
如此,难怪这竹筒里头的茶水不会泼洒出来。
正垂头喝了一口,忽听得马车外面有人喊,“谢夫人,这是送宴公子来读书?”
她侧目望过去,但见是一个本地妇人,穿着七分场的裤裙,头戴着白铜首饰,如同坠马鬓的鬓端,一把挂着半截拇指长流苏的月牙形梳插在那里。
她觉得好看,尤其是她们走动的时候,月牙梳上的流苏就发出清脆的响声。
第172章
和谢明珠说话的妇人,其实也不是旁人,正是那柳施的表侄女韩婵。
谢明珠见她大着个肚子,连忙喊道:“你怎跑这头来了?快上马车来坐着歇会儿。”
韩婵摇着头,她现在也不是什么千金小姐贵夫人,即便是怀孕后,她也时常做些轻巧的活计,所以并不觉得劳累。
何况才从骡车上下来没多会儿,正打算多走动走动,这样大夫也说到时候有利于生产。
所以无所谓地摆着手,“多谢您的好意,我这也才从车上下来。”又指着前面一片正在动工的地儿,“那一块,我和家里商量了,给盘了下来,往后也在这里开个店面。”便是不炸豆腐干,要是这里热闹起来了,随意卖点吃食也成 。
实在忙不过来,就租出去,反正都不亏本的。
谢明珠听得她的话,顺着她所指的地方看过去,只见大约有七八十个平方的样子,院子肯定是留不出来了,但是开个大些店面足足有余,到时候人住在楼上也宽敞。
不禁也是替她高兴,“城里如今贵了,你有闲钱在这里置办些产业也成。西城那头呢?可有打算?若是有这个想法,银钱要是不够,我这里拿你一些,回头你有了再给我。”
谢明珠倒是没有见人就撒钱的喜好,不过是这韩婵是二嫂的表侄女,是她在这广茂县为数不多的亲戚,谢明珠自然是愿意帮她。
韩婵听得她的好意,心里很是感激,但还是摇着头,“不必了,我家那个也不是做生意的料子,他就是个老实人,这头盘下来,就足够了。”
她这般说,谢明珠倒也没有多说什么,两人又聊了好一会儿,谢明珠给她递了一竹筒茶饮,“尝一尝,你表姨煮的。”
“既是表姨煮的,我倒是要喝上一些。”又见谢明珠拿来的这竹筒精巧,里头的茶水也不会洒出来,十分喜欢。
谢明珠看在眼里,自是笑道:“你拿去用,往后带在身边喝水也方便。”
这个韩婵倒是没有拒绝,“那就谢谢了,说来也不怕你笑话,我真是没有那富贵命,大夫说叫我最近都不要沾甜的,待生产过后,还要看一段时间。”所以果子也不敢吃,口渴了就只能喝水喝茶。
这竹筒拿给她装水喝正方便。
谢明珠一听这话,就晓得了,多半是妊娠糖尿病,也为她忧心,“既是大夫说的,你自己也小心些,不过也不用担心,我早前见过你这样的,只要顺利生产了,以后就无妨的。”
“那再好不过。”听得她这样一说,韩婵也松了口气。
期间没少暗地里朝车上的裴玉玉瞧,只叫她穿着不合身的衣裳,便想着是哪里来的可怜人,叫谢明珠这好心人遇着了。
是万万没有去多想她的身份。
两人又说了会儿,工地那头有人喊了,韩婵便扶着肚子过去了。
谢明珠在她背后叮嘱了几声小心些,这才收回目光。想着刚才见裴玉玉也偷偷打量韩婵,便以为她认识韩婵,“你认识她?”
裴玉玉摇着头,“只是瞧她的衣裳和头发首饰都好看。”
谢明珠闻言笑了笑,“那有什么,待去了家里头,我给你拿一套来。”又与她介绍道:“方才那位娘子,她叫韩婵,你虽不认识她,但必然知道京都韩家,她就是韩家姑娘,只不过与我们一样。”
说到这里,想到韩婵那前后两家都是黑心肠,要不是遇着了现在这个好夫君,知暖知热,还不知现在过什么日子呢 !
不由得叹了口气,“她现在也算是出了头,有了指望。罢了,不说这个,反正咱们这岭南,最不多的就是这样的女人。”
流放到这边的,真心爱护媳妇女儿的公婆父母没有几家,几乎都是路上吸媳妇女儿的血来活命。
像是韩婵这样的太多了,只是像韩婵这样算是运气好,遇到良人熬出头的还是少数。
比如她们这嫁到银月滩的三个人,卢婉婉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裴玉玉心中大受震撼,此前她一直都以为,自己是才是最惨的那个,却忘记了,还有谢明珠她们这一大批被流放而来的女人们。
她不敢想谢明珠她们当时到这陌生的地方,被迫嫁给当地的山民,是如何活下来的。
还有谢明珠这样的,不但带着那么多孩子活下来了,还活得这样好。
两人在车上又等了好一会儿,期间也是也有不少人来同谢明珠说话打招呼,贫贱富贵皆有,谢明珠都是一副好面孔。
似乎在她的眼里,大家都是一样的,对于那些富贵人家的夫人们,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对待。
和那些普通老百姓一个样子。
这让她很是疑惑,只觉得不对。
谢明珠见她一脸的纳闷,满脸的心思也写在脸上,不禁笑道:“这便是我喜欢这个地方的缘故,这里的人不分什么贵贱,便是现在迁移来了多少富贵世家,那又如何?这里还依旧如此,并不会因为他们改变什么,其他州府那一套,可别拿到这里来。”
本地人,可不吃那一套。
不过说来,还是因为这广茂县本来也没有什么世家豪族。
从前那些做生意的,几乎都是州府那头来的,人家开一阵,不高兴就回州府去,过一阵子又来。
摆那贵人的谱,本地人也是瞧不到的。
至于攒了些钱的,也都是挤破了头,求爷爷告奶奶往那州府搬去,所以城里哪里有什么贫贱之说?
大家都是一样苦哈哈地插秧摘果打渔过日子罢了。
即便是打渔丰沛些的叶莫风沙四家又如何?名声上说得好听,什么四大家族,可到底也是给州府那头的主家打杂的奴隶罢了。
她的话,让裴玉玉忽然对这个陌生又炎热的地方有了兴趣。
她是个读书人,没有像是世家和老百姓们那样,一方是被王机子和李天凤吸引而来,一方则是因为这里肥沃的田地和丰富多样的水果。
而是因谢明珠说的这种不分贵贱的平等。
听着有些玄乎不真实,这是她在书本里看到的,文人雅士嘴里说的天下大同。
“娘!”忽然,一声激动的高呼声将她的沉思打断。
裴玉玉扭过头,只见一个胖乎乎的小女孩朝这马车处飞奔而来。
她只瞧一眼,就从小胖姑娘的那双漂亮的眼睛上判断出来,这是谢明珠的女儿。
又见她身后还有人,就连忙起身。
谢明珠这时候已经下车去了,刚蹲下身,小时就往她怀里冲来。谢明珠险些被她撞倒在地上,扶住她的肩膀叫她站好,“看来你是得减肥了。”
小时顿时瘪了嘴,“才不要,我还小,胖点好。而且前天三姐四姐才说了,她们医馆里来了个摔断腿的小孩,明明从树上摔下来的不止她,只不过那个胖,摔下来就没断腿。”
所以她才要依旧胖乎乎的,这样以后她就是摔倒了,也不怕摔着骨头。
谢明珠听了没好气地戳了戳她的额头,“胡闹,我不信你好好的走在路上,还能摔了腿?”一面起身,示意她先上马车,然后朝宋知秋姐妹俩看过去,“都安排好了?”
宋听雪带着几个妹妹上马车来,留姐姐在那里回答问题。
只不过到马车旁,方看到车上坐着个人,愣了一下。
谢明珠见都堵在车边上,回头看了一眼,介绍道:“那是玉玉姑娘,我今日才认识的,回头咱家里说。”又同裴玉玉解释了一回:“这几个小的是我女儿们,大的这两个是我侄女。”
裴玉玉早就猜到了,只是还没分辨出来,哪是被她那兄长裴怀英盯上的宋知秋。
此刻得了谢明珠的话,朝着姐妹一众点头打招呼。
宋听雪回着礼,一面扶着妹妹们上了车,自己也先上来。
而宋知秋这头,正和谢明珠回话,“宿间虽是八个同学住,但足够宽敞,还是上下铺,我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床,倒是巧。而且每一个宿间都有单独洗漱的地方,茅房每一幢也都有,方便得很。”
谢明珠当然知道是上下铺,毕竟是自己和月之羡建议的。
这样空间宽敞些,能足够摆下各人的书桌衣箱。
至于每一间都有洗漱这事儿,她不知道,她还以为都要统一到院子里打水。
因此听得,倒是有些意外,“要下楼打水么?”
宋知秋一脸的兴奋,显然也很喜欢那山上宿间的环境,“方便得很,像是咱家后院头,冲洗猪圈的竹竿一样,直接从山上搭了竹竿,到时候水阀一开就有水。”
又忍不住夸赞了一回,“亏得这书院是咱们小叔负责的,要是换了旁人来,哪里能想到这一出?”怎么可能还有这样的方便。
谢明珠听得,有些遗憾,“早知道,我方才也与你们上山去看看……”
“不着急,左右建好了,还要请学生们家中长辈上山参观呢!”她还特意强调了一下,“小师叔也不愧是专门做生意的料子,说书院束脩便宜,伙食费又不高,没有什么盈利。但先生们也要吃饭养家糊口,只靠这点束脩哪里行?所以把后山那温泉收拾起来,说到时候专门供人花钱去泡,这盈利就给书院里,叫先生们自己拿去分。”
谢明珠一听,月之羡这倒是做了个好事情,如此一来先生们的束脩也就高了。
不用把日子过的紧巴巴的。
也夸赞道:“他这一次,果真是做了个好事情,这事儿又他承头正好,先生们是读书人,就算是有心,也不好开口。”到时候白白守着那生钱的地方发愁。
第173章
这般说着,一起上了马车,早有眼力劲的少年在这里守着,连忙给马牵过来套上,一脸讨好地朝谢明珠笑着说道:“就叫小子送夫人你们回去吧,小子赶车好,保管不会颠着小姐们。”
谢明珠倒没有阻拦,她今天也不想动,早前来的时候是月之羡赶的车。
小晴她们还小,宋家姐妹俩那手要好生爱护,拿的是绣花针,劈的是比头发丝要细的绣花线,可不是拿来挥马鞭的。
所以倒也没有阻拦,只叮嘱他,“小心些,我们也不着急,你慢慢来。”
少年高兴地应着,“夫人只管把肚子放心里,小的就这点赶车的本事。”
谢明珠在这边见过他经常给人赶车,倒也没有怀疑他的能力,自是放心的,转头和车里的姑娘们继续说话。
一路七聊八扯的,说着些闲话。
那裴玉玉虽未插嘴,但在一旁听着,只觉得有趣,又羡慕她们之间的温馨气氛。
这就不自觉拿来和自己那个家里对比,一时好不羡慕她们,能生在这样的家庭中。
而她们这车上一帮大小姑娘,多了一个裴玉玉,路上也没人多留意。
那裴家自然就没有发现,这丢失了好几天的裴玉玉,此刻竟然就在谢明珠的马车上,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
马车刚进城那会儿,裴玉玉原本还担心,就怕忽然被裴家的人发现,忽然冲来拦住马车,到时候要是真动起手来,那这车上一帮女子,怕是要吃亏的。
所以一直都是提心吊胆的,哪里曾想如此安全。
哪怕眼下已经下了车,跨进谢明珠家这个满是烟火气息的院落,她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谢明珠见姑娘们都下了马车来,示意宋知秋领裴玉玉进门去,拿了钱给赶车的少年,叫他帮忙将车赶去沙若婶家那头,这才转身进院子。
其实她也打算在这边叫人修个马棚的,到时候用车也方便,不用总走几步过去沙若家那边。
但是沙若婶说都在那头,她也方便喂,只牵一匹过来单独养着作甚?
柳施早就见到了跟着她们一起来的裴玉玉,瞧见她穿着不合适的一身,人又瘦弱,头发也枯黄,那从衣衫下露出来的皮肤上,还带着伤痕。
便以为是谢明珠给自家两个女儿寻的丫鬟。
只是心里还是纳闷,一来是这裴玉玉气质斐然,哪怕是穿着不合身的衣裳,但老话说的好,腹中有诗书气自华。
她这气质一瞧,就是和自家男人宋兆安一样。
二来,不是说好了找年轻媳妇来就成了么?
然她还没问,谢明珠就喊了莫嫂子来,“莫嫂你领玉玉去楼上,自己挑个房间住,再给她找身合适的本地人衣裳。”
转头又和裴玉玉交代,“你先好好休息一回。”
裴玉玉倒也没有拒绝,她到底是从家里逃出来的,早前即便是有吴道远收留,但终究是提心吊胆的。
现在谢明珠保证了她的安全,不会被裴家抓回去继续给她那该死的兄长做代笔,对未来又有了几分希望。
所以那紧绑着的神经松缓了下来,人反而觉得疲惫异常。
她朝谢明珠行礼道谢后,就随着莫嫂子去那边的竹篓了。
柳施见人走了,这才迎过来,疑惑地问道:“这是?”这会儿也瞧出来了,这姑娘并不是找来照料自家女儿们的。
谢明珠想到裴怀英还是宋兆安弟子的事情,就有点头疼,问道;“二师兄大概什么时候有空?”
今日也才开学,他即便能回来,只怕也是很晚了。
可这裴怀英的事情,得早点解决才是。
“找他作甚?”柳施不解,目光还在随着裴玉玉走远的背影追,“这姑娘是你哪里捡来的?我瞧着是个读书人的模样。”
谢明珠听到她后面那句话,赞同地点了点头:“是啊,这肚子里真有墨水的人,只看一眼就能瞧出来了。”然后侧身问她,“那你觉得裴怀英,像是个读书人么?”
听到这裴怀英的名字,柳施一脸毫不掩饰的厌恶表情,“好端端的,你提这晦气东西作甚?”
话虽如此,但还是认真地回忆了一下那裴怀英的形象,是有几分俊气在身上,但不多。
至于这读书人的气质,好像没有那么明显,他更像是个富贵人家的浪荡公子。
想到这里,也是十分想不通,“你说他这种伪君子,怎么能作出那些好文章来?老天爷也是不睁眼,那样的好才华,竟给了这么一个卑鄙小人。”
谢明珠听着她这话,心想果然啊,如果不是裴怀英的才名远播,其实他那个人看起来,也不大像是肚子里有货的。
又见宋家姐妹和自己女儿们还秋千架子那头,不知在说什么。
便示意柳施随自己上楼,“我和你说个事儿。”
她一下这样严肃,柳施倒是好奇起来了,也顾不上骂那裴怀英,连忙抬步跟上,“怎了?”心想莫不是山下那边的书斋和客栈有什么问题?
不怪她这样想,毕竟谢明珠才从山下回来。
想到这里,一下着急起来,那可不能出问题,这是她事业的第一步。
所以一到凉台上,顾不得坐下,原本娇柔的她一把拉开凳子坐下,就急不可耐地问:“那头不是有阿蛤他爹么?怎地,他如此不靠谱?”
谢明珠闻言,好笑不已,“你想哪里去了,那头好好的,没什么事情,我要与你说的,正是裴怀英。”
“又提?”柳施拉下来脸来,满脸都是明晃晃的不喜。
这时候只听谢明珠说道:“你不是好奇那姑娘么?我告诉你,她是裴怀英的亲妹妹,一母同胞那个。”
柳施整个人瞬间就跳起来了,满脸的大惊又是不理解,但又担心叫楼下的女儿们听到,将声音压低了许多,“那明珠你还将她带回家里来作甚?”这不是引狼入室么?
谢明珠想到了她会激动,但也没想到整个人都跳起来了,连忙拉过她的手轻言细语地安抚,“你别激动,先听我慢慢说。对了,那裴怀英的事情,我还有一件忘记同你提了。”
她要说的,正是裴怀英的表妹已经怀了他孩子的事情。
原本上次听寒氏说起,谢明珠想着反正都不相干了,不提也罢,免得叫柳施又气恼一回。
但如今将这裴玉玉给带回来了,只怕是迟早瞒不住的。
此刻柳施还不知谢明珠要和自己说什么,但想着再坏,也坏不过自家夫君收了个混账弟子的事,只坐回身来,“你说。”
她忽然就这样冷静了,谢明珠还有些不习惯,一时还不知如何开口了。最后叹了口气,把这事儿扯到宋兆安头上:“二师兄这次,是真看走眼了。还有你当时打听裴家的事情,也不全面,你不知其实前日我去杨大哥家那头,从寒姐姐嘴里得知,那裴怀英的表妹,已经怀了他的骨肉,如今已是要临产了,眼下正暗地里到处找好稳婆。”
柳施听得一肚子的火,不过又万幸这事儿没成,不然女儿这辈子是真毁了。当下是熟练地骂起裴怀英来,这次还连带着宋兆安也一起给骂了。
谢明珠连忙打断她,“你别急,我话还没说完呢!那裴玉玉你方才也瞧见了她是个什么光景,我若是不说她的身份,你怕是想不得吧。”
柳施眼前一下浮过裴玉玉消瘦的身影,微微皱了皱眉,“她哪里逃难来?”怎么弄得那样凄凄惨惨的。
不过又觉得不对,身上的伤可以是最近造成的,但是人也那么廋,还一头枯黄的头发,这不是折磨几日就能变成这样的。
因此越发好奇起来,“这裴家怎如此不待见她?”可这不对啊,那陪裴老太爷不是将她和裴怀英一起先从明州带过来么?
正疑惑着,就听得谢明珠一脸同情地说道:“她自小学识好,那裴怀英如今在外的名声,都是从她身上偷来的。”说到这里,又忍不住提了一回宋兆安,“二师兄看重裴怀英的文章,其实都是裴玉玉写的,裴家为了这裴怀英,可以说是从上到下,瞒天瞒地的,她不愿意便将她给关起来,你也瞧见她身上那些伤了吧?”
“这……”柳施听得瞠目结舌,嘴巴张得大大的,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那裴怀英不但人品不行,连这才华都是假的。“怎么会?”
自家夫君最后决定收下裴怀英为弟子,就是因为看重裴怀英的一篇文章,写到了他的心坎上,有那等风骨。
谢明珠很理解此刻柳施的震惊,“这也是为什么裴怀英非缠着知秋的缘由了,毕竟他终究是个假货,如今被二师兄收作弟子了,带在身边的时候,总不能将裴玉玉也带着,这样一来,长久之下,少不得要露马脚。”
可若他成了二师兄的女婿,就算是知道假得,二师兄也只能认了。
也许裴家那头还想着,二师兄可能会为了一时名声,反而也替这裴怀英作起假来。
柳施也不傻,一下就联想到了裴家人的算计。
只不过此刻她也不骂裴怀英了,反而一言不发,气全从鼻子里出来,好一会儿才像是回过神来,猛地一巴掌拍在坐上,愤怒地叫嚷起来:“报官!报官!必须报官!就算是旁人要骂你二师兄有眼无珠,我也要报官!”
第174章
秋千架子那边的宋知秋等人,忽然被她愤怒的激动声引得侧目望过来。
随后接二连三匆匆撇下手里的事情跑过来。
顷刻间,凉台上就挤满了人。
“娘,发生什么事情了?”宋知秋担心地握起柳施的手,只觉得冰凉凉的,吓得让眉头直跳,又急忙朝谢明珠望过去,“小婶,这到底怎么了?”
柳施整个人还处于愤怒之中,根本就没心思回宋知秋的话。
尤其是她在看到宋知秋这个险些被裴家算计到的女儿时,情绪就更为激动了,那眼泪一时间就像是决堤一般,满含愤怒和委屈,流个不停。
谢明珠也没想到,柳施的反应会如此之大,如今见她哭起来,也慌了神,急忙拿了手绢递过去,给她擦起眼泪了。
也顾不上去和宋知秋解释,只安慰起柳施:“二嫂,这事不是还没发生么?何况他们家那头怎么算计的,咱们现在也一清二楚,哪里还怕他们了?”
至于这报官一事,谢明珠也拿不定主意,想着要不等老爷子和二师兄回来商议商议。
可柳施等不及了,“我不是怕他们,我是吞不下这口恶气,我这前后两家是式微,形单力薄,可是还有这么多师兄弟妹们,没得叫他们这样欺负人的。”
是啊,裴家实在胆大。
实在该死!他们拿宋兆安这帮师兄弟作什么看了?
难道真当宋家出事,这帮没有血缘关系的师兄弟们能坐视不理?看那东窗事发?
于是咬了咬牙,当即下了决心,“行,那便听二嫂你的,咱们报官,我这就拿纸笔来,咱们把状子写了。”
纵使是和衙门里是熟人,但这不是小事情,而是要摆在明面上来开成公布的。
只是这样一来,那裴玉玉当然也要走到衙门案前才是。
但又怜她才逃出魔窟,未必做好那心理准备。
再有一个问题,那是她的血肉骨亲,谢明珠也拿不定主意,她会不会到时候在裴夫人的眼泪下,临阵倒戈?
谢明珠的顾虑很多。
却不知,那裴玉玉同样也听到了柳施的愤怒叫喊声,所以匆匆从楼上下来了。
只不过这会儿谢明珠和柳施都被小晴她们姐妹团团围住,又有孙嫂子莫嫂在跟前。
所以无人留意到她,其实已经到了楼下。
也把楼上的一切动向听得清清楚楚的。
因此听到谢明珠说状子二字时,她深深吸了口气,顺着楼梯上来,“我,裴玉玉要状告裴怀英,偷盗我的文章诗词为己用,为此禁我囚我于那不见天日的暗室中为他执笔十一年有余。”
她口气坚定,语气响亮。
她是裴家小辈,不能状告长辈,那她就告裴怀英这个得益者。
正好,他是裴家未来,是祖父心中的希望,母亲的依靠。
既然如此,他们不仁,就别怪自己不义,折断他们的希望,推倒他们的依靠。
只不过她的话,对于宋知秋一行人来说,无异于是平底起惊雷。
莫说是还握着她娘双手的宋知秋当场因她这些话而呆在与原地,就是小时这小丫头也听明白了。
那裴怀英是个假才子,娘带回来的这个人是他的亲妹妹,他的文章诗词,全出自眼前这个瘦弱可怜的姐姐之手。
凉台上一瞬安静不已。
谢明珠愣住,完全是没有想到,自己这还在怀疑裴玉玉,她却已经坚定地站了出来。
而柳施则是感激又同情地看着她,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的女儿险些被害,宋家被算计,但这都还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可眼前的裴玉玉,她这一身的劳伤是真,这些年所受的苦不作假。
所以柳施更多的是心疼她。
“孩子……”她张了张口,想说些激励安慰她的话,却又发现是如此苍白,最后顿了顿,只道:“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裴玉玉颔首,作为裴家人,哪怕是受害者,但因身上留着裴家的血液,所以她是担心宋夫人对她的厌恶和排斥。
但是她没有想到,这个善良的女人,不但没有怨恨自己为虎作伥,反而心疼自己可怜自己。
“嗯。”她感动得泪眼朦胧,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时候反应过来的孙嫂子激动又惊骇地叫起来,“我的榕菩萨哟,怎会有这样坏的人啊?你们大家放心,榕菩萨最是公正严明,是不会绕过他的。”
本地人神灵众多,即便是一个族,但也因居住的环境而单独供奉一个神灵。
而孙嫂子家所供奉的,便是榕菩萨,在他们的历史传说中,他们族人逃难到此,庇佑他们安居乐业的榕树。
小时这个时候机灵得很,声音洪亮地附和着孙嫂子的话,“对,我们的海神娘娘也是不会绕过这种坏人的,卷起千尺高的大浪,把他带到深海去喂大鱼。”
她们这一老一小的话,倒是将压抑的气氛给缓和过来。
小晴连忙子自告奋勇移步去屋子里,“我去拿笔墨来。”
其他的也没闲着,扶着柳施坐下,倒茶端水。
很快小晴笔墨拿来,那柳施和裴玉玉此刻倒像是有了默契一般,各自相视了一眼,拿起笔,在宋知秋她们铺平的纸张上,笔尖蘸上墨汁,便开始写状子。
一个是实打实的才女,一个是才子的妻子。
所以状子对于她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加之本就是那实打实的受害者,万千委屈和不满,条条种种,自是信手捏来。
凉台上此刻安安静静的,就连一向最闹腾的小时此刻也安静不已,耳边只剩下风吹树叶摩擦的沙沙声。
至于叫裴家选来作为受害者的宋知秋,此刻看着裴玉玉笔下行云流水的字迹,又惊又骇。
她的字和裴怀英的很像,但又多了几分风骨和秀气。
或者确切地说,应该是裴怀英的字像她,但又学不上她这一份风骨。
现在想,那裴怀英的字和她一对比,彷佛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而裴玉玉这一手字对自来就喜欢写字的小晴来说,更为惊艳不已,以至于她都完全忽略掉了裴玉玉这些年在裴家所遭受的迫害血泪。
状子很快就写好了,只是写完后,大家也都冷静下来了。
柳施没了早前的激动情绪,看着平整摆放在桌上的状子,“兹事体大,还是等你师兄和师傅他老人家回来,咱们在商议一个章程。”
谢明珠没有反对。
只是等待的过程是漫长难熬的,尤其今天是那鹿鸣书院开学的第一天,所以即便那宋兆安和王机子会回来,也注定是夜半三更。
想到时间还久,小晴她们姐妹几个是坐不住的,借着给裴玉玉买药上街去转了一圈,暗地里偷偷打听那裴家的事情。
本来这城里现在比裴家显赫的人家不在少数,而且他们家又才搬迁而来,还住在相对于算是偏僻的枕月埔,一般情况下是很难打听到什么消息的。
只不过因为这裴怀英先拜师宋兆安,又在街上挨了打,惊动了官府。
这使得城里原本不知有他这一号人的,都晓得了有个裴家,他们家少爷裴怀英被痞子们看不顺眼打一顿。
所以只要肯上心,不怕打听不到关于他们家的事情。
加上小暖和小晚两人在医馆里,尤其是小晚跟在汤保保学千金科,认识的长舌妇人可不在话下。
很是容易就打听到了他们裴家的表小姐几时生产,找的是哪个稳婆。
当然,打听这些,并非是要在这上面动手脚害人性命。
而是更确切地弄清楚,这裴怀英表妹肚子里揣着的,果然是他的血脉。
再有那裴家表妹,她未必又能自己做得了自己的主,何况是孤苦伶仃投靠在他人门下讨生活的人。
反正听着裴玉玉说过一嘴,这位表姐在府里的日子,也未必像是外面传言那样,最是得裴夫人宠爱。
想来也是,裴夫人要是真疼爱她,怎么可能让她大着肚子,连个名份都没有呢?
正常情况下,不是在知道她有孕后,就立即张罗办喜事,风风光光迎她进门做裴家少夫人么?
姐妹几个打听到这些消息,回到家中,少不得是要一一禀上去。
宋知秋这个被害者倒是显得冷静,情绪最为激动的,还是柳施和宋听雪。
尤其是宋听雪,那叫一个后悔,早知如此,当时就在街上给裴怀英一下打死得了。
柳施听得她这气话,反而冷静了下来,训斥着她,“看你糊涂了,为了这等败类,何至于叫你弟弟妹妹们惹上人命官司?”
宋知秋拉拢着脑袋,心中不服气,自己也能去给那裴怀英的脑门开瓢。
便是在这样的焦灼等待中,街上新修的鼓楼上,戌时三刻的鼓声都已经响起来了。
谢明珠催促着早就已经困得不行的女儿们去睡觉,也打发裴玉玉回去休息,“你的事情,我们都已经知晓,待老爷子他们回来,自会详说。”
裴玉玉并不困,身上的伤也都涂抹了药膏,所以相反她精神得很。加上她虽为女流,可却因为祖父要供裴怀英为才子,所以从不吝啬她读书。
因此她是个实实在在的读书人,和那万千读书人们一样,都视王机子为心中圣人。
所以此刻满怀期待,哪里有劳累辛苦一说?
谢明珠是不知她心中所想,但凡晓得,就更要劝她的。
不然待她看到了所谓的‘偶像’,到时候只会怀疑人生。
因为王机子并不像是大家所描述的那般宛如仙人不染尘埃,张口就是清谈盛会,反而抠脚喝酒打嗝,坐没坐相偶尔还要口吐芬芳。
第175章
又说王机子和宋兆安踩着夜色一身倦意归来,到了家门口,却见凉台上灯火通明的。
两人心下都一阵感动,这夜深人静了,大家居然还在等他们,一时觉得今日的劳累似也算不得什么了。
忙加快了脚步,推门进去。
王机子先一步上楼去,那宋兆安留在后头插门栓。
楼上的谢明珠见着,心里盘算,看来给宋知秋姐妹俩找人的时候,也得给他俩找个书童,最好是人高马大那种,能背能挑,还能赶车。
她心里正想着,小时已经朝楼梯口冲过去了,直接抱住王机子的大腿,就噼里啪啦开始告状。
别瞧她年纪小,可开蒙早,又极其聪明,所以此刻将那裴家之事说来,口齿清楚就算了,条理也清晰。
众人一肚子的话,当即也都吞了回去,任由小时一个人发挥。
这个根本就用不上他们。
如此这只有虫鸣的夜色里,在小时倒豆子一般的话语中,那王机子的脸色以及至于关门后上楼来的宋兆安也都越来越难看。
到那最后,王机子更是恨铁不成钢地朝同样被欺骗的宋兆安瞪过去:“瞧瞧你,这一张嘴说不出一句叫我觉得贴心的话就算了,眼睛还不好使,我当时就劝你,弟子一事不着急,你才多大的年岁就急急忙忙的,这下可好,你一世清名毁了不要紧,险些害得知秋一辈子都赔进去了。”
宋兆安纵使是听得了被裴家如此算计愤怒,但被王机子劈头盖脸的骂,还是当着这么多小辈,此刻也没半点脾气。
因为老头子说的对,他自己的名声就算了,可是险些害了女儿。
当下脸色一片黑红交替,看得柳施好不心疼,忙朝谢明珠投递过去求救的眼神,然后悄无声息越过老头子和小时,走到宋兆安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
两个女儿就是夫人的眼珠子,可如今见夫人还如此担心自己,宋兆安就越发愧疚了,抖动着嘴唇,恨声说道:“夫人,你打我吧,我实在不愧为人父,竟是有眼无珠,引狼入室来,险些害了咱们女儿。”又愧疚地看朝宋知秋。
这话听得柳施越发难过了。
那宋知秋也跟着妹妹忙围过来,“爹,这不怪你,只怪那裴家心思歹毒,欺蒙咱们。”
王机子听着他的话,冷哼一声,这会儿看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谢明珠见着二师兄被骂得这样狗血淋头的,一家子围在一起,实在可怜,加上刚收到柳施求救的眼神,如今也朝小时喊:“你爷爷忙活了一天,快拉他过来吃点东西。”
告完状后就开始瞌睡的小时连忙拉着王机子,“爷爷,累了一天辛苦吧,快过来坐下,二婶熬了滋补汤,您快喝一碗缓解一下疲劳,小时给您捶腿,您就不要生气了。”
说到这里朝小晚小暖看过去,“三姐四姐也说了,常生气老得快又容易得病,爷爷您别生气了。我看二叔也好可怜,他被人骗了,已经很难过,咱们就不要凶他了。”
这一番话,奶声奶气地不说,那小脸上一双大眼睛此刻更是艰难地睁着,还要努力克制自己不要打哈欠。
看得王机子心都软了,“爷爷的好孙女,可快别说了,你快去休息,爷不要你捶腿,爷知道你是最孝顺的。”然后朝谢明珠道:“快让孩子们去睡觉。”
早前谢明珠就催过,但一个个都要撑着眼皮等王机子和宋兆安回来。
现在人回来了,也知晓了裴家那些腌臜。
于是谢明珠也朝小晴喊,“快带妹妹们去睡觉,你们的心,爷爷和二叔知道了。”
几个小姑娘这时候倒也没在拖拉了,挨个到王机子跟前劝他别生气别怪二叔,方去睡觉。
王机子瞧见一帮小丫头还惦记着宋兆安,瞪了宋兆安,,终究是将那些骂人的话给吞了回去,“孩子们可怜你,我若是再说你的不是,反而没得仁义。”
宋兆安脑袋耷拉着,人也很沮丧,“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老该说的。何况这一次的确是我自己识人不清。”
但他有颗爱才之心,何况当初收裴怀英为弟子,也正是因为喜欢他的文风,觉得对自己的胃口。
因此这会儿看着裴玉玉,也多为怜惜,“我本也是看文不看人,既是他偷盗你的文章,如今真相大白,我自不会再将他作为弟子来待,只是你在这般境遇之下,也能做出这样的好学问,以后若是愿意,可叫我一声先生。”
谢明珠没想到,这才被裴家骗的宋兆安,这立马就盯上了裴玉玉。
这还真是英雄不问出处,就算她是裴家人也无所谓了。
王机子闻言,冷言瞪了他一下,那眼神分明在和谢明珠说,这人没救了。
惜才也不是这样惜的,好歹先把裴家这乱糟糟的事情弄清楚,正经将裴怀英那欺世盗名之辈逐出师门才是。
柳施也瞧见了老爷子嫌弃的目光,连忙拉了宋兆安一把,“你急什么,玉玉是跑不了的。”
裴玉玉则是满心震惊,又万分感动,但又有点理解,为什么宋先生能被裴怀英骗了。“多谢宋先生恩德。”也顺便提醒,“如今裴家,只怕还在到处寻我。”
一句话将事情归回正题,王机子也皱起眉头来,看朝谢明珠,“你是怎么打算的?”
谢明珠拿出柳施和裴玉玉写好的状子,“也不是我托大,咱们家如今在这广茂县,也有一席之地,真要对付他裴家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也不要叫人说咱们以权欺压,所以我觉得此事经衙门办才是道理。”
王机子得了这话,赞同地点了点头,“那成,天亮后就把状子递上去,该是什么章程就什么章程。”只不过就这样算计到他徒弟的身上来,那和算计他老头子有什么区别?
这裴家,也不用考虑在广茂县留下了。
美得他们。
当下又交代了几句,方去洗漱休息。
那宋兆安则一脸不舍地和裴玉玉说起学问来,竟没打算去休息。
还是柳施瞪了他几眼,“你自己不要命,那是你的事儿,可玉玉身上都是伤,又担惊受怕的,这一阵子都没得好好休息,你且叫她去好好休息吧。”
宋兆安这才和她一同回去。
宋知秋姐妹俩也和裴玉玉打了招呼,跟着爹娘去了。
一时之间,这凉台上便只剩下裴玉玉和谢明珠。
“你也去休息,明日一早去衙门。”谢明珠见裴玉玉也早是一脸的疲惫,自是让她去休息。
何况夜已深了。
翌日一早,宋兆安连书院都没去了。
虽说今日是书院开学第二日,他这个做先生的不能空缺,然这被裴家欺骗的案子,也非小事情。
故而天一亮,吃过早饭就携着妻子和裴玉玉,一同去往衙门。
那陈县令不认识裴玉玉,但见他夫妻二人一同前来,也觉得应当是有什么要紧事情。
不曾想,再看过那两份状子后,人都傻了眼。
他是个读书人,最憎恨的就是剽窃者,当即也是立即安排杨德发带人去裴家,将裴怀英给找来。
如此这般,那前两日才来衙门里状告被殴打的裴怀英,如今还缠着一身的纱布,又被衙门里的人请来了。
一开始裴家还以为是另外打他的人抓着了,要来他指认。
所以并未放在心上,等到快中午时候,这裴怀英偷盗妹妹的文章,还有裴家囚禁她之事传开,衙门里也有人来找裴老太爷了,他们才知晓天塌了。
原来那裴怀英一到公堂上,看到裴玉玉站在那里,就一下没控制情绪,失态骂起她。
加上才受了伤,那心态也不好,叫堂上众人三言两语一炸,原本死不承认的他,就原形毕露了。
何况肚子里没得货,没得裴老太爷在身后护驾保航,一问三不知。
裴老太爷知道裴玉玉状告裴怀英之后,急得不行,但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裴怀英都已经招供了。
甚至还招了如何在他这个祖父的策划之下,怎样算计宋家。
所以什么都不清楚的裴老太爷急匆匆赶来,就倒打一耙,说裴玉玉和家里小斯私奔,故意抹黑裴家名声,胡乱栽赃陷害,苦口婆心劝大家别信她的鬼话。
却不知大势已去,见大家都以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堂外又多是来看热闹的学子,方觉得事情只怕没有像是他想的那般简单。
一面还抱着些希望,朝裴怀英看过去。
不想那已经将他这个主谋供出的裴怀英,如今心虚得根本就不敢和他对视,眼神躲闪。
见到这一幕,裴老太爷还哪里不明白?整个人一个跄踉,心有不甘,仰头冲着天空咆哮起来:“老天啊,你当真是要亡我裴家啊!”
只是此刻众人是很难共情裴老太爷的不甘心,反而嘲讽起他来,“裴家是亡在你手里,怪老天爷个什么事情?”
小时挤在人群里看热闹,听到有人说这话,立即就接过道:“可不是,别遇到什么事情都推给老天爷,还不如好好检讨一下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
裴老太爷听得小娃娃家的奶声,扭过头朝人群里,正好对上小时一脸的不屑,他忽觉得胸口一疼,喉咙里阵阵腥甜翻涌而起。
下一瞬一口鲜血吐出,白眼一翻,人也昏死了过去。
小时被吓得连忙到处找谢明珠,生怕被讹到自己身上来。
第176章
回去的时候小时还有些心有余悸,拉着王机子的手不肯松。
无他,只因她担心那裴老太爷醒来后找自己赔钱,天凤姐给的大金子肯定是不能动的,如此一来她那些零零散散的铜板,肯定不够。
就算是够,她也不能够赔给裴老太爷啊!赔给他了,自己以后怎么买糖葫芦号召小弟们?
所以那张小脸上,眉头都要扭成一团了,整个人都忧心忡忡的。几次偷偷打量王机子的神情,心里琢磨着到时候怎么才能让爷爷主动给自己承担这赔偿?
可怜王机子见她从衙门里出来,谁也不挨,连谢明珠那个亲娘也不黏着,独独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还有些沾沾自喜。
心想估摸今天孩子头一次看公堂审案,有些被吓着了,所以才离不得自己。
尤其是此刻察觉到小时一脸的心事重重,更是担心,安慰着她:“乖孙女别怕,天塌下来了,还有爷爷呢!”
这话真真像是一针强心剂,小时听了后那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只要有了爷爷这话,自己还担心什么赔偿?要不说是孩子呢!没得了后顾之忧,整个人的神情也是神采飞扬起来。
王机子看在眼里,心说这孩子果然是最爱自己,连自己的话她都最肯听。
瞧瞧,自己这才随便安慰一句,她就不害怕了。一时之间,扭头朝谢明珠露出个得意洋洋的笑容来。
谢明珠不知道老爷子又抽什么风,忽然回头朝自己露出一脸耀武扬威的笑容来。
也是十分不解,问在身旁跟着的小晴姐妹三,“老爷子怎么回事,忽然朝我呲个大牙笑,莫不是要发横财了?”
小晴听了这话,以一种同情的目光看了牵着小时走在前面的王机子一眼,微微叹了口气,一副欲言又止。
小暖则是幸灾乐祸地笑起来,“爷爷那面相,我看要破产还差不多,怎么可能发财?”
谢明珠听得这话,微微蹙起眉头,“你可别瞎说,万一一言成谶。”于是连忙念叨着,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小暖撇了撇小嘴,“娘我可没瞎说。那裴家老太爷翻白眼吐血的时候,小时吓得不轻,总担心叫裴家人追着要赔偿,她一只进不出的貔貅,怎么可能拿钱赔?”
初听小时被裴家老太爷吐血吓着的谢明珠,一时又是心疼小女儿又是自责,还想着自己这个做娘的太失败了,这种公堂审案,又是打板子上刑具的,自己怎能把孩子带来?
带来就算了,被吓着了自己也没察觉到。
哪里曾想,她这正想着,忽然听得小暖话锋一转,说小时害怕不是被裴老太爷吐血吓着,而是生怕赔钱。
难得才酝酿起来的一颗慈母心瞬间就破碎了。
也反应过来,小时此刻为何拉着老爷子不肯放手了。
那是知道在自己这里谋不到钱,所以把主意打到老爷子身上去了。
这不是欺负老人家么?
可怜这老爷子还以为小时多爱他,殊不知小时是冲着他的私房钱去的。
于是赶忙朝小暖使唤道:“去喊小时滚过来,亏得老爷子那么疼爱她,她就这样回报爷爷的?”
小暖不为所动,反而劝起谢明珠来,“娘您担心什么?那裴家怎么可能真找小时一个小娃娃要赔偿?何况退一万步来说,真要了,小时能从爷爷手里抠钱出来,那是她的本事。你再仔细想想,爷爷那钱在手里,都是打酒喝的,给小时哄了去,最多就是买点糖罢了。”喝酒没得个节制,可是会要爷爷的老命,小时多吃糖,最多就是坏牙罢了。
说得还真是有理有据的,谢明珠看着一旁没发言的小晴和小晚,“你俩也这样觉得?”
小晴微微一笑,“娘,您别操心了,一个愿打愿挨的事儿。”何况爷爷都说了,往后他的东西,全都是小时的,这早拿晚拿的区别罢了。
小暖趁机侃笑:“那可不,就算是往后爷爷知道了小时今儿粘着他是为了银子,他只怕也会想,小时怎么不哄娘的银子,也不哄爹的银子,只专门哄他的银子,那肯定是在小时心中,他比爹娘你们都重要。”
几个小姑娘你一言我一句的,谢明珠听得嘴角直抽,哪怕真说对了。
但自己也不能助长小时这种歪风邪气,回头还是要好好敲打敲打。
哪里能去骗一个老人家的银子呢?
她们母女四个走在中间,最后面是宋家一家四口外加一个裴玉玉。
那裴玉玉已经从裴家下户,自立了门户,但这会儿宋兆安还在问她学问。
这次他不收弟子了,却是要将裴玉玉认作干女儿。
柳施自然是没得话说,多个女儿多一门亲戚呢!宋知秋和宋听雪也深知父亲的遗憾,不是没有个兄弟传承香火,而是惋惜她们俩没有继承爹的学问。
如今爹要认个姐妹回来,又是博学多才,往后自不会在唉声叹气,这一辈子也算得是圆满了。
于是母女三都卖力地劝着裴玉玉。
裴玉玉却觉得自己太过于高攀,何况裴家这样算计他们家,他们家还要认自己做女儿,她实在觉得自己不配。
几次想要赶紧从宋家人的热情中种脱离出来,都没能成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明珠和几个小妹妹在前头不知说什么,一会儿笑一会儿恼的,似乎很是有趣。
如此这般,一家子在衙门里折腾了大半天,分三队回来。
一路上也不知小时又同老爷子说了什么,一到家老爷子就乐呵呵地往房间去,很快拿了个荷包来,摸了十几个铜板给小时。
小时那爷爷一口一个叫着,听得王机子美滋滋,满脸笑得跟一朵盛开的菊花一样。
谢明珠原本不打算在他这最开心的时候叫他扫兴,但眼见着小时拿了钱就跑,只得朝老爷子开口,“您真是揣不住一分钱,你又给她作甚?”
然后如同小暖所预测的那样,王机子顿时就沉下脸来,“现在城里人宽裕了,小姑娘家手里,怎么能没钱?你这个做娘的不上心,难不成叫我乖孙女看着也别人吃糖在一旁眼馋么?”
谢明珠忽然有些后悔,觉得自己该听小晴她们的劝说。
这爷孙两个还真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到底是自己多事了,自讨没趣。
可扪心自问,小时缺糖吃么?不说这广茂县的白糖都是自己糖坊里出来的,就是这家里头,那糖也是吃不尽的。
叹了口气,心想算了,老爷心甘情愿的,自己去做什么坏人?
不过想到小时总去街上买糖吃,到底不卫生,故而下午些,和孙嫂子说了一回,叫她摘些新鲜果子来做水果软糖。
刚得闲,裴玉玉就来找她。
今天虽在衙门里耽搁了大半天,但回来吃了这顿晚了时辰的午饭,王机子和宋兆安还是去了城外鹿鸣山。
裴玉玉让宋家母女三缠着劝了一个下午,这会儿也是松动了些,只朝谢明珠来拿主意。
谢明珠没劝她应不应的话,只是一脸认真严肃,“我二师兄是个实诚人,他的学问应是我这帮师兄里最好的一个,你若是因为想要学得所成,答应了最好,也算是叫他满足一桩夙愿。可若是你想要博富贵名声,那就不要想了。”
宋兆安但凡有这一份心思,他早就位极人臣了。
可他不是做官的料子,做人也不圆滑,便是现在那一张嘴也没少得罪人。
裴玉玉心说自己从未想过什么富贵名声。不过她却是想要个好先生,知识如浩瀚,广袤无垠,自己只怕连个门槛都还没摸到呢!
但她犹豫,其实是觉得有些违背了跟着谢明珠来时的想法。
她想报答谢明珠,可若是做了宋家的女儿,她往后便要肩负宋兆安的理想。
不过此刻她听到谢明珠的话,忽然觉得自己狭隘了,报答谢明珠未必是要跟在她身边才是。
从她这口吻话语中,可见哪怕这宋兆安不过是她的师兄,但比那亲兄长也没得两样,不然她就不会这样告诫自己了。
所以,其实就算是继承宋兆安的衣钵,又何尝不是在报答谢明珠呢?
于是她认真地点着头,“谢夫人放心。”她知道该怎么做。
什么功成名就,她没有那心思。
两人又说了些话,她方告辞去找柳施。
那柳施得知她答应,也不管现在天都快黑了,还可能要下大雨,非得喊了两个女儿,母女三一起带着她去逛街,要给她置办东西。
尤其是衣裳,还要去螺花坪的铺子里买料子呢!
谢明珠见她们要出去,赶紧喊,“带着伞去,回头你们看在哪一条街上逛,我到时候赶车去接你们。”
柳施听得这话,逐喊着她,“你也不要说去接我们的话,要不一起去,到时候待给玉玉置办完了东西,咱们去牙行里看看,挑几个勤快人回来。”
谢明珠一听,有点动心。
本来计划雇人的念头早就有的,可是这一拖再拖。
如今让柳施提起,索性也不管下不下雨了,当下拿了伞,叮嘱小晴管好小时。
至于小暖小晚自不用她操心,两人乖巧得很,要不是今天裴家的案子耽搁,她们早去医馆里了。
如此这般,一行人拿了伞上街去。
大约才走了半个时辰左右,天色就暗了下来,轰隆隆的大雨顷刻而来。
那吴道远撑着破伞,一身狼狈,着急忙慌地来敲门。
他是傍晚才听说裴家的案子,有些放心不下裴玉玉,也顾不得要下雨,赶紧进城来谢明珠家,找裴玉玉。
第177章
正巧马嫂子才从外头回来。
马嫂来谢明珠家,与孙嫂子和莫嫂子就是分工明确的,她负责地里田间的活计。
不过谢明珠后来跟着大师兄家在山里买了地,她一个人肯定是忙不过来的,所以一下也是随着田地的增添而一跃成了个小管事。
就专门负责这些田地事宜,自己忙不过来,就到外在长短工。
所以与莫嫂孙嫂子也就不一样,不用每日都回来。
正巧山里的地最近堆肥,刚种下这一季荻蔗也长起来了,想来年前还要培土一次,她今儿下午就是出去找人,先把时间定好。
但回来运气不好,也淋了些雨,正在楼下理衣裳,就见比自己狼狈的吴道远,连忙给他递了一张干爽帕子过去,“吴公子快擦一擦吧。怎么挑着这会儿进城里?你的书稿,冷大相公不是给你送过去了么?”
吴道远抿着嘴,原本一路上担忧那裴玉玉,如今却不知如何开口?
毕竟人家一个未婚姑娘,自己和她也不过是萍水相逢,这没个由来就赶着雨来找她,要是叫人误会了,对姑娘的名声实在不好。
于是话到嘴边,口风一转,“有些没大看懂,特意来问问夫人。”一面朝楼上仰头望过去,“夫人不在家么?”
方才进院子时候往楼上瞟了一眼,只见三位小姐坐在那里。
这下雨了,夫人也不能去别处,凉台上却不见,只怕是没在家里。
马嫂不疑有他,“你们读书人的事情,我是不懂的。不过夫人叫柳夫人她们喊着出去了,我方才来时,听你孙伯娘提了一嘴,说是要给玉玉姑娘置办东西,还要去牙行,今儿指不定都不回来晚饭呢!”
她这一句话,也是给了吴道远不少他想要的信息。也顺势做出一副不经意的样子提起,“我听那裴怀英和裴老太爷被宋先生告了。”
这才问起,立即就打开了马嫂的话甲子,“那可不,在外头人模狗样的,哪里晓得一个个长了一副黑心肝肠,连自家亲孙女亲妹妹也要害。”说到这里,想到哪裴玉玉这些年被他们囚禁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给裴怀英做文章写诗词。
就心生一阵阵怜惜,“天可怜见,那玉玉姑娘实在可怜。不过亏得老天爷睁眼,用夫人的话来讲,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们这假的怎么也变不成真的。现在好了,玉玉姑娘沉冤昭雪,从裴家逃出来了,那些个借她名头害她的人,一个也逃不脱。眼下二老爷要认她做女儿,她也算是熬出了头来。”
信息量太大,吴道远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一时间又惊又喜,只不过惊喜过后,有些小小的失落。
那玉玉姑娘本就是才华横溢,自己不及她半分,如今她又被宋先生认作干女儿了,往后那自己和她之间的距离……
他不敢在想,只觉得是对裴玉玉的亵渎。
当下将帕子递给马嫂,拿起自己墙根下的破伞,准备要走。
马嫂有些莫名其妙的,“你这是又要走?不说来找夫人么?”
吴道远没有回头,“忽然又想明白是个什么意思,眼下得了灵感,我先回去了,今日我来的事情,也不必同夫人说。”然后匆匆走了。
马嫂想叫住他,但又怕耽误他出城,最后便没出声。
好一会儿,雨彻底停了下来,马嫂上楼来,小晴几个自是问起吴道远怎么来了,也不上楼,又不等雨彻底停就走了。
马嫂从头到尾都不知吴道远是为了裴玉玉而来的,只道:“他说有些不懂的地方想问夫人,方才在楼下擦着身上的雨水,忽又想明白了,说有灵感就匆匆跑了,我怕耽误出城,也没敢留他。”
这话小晴听了觉得没毛病,读书人都是这样的,有时候灵感来了,一气呵成。
自没有再多想什么。
只是估摸娘她们晚上不回来吃饭,叫孙嫂子那里少煮一些。
宋兆安认裴玉玉做义女这事儿,比当初裴怀英拜师隆重得多了,最起码当时候王机子他们这一干人都不知道裴怀英忽然收了个弟子,是后面带回家里才晓得的。
而这裴玉玉的事情,还惊动了李天凤那边,特意叫身边的女护卫宁商送了礼物过来。
宋家认义女的事过了一阵子,那裴怀英名声尽毁,裴老太爷一世英名也彻底没了,他们家在枕月埔还没修好的宅院低价转手卖了出去,一家人在一天早上,悄无声息搬离了广茂县。
转眼也快过年,自打从元宝岛回来,就回了一趟老家的盾山终于从西域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六岁的小男孩。
瞧着和中原人没个什么两样,就是那双瞳是蓝色的,整个人沉默寡言,浑身都透着阴恻恻的气息。
盾山和大人们说话,小晴去草市隔壁的书院了,小暖小晚也回了医馆去。
唯独剩下一个早上闹肚子的小时,这会儿早就已经生龙活虎了,看到这眼睛冰蓝色的小男孩,那叫一个激动不已。
围着端坐在栏椅角落的小男孩看了又看,压根就不顾对方朝自己投递来的那不耐烦。
“你家哪里的?你们那的人都是这样的眼睛么?你爹娘也是么?家里有兄弟姐妹几个啊?做什么营生的?还是做官的?”
小时一边打量对方一边激动地问着。
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见对方不答,她也不气馁,就在对方身旁坐下,拖着腮帮子,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阿隼皱着眉头,虽然对于旁人好奇自己这双眼睛为什么是冰蓝色的,他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但还是觉得眼下这个小丫头嘴巴太碎了。
而且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难道她看不出来,自己一点都不搭理她么?
就在终于松口气,对方安静之际。
忽然那小胖手一下在自己身前展开,几颗捏得用糯米纸包着的糖就出现在了阿隼的眼前,紧接着他听到小胖妞同情地安慰着:“你不会说话,也不是什么大事情,以后我和你做朋友,做你的嘴巴。”
小时说着这话的同时,还不忘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我虽然不是你肚子里的虫子,但爷爷说了,我最会察言观色,所以你放心,我以后不会给你传错话的。”
阿隼完全愣住了,素来不管大人小孩,都会因为自己这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而将自己做怪物怪胎,只恨不得离自己远远的。
他也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
但是,忽然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对自己这样好,他还是有些不习惯。
震惊的同时又觉得惊骇。
而就他惊讶之际,那小胖手已经麻利地剥了颗糖,迅速地往他嘴巴里塞。
他刚想张口反驳自己不是哑巴,舌尖便接触到了一阵清新的甜丝丝,带着瓜果的香味。
“好吃吧?这是孙嫂子做的水果糖,十八中口味呢!你一个一个尝,喜欢哪种以后我帮你攒。”说起水果糖,虽然口味繁多,但是娘要求她每日不能多吃,而且想吃什么,还要干活来兑。
她不想干活,可是又想吃这些糖。
这可是外面拿钱也买不到的。
于是灵机一动,将心思放在眼前这人身上,一脸义薄云天,“虽然娘说要糖得干活,但只要你想吃,我就干活给你换,我不怕辛苦的。”说着就直接上手,拉起对方手,这一对比忽然发现他居然比自己还要白,再看这小男孩,越发觉得他长得好看,以后指不定比爹也好看。
顿时喜开颜笑的,“你离开家乡跟着盾山叔叔来岭南一定很难过很想家吧?别怕,以后有我在,你要是想家了,我就找孙嫂子给你做你们家乡的美味,孙嫂子手艺可好了,我们家的厨房都是她来掌管,娘说就是厨神转世。”
阿隼忽然有点感动,眼前这个小妹妹不但不嫌弃自己的眼睛,还愿意干活给自己攒糖吃。
他垂眸看着对方拉着自己不肯放的小胖手,她也不嫌弃自己,愿意和自己接触,她真可爱。
阿隼是打死的都不会想到,眼前的小时一开始是好奇他的眼睛,然后又想让他去干活给自己兑糖吃,后来又意外发现他长得格外好看。
然后想到前几天二伯母还在感慨后悔,以前没想着捡个小男娃来养着,给姐姐们做童养夫。
现在外头的,总觉得隔了一层肚皮,猜不着对方的心思,就怕招来的不是女婿,是中山狼。
她觉得二伯母也真是的,现在后悔有什么用?有这后悔的功夫,赶紧再养一个啊。
反正姐姐们也不是太大。
所以小时觉得眼前这个就很好,长得漂亮,皮肤还白,以后给姐姐们哪个做童养夫,生来的侄儿侄女肯定也白白胖胖的。
而阿隼觉得眼前的小胖妹妹看自己的眼神不但没有半点厌恶恐惧,反而越来越热忱,根本就想不到,这个三岁的小妹妹,已经打算将他养来给姐姐们选做童养夫了。
反而在这一瞬间,因为小时的热忱目光,厌世的心一下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忽然觉得,活着其实也很好的。
这里也许不错。
第178章
而大人这头,盾山同老爷子他们讲述了自己这一趟回家乡之事,这才把话题引到阿隼的头上来。
原来阿隼是回鹘的小王子,不过回鹘内乱,他的王兄们打得热火朝天的,盾山的朋友身为国师,见也拦不住,生怕殃及鱼池,便将这阿隼托付给了盾山。
让盾山把他带回中原,远离那王室纷争。
小时原本对大人们的话题不感兴趣的,但听提到阿隼,立即就竖起两只耳朵,听得阿隼是王室之人,眼睛顿时亮了几分,好奇地看着阿隼,“那你以后要回家做皇帝么?”
那要真是这样,他就不能给姐姐们做童养夫了。
毕竟做皇帝的,都有三宫六院,就不是姐姐们一个人的丈夫了。
所以她有些烦恼,这才好不容易给姐姐们找了个童养夫预备人选,结果不合格。
真扫兴。
只是听得她这话的阿隼却露出个轻蔑的笑容,“皇帝又如何?与平民又有什么区别?左不过日食三餐夜睡一席,百年之后一样要化为白骨。”说到这里,抬头看着天空那明晃晃的太阳,语气苍凉,“人之一生,如蜉蝣朝生暮死。金钱和权力,也非永恒。”
话到此处,他问小时,“你说,值得拿着短暂的一生去追求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么?”
不过问完,他又露出一丝苦笑来,“我问你作甚?你才多大啊。”
他并不觉得三岁的小妹妹能明白这些道理。
可是小时嘴一撇,露出个比他刚才还要轻蔑的冷笑,“你能说出这番话,可见是没饿过肚子。”不然,怎么就不明白,金钱和权力的重要性呢!
有钱的话,流放路上就不会跟大家抢搜饭菜汤!有权的话,那些解差就不会欺负他们。
一旁的大人们,因聊到这阿隼的头上,也是将目光和注意力都落了过来。
刚巧听得他们俩这话。
阿隼的那些话,虽不无道理,甚至颇有些勘破人生的意思。
可是,最终还是被小时一句朴实无华的‘没饿过肚子’打回了原型。
一个个瞠目结舌的。
本觉得这阿隼聪慧,谁知道在小时跟前,就不值一提了。
阿隼张着嘴,也是被小时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谢明珠见此,心想这阿隼是国师教出来的,只怕也是长久在国师跟前耳目濡染才说出那番话,但到底是孩子,身上该要有孩子的天真。
于是忙起身过去,“好了,别瞎说,带你阿隼哥哥院子里玩去。”
小时得了话,立即拉起阿隼,“走,带你找来财,你知道来财是谁么?它是一只乌龟,和我天下第一好,不过以后我准它也和你好。”
谢明珠见着阿隼没拒绝,跟着女儿下楼去了,方松了口气。
谁知道这时候楼下又传来小时的声音,“你要是觉得人生苦短如蜉蝣,那我告诉你一个可以让时间变得漫长的办法。”
她说得认真,别说是年幼的阿隼相信了,就是楼上的一帮大人也好奇起来。
哪里曾想,竟听小时说,“你去上学啊,等你到学堂里去了,你就知道时间过得有多慢,一个时辰比外面的两天都要长。”
谢明珠听得嘴角直抽,有点想下楼打孩子的冲动,甚至开始怀疑今天她闹肚子是真闹还是假闹了。
王机子看在眼里,生怕谢明珠去打他这宝贝孙女,赶忙起身拦住,“我说明珠,你可别为这点小事情打孩子。不是你刚才还说,孩子就该这样才对嘛。”
谢明珠冷哼一声,实在担心这孩子叫老爷子这样护着,迟早出问题,当即威胁起他来,“老爷子,您在这样,我就叫阿羡将她送元宝岛上去给二师兄。”
“你敢!”王机子一下急得跳脚了,“你是后娘吧?那可是你的亲生骨肉。你可知道元宝岛上过的什么日子?那海风刮起来能把脸皮都给去一层?何况近来还和周边几波海盗打仗,你送孩子去,那是叫她去送命。”
盾山却是听得两眼放光,“和其他海盗打起来了么?打完了么?我现在去还能赶得上么?”
五师兄的归来,月之羡也回来了一趟。
其他姐妹们对于这个新来的阿隼也充满好奇,尤其是他那比大部分女人都熬白的皮肤,以及一双冰蓝色的眼睛。
用宋知秋和宋听雪两人的眼光来讲,他那眼睛的颜色,像极了雪山冰湖的蓝,这种颜色就是螺花坪的铺子里也染不出来。
而盾山一心都在干仗上面,在家里待了两天,见这阿隼跟小时一起去学堂了,自己收拾着包袱,就悄咪咪去了狗牙滩,坐船往元宝岛。
王机子知道的时候,人都已经走了,站在凉台上骂了半响。
小时担忧地看着阿隼,“你别难过,五叔不是有意要丢下你的。”
阿隼怎么可能难过?他将口袋里姐姐们那里得来的水果糖,全塞给小时,笑道:“他是个重情义的人,答应我师父带我到中原,将我抚养长大,是不会食言的。”
至于没带自己,是因为他知道,这里的人不会放任自己不管。
他信任这帮人。
而阿隼看着眼前的小时妹妹,也觉得很安心。
他甚至开始反思,自己以前对于人生的理解是不是出了问题?因为他发现美好的事情和美味的食物,让自己有了贪恋的欲望。
便是现在,他期待着小时说晚上孙嫂子要煮的海鲜大餐,还有从纵月人铺子里买回来的新鲜羊肉。
是明珠姨让孙嫂子专门去给自己买的。
也不知纵月人养的黑山羊,和绿洲里的羊有什么区别?
这样一想,他发现自己期待的就更多了。
小时听着他的话,松了口气,这意思就是不难过呗。于是一点没犹豫,将他递来的糖揣起来,“我娘和二婶今天要去牙行,我们跟着去看呗,反正咱们功课少。”然后推攘着他,叫他去说。
“好。”阿隼应下,立即就去找谢明珠说。
后头的小晴看着,直皱眉头,很是担心阿隼,少不得教训起小时来,“你别老使唤人家,你不想想他亲人一个没在身边,应是没有安全感才是,你不好好照顾就算了,还一天天把他做枪使。”
小时不以为然,“我去说,娘指定不带我。”那只能阿隼去了,娘又不会拒绝阿隼。
至于姐姐说的阿隼亲人不在身边,没得安全感,小时觉得不对,纠正道:“他那些哥哥们,都想杀了他,然后少一个竞争对手,所以姐你说错了,他亲人没在,他才有安全感呢!”
一面紧盯着楼上,见阿隼从栏椅后面露出个笑脸,朝她比划了个手势,顿时心头大喜。、
娘这是答应了,当即高兴得手舞足蹈。
等阿隼下来,立即夸赞道:“我就知道阿隼你是最能干的。”
阿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明珠姨说,要做完功课才能去,我们赶紧去做功课。”
“那都不是事儿。”小时得意地拍了拍书包,朝阿隼靠近了几分,凑在他耳朵边小声说道:“放心,咱俩的功课,已经解决了,都在我这里呢!”
阿隼一脸不解,小时解释着,“我给了小胖子他们糖,他们已经给写完了。你的那一份也写了。”还不忘得意地抬起下巴,“我都说了,跟你时姐混,保管你吃香喝辣。”
虽然听起来不可靠,但是她没忘记自己,阿隼很感动。
以至于忽略了个大问题,小时拿去贿赂同窗的那些糖,都是他干活赚来的。
他俩说悄悄话,自以为是没人听得到,可小晴却一个字不落下,有些无奈地叹着气,“小时,你这糖怕是要打水漂了,而且这样做不对。”
“怎么可能?”小时戒备地看着她,“姐,你都听到了?你不会去告状吧?”
“我闲的。”小晴这时候也有点羡慕小暖和小晚了,她俩去医馆了,不用整日看着小时,日子过得多清净啊。
本来小晴以为,现在有阿隼这个回鹘来的转班生和小时同班,有他看着小时,自己能省心些。
可是现在看起来,这阿隼挺聪明的,怎么就是没有底线呢?也是好奇小时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小时还一脸纳闷,姐姐又不去告状,那先生怎么可能知道?
正疑惑着,就听阿隼说道:“我去写。”还往小时书包里拿她的字帖,“我照着你的字也给你写一份。”
听得这话,小时这才反应过来,“对哦,先生又不瞎,他认识我们的字迹。”然后就立即将书包塞给阿隼要出门去。
“你干嘛?”小晴见她一脸急匆匆,风风火火要出门,连忙给喊住。
“我去找小胖子他们把糖要回来啊!”都没按照自己的字迹来写,他们有什么脸找自己拿糖?
“别去了,你也没提前跟人说清楚,何况你就说人家给你写了没?你现在去要,闹得娘也知道了,到时候爷爷也救不了你。”小晴好言劝着,只想她赶紧安分些,自己可不想和她浪费时间了,决定去知秋姐她们那头写功课去。
小时听得她这话,阿隼也在一旁宽慰,说晚些去给孙嫂子洗碗,多换糖,这才作罢。
小晴在一旁听着阿隼的话,觉得他上辈子肯定欠了小时的债,不然怎么这辈子从回鹘不远万里跑这南海边来,给小时当牛做马?
不过看阿隼那一副不值钱的样子,肯定是心甘情愿的,也懒得做坏人,直接将小时教给他,“阿隼,我去知秋姐她们那里写功课,你带着小时,别叫她惹事。”
阿隼应着,但是不赞同小晴的话。
小时妹妹这么好,怎么可能惹事?
第179章
两个小的写完了功课,刚好谢明珠和柳施那边也得空了,鬓便招呼着去牙行。
沙若早给将马车套好了。
如此这般,谢明珠驾着车便上街去。
日暮沉西,华灯初上,光影摇曳中,街道上已是人来人往。
从北城那边工坊里下工的人,只要夫妻两个都是在工坊里上工的,都极少回家煮夜饭。
所以街道上的烧烤摊和大排档,也就成了他们的首选。
吃得饱花钱少,反正他们也不追求那雅致环境。
只是这样一来,街道上因为这些从烧烤铺子里延伸到街面上的桌椅,使得街道狭窄了不少。
又有小摊小贩们争相占位置,车马这个时候就有点难行。
“现在就指望城西那边快修好,能分过去些人流。”车被堵了一会儿,柳施有些坐不住,朝前头探着脖子看了半响,那头已经有衙门的人在疏通了,但还是得等。
谢明珠深以为然,回头看两个小的,原本还生怕他们俩饿着,哪里曾想,那阿隼竟然还随身带了吃的,如今正给小时嘴里塞,“小时你慢些,我带了好多,够你吃的。”
小时塞得满嘴都是,说话也含糊不清的,“还是你细心,比我娘靠谱多了,都知道带着东西在路上。”
只不过说完,就对上了谢明珠想要捏死她的眼神,立即心虚起来。
想辩解,但奈何忙着吞咽,险些给呛着。
可把身旁的阿隼吓得不轻,赶紧给她递水,又是拍着后背,还不忘替小时给谢明珠解释:“姨姨您别生气,小时不是那个意思。”一面又和缓过来的小时说道:“姨姨本来要带的,是我自告奋勇给抢了这活计,毕竟姨姨每天忙那么多事情,还要照顾我们大家,已经很辛苦了,所以我也想替姨姨分担些活。”
小时目光在他和娘之前半信半疑地来回转,“真是这样么?”
当然不是,但谢明珠没吱声。因为这阿隼说话怪叫人喜欢的,想来是那国师伴君如伴虎,时常溜须拍马,让阿隼也学会了。
在一旁听着的柳施已是满脸喜欢地看朝阿隼,“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懂事呢?”又好不惋惜,“你要不是六岁,是十六岁该多好。”
小时一下就明白了柳施的意思,立即张口道:“那有什么,就小十岁而已,我娘还比爹大那么多呢!”
柳施捂着嘴笑,“你这个小脑子,这会儿倒是聪明了,知道二伯娘想说什么。不过那不成,咱们阿隼还是小孩子,和你爹娘那不一样。”
阿隼明白她们俩的意思,但一点都不生气,反而笑道:“柳姨姨,就算我不是您的女婿,但也能做您的儿子,将来姐姐们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
“唉哟,你这孩子。都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我怎觉得你比你两个姐姐还要贴心呢!”柳施只恨不得一把将阿隼抱在怀里。
不过这会儿,前面的路已经疏通了,谢明珠驾起车,继续往前走。
大家赶紧坐好,阿隼则心疼地看着谢明珠,“等我回去就学驾车,以后出门让我来赶车,姨姨您就能休息了。”
“好。”谢明珠哪里能叫一个六岁的小孩儿赶车?不过他有这份心,听着倒是叫人觉得暖心。
很快,马车终于是到牙行了。
谢明珠前几天跟人约好今天来看人的,这头早就有牙子花三姐在门口等着,见了谢明珠的马车,连忙迎过来,待她们一下车,急忙喊人去停车,牵马喂好料。
小时跟阿隼走在她们俩身后,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
阿隼自是看在眼里,有些担心,“小时你怎么了?”
小时侧目看了他一眼,“我发现你说起那些鬼话来一套一套的,我看二伯娘都快给你哄成傻子了,也就是我娘定力好。你不会平时也是这样哄我的吧?”
阿隼一百个冤枉,满脸受伤表情:“小时你怎么能这样想呢?我刚来那天,你还说和我天下第一好。”
小时心说和我天下第一好的人多了去,不过看着阿隼那张漂亮的脸露出伤心难过的表情,还是有些不舍得。
于是摆摆手,“算了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不过你记好了,以后可别想着说胡话哄我。”
然后拉着阿隼跟上谢明珠她们的脚步。
方才在车上,到底有帘子,现在下了车,大家清楚地看到了阿隼漂亮的冰蓝色眼睛,一时之间,也是吸引了不少好奇目光探寻而来。
好在现在的广茂县里,番邦人不少,还有那金色头发碧绿眼睛的。
所以阿隼的出现,倒也没有引起多大的波动,只不过看到他的,都少不得称赞一声,这孩子长得可真俊。
阿隼倒也还好,大约这样的话也早就听多了,习以为常。
可小时就一脸与有荣焉的兴奋,好似别人夸的是她一般,还不忘给夸赞的人回话,“你们也长得好,都长得好。”
谢明珠家的小胖闺女,城里人或许大多没见过,但只要家里有五六岁小孩儿的,必然是知道。
毕竟都在一个书院里读书,这小胖妞的事迹,多少是听到了不少。
因此见她如此有趣,也有不少人上前逗弄。
不过很快就被谢明珠领着进了包间。
花三姐算得上是牙行的管事,她亲自招待,自然是要去包间。这头安排人上了茶饮果子后,立即就献宝一样和谢明珠推荐,“谢夫人您是好运气,那日您说了要的人,这几日我就上了心,还真给您寻了些可靠的。您看是先休息会儿,还是直接领来给您过目?”
外头都夜色了,谢明珠自然不想耽搁,“都领过来吧。”
花三姐得了这话,立即就亲自去给领来。
顿时一串高矮胖瘦不一的人影鱼贯而入,也亏得这包间足够大。
拿着果子吃的小时见着这么多人,一下眼睛都看直了,尤其是还有三个十来岁的姐姐,所以很是不解,朝身旁的柳施靠过去小声询问,“二伯娘,这花三姐想糊弄我娘么?怎么小孩儿也喊来了?”这能干活么?确定不是去家里吃白饭的?
柳施见小时那小脸上眉头紧皱,好笑不已,“这是你娘给你姐姐们安排的丫鬟。”
小时一听,是给姐姐们的,不是自己的那就好了。长松了口气,然后绕过柳施,跑过去给谢明珠商量,“娘,我不要丫鬟,我的事情我自己能做,不行的话还有阿隼帮我,你把丫鬟的月钱直接给我就行。”
谢明珠白了她一眼,觉得这个女儿真是有毒,还知道省略中间商。“我又没给你挑,你现在还小,过两年再说。”
谢明珠的想法很简单,虽然小时是聪明,但给她找个丫鬟,总不能找和她一样年纪的吧?那到时候谁照顾谁还说不准呢。
但找大些的,又怕在背地里偷偷欺负小时。
所以思来想去,还是等小时大些在考虑这个问题,反正现在这丫头正值猫嫌狗恨的年纪,是要大人盯紧的。
这样一来,丫鬟有没有都一样。
小时听着没给自己挑,长松了口气。
她可不觉得是在找丫鬟伺候她们,指不定是娘安插的眼线呢!因此一点都不羡慕姐姐们。
眼下得了谢明珠的准话,高高兴兴坐回位置上。
但没想到,谢明珠会询问阿隼,可需要个书童。
阿隼满脸惊讶,好像盾山大叔并未留下一丁点的银子给自己做伙食费,现在明珠姨还要给自己挑书童,那这银子哪里出?
于是连忙摇头,“谢谢姨姨,我不用。”就算有银子买书童,他也不想要。
小时比他还着急,也赶紧道:“娘,阿隼不用,我们是同窗,在外我就是他的书童,他是我的书童,您别花那冤枉钱。”开什么玩笑,要是阿隼有书童了,那自己还能和他玩么?
他书童回家准告状,是信不过的。
今日的人都是早前定好的,所以其实就算是阿隼现在想要书童,谢明珠也变不出来给他,还要让花三姐帮忙找呢。
谢明珠也没将两人的话放在心上,转头还是和花三姐提了一嘴。
至于今日花三姐带来的人这一帮人,她选了三分之二。
宋知秋姐妹俩身边伺候的到底没挑中两个小媳妇,但是两个不打算嫁人的自梳姑娘,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懂得也多。
还愿意卖死契,这样以后一辈子也能跟着宋家姐妹。
一个叫春芬,一个叫喜桂。
柳施也很满意。
然后赶车的小子找了两个,亲兄弟双胞胎,阿龙阿虎,阿虎还识几个字。
另外给老爷子和宋兆安那边也挑了两个身强力壮的,阿力和朱四妹。
再就是小晴姐妹三身边的小丫鬟,都是十来岁的年纪,也是一家三姐妹,外州府带来的,她们娘为了生弟弟难产没了,爹转头就续了弦,后娘一有孕,就将她们全都卖了。
只不过她们的名字实在不好,叫什么来娣盼娣迎递,所以谢明珠给她们三姐妹改了名字,分别叫琥珀、珍珠、珊瑚。
要说为何不让三个女儿自己决定,只因当初她们给家里猫猫狗狗取名很不正经,所以谢明珠可不敢乱来。
至于月之羡那里,是不要她操心的,银月滩那头,奎木的表哥虎杖如今跟着他,人还识字,在他身边可充当秘书车夫挑工。
第180章
而裴玉玉那里,也需要一个人。
但她身边的人可不好找,毕竟她是搞学问的,这广茂县的牙行里还是暂时没有能力提供这个资源。
谢明珠和花三姐打了招呼,叫她帮忙留意。
这便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回去了。
她家的车是不够乘坐的,阿虎过来赶车,阿龙跟着其他人一起,让牙行送回去。
只是忽然添了这么多人,家里还要给卫家兄弟两个留房间,这样一来,住宅就有些紧张。
而且又是男女混住,终究是不大好。
以前还好说,卫家兄弟两个是小孩儿,无所谓的。
可阿力朱四妹他们,那都是正常的成年男子。因此为了避嫌,谢明珠半路下了车,直径去牛大福家。
叫阿虎到家后,吃完晚饭来接自己就成。
至于他们到家暂时怎么安排,自是柳施那里来做主。
反正都是临时的。
牛大福不在家里,和月之羡一样驻扎在那山上了,用他的话来说,那是育人之地,得用十二分心,所以生怕手下雇来的人有半点疏忽,时时刻刻守在那里,亲自做监工。
这让牛夫人看到谢明珠,就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一把拉着她就吐槽,“我看他们俩,就不合适成婚,该和木头拜堂生崽才是。”
牛老大今年成了婚,媳妇肚子里已经有了娃,听得他娘这话,一脸无奈道:“娘您瞎说什么呢?”又问谢明珠,“吃饭了没?”
谢明珠摆着手,“饭是没吃,只不过我是带着小时去牙行,有这小丫头在,那吃的短不了。”就挑人那会儿,她还嫌弃牙行的点心不好吃,硬是要出去买吃的。
谢明珠嫌她烦,只拿了钱,叫牙行里的小牙子带她和阿隼去街上买。
谁知道乱七八糟的各样吃食,买了一大堆来。
自己给的钱必然是不够,都是那花三姐暗地里塞给小牙子的钱。
秉承着不能浪费的原则,于是谢明珠也跟着吃了不少,晚饭也不想了。
牛家这头是吃晚饭了的,听她这样说,又是挑这个时候来,便也没客气,想着她必然是有事情,先说事情要紧。
果然,只听得谢明珠又要加盖房子,牛老大有些发愁起来。
只因他手底下接了不少活计,他们家木工手艺好,又承包了木材,所以工期已经排到年后去了。
但谢明珠也不是旁人,他是有意想要给开个后门的,便问道:“要建多宽的?”活计要是不多,还是自己带人过去,看看七八天能不能完?
谢明珠就知道,来他们家肯定能马上就能约上工,当即心头一喜,连忙说起自己的述求来:“还是前头竹排楼那样的样式,不过我看得修在后面,猪圈对面那边,还要盖个马棚。若是你时间紧,我就盖砖瓦楼,明日就去将材料都备好,你这里只管包木材就是。”
其实这样的布局并不好,可是没办法,以前家里也不知会添这么多人。
按理这新修的房子也该挨着宋家那头,这样和孙嫂子她们住的这边刚好对称,如此一来自家住的这,就是正房的模样。
可是没办法啊,那边过去就是河了,除非将那菜地全部占了。
但那不成的,那里种菜最好,浇水方便不说,满地的蔬菜几十种现在还长得正好,可舍不得都挖了。
二来她是想,将这男工们住的地方安排在后面,也好看顾着牲畜家禽什么的。
万一有个什么小贼,也能警醒些。
她家的一砖一瓦,都是牛家垒起来的,她这么一说,牛老大心里就有了数。
“那成,我晓得了,今晚就将图纸给你弄出来,明儿一早打发人将所需要的材料送你家里,你先去城北置办,我这里就只管晚上从河里把木头送过去了。”
说到用河水运送木头,在一旁听着的牛夫人立即就凑过来,“我今儿在街上听着人说,好像丽水疏浚工程马上就要结束了,这要真准的话,改明儿咱们上海边去,那得多快,到时候新鲜海鲜的价格肯定就掉下来了。”
说到这里,不往冲大儿媳画大饼,说到时候给她买海鲜吃。
说起来,丽水连带着鹿乡湖疏浚,这一转眼就快一年了,要是这中途城里不搞这么多基建的话,应该早就已经疏通了。
这事儿谢明珠本没有放在心上,等阿虎赶车来,便一起回家去。
不想第二日牛老大才将所需要的材料单子送家里来,宁商就过来了,拿了一本烫金帖子递给她,“丽水三日后复漕,不过考虑城中还没有什么像样的大船,到时候郡主会将战舰驾过来。还有广茂县从此也更名为白鹿城。”
谢明珠想过可能广茂县更名的事情,但是没想到李天凤悄咪咪就给办了。
她还以为这事儿要经衙门那头上表,不过陈县令的品阶似不够,还要先将奏章递往州府去。
宁商见她一脸吃惊,也不意外,笑着解释:“如今城中人口早就足以升城,何况这白鹿城本就是广茂县的原名,所以我们郡主借着这一次的机会,就将名字复还。”
“这样两件天大的好事情,那到时候不得全城老百姓一起去庆贺?”谢明珠没想到从县城户口一下变成了大城户口,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这样一来,往后这白鹿城也算是有名有姓,不再是个小小的不知名县城了。
不过说来,这里的地境面积可是足以和外面其他一些州持平呢。
所以说这是一座大城,也不为过。
“自然,所以郡主已经下帖请了不少名流世家到时间来观礼。”想到谢明珠家里孩子多,便又说道:“耍戏唱跳舞狮的节目也不少,那天必然是不上学,把小时他们都带上。”
说起城里的娱乐,现在虽然多了不少,可叫孩子们记忆深刻的,还是过年时候那皮影戏。
因此听得这话,谢明珠也期待起来。
等送走了宁商,就先和柳施等人说起。
下午些女儿们回来了,少不得也是同她们分享。
见到小晴就和她说起,然而没想到小晴如今关注的竟然不是舞狮和耍戏的,而是好奇到时候郡主姐姐的战舰是什么样子的?
然谢明珠也没见过,哪里知道?“别慌,你们郡主姐姐念着你们呢!给安排了前排的位置,到时候任由你们看,什么楼船走舸都少不了。”
“那爹也要回来么?”小晴这个做大姐姐的,比较关心这个问题,一想到爹娘是夫妻,聚少离多,爹又年轻俊美,难保外头……
“自然回来。”谢明珠还巴不得他别回来呢!自打开了荤腥,他那一身使不完的劲儿就都恨不得全都用在自己身上。
她算是看出来了,年轻人是真充满朝气,混身都是劲儿不知疲惫。如今想来,当时刚到银月滩时,他夜里出去赶海,白日又要干活,自己还心疼他,好生感动他为了自家娘几个如此辛劳付出。
现在看来,没准他本来就是精神得睡不着呢!
小晴得了她的准话,暗自松了口气,“那便好。”因怕谢明珠起疑,还笑道:“我近来在玉玉姐的指导下,写了几篇书法,到时候给爹瞧。”
谢明珠一想到这个大女儿如此勤学,不是学着自己写小说,就是练字看书,这本来是好事情。
可终究还是个十岁不到的小女孩,就算不能像是小时那样,但好歹也多几分童心,该玩就玩去,这日日都在想学习哪里成?
于是趁机劝导着:“咱家也不求你做个什么学问大家,莫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你看你也好一阵子没去找留香她们玩了。这正好马上就复漕,城里这会儿多半也热闹,娘给你银子,你出去转转,歇歇眼睛。”
这好学的不好学的,全都扎堆在自己家里了,谢明珠想就不能中和一下么?
谁知道小晴摇着头拒绝了,“不了,留香她娘快要生小弟弟了,她有空得在家。娘你没发现,最近陈家奶奶都很少上街了嘛。”
她不提醒,谢明珠是险些快忘记了,赵满娘身怀六甲之事。
当即也反应过来,“是了,没准这新年大节的,就生了也指不定。”又掰着手指算,“她那里生了,想来没多会儿,你二伯娘家的表侄女那里也快了。”
韩婵生完了,立马又是卫家那边叶幻娘。
这还没完,昨儿她看牛老大媳妇那肚子,多半也是排在叶幻娘后面。
想到这里,忽发现好一阵子没听到柳颂凌家的消息了,便寻思着,得空自己去看看她娘俩。
“你小妹呢?”好像阿隼也没看到,谢明珠扫视了一圈院子,如今家里虽多了许多人,热闹了不少,就是没看到这两个小的身影。
小晴避开谢明珠的探寻目光,“先生如今要大家自己学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不但是教室要自己打扫,学校里坝子,也要学生们来打扫,今天兴许排到他们吧。”
书院如今是这个规矩,但是并不包含小级的。
可她也不敢说实话,告诉娘小时把家里干活得来的糖去卖了,不但如此还和阿隼计划赚钱。
在昨日之前,小时的糖主要还是拿来吃,昨晚回来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今天就要挣钱。
阿隼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刚来的那天,还是一副无欲无求,现在被小时哄着,让往东就绝对不往西。
不过小晴想着,依照自己对小时的了解,应当是三分热度,所以也就不打算告诉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