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 17 章

    第17章陪伴


    这个动作太过突兀惹眼了,旁边太监御医以及姑姑们顿时留意到了,一瞬间,阿柠感觉无数双眼睛落在她身上,都在审视着她,研判着她,仿佛她是多么大逆不道。


    些许的满足和愉悦瞬间凝在那里,众目睽睽之下,她有些窘迫,也有些羞惭,这个动作太过逾越,也实在不符合她身为一个小医女的身份。


    她下意识想抽回,可那双手却固执而用力地缠住她的手指,紧紧握着。


    太用力,她想挣脱都没法了。


    她咬唇,求助地看向四周围。


    所有的人都面无表情地看着,没有人给她任何指示或者眼神。


    她蠕动了下唇,想发出声音,又不敢,只能装傻。


    御医要为元熙帝下针,阿柠似乎有些挡路,不过她现在也没法躲开了,似乎也没有人告诉她怎么躲开。


    她只能直愣愣地站在那里,像一根柱子,被周围的人无声地绕开。


    她拼命咬着唇,让夹子尽量不要发出声音,屏着气息往下看,黯淡的灯光下,那双手苍白到没有任何血丝,她甚至看到上面隐隐的浅蓝色脉络。


    他的指尖末端在轻微地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太冷,还是因为针灸的疼痛。


    阿柠略犹豫了下,大着胆子,握住他的指尖,用自己的手指轻轻摩挲着。


    一旁的老太监扫过来,阿柠动作顿住。


    老太监不置可否地收回目光,阿柠感觉压力陡减,她小心翼翼地,不着痕迹地轻揉着他冰冷的指,安抚着略显颤抖的指尖。


    仿佛瑟缩的鸟雀寻到了归处,又好像飘零的落叶归于沉寂,修长冰冷的手指偎依在她的手心中。


    这一刻,阿柠心内泛起一缕异样的情愫,仿佛冬日的甜米酒,沁凉却带着甜意。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他的温度,脑中却在浮现出梦中的一幕幕。


    她上一世的夫君,那个对她温柔备至的男人,那个睁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渴望地看着她的男人,是不是这一个?


    如果不是,为什么只是握住他的手,她心里已经有了冬雪一般的温柔?


    就在这时,随着御医的针灸,那双手的脉搏虽然在轻轻颤动。


    帷帐中的男人似乎在艰难挣扎着,他摇着头,口中再次发出呓语,声音嘶哑,听不清楚,原本已经放松的臂膀突然间拉直,绷紧。


    老太监脸色微变,目光瞬间刮向阿柠。


    那么凌厉的目光,阿柠一个激灵。


    然而老太监却低声命道:“不要动,就像刚才那样。”


    阿柠有些茫然,就像刚才那样,怎么样?


    在老太监不悦的视线中,她突然明白了,赶紧反握着皇帝的手,轻拍,安抚。


    这种动作于她来说是陌生的,她从来不曾这样哄过别人,不过不知为何,当她这么做的时候,又格外娴熟,自然而然,她甚至觉得自己以前曾经这样拍哄过一个人。


    只是如今周围气氛太过紧绷,她脑子里也是乱的,根本来不及抓住一闪而过的记忆。


    她拼命地握着皇帝的手,用自己的体温来熨帖,安抚,就像是梳理着一只猫儿的毛发一般,哄他,顺他。


    不知道是太医的针灸起了作用,还是阿柠的安抚起了作用,梦魇中的帝王似乎松弛下来,嘶哑的呓语停止了。


    他睡着了,睡得很安稳。


    一切都静谧下来,所有的人似乎都松了口气。


    阿柠低头凝视着和自己交握的那双手,依然有力地握着她,不曾放开。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但似乎所有的人都忽略了她,仿佛她不存在一般。


    正茫然着,突然听到外面匆忙的脚步声,有人低声传话,是太子来了。


    太子显然走得很急,他快步来到榻前,半跪下来,先探身进去,查看了元熙帝的情景,之后视线便落在元熙帝的手上。


    顺着元熙帝的手,他看到了阿妩。


    阿妩顿时感觉,少年的目光如刀,凌厉地刮过自己的脸。


    她咬唇,恭顺地冲着太子示意。


    她被皇帝握着手,没办法向太子下跪。


    太子没什么表情地望向一旁的老太监,老太监低声解释了。


    这时一旁的女官和太监上前,那名太监显然是元熙帝近身侍奉的,他跪在床边,恭敬地自床帐中捧出一玉牌样的物件,之后放在元熙帝手边,轻轻触碰。


    睡梦中的元熙帝似乎感觉到什么,一个激灵,放开阿柠的手,陡然握住那玉牌。


    被松开手的阿柠终于舒了口气,不过她一时也不敢起身,不敢动作,生怕惊动了大家。


    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往后退,恰这时御医们开始为帝王擦拭残余的医酒,阿柠趁机让路,借此往后溜。


    她感觉到了,太子不喜欢她,她最好不要太惹眼。


    她安分地站在御医以及太监身后,不着痕迹地隐藏着自己的身形。


    不过这样一来,从她的角度却恰好可以看到帷幔内的一些情景。


    此时那盏宫灯已经熄灭了,只隔着锦帐亮起夜明珠,夜明珠的光温润柔和,映照在锦帐中帝王的面庞上,阿柠隐约看到他面容精致苍白,如雕如琢。


    有些熟悉,但因为隔着太远,她还是看不太真切。


    一切都仿佛在那场梦中般,隔着一层雾气,这让她有些沮丧。


    她的视线又小心翼翼地落在他的手上,那双苍白而有力的手正紧紧攥着那块玉牌。


    她看着这玉牌,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


    那玉佩是黑色的,仿佛是是墨玉雕刻成的,修长的形状,上面雕刻有字迹。


    她突然意识到,这似乎是……牌位?


    亡者的牌位?


    她颤了颤,看了看在场众人,似乎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大家都习以为常的样子,甚至没有多看那玉牌一眼。


    就连太子,也正半跪在皇帝榻前,亲自照料着,丝毫不惊讶的样子。


    阿柠实在疑惑,她想看看牌位上的字,然而根本看不到,帝王修长有力的手紧紧攥住那牌位。


    有个太监似乎注意到她的探头探脑,给她一个手势。


    阿柠顿时懂了,赶紧低下头,小心地后退。


    等她终于退出后,孙姑姑瞬间握住她的手腕,她担忧地看着她,又望了望里面。


    阿柠咬唇,安抚地冲她摇头,让她不要担心。


    然而孙姑姑却神情复杂。


    阿柠很快便明白了,今日自己在御前如此惹眼,孙姑姑估计怕她由此引来祸事。


    不过……她却并不太害怕。


    她当然知道御前无小事,稍有差池便是全家性命,可自己的夫君是那么温柔的人,而元熙帝很像自己上辈子的夫君。


    她的视线小心翼翼地扫过帷幄,她下意识不相信元熙帝会因为这样的事而波及自己,甚至要自己性命,甚至她心里有种毫无理由的底气,就是相信他。


    就在这时,帷幄放下,御医们可以撤出,不过显然诸位御医还要向太子细细禀报,是以阿柠等人先去一旁侧殿等候。


    走在廊檐下时,阿柠感觉到宫苑内的异样,她不敢乱看,只用眼角余光扫过,这才发现龙禁卫已经陈列在外,昏暗的灯光中,似乎有白亮的什么在反光。


    她隐隐意识到,那是刀剑,帝王龙体欠安,这是天大的事,估计为了防止有什么变动,早就有了安排。


    她又想起太子,看上去还是小少年的太子已经沉稳冷静,眼睛看人时像刀子一样锋利。


    她其实有些害怕太子,觉得太子很凶。


    这个太子比起皇帝,性情真是差远了。


    ************


    回到侧殿后,大家总算松懈了,孙姑姑轻吐出一口气,无力地扶着一旁的案桌。


    阿柠的思绪却依然围绕着锦帐中的那位帝王打转。


    过于苍白的手腕,修韧有力地握住自己,以至于如今的手腕依然有着隐隐的疼。


    她抬起手,揉了揉自己那里,必是有些淤青了,不过养两日就好了,也没什么大碍。


    她又想着那牌位,不知道那是什么人的牌位,为什么他要抱着。


    很明显,元熙帝陷入梦魇是因为他自己的心病,太监用那牌位来吸引他的注意力,也是知道那块玉牌对他十万分要紧。


    此时她也终于意识到为什么孙姑姑对帝王的不寐之症讳莫如深,因为函德殿的寝宫内藏了太多的秘密,谁能想到那位九五至尊的帝王夜晚睡时,怀中竟抱着一尊牌位呢!


    太子进了寝殿后,没多久便有小太监过来传话,说无关人等可以先行回去了。


    孙姑姑便带着几个医官和阿柠一起离开,走出函德殿大门时,东方已经有启明星亮起了,天都要亮了。


    众人迈着僵硬的步子往回走,此时大家都有些疲惫,也有些劫后余生的松懈。


    开始是很多人,后来大家陆续散去,等快走到住处时,只剩下孙姑姑和阿柠了。


    在迈过一处台阶时,阿柠见孙姑姑脚步阑珊,便上前扶她。


    孙姑姑神情顿了顿,之后看阿柠,叹道:“我等今日逃过一劫啊。”


    阿柠看着孙姑姑:“姑姑?”


    孙姑姑道:“帝王遭遇梦魇,若是一个不好,于我们来说,便是杀身大祸。”


    阿柠点头道:“我明白。”


    她其实想趁机多问问,只是她也知道,事关重大,真不能再问了……


    孙姑姑却仿佛感觉到什么,她看了一眼阿柠:“这是函德殿公开的秘密。”


    其实所有人几乎都知道,只是不敢提起罢了。


    阿柠越发疑惑。


    孙姑姑:“那牌位是元宸皇后的,据说皇帝在龙潜之时便是这样了,他必须抱着先皇后的牌位才能入睡。”


    阿柠诧异:“……竟是这样。”


    孙姑姑:“皇上对先皇后一往情深,所以自先皇后走后,不续弦,不纳妃,后宫空悬,只专心国事,并抚养先皇后留下的一对儿女。”


    她叹了一声:“不过据说皇后走后,皇上深受打击,性情大变,甚至一度——”


    她看了看四周围,此时周围一片寂静,并无人烟。


    她才继续道:“甚至暴戾阴鸷,嗜血杀戮。”


    阿柠听得后背发冷:“啊?”


    她一直以为他是挺好一皇帝。


    孙姑姑苦笑:“这些话,你也就是在我这里听听,我信你,才和你说。”


    阿柠忙点头:“我自是绝不会和人提起。”


    她就是纳闷,纳闷他竟是这样的皇帝。


    孙姑姑:“我们先回去睡吧,好歹今日这一关过了。”


    终于回去房中,之前喝酒玩牌的自然已经消停了,房中散发着酒味,瑞香几个歪歪扭扭地倒在那里。


    阿柠回来时,瑞香迷迷糊糊地抬眼看过来:“你干嘛去了?是出什么事了?孙姑姑来过?”


    阿柠便把情况大致讲了。


    瑞香顿时瞪大眼:“你见到皇帝了?你去函德殿了?孙姑姑这么抬举你?怎么什么好事都轮到你?”


    阿柠经历了这光怪陆离的一晚,心里正乱糟糟的,不太想说话,便道:“你们吃酒玩牌,都不在。”


    瑞香差点蹦起来:“你叫我们啊,你怎么不叫?你自己不也吃酒了?”


    阿柠:“我那不是才一杯吗?


    瑞香:“孙姑姑就是偏心眼,若是喊我,我一定——”


    旁边玉卿头疼欲裂,突然坐起来,没好气地嚷嚷:“还让不让人睡了,消停一会吧!”


    说完,一个枕头砸过来。


    瑞香被砸了一个正着,她气得瞪眼,最后不搭理,闷闷地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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