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宁药业的老板果然死了。
死在上面指派过来的专项组专家抵达前。
次日, 段鸣星照常来特异局上班，就听到了和宁药业老板死亡的消息。
“局长才把消息发出去，上面指派下来的专家都还在路上、就等着从他这里问出消息, 怎么就突然死了呢。”
“不会真是曼德斯医疗干的吧？因为听说了有人举报, 所以半夜过来杀人灭口？感觉以它们的能力说不定真的能做到……”
——段鸣星才走进特异局, 就听到来得早的同事在讨论和宁药业老板可能的死因。
“居然真的死了……”段鸣星脸上的表情很快被调整到了紧张的范畴中, 露出为难的表情。
类似的表情持续得久了, 难免吸引其他人的注意。
吕杨果然很快看到了段鸣星的反应。
他昨天就有些在意段鸣星的异常, 这会儿看见段鸣星的神色更觉得好奇：“我昨天就有点想问了……你这是怎么了？”
段鸣星含糊道：“感觉很快就要出事了。”
吕杨“啊”了一声：“不是已经出事了么？”
“不过局里到处都是摄像头，技术专家也早就已经到了, 类似的问题应该很快就能解决。”
但是段鸣星没有回话。
而在这之后，很快的, 吕杨终于知道段鸣星在得知和宁药业的老板的死讯后, 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了。
因为没过多久，在坐到位置上正式上班后，一队队长和局长突然朝着他们的位置走了过来，直直走到了段鸣星面前。
一队队长：“段鸣星……虽然我不是很想怀疑你，但是昨晚证人的死亡可能和你存在关联, 你必须得和我们过来一下，配合调查。”
……尽管不想承认, 可毫无疑问，此时一队队长的微表情以及下意识的动作, 都让他看上去不像是在面对立场相同的同事，反而像是随时准备扑上去逮捕罪犯。
段鸣星看上去像是立马就慌了，他开始竭力为自己解释：“不是我, 不可能是我。我昨晚一直就在家里，我家里有摄像头, 我也能提供对应的监控。”
“我真的什么都没做，这件事真的和我无关！我可以保证，我昨晚一直都带呆在家里，就没出过门！”
仿佛提早就预料到了今天可能发生这些事，他第一时间说出了自己的供词，强调自己有证据证明自己昨晚一直呆在家里。
同样的，也就是在这一刻，在听到“摄像头”、“监控”后，边上的吕杨好像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昨天段鸣星为什么会突然和他提出要借宿的事情了。
……有没有可能，就是段鸣星在昨晚就提前知道了今天可能发生的这些事，所以想要去他家借宿，想要和他一直呆在一起证明自己？
而针对段鸣星的逼问还在继续。
一队队长拧眉：“家里的监控录像？但是录像也不能保证你一直呆在家里吧？”
段鸣星笃定：“可以保证我一直在家里。除了几次处理杂务的零碎几分钟时间，我一直都在摄像头的拍摄范围中。”
一队队长觉得段鸣星说的这些话，反而让对方看上去显得更加可疑了。
但一队队长还是说：“那你调出录像给我看看。”
段鸣星没有拒绝，他立马拿出手机，通过特定的app调出昨晚的录像。
监控的背景在段鸣星的卧室。
说实话，这个放置监控的地点相对显得有些特殊。
正常情况下，类似的监控大多会放在客厅。
部分摄像头的缺德卖家在将商品售出后，也有可能会通过观看权限偷窥，这个消息爆出后难免影响用户观感，放在卧室无疑也存在部分风险。
可段鸣星还是这样做了。
监控的情况和段鸣星说的差不多，录像里确实显示段鸣星整晚都在卧室里没有离开，在摄像头里消失的时间最长也就是几分钟，这点零碎的时间完全不可能用来作案。
只是监控里，段鸣星总是有意无意地看向摄像头，在摄像头前做事看起来也像是在顾忌什么，有些束手束脚的——看上去就好像一直都意识到摄像头的存在、有些不是很适应的样子。
仿佛昨晚昨晚就知道这段录像会被其他人看到，所以很不适应……
哪怕是用于证明自己的证据，看起来也莫名像是有什么问题一样。
一队队长突然问：“能不能给我看看更早之前的录像？”
段鸣星看起来有些为难，没有第一时间应声。
局长问：“不能答应么？囊到更早之前的录像有什么问题？”
段鸣星无奈道：“更早之前的录像已经被我清空了，因为太占内存。”
“是么？”局长从一队队长手里拿过了手机，他的视线一直都在直勾勾地盯着段鸣星，“正好，我请来的技术专家还没有离开，或可以修复一下录像。”
段鸣星看上去有些惊讶又有些紧张，但他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而那个被局长找来的技术专家，这时候也开始动手尝试修复录像了。
很快的，那个技术专家还真就找到了部分更早之前的部分录像内容。
在这些更早之前的录像里，录像的背景很明显能看出来是在客厅。
且无一例外。
——毫无疑问，显然只有在昨晚的时候，段鸣星刻意把摄像头摆进了卧室里。
吕杨尽可能地挤到了人群最前面，他和其他同事一起在技术专家的电脑上看到了这些画面。
当吕杨意识到这一点，他心里的猜测越来越肯定了。
段鸣星一定是提前知道了什么，甚至段鸣星在某种程度上知道和宁药业的老板会在最近死掉。
段鸣星提出借宿又把摄像头摆到卧室里，他可能就提前预料到了类似的事情发生，于是想要竭力保证自己不会被牵扯其中。
吕杨觉得，段鸣星或许是全特异局最不希望和宁药业老板出事的人，他也是最希望所有异能黑产都能消失的当事人。
段鸣星绝对不可能是凶手。
到底发生了什么……段鸣星又知道什么……
边上，局长大致看了一遍其他视频的拍摄背景，最后站直身，对着段鸣星坚持道：“虽然确实是有这么一段视频，但就目前你的表现来说，你还是存在部分嫌疑。”
“不管怎么样，小段，我还是希望你能主动配合我们。”
没办法，段鸣星咬牙，他也不想被强行抓进审讯室，最后被迫自己前往了特异局的审讯室。
审讯室外墙嵌着一层只能由外往里看的单面镜，外部可以清楚看到审讯室内部的情况。
因为这个特性，绝大多数的审讯过程都是对局里其他人半公开的。
吕杨看到段鸣星被带进审讯室，几乎是立刻就选择了跟上，准备在审讯室外，透过单面镜看看审讯过程究竟是什么情况。
而做出和他类似举动的人同样不少。
不少人都聚到了审讯室外，想要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审讯室内，段鸣星也在审讯过程中，得知了和宁药业老板的大致死亡时间——凌晨一点左右。
只是在和宁药业老板死亡的那一个小时，当时拘留室的监控全部都出了问题，对应的录像内容被彻底删除。
就算是技术专家来了，也没办法找回当时的那段录像。
段鸣星：“……那也不可能是我啊，我又没有这个技术，也没有这个能力。不说怎么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凌晨一点摸进特异局，就是录像我都不一定能处理干净。”
一队队长：“这个谁知道呢，这也不能作为证据。”
“我现在想问你一个问题……在昨天下午三点左右，局里绝大多数人都离开特异局、前往和宁药业的公司大楼的时候，当时我们注意到你进了拘留室。录像里，我们看到你在前几分钟都在刻意压低声音、以不会被收音录入的声音和他说话。”
“你当时和他都说了什么？！”
段鸣星：“我当时在听说他的公司大楼着火后就感觉有些不妙，所以就过去问他能不能拿出更多的线索。要是有更多能指认曼德斯医疗的证据，一切也能更快解决！”
“我当时压低声音……是因为想要逼问出更多东西，情绪激动下说了一些不是很合规的话。”他懊恼地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一队队长：“我记得，这不是你的工作内容吧？”
“而且……你是在撒谎么？根据录像的内容，当时的情况和你现在说的供词有些不一样啊。”
段鸣星看起来像是要被气笑了：“我说的都是实话！当时的对话都没有被记录，你凭什么肯定我当时说的不是这些？”
“你现在说的情况也和我的记忆不符，这是对我的污蔑。”
一队队长笃定道：“虽然没有被记录的对话声音，而你当时也背对着摄像头，但是另一个人却是始终面对着摄像头的。我们已经解读了当时的唇语，确定了你们谈话的大致内容。”
唇语？
段鸣星是知道当时的情况的，当时的和宁药业老板估计是被他的话镇住，在彻底破防骂人前，对方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段鸣星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可是他压根就没说过什么话。”
一队队长这会儿看他的表情，就像是在看一个满嘴谎话的骗子。
他直接在段鸣星面前播放了一个视频。
视频里播放着不存在于段鸣星记忆中的内容——
明明没怎么说过话的和宁药业老板嘴唇嗡动，看上去就像是配合段鸣星进行交流的样子。
而视频底部，是根据唇语分析出来的不存在的话。
“我都按你说的做了，你真的能保证……你还有更多证据么……什么，你的……都是编的……你根本什么什么都……怎么之前不说……”
后面就是和宁药业老板的破防大骂——一直到这才出现和段鸣星记忆相符的内容。
尽管因为被遮挡的缘故，能分析得到的内容也不全，不过也能确认当时的对话内容了。
“我理解你的仇恨……但你要是没有切实证据胡编乱造，只是凭借个人的喜好就随意断定其他人和事是否有罪，这也是违法违规的。”一队队长满脸可惜，像是在看一个走错路的后辈。
段鸣星情绪激动：“我压根就没和他说过这种东西，这段录像就是假的！”
局长叹息道：“我们之前也以为是假的，但是技术员检测后给出了肯定的回答，这段录像就是真的。”
段鸣星：“那么那个技术员可能有也问题。他没和我说过这种话，我们也没聊过这种话题。视频就是假的！”
一队队长质问：“那你家里的视频是怎么回事？能看得出来你是刻意录制的‘自己一直在家的证明’，明显不是很正常。”
段鸣星：“因为他说的存放于保险箱的证据突然失踪，而公司大楼地下二层的手术室又无故消失。接连两个证据失效，这个太反常了……我觉得他很可能出事，担心被牵连，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
一队队长：“那么你的号码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手机里呢？就在今早，在翻找证据的时候，我们在他的手机里看到了你的手机号码。”
段鸣星有些无力：“也是假的……事情真的不是你们看到的这样。”
局长惋惜道：“但证据就是这这样‘说’的……还是希望你能配合我们。”
审讯最后也没得到什么好结果。
段鸣星的表情看上去很难过，在走出审讯室即将被关进拘留室的时候，他难过地看向其他同事。
走廊里安静过分。
段鸣星像是从其他人的沉默里感觉到了什么：“……连你们也不相信我么？”
他借机一一和其他同事对视，所幸在吕杨的眼神里看到了他想要的结果。
他和吕杨对上视线，意识到对方应该还是更偏向于他的，也不算是白费他过去的铺垫。
在段鸣星的记忆里，吕杨总是在抱怨“不公平”。
异能者之间存在强弱区别是“不公平”，付出了努力却没有得到和攻击系异能者相当的夸赞是“不公平”。
只是，当吕杨亲眼看到“不公平”的事情发在自己面前后，他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第52章 同谋10
吕杨最后还是找机会, 一个人专程去了拘留室见段鸣星。
在他看来，这件事里的疑点太多，段鸣星也绝不可能是什么罪犯。
他知道的比其他人更多一点, 和段鸣星之间的关系也比其他人更好一些, 于是也做不到对一切都视而不见。
吕杨找机会溜进了拘留室。
吕杨没有背着摄像头, 他直截了当地问出声：“之前那些是怎么回事？局长他们手里的那个视频……你真的和之前那个和宁药业的什么什么人, 说了那些话么？”
出于对段鸣星的信任, 他相信段鸣星绝不可能干出什么“串通其他人栽赃嫁祸”的事情的人。
段鸣星有自己的骄傲, 这种没有根据的复仇对对方而言，恐怕也毫无意义。
但或许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他还是先问了这样一句话，姑且当作是最初的开场白。
对面, 段鸣星的情况看起来有些糟糕。
平时梳理整齐的短发有些乱, 而当事人也没有去打理的心思，这让段鸣星看起来显得有些狼狈。
段鸣星无奈，重复回答这个他早就已经和其他人回答过的问题：“没有，我真的没有说过那样的话。”
“我确实一直想要找到那些异能黑产的源头，但我同样也知道, 没有根据的复仇就是白费功夫、单纯就只是在欺骗自己，甚至都能算是在犯罪……我真的无论什么时候都没想过这么做。”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问的次数太多, 为了证明自己，他甚至站在犯罪者的角度上, 以此来辩证自己绝不可能是什么罪犯，“而且如果我真的和他在拘留室里谈起这些东西，我本人又是清楚摄像头的位置的, 我甚至都不会给他留出对着摄像头比口型的机会。”
只是看着吕杨一时间什么话都没有说，像是担心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 害怕自己刚才说的那些会不会又和昨晚卧室的录像一样成为新的罪证，他最后又补充了一句。
“当然，我只是假设……反正我真的没和他说过那样的话题。”
好在吕杨还是愿意相信段鸣星的。
吕杨抿了抿唇：“嗯，我愿意相信你。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你的成绩就是最好的，如果真要做些什么，也不可能留下这么大的破绽。”
“如果可以，我一定会帮你的。对了——”说到这，吕杨压低了声音，调整了一下姿势，背对着摄像头问，“你是不是知道些别的什么东西。”
“你是不是之前就提前知道，那个谁会在昨晚死的事情？”
段鸣星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吕杨注意到，段鸣星摇头的时候 还下意识看了眼和摄像头位置相对的另一个角落。
……是除了原本的摄像头外，拘留室里还有其他别的东西么。
于是吕杨又把自己的声音压得更低了：“真的没有么？我们相熟这么久，你真的可以信任我。”
段鸣星的音量是正常的，没怎么遮掩：“我当然信任你了，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说合适，也不知道更多其他别的事情。”
吕杨有些着急了：“怎么可能不知道，假的吧，之前说借宿，之后又回家拍了一整晚没出门的录像，这里面肯定有隐情啊。”
段鸣星：“我只是隐约猜到昨晚可能会出事。毕竟做的都是违法犯罪的事情，以己度人，曼德斯医疗肯定会尽可能快地解麻烦——我只是尝试带入他们的视角猜到了这件事。”
“我其实是比较相信那个和宁药业老板的供词，同样这个世界上也只有这种体量的异能医疗机构能做这种超格的生意。只是老板提供的证据还没查到就突然消失，说明了曼德斯医疗肯定已经反应过来了他的背叛，开始做出了应对。”
“偏偏那个老板又坚称，说自己还有其他线索，只愿意提供给上面派过来的专项组……”
吕杨叹了口气：“确实，我要是罪犯，我也一定会在专项组过来前，让举报的人彻底闭嘴。”
至于为什么推到段鸣星头上，这也能理解。
段鸣星之前单独找到和宁药业的老板，神神秘秘地背对着摄像头压低声音问了一些话，而段鸣星之前又捣毁了一个和异能黑产相关的一个酒吧，仇恨刚刚好有了报复的可能。
他要是罪犯，他也推到段鸣星头上。
也难怪段鸣星出于不安，又说要借宿，又准备了一晚上的录像作为证据了。
“难怪你要准备录像……可惜了……”
段鸣星看到吕杨听懂了自己的意思，无奈地继续往下说：“是啊，可惜了。哪怕有一整晚的录像作为证据，我依旧没办法摆脱嫌疑。哪怕是在摄像头里消失了几分钟，这在这个异能时代里也有犯罪的嫌疑。”
“异能的存在，也让过去确定的证据变得不再是证据了……如果我有更强的异能，或许就能留下来值班，在事情发生前阻止一切发生，而不是徒劳地尝试留下一些无法证明自己的证据。”
这句随口说出的假设，几乎是正正戳中了吕杨心底最渴望、也最不想让其他人看见的那点心思。
——那是他作为辅助系异能者，对于其他任何类别的异能者的艳羡。
他一直都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毕竟，要是承认了，那不就意味着所有人都能把他说的每一句“不公平”，都视为让他看起来变得更加软弱无用的“好羡慕”么。
有那么一瞬间，吕杨甚至感觉自己被同为辅助系异能者的段鸣星背叛了。
他想问段鸣星以前不还说辅助系异能与其他别的异能都一样，怎么现在又改口说这种丧气话。
但感觉对于身处这种境遇下的段鸣星而言，自己突然的质问只会让对方变得更加难过。
吕杨忍着情绪：“只要你没做过这些事，局里一定能证明你是清白的。最后的结果肯定都一样……总之这和什么异能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为什么，当他说完这句话后，他看到段鸣星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
段鸣星：“……感觉有点难。”
吕杨看着段鸣星这个反应，登时觉得对方一定和自己隐瞒了什么。
他迫切地追问，像是想要证明什么：“为什么这么说……你倒是和我说啊，我真的会尽可能帮你的！”
但是段鸣星没用第一时间回答。
吕杨感觉段鸣星扯了扯自己，他顺着段鸣星的力道被扯过去，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扯到了拘留室的铁质栏杆上。
他不适应地挣扎了一下，就听到了段鸣星说的“有摄像头”的话。
于是吕杨不动了。
他想了想刚才段鸣星的动作，反应过来段鸣星的小动作是怎么回事了。
……不过能理解，之前段鸣星和和宁药业的老板避开摄像头说话，当晚和宁药业的老板就死了。在发生了这种事的前提下，拘留室里多加几个摄像头也正常。
段鸣星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吕杨，我本来不想把你卷进来的，不过你都这么说了……你应该也感觉到了一点吧，局里有曼德斯医疗的卧底。”
“我没有说过那样的话，我也能肯定曼德斯医疗的老板没说过那样的话，但却突然出现了那样的一个视频；明明局里一直有人值班，他却死得这么轻易；下定了决心主动过来举报提供了证据，却在我们着手去查前彻底消失……局里肯定有人有问题。”
吕杨感觉自己脑子有点乱。
或许他以前也隐约感觉到不对，但是一直都不敢往这个方向去猜。一直到被段鸣星清楚点出来，于是他再也没有办法欺骗自己。
摄像头那边的人似乎也注意到了他们的异常举动，监控的同事开始出声警告，让他们不要离得这么近、不要避开摄像头说话。
但是吕杨依旧没有反应，他现在总是忍不住去想，现在出声勒令让他们别靠这么近的同事，会不会也有问题。
他听到了段鸣星在他耳边快速低声嘱咐。
段鸣星：“我真的很不想把你卷进来……但我要是真的什么都不做，我担心我可能活不过今晚。我希望你能联系一下其他媒体，把和宁药业的老板突然举报曼德斯医疗的事情和他们说，然后告诉他们——”
与此同时，或许是发现隔空警告没用，他身后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吕杨感觉自己被迅速赶到的同事强行拉着往后拽，而他之后也和其他人一起，听到了段鸣星最后大声说出的话。
“如果我什么时候死了，那凶手一定是曼德斯医疗！”
像是在和所有人在场所有人宣布什么既定的事实。
吕杨注意到其他同事脸上都露出困惑的表情，像是不知道段鸣星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只有吕杨知道，要是不这么说、而他又什么都不做，恐怕段鸣星真的会死——就和昨晚死在拘留室的和宁药业老板一样。
无论是为了什么，他必须得做些什么。
……
因为吕杨和段鸣星避开监控说悄悄话，两人都被分别问起了刚才在偷偷讨论什么。
段鸣星想了想吕杨可能提供的供词。
局里存在曼德斯医疗的卧底的这件事肯定是不能说的，恐怕只能围绕着他最后的那句宣言做文章。
“也没什么，我就是担心会在无声无息的时候，和之前那个人一样在拘留室里被暗杀……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想说，如果我死了，那一定是曼德斯医疗动手了！”
说话间，段鸣星回想着吕杨离开时的表情。
他相信对方一定也会按照他说的去做，帮他给媒体传话的。
是“无所谓自己的性命也要把曼德斯医疗拖下水”，还是“真的受到了死亡威胁”的区别，甚至于在被关押期间的安危，就只差这一个重要的步骤。
第53章 同谋11
特异局里有一条默认的规定, 就是在案件处理期间决不能把事情告知媒体。
但吕杨现在正面对着规定之外的特殊情况。
他之后也确实悄悄联络了媒体，尽可能以旁观者的视角透露案件的进程，复述段鸣星在拘留室里说的话。
但在相关事件被报道的同时, 更多媒体对外发布了另一则曼德斯医疗对此的回应, 在表明己方在得知特异局的动向、以及竞争对象和宁药业老板的诬陷后, 坚称未来会用法律途径维权。
……联系段鸣星对外公布的“我要是死了就一定是曼德斯医疗干的”的宣言, 立马就能看出来他们口中的维权对象究竟是谁。
有人看不惯曼德斯医疗这个跨国大企业, 觉得段鸣星这样的普通人站出来说这种话, 一定是被逼急了，觉得段鸣星可能是真的遇到了什么麻烦。
但也有人觉得段鸣星在隔空碰瓷, 什么证据都没有，就把一家正规跨国公司和违法犯罪联系到一起, 纯粹就是哗众取宠。
而不同于段鸣星在普通人这边两极分化、显得更正常一些的评价, 与之相对的，是绝大部分的媒体都站在曼德斯医疗的立场上引领舆论。
有一些比较过分的、内容比较夸张的，张口就说自己通过特殊方式得知了段鸣星被拘禁的消息，恶意猜测这里面是否存在金钱交易，打赌段鸣星未来是否会用自杀的方式栽赃嫁祸。
联系前段时间于“暗火”酒吧反杀火系异能者的报道, 段鸣星的对外的标签一度成为了堕落的英雄。
……有些好笑的是，段鸣星过去名声最好的时候, 都没有任何一家媒体用“英雄”这类的称呼来形容他。结果在媒体需要抹黑他的时候，过去的付出终于得到了高度认可。
比起曼德斯医疗以及这些媒体, 最后得知案件对外泄露的反而是特异局。
闲暇之余，特异局的人看着这些五花八门的报道，也会忍不住讨论几句——
“不是, 曼德斯医疗的反应居然这么快么……是媒体私下和他们同期了，还是说我们私下调查被发现了？”
“说不定是曼德斯医疗那边也在一直关注着我们的动向？他们可能真的有问题。说起来和宁药业就一家小公司, 平时和曼德斯医疗也没有什么往来，他会突然出来实名举报，就说明这里面一定存在什么问题了。”
“确实有可能……不过有些人说得真难听啊，小段只是有嫌疑，又没有真的定罪，只是拘留问个话，居然在外边就传得这么难听了。”
“说什么的人都有，感觉传得好乱。不管怎么样，希望发生这样的大事后，我们也能观察到什么吧。”
吕杨没有参与讨论，他还在关注着网络上的相关发言情况。
看到还是有人愿意相信段鸣星，见状也是稍稍放下了一点心。
尽管不知道未来情况如何，所幸能保证最近这段时间段鸣星的安全了。
只是之后怎么办，未来的段鸣星能怎么办……
等到舆论的声音逐渐回落，事件的主角消失在世人眼前，那最后不还得面临死亡的威胁。
偏偏目前特异局真的找不到多少有用的线索。
脑子越想越混乱，想来想去也想找不到多少有用的线索，吕杨最后想不到其他别的可能，只能暂且把这未来的事情放到一边，先把目前的情况告知段鸣星。
吕杨带着手机进了拘留室。
他胡乱告知段鸣星，尽力装出惊讶的样子：“话说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你上次说的那些话太惊人。就你那句‘要是死了凶手一定是曼德斯医疗’的话，不知道被谁捅给了媒体，我看到网上有好多人都在讨论你的事。”
吕杨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都觉得自己表演出来的反应，有些像是在掩耳盗铃。
他觉得他的同事们估计都猜出那些消息是从哪里传出去的了，只是因为大家都在过去的日常相处后，都得段鸣星不会是什么凶手、同时又希望能借此获得更多线索，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才给了他站在拘留室里，和段鸣星说明外界情况的机会。
段鸣星看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整个人也从原本的紧绷变得放松了一些。
“那就好……”不过段鸣星很快又用愧疚的语气问，“对了，我的这些说这些话传出去，会不会给局里带来麻烦？”
吕杨：“还好，也不算是麻烦，我听有些人说，有点动静也更方便观察，就是最近来局里采访的记者多了不少——不过我倒是希望这个热度能维持得久一点。”
段鸣星又愧疚地追问：“原来还有人过来追着采访啊……我记得局长一直不是很喜欢这种事情，局长他有没有怪我？”
吕杨：“没有吧？我看局长也没说什么……真要说的话，我倒是看见他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还帮你说话了。”
段鸣星：“怎么说？”
吕杨想了想，因为只是大概看了一遍、没办法具体叙述，又考虑到段鸣星这个情况，估计在看到采访录像后才能真的放心，直接掏出了手机搜索对应的采访片段，点击播放给段鸣星看。
随着视频播放，局长那熟悉的声音也也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视频里的局长在应付记者——
记者问：“您好，请问和宁药业的老板是不是真的来特异局实名举报了曼德斯医疗，又在特异局里突然遇害？他的死亡原因具体又是什么？听说局里有个叫做段鸣星的警员被关在了拘留室里，他突然被拘留是不是也存在什么问题？和和宁药业的老板的死亡会不会存在关系？还是说他受到了什么无形的逼迫？就好像是他对外说的那句话一样？”
记者一问一长串，迫不及待说出了自己所有想问的问题，唯恐被打断发问。
局长强扯出笑，忍耐地回答：“事情还在调查中，不方便对外说。段鸣星只是暂时被留下问话，这并不意味着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至于他的那句话——或许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他可能经历了什么、也遭遇了什么，于是不得不对外说这种话以求自保，这也是说不定的事情。”
看上去就是一个偏向下属、保护下属名声的十足好领导。
段鸣星看完视频，适时露出了感动的表情。
段鸣星像是回忆起来了过去：“果然是局长会说的话……十几年前我家出事后，也是局长一直在安慰我，甚至还提出收养的事情……局长一直以来都是个好人。”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段鸣星和吕杨比了个手势，示意吕杨避开摄像头凑过来。
吕杨照做了。
得益于之前之前就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摄像头背后的同事猜段鸣星估计又想和媒体隔空说些什么，一时间也没做出什么额外的反应。
……当然，段鸣星想，也有可能是他的同事在附近又加了些其他别的设备，所以无所谓他们背着摄像头说悄悄话，还想着这样才能从他这里拿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反正被拘留的段鸣星肯定得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再帮我一个忙。”
吕杨压低声音，用气音说话：“是不是又要和那些记者媒体传什么话？”
“不是这个……”段鸣星又对外坦白了一些新信息，“其实我手上确实又一些其他别的证据，也对外隐瞒了一些消息。”
“我知道局里很多人都奇怪，明明什么都没发生，为什么和宁药业的老板会来局里自首报案……其实真要说起来，他之所以会来报案，可能也是因为我的缘故。”
吕杨露出震惊的表情。
段鸣星装作没看到，继续往下说：“之前在酒吧的时候，我其实拿到了一点线索，由此发现了和宁药业与曼德斯医疗之间的隐密关系。但是那点证据太单薄了，就是告诉局里估计也不能当作正经证据用……所以我私下偷偷给和宁药业的老板打了电话，说了一些不符合规定的话，‘劝’他过来举报自首。”
“我本来以为事情会解决，没想到人都在局里了居然还能突然死亡。所幸在带着他来局里前，我从他那里问过来了一些资料信息，也能证明曼德斯医疗有问题。前段时间的时候，我还专门把这些东西整理后打印了下来。”
吕杨也是真的没想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前段时间……我压根看不出来，你在前段时间居然偷偷做了这么多事。”
“你之前怎么什么都不说？”
不过想到了局里目前的情况，还有个不知名的卧底在特异局，他感觉自己又能理解对方的沉默。
于是吕杨很自然地转变了态度：“没事了，你继续说……你想干什么？”
段鸣星：“我希望你能把这份复印后的文件，在避开其他所有人后送到局长那里。”
吕杨：“其实在你之前被关的时候，他们就搜过你的办公桌了。我真的能拿到这份文件么？”
段鸣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被拘留前，我就提前感觉到有些不妙，所以偷偷把复印的文件塞到了你那里——就你那个堆放杂物零食的柜子里——你平时也不会往里翻，难怪没有看到。”
“对不起，我当时是真的没有其他别的办法了。”
吕杨意外从这个回答里感觉到了亲近和信任：“你也别老是道歉啊，你只是做出了一个正确的选择罢了。”
“我会按照你说的那样，把资料送到局长手里的。”
段鸣星应了一声：“嗯，谢谢……对了，你把文件交给局长后，能回来把这件事和我说一下么……我也不想一直担惊受怕。”
吕杨：“好啊，我一定第一时间过来和你说。”
……
吕杨之后又和段鸣星聊了几句有的没的，然后走出了拘留室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他在自己放零食和杂物的柜子深处，顺利地找到了段鸣星说的那份文件。
吕杨找了个局长在的时候，假装是正常的工作交接，很顺利地就走进了局长的办公室。
他进到办公室后小心关好门，在把资料递到对方桌面上的同时，还简单说了一下段鸣星鼓动和宁药业老板过来报案的事情。
只是莫名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他递上资料又说出了那些话后，他感觉局长的表情有些奇怪。
或许是觉得惊喜感动？也可能是和他听说这些消息时的反应一样，觉得很震惊？
吕杨没怎么在意，他更在意段鸣星的情况。
毕竟现在的段鸣星看上去已经能算是很不安了。
吕杨：“我相信有这些资料，局长你一定很快就能还段鸣星他一个清白了。”
局长笑着赢了一声：“我会的。”
“对了，你过来的时候，有没有把这件事和其他人说？这件事事关重大，之前又死了一个报案人，我必须得谨慎一点。”
吕杨一无所觉，愣愣回答：“没有的，我也知道这件事很重要，局里可能也有点问题，我是一个人找机会偷偷过来的。”
局长夸赞：“嗯，很有警惕性，很好。”
“你先回去吧，我一定尽快想办法把问题解决。”
吕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之后也是很快走出了局长的办公室。
当然，因为之前就和段鸣星说好了，他在离开局长办公室后，也是在第一时间就去了拘留室，和段鸣星反馈事件的进度，提供“说不定很快就能从拘留室里出来”的好消息。
段鸣星也跟着适时露出了放松的微笑。
他看上去正要笑着应声，却突然变了脸色：“不对劲。”
吕杨问：“怎么了……我就是按照你说的那样去做的啊。”
段鸣星没有压低声音，看上去惊慌得不行：“我感觉我放在文件的锚点状态有些不对……局长不像是准备上报的样子……”
“局长好像才是那个‘有问题’的人……吕杨，你把你的手机借给我用一下。”
吕杨不知道段鸣星用手机做什么，也不清楚段鸣星怎么判定的这件事，但他听到段鸣星突然毫不收敛音量、直接说出了这些话，也觉得有些心慌。
莫名的，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进入局长办公室后，局长问他是不是一个人私下找过来的那个问题。
当时不觉得又什么问题，现在听到段鸣星说“局长有问题”，他后知后觉感觉到了其中的古怪、由此感到害怕。
吕杨脑子里乱成一团，段鸣星的艰难处境，和宁药业老板的意外死亡，这些和他本没什么关系画面接连从他脑海中浮现，他手忙脚乱地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不等他递给段鸣星，却听到一声锁芯被打开的细微“啪嗒”声。
原来是段鸣星强行打开了拘留室的锁。
该说真不愧是当年学校里的各项第一么……开锁居然也能这么利索……
他看到段鸣星强行从他手里拿过了手机。
段鸣星用认真的态度宣布什么：“手机是我从你这里抢的，拘留室的门是我自己强行打开的……这和你无关。”
“对了，你打不过我，你也别想拦着我。”他说着，甚至还伸手把吕杨强行推到了一边。
但吕杨知道，段鸣星这样是不希望他也被其他人认为是违反特异局的规定。
“站住，段鸣星，”摄像头背后监控的同事警告出声，“你要是不走出拘留室，我还能认为你没有犯错。”
但是段鸣星没有理会的余裕。
段鸣星三两下操作手机打开了直播，把镜头对准自己。
“你们好，我是段鸣星，我现在正在准备越狱。”他对着镜头急切地说出了这样一句似真非假的开场白，只用一句话就强行留下了误入直播间的观众。
段鸣星躲开其他同事的攻击——得益于同事没有下死手，以及他过去的锻炼和努力，他倒是很顺利地做到了这一点。
段鸣星急切地说：“我希望你能作为证人，和我一起见真相。”
巨大的冰凌在空气中成型，同事的警告声响在走廊。
但是段鸣星没有理会。
他甚至没有回头，仅凭风声就大致确定了冰凌的位置，一个翻滚躲开了同事的袭击，然后强行踹开了局长办公室反锁的房门。
亲眼看着段鸣星开直播逃跑的观众还在嘻嘻哈哈地发弹幕：
[没想到我有一天也能看到直播越狱的，我记得这个好像还是原本的公务员吧？]
[不说别的，这个身手是真的厉害，属于是放在辅助系异能者身上都显得有点浪费的程度。]
而在这之后，网络上的网友、原来的同事，这些所有人，也很快听到了段鸣星的质问。
“局长，你为什么要烧掉我托同事上交的、曼德斯医疗和异能黑产存在关系的证据？你是不是曼德斯医疗安插在特异局的卧底？我们市比起其他城市异能犯罪率更高的原因是不是就是因为你？”
“还有，你现在在和谁通话？！”
他把手机镜头对准了满脸惊愕的局长。
看啊。
鸡蛋终于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碰碎石头了。
第54章 同谋12
段鸣星一直都在等一个可能。
一个能让【段鸣星】在另一个世界调查得出的信息, 在他所在的这个世界被绝大多数人确认为真相，能让这个世界的特异局遵循【段鸣星】提供的线索强行动手搜索的可能。
作为一个特异局的警员，这个身份给他带来了便利的同时, 也给他带来了麻烦。
如果什么都不做, 贸然拿出这部分信息会解释不清楚自己得知这些的原因, 匿名报案又担心不被重视浪费另一个世界的【段鸣星】的心血。
无论怎么选, 看上去都有些不尽如人意。
所幸, 段鸣星如今终于等到了他期待的这个机会。
在其他人看来, 局长几乎已经能却确定和曼德斯医疗存在关联，而销毁证据的举动也间接证明了消息的真实性。
在这之后, 因为复印文件上的那部分信息已经在局长手里过了一遍、有“以及对外泄露”的可能，为了能有所收获, 各地未来也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根据他提供的线索动手。
曼德斯医疗那边或许也会随之做出什么大动作, 但是舆论的传播、民众的关注，这一切的一切都会让他们后续的所有动作都变得束手束脚。
这个曾经无比辉煌的跨国企业，注定变成世人眼里的犯罪团伙。
段鸣星攥着手机还在直播中，手机的后置摄像头从始至终都在对准局长，隔着网线亲眼看到这一幕、亲耳听到这些话的民众都被镇住了。
此时的直播间里已经没什么人刷弹幕了。
但肉眼可见的, 涌入直播间的观众数量越来越多，直播间里的实时人数几乎是按秒计算地进行指数增长。
边上, 因为段鸣星突然从拘留室里逃跑，其他看到不对上前阻拦的同事紧跟在他身后, 他们此时也听到了段鸣星的问话。
原本阻拦的动作纷纷停下，跟着惊疑不定地扭头看向局长。
局长强装镇定：“我只是……我只是担心消息泄露，于是在记住大致的信息后就烧掉了这份复印的文件……你们也知道的, 前段时间局里死了个报案人，这种事情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
……有那么一瞬间, 他其实很想抵赖，说只是段鸣星感觉错误、而他也只是在随手处理废弃文件，但是这种谎话一戳就破，另一个当事人就在眼前，对他而言毫无用处。
只有这时候还在和局长通过手机通话的人，注意到此时局长的反应后，发出了只有彼此能听到的不满的“啧”声。
段鸣星：“可是，局长，你真的有在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知省局么……你真的在和省局那边的人聊天么，现在和你通话的人真的没问题么？”
“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你倒是直接外放，让我们都听听你们在聊什么啊……”
局长没有动作。
显然，在看到吕杨转交的资料后，他也确实没有在第一时间上报。
而只有他能听到的手机通话里，他听到对面的人留下了一句“必须得在现在解决段鸣星”的话。
局长额头开始渗出冷汗，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只有糟糕和更糟糕的选择。
他只能艰难地从中做出选择，极力装出自然的反应：“可以……我还可以把手机给你让你检查。不过检查完毕没有问题后，我需要你和我道歉。”
“说实话，我都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会觉得我会犯错。我现在什么都不做，你大可随意检查。”说着，他把手机放在了桌面上，无奈又气愤地把双手举起，示意段鸣星自己过来拿。
看上去还真有几分坦荡。
于是周围其他人又都迟疑地看向了段鸣星。
但是段鸣星没有上前。
“果然还是在这种时候引导我靠近你么……”
他不想给局长做选择的机会。
段鸣星微微垂下头，在所有人面前露出了一个看起来很难过的表情：“我其实一直到都不想怀疑您的……如果不是发现我安放在文件上的锚点状态不对，想起来之前的报案人在和你说明资料存放位置后、我反而感知不到资料存在，我甚至都想不到局里有问题的人是你。”
“我其实很想相信你……在十几年前，在我家出事后，也是你一直安慰我、鼓励我。当时的你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和我说那些安慰鼓励的话呢，是害死同僚的愧疚，还是把我的亲近当成一个现成的热闹……但看到你现在做出了这样的选择，看来过去十几年里，你果然一直都在心里暗暗嘲笑我吧。”
有人疑惑，皱眉问：“局长不是已经说愿意配合了么？”
段鸣星长叹了一口气：“真的是愿意配合么？如果想要证明的话，也可以不用把手机放在桌上等我去拿，而是直接把手机抛给我吧……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呢？复印的文字资料已经被毁坏，在场恐怕只剩下我知道实际的资料内容，他为什么一定要我走过去拿他的手机呢？”
“我现在也一直忍不住想，局长都已经是我们市局的局长，为什么还要和罪犯狼狈为奸……是为了拿到更多钱么？也不像，局长平时的消费习惯很正常。”
“异能的相关黑产里，最出名的生意是异能增幅药剂和异能移植，前者只要有钱就能偷偷摸摸买，不值得这样付出……所以是接受了异能移植的手术了吧，在手术过程中，在更换异能的同时，也可能被偷偷往身体里放进去其他别的东西。刚刚，他们是不是就是在用这个来威胁你，让你对我动手。”他轻易猜出了曼德斯医疗的意图。
毕竟，对于曼德斯医疗而言，此时他们唯一称得上不错的选择，恐怕就是想办法在他提供证词前把他干掉。
而在得出这样的结果后，他也就能猜到对方可能的选择了。
段鸣星快速往后退，他一直退到了人群里。
今天一队队长和二队队长都在值班。
段鸣星诚恳地看着他们：“李队、陈队，你们的实力在局里排名靠前，可以麻烦你们去取局长的手机么？”
段鸣星的分析在理，而他希望他们去做的也就只是拿一下手机检查通讯录。
虽然两个队长都觉得段鸣星的结论有些莫名，觉得局长不可能真的和犯罪一词沾染关系，但他们还是应了一声，选择走上前去取局长的手机。
他们靠近了放着手机的办公桌，其中一人正要俯身去拿，异变就在此出现。
“嘭”
是血肉被炸碎的钝响。
局长的表情最终定格在惊恐上，他胸腔被突兀被炸开一个破口，整个人脱力倒在地上，又在瞬间引起了新的骚乱。
所有人看着倒地的尸体，又看了看段鸣星，自此不得不相信段鸣星刚才说的那些话很有可能都是真的！
——“所以，局长他真的接受过非法的异能移植手术？”
对面，段鸣星并不意外这个结局。
有时候话说得太明白反而不妙。
如果段鸣星什么都不说，只是单纯让其他人代替自己上前去取手机，或许还能默契地配合装出“有机会干掉人证”的样子，暂时留下对方的一条命。
只是段鸣星并不认可这个结果。
于是段鸣星把话说得过于清楚，让背后的曼德斯医疗彻底明白，局长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靠近段鸣星动手。
在意识到这个人没有其他别的利用价值，反而有可能成为指认自己的人证、成为刺向自己的又一尖刀，所以力所能及地让局长彻底闭嘴——这也是可以理解的选择了。
解决这个能直接指认“曼德斯医疗和异能黑产存在关系”的证人，段鸣星知道的证据还需要经过搜查验证，只要动作快，还是有撇清关系的可能……说不定在动手时，另一边就是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做出了选择。
不过特异局也确实得尽快做出行动了。
段鸣星关掉了直播，认真配合其他反应过来问题后，开始追问信息的一队、二队队长。
曼德斯医疗的垮台也自此开始。
……
公开直播的内容，无疑向世人证明了“曼德斯医疗存在问题”这一结论。
哪怕没看到切实的证据，“曼德斯医疗恐怕真的有问题”的想法，也通过直播录像，植入了绝大多数人的脑海中。
段鸣星终于成为了世人眼里真正的英雄，成为了世人眼里的正义。
有人甚至发话，说这个时代存在像段鸣星这样的英雄，是他们所有人幸运。
如果没有段鸣星，他们恐怕还得无知无觉地继续被曼德斯医疗的表象所欺骗。
当然，这些外界的言论暂时还没传到段鸣星耳中。
在局长突兀死亡后，他就被带走问话，同时也被严密地保护了起来。
问及知道的线索消息之余，他还被问了一些其他别的问题。
“……还有就是……为什么你要说那么长一段的分析动机的话？”从结果上来看，这也算是反向推动了局长的死亡。
段鸣星被这么问，当即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我不该这么做么……他是局长，我只是担心其他人相信他更胜过相信我。”
“而且我还是他们的目标。我担心他会在受威胁后突然对我动手，如果我什么都不说，我担心其他人也不会防范他的举动……万一真就出事了呢。”
还挺合理。
于是问话的人又问了一个新的问题：“那你为什么要把这件事直播出去？”这在社会上引起了相当的混乱，而他们原本是可以避免这些的。
段鸣星只是说：“录像在这个时代也不能作为切实的证据……我只是担心出现其他别的意外。”
结合段鸣星的经历，做出这样的选择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
段鸣星提供了另一个世界的【段鸣星】收集到的所有证据。
在全世界的舆论监督下，各国联合调查，都在第一时间开始了行动，而曼德斯医疗这个跨国企业反而不方便做出什么大动作。
这个世界在直播结束的那一刻就被引爆，政府很快找到了曼德斯医疗的犯罪证据。
各国异能者都在全力围剿这个私自利用他们基因信息的非法组织。
曼德斯医疗终于倒了。
全世界异能者的利益高度一致，以及全世界的高度关注，让这个曾经的跨国组织彻底没了生息。
段鸣星是在事情结束后半个月、确认一切真的都彻底落幕后，才回到了他原本所属的特异局。
他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看相关的视频，手机屏幕里是记者实地拍摄的违法实验室画面，用同情的语气感叹那些被克隆出来的实验品。
吕杨走进特异局，就看到了段鸣星比他更早来特异局上班，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视频的画面。
“这次是真的好久没见了，”吕杨主动上前打了个招呼，他看起来还挺开心的，“你应该也看到了吧，曼德斯医疗彻底倒了，我们最近也观察到市内的相关黑色交易都大幅消减了。”
“段鸣星，你成功复仇了，你未来也能变得更轻松一点、彻底放下这些事了吧。”
作为朋友，哪怕吕杨在很多事情上都不知道段鸣星究竟是怎么想的，但他能看出来自己这个朋友过去被困在仇恨里的压抑。
“未来么……”段鸣星笑笑，他没有再说话了。
复仇的心愿确实已经完成了。
只是他在这之前就早早锚定了另一个自己的命运，段鸣星和【段鸣星】的命运无限靠近，乃至于重合。
【段鸣星】死后出现在这个世界，和【段鸣星】命运相似的他真的有“未来”么……
曼德斯医疗在明面上垮台了，政府的行暂时落下了帷幕。
但他的故事还没有结束，他必须时刻等待命运在他的未来里提前设置的、随时可能发生的“糟糕故事后续”。
第55章 同谋13
段鸣星和另一个【段鸣星】讨论过自身异能效果。
段鸣星锚定了另一个自己的命运, 两人的命运自锚点落定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互相靠近、甚至于重合。
也就是说，另一个【段鸣星】遭遇的经历, 也会有极大概率在他身上复刻。
在解决了曼德斯医疗后, 他们剩下的问题, 就是如今的段鸣星是否会在27岁时, 等到和另一个【段鸣星】相似的结局, 走到人生的尽头。
【段鸣星】：“在我所在的那个世界, 我死在调查的过程中。但在这个世界，你提前几年就完成了目标……不过这也不意味着彻底安全, 曼德斯医疗的体量这么大，肯定有些地方暂时查不到。”
“也有可能在同一时间, 你被报复的通缉犯找上门, 最后导向同一个结果——这都是说不准的事情。”
段鸣星笑笑：“欸，还会这样么。亏我极力把事情闹大，把这件事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时候曝光、尽可能世界各地一锅端，我还以为能减少这方面的概率。”
【段鸣星】无奈：“当你锚定了我的命运，你有更大概率活到27岁的同时, 你在27岁遇险的概率也在增加。”
“也是……”段鸣星和另一个自己一样熟悉异能的运作，他最后有些茫然地看着虚空, “只能等了。”
“理论上来说，如果真的会遭遇报复, 那些曼德斯医疗的残党不一定会忍耐几年，他们一定会在找到机会后第一时间动手。从这个角度上来看，是不是也意味着命运其实也是能改变的, 就好像提前倒台的曼德斯医疗一样。”
“但如果真的在同样的时间遭遇袭击，而我也提前提前知道了命运提前做……如果只是单纯分析的话, 提前得知大致的时间，感觉我的赢面还挺大的。”
【段鸣星】忍不住抱有期待：“这么说的话，好像也确实。”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也不想早早笃定另一个自己的死亡。
说起自己的死讯时，【段鸣星】还没什么感觉，只觉得是在说什么既定的事实。但当他把这个未来套用到段鸣星身上后，他好像终于后知后觉从中感觉到了一点残忍的意味。
“说不定命运也是能改变的。”
段鸣星只是说：“应该可以的吧。毕竟，在你出现的那一瞬间，我原本的命运就已经开始改变了。”
……
命运这种东西，哪怕可以用异能锚定感知，但它对于他们而言始终还是无形的、无法观察的事物。
单纯的讨论始终无法得出什么有用的结果，段鸣星和【段鸣星】都决定静观其变，默默等待命运的转折点。
只是等待的时间，对于无论哪个“段鸣星”而言都有些无聊。
在过去，段鸣星一直都有一个明确的目标，那就是复仇。
所做的所有努力、付出的所有心血，一切的一切都锚定了这个唯一的目标。
这个执拗的想法在他的脑子里存在了十几年，几乎填充了他的大半人生。
如今心愿实现目标达成，反而有些不知道做什么合适。
就好像时山火熄灭后的废墟，只剩下一片什么都不是的黑灰。
最后还是实际年龄更年长一点的【段鸣星】提议，说一起去给他们的父母扫墓，并以此为锚点，放下过去开始迎接新的生活。
——即便这个新生活可能只有几年时间。
还挺有仪式感的，不像是“段鸣星”会做的事情。
但是段鸣星答应了。
“行啊，那就一起去看看爸妈。”段鸣星应声。
他们挑了个天气好的日子，买了一束漂亮的、他们都觉得看起来挺不错的花，去了墓地。
段鸣星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过这里了，但这片墓地有人专门打扫，看上去还挺干净。
段鸣星把花放到了墓碑前，他想说的话很多，但是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他最后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只说：“我成功了，你们过去没完成的任务我也已经处理好了，你们终于可以安心了。”
在这样的一句开场白后，后续其他别的话也终于能流畅说出来——
“我过得很好，有另一个‘我’出现后过得更好了。”
“我最近也没再在梦里看到你们了……挺好的，你们一定也很满意这个结局吧。”
“这束花是我和他一起选的，两个儿子双倍用心选出来的花，你们一定也会喜欢。”
“对了，他托我给你传一句话，他当初做任务的时候真的很小心了，但就是没有料到会发生那样的意外……要是未来见到了，你们别难过，也别骂他。”
“不过当初你们自己也选择了冒险，应该也不会觉得这个有什么吧——当然，这句话是我说的——他让我在你们面前澄清，我现在澄清，这句话是24岁的段鸣星说的，不是27岁的【段鸣星】说的。”
他想到哪里说到哪里，期间甚至还要帮另一个【段鸣星】带话，时间就在这些零碎的话语间流过。
等到段鸣星把所有能说的都说完了，再没别的话想说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
“真没想到居然过去了两个小时，感觉也没说几句话……”段鸣星站直身，“那我就先走了，下次有时间再来看你们。”
“对了对了，差点忘记了最重要的这句话……以此为锚点，我们要开始新生活了……我这个年纪来说，感觉还有点中二……”
墓碑上的照片一直都是笑着的。
和以前一样，段鸣星也把这当作是对他的支持与鼓励。
无疑，清楚自己的死期、等到随时可能出现的死亡，这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无比煎熬的事情。
如果只有段鸣星一个人，他或许真的会觉得压力很大，每天精神紧绷地数自己的死期还有多久，生活可能也会变得很无趣。
……估计会像是什么被关在狭窄笼子里的动物，每天重复起床吃饭上班的刻板行为，静静等待命运给他写下的结局。
但或许是因为有了其他能陪伴自己的人，一份煎熬分摊给两个人之后，倒也不至于太难过。
虽然两个“段鸣星”都不是什么有生活情调的人，但实际相处起来倒也还算是不错。
【段鸣星】见不得段鸣星过得单调，他会让段鸣星去体验他觉得好吃的美食，让段鸣星攒假去别的地方体验其他生活习惯。
或许是他以前就攒下了很多他想去的地方、想吃的美食，最后却因为意外没有实现的机会，就算是之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等待命运的转折吗，他也不希望另一个自己，真的只是在单调地等待死亡。
而段鸣星也不希望【段鸣星】的期待落空，他知道这是另一个自己感兴趣的事物。
他也希望【段鸣星】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离开前，能体验所有他感兴趣的事物。
而出于彼此的熟悉，两个“段鸣星”甚至都能迅速理解对方的想法，一个知道对方这么说就是为了激起自己的同情心去体验新事物，一个知道段鸣星已经知道自己这么说就是为了激起同情心、但段鸣星哪怕知道也依旧会同情自己然后答应下来。
两边共同默认了这件事，以至于这份主动尝试的新鲜感都像是共同谋划出来的、让他们一起打起精神活下来的生活计划。
等到时间来到段鸣星27岁生日那天，段鸣星在其他人看来，真像是什么已然彻底放下过去、开始展望未来学会享受生活的豁达人士。
这份想要尽可能体验更多新鲜感的行为模式，已经快成为了段鸣星的习惯。
等到他什么时候离开，段鸣星应该也能自己一个人继续活下去的吧……【段鸣星】莫名有些担心，但还是抱着期待忍不住这么想着。
……
时间很快到了【段鸣星】出事的那天。
段鸣星看着手机额外创建的日程，另一个【段鸣星】就是在今天出事的。
这就是命运么……
前几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感觉这个世界的他说不准也会在同一天遇袭。
不管怎么样，要是他真的什么都不做，【段鸣星】一定会说他。
姑且还是最后努力一次吧。
既然都知道今天一定会发生什么，要是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白白死掉，岂不是太可惜了点。
段鸣星这么想着，也开始认真仔细地观察自己周围的情况。
只可惜一整个白天过去，他始终没发现哪里有问题，周围无论哪里看上去都很正常。
只是段鸣星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他偷偷把自己的配枪带出了特异局，明面上看起来和往常一样，坐上了回家的公交。
特异局的下班时间是下午五点，傍晚的夕阳、街边广告牌共同揉出奇异的色调，透过公交车的透明窗玻璃在段鸣星的面颊上如水般流动，连带着段鸣星这个人看上去也变得柔和了起来。
一直到这辆行驶中的公交车驶上的高架桥，并在转瞬间被火点燃。
“唉，怎么又是火……就算是真的要死，我也不想死在火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