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此刻的体育馆倒不是空置状态，反而有些热闹。
“书语。”
监视器一旁，女人的中长发在脑后随意团起，手中纸张黑色印刷字和红色的修正手迹交错呼应。
“准备好了吗？”
前方拍摄区域的攀岩墙下，陆书语身姿挺拔，单手利落地扣好防护绳。
她闻声回了头，脑后高马尾甩起漂亮弧度。
“准备好了，宋pd。”
陆书语音色清脆有力，一双琥珀色瞳孔盛满了晶亮的朝气，说完，她向身后跟拍副导比出“ok”手势。
副导颔首，微调好位置站定，宋怡关注着监视器画面，见状抬手，手中纸张碰撞出簌簌声响，在场所有工作人员便都注目。
“好，准备。三二一，开始。”
镜头里，陆书语飞快上墙，她腰腹力量极优秀，整个人像不受重力影响似的，灵活地向上攀爬。
攀岩墙高四米，爬到中段时她抬头瞧了一眼，随即向镜头微笑示意：“跟好了。”
只见她长腿一跨，腰腹带着手臂攀上右上角最极限距离的岩点，瞬息之间，羽毛似的飘了上去。
于是很快，她攀到顶点，双臂一撑，轻松跨上平台，按下按铃后向身侧固定镜头比了v字手势，作为结束姿势。
“好！卡！”场外宋怡站起身，高兴鼓掌：“你们陆pd这攀爬的本事，真是日渐精进。”
副导及时走回监视器旁，和总导一起看画面回放。
看完，总导点点头：“我觉得这次不错。”
说话间陆书语已经快步走来，于是她又笑说：“是啊，这哪里是给嘉宾打样，明明是炫技。”
陆书语笑得从容：“只是熟练而已，你们多练练也行。”
她走到监视器后方，总导再次重放刚才画面：“倒也不必，自从当了你们的总导，我现在已经进化到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地步。”
“我还想多干两年，不折腾了。”
副导闻言笑了笑，陆书语没理她，认真看完回放：“镜头抓得越来越准了，照目前这水准，正式拍摄的成片效果应该不会差。”
为了综艺《沉默之金》的拍摄，她们和l市市政府合作，借来这处即将开放使用的室内体育馆。
场地内搭建了六项挑战设施，正式拍摄在即，今日既是检查设施，也是模拟拍摄，攀岩是最后的项目。
在场节目组人员一起看完最后的拍摄，宋怡闻言笑说：“各位进步神速，想起去年拍摄《极速60秒》的时候，可是磨合了好一阵。”
“尤其陈副导，”她望向副导陈芊，“你是团队的新鲜血液，短时间内磨合，辛苦了。”
《极速60秒》是去年宋怡和陆书语以双pd名义合作的第一部综艺。当时她们顶着各方压力，组建了一支以女性领导者、创作者为核心的团队。
后来《极速》获得不错的口碑和热度，二人便带着原团队的女性人员再次扩招，重组成一支全女创作团队。
副导陈芊便是新成员之一。
作为团队的主心骨和领头人，陆书语和宋怡的这几句认可含金量颇高，因此在场工作人员们的双眼都是亮了又亮。
陈芊心下一松，“谢谢宋pd，这也是我应该的。”
总导池姗和宋怡是八年好友，和陆书语也认识了六年，性格又外放，于是表达“爱意”最是随心所欲。
她扫了周围众人一圈，然后像接收到大家信号似的捧了心，娇羞地说：“哎呀，都是两位pd大人带得好！”
大家纷纷笑出了声，宋怡笑得撇过了眼，陆书语轻轻扬了唇角，笑：“池总导以后要是改行去演戏肯定也大有作为。”
“别说，”池姗摸了摸下巴，“我觉得有戏！”
她的自信和张狂逗笑了众人，方才工作时的集中和紧张状态纷纷消散。
见状，陆书语看了眼时间：“宋pd，差不多了。”
“行，那今天先到这，”宋怡扬声道，“辛苦各位善后，明天休息一天，后天正式开拍。”
没等众人回应，她继续开口：“我们一会要去闵总的局，你们今晚可以去吃些好的，开票，回头报销！”
“哇！”众人惊呼，随即互相看一眼，又一齐扬声：“谢谢老板！”
几十号人的声量清脆响亮，宋怡等人都被这动静吓得一抖，一旁陆书语却早就捂了耳朵，那双琥珀色的瞳孔里淡定又无辜。
池姗不服，忙喊：“是你们陆pd亲自和闵总提议的！”
在她开口的瞬间，陆书语拿了包就跑，全然不顾后头响彻场馆的热烈呼声：“谢谢陆pd！”
馆外正是午后时光，春日晴朗，阳光正好。
室内闭塞，陆书语深吸一口新鲜的空气，随即察觉到包里的震感。
——我登机了，大概两小时后落地，可能会晚十分钟到场。
是闵梧桐的消息。
快速回了好，陆书语收起手机，心跳无法控制地一点点加速。
晚上……
就能见到她了。
“书语？怎么傻站着？”
陆书语回了头：“闵总说要晚点到。”
闵梧桐向来忙，几人见怪不怪，池姗点点头，又说：“那我们走吧，我们也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呢。”
她刚说完，陈芊摆了手，“你们先去吧，我得接夏影后。”
夏影后……
陆书语微怔，宋怡瞥她一眼，说：“那一起？反正顺道的事。”
“不用不用，”陈芊摆手，“本来我就要去b市过夜，还有东西没拿。”
“好吧，”总归来得及，池姗不强求，“那晚上见，别忘了拿邀请函。”
等车上了路，池姗才后知后觉地涌上些激动：“天哪，晚上居然就要见到夏影后本人了，真是不可思议。”
前排宋怡偏了头，望向驾驶座上的陆书语，后者面色淡淡，看起来十分专注开车。
她笑了笑，接上池姗的话：“今天所有嘉宾都会到场，怎么就记得夏影后了？”
“哎呀！”池姗轻轻锤了两下她的座椅靠背，“当然每个嘉宾老师都很好，可那是夏影后哎，十八岁的影后！最年轻的影后！”
她自顾自地激动完，又想起另一件事，不禁扒住宋怡的座椅靠背，双眼晶亮地望向驾驶位：“书语！你和夏影后是高中同学，是不是知道很多夏影后高中时期的事情啊？”
池姗看不到她正脸，于是望向后视镜，镜子里陆书语没有看她，只是淡淡一笑：“不太熟。”
很平静，看起来确实不熟。
“毕竟夏影后那时很忙吧，”宋怡说，“拿影后的那部电影不是还让她休学了一年吗？”
池姗恍然：“也对。”
她说着松了力气，任安全带拽回椅背：“生下来就有了赚钱的能力，哪还有什么童年啊。”
她说得惋惜又惆怅，车里也陷入片刻的安静。
陆书语目不斜视地开车，方向盘上的手却渐渐收紧。
“今天天气真好。”宋怡望着窗外，又抬手开了车载音响。
熟悉的旋律轻柔地充斥了车内，池姗一听便认出来：“《逆光》？”
“哎，”她摇头叹息，“夏影后也喜欢孙燕姿，如果不是星二代，你俩肯定能成为朋友。”
车在红绿灯口停下，陆书语按下车窗。
温暖春风通过半开的窗户吹进来，她轻轻吐了口气。
两人陪她回家换了身衣服，再到饭局地点时天侧太阳已经烧红了。
门口“春阑”的招牌亮起温柔的灯光，这是闵梧桐好友开的高端私人会所。
三人走到大门口，陆书语才后之后觉地想起一件事儿来。
她停了脚步，懊恼地“啊”了一声，惹得身边两人一起看过来。
“对不起，”陆书语说，“我忘了邀请函。”
她难得这副模样，池姗噗嗤一笑：“稳重如你，居然也会有这么粗心的时候？”
幸好陆书语那儿只有和宋怡的两张，池姗的由自己保管，所以没有被波及。
陆书语没空和她斗嘴，因为这种丢三落四的错误确实不是她的风格。
“你先进去吧，”宋怡拍拍池姗肩膀，“我再陪她跑一趟，来得及。”
于是等两人拿了邀请函再返回，正好撞上门口的陈芊。
还有陈芊身旁的瘦高身影。
和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的撞上的瞬间，陆书语没想到这辈子能从一个人眼里看见天崩地裂。
她有些想笑，却也笑不出来。
这一面，从十六岁的秋，至二十六岁的春，满打满算，跨越了整整九年。
九年很长，长到似乎可以改变许多东西。
比如当初她们相熟，源自夏乐双的主动。
而现在……
“夏影后？”宋怡的问好落了空，只因夏乐双正呆愣愣地望着陆书语不挪眼。
“乐双！”陈芊轻轻推了身边人一把，她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宋怡伸了手，“夏影后你好，初次见面。”
“你好，宋pd。”
她面上是挑不出毛病的商业微笑，陆书语却觉出勉强和虚伪的意味。
和记忆里的夏乐双，太不同了。
见她似乎没有想和自己打招呼的意思，陆书语主动伸了手，“夏乐双，好久不见。”
夏乐双眉眼低敛，长长的睫毛蝶翅似的轻颤两下，才抿了唇轻轻握住她伸来的手。
“好久不见。”
她仍垂着眼，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内向极了。
陆书语不由得想到十六岁秋日的初见。
她跌进夏乐双怀里，被对方调侃是天上掉下来的“陆妹妹”。
那时，是她垂着眼，根本不敢抬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