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日格是德亨的替代品。
德亨因为各种原因避府不出, 萨日格在外行走,既是德亨的腿脚,也是他的喉舌, 至于她本人如何,呵,做的好了是应该的,做的不好, 区区一女子,做不好,不是很正常吗?
这是所有人,包括康熙帝、包括举荐人阿灵阿的一致想法。
用完就丢,都不用受到“鸟尽弓藏”的谴责的,多么称心如意。
但弘晖不是这么想的。
对弘晖来说,萨日格除了是他从小宠到大的妹妹,她还是一个心腹重臣, 背叛性为零的那种。
你看阿灵阿, 当年虽是形势所逼,还不是说背叛八爷党就背叛了。就算日后萨日格被诬陷她是别的党派的, 恐怕也不会有人会信她真的会背叛弘晖吧?
这就是天然同盟。
既然妹妹能力超越男人太多,为什么就不能为他执枪战斗。
他已经有两个姐姐做同盟了,现在完全可以再多一个妹妹。
所以,对萨日格不能功有所奖,弘晖第一个受不了。
这是摘了萨日格的果实吗?
这明明摘的是他的!
德亨好奇问弘晖:“若是萨日格受封,你预备要如何用她?”
弘晖笑道:“理藩院如何?”
德亨点头:“甚和我意。”以前理藩院只管蒙古和朝鲜诸多事宜, 如今加上东西大洋, 可就不是之前的理藩院能应对的了的了。
理藩院添新血, 已经势在必行。
此次参与接待外宾者, 将来都会在理藩院有一席之地。
在胤禛、胤禵他们勾心斗角问剑皇位之时,弘晖稳扎稳打,默默掌握更多的实权,不得不说,这种不声不响的性子真的很胤禛。
不愧是亲父子。
但弘晖还有个担忧,他迟疑问道:“我知道你跟十八阿哥交情匪浅,你不会不忍心,要搞什么公平公正那套吧?我可跟你说,我看过人体解剖图,人心本就是偏的,你要是非将心放在胸膛中间,那就是偏向他了。”
德亨白眼他:“理藩院大的很,他们两个为什么不能同时进去,而且,一男一女,搭配做事,不是正好?”
弘晖“哈”了一声,道:“果然!我直接跟你说吧,十八阿哥最好还是回承德做织造总管。对洋贸易中,纺织始终是大宗,也是主宗,我会跟阿玛说,让他一人独掌北方羊毛和棉花,江南丝织品,也可以给他优待,在现在这种局势下,已经很够意思了。理藩院固然公务众多,但萨日格带着学馆里的男女学生,只负责东、西洋外藩朝贡、礼仪对接,也足够了。他们两个实在不必同僚共事,浪费人才。”
德亨心道你这是怕胤祄进了理藩院,朝上那帮子男人只听胤祄的,不听萨日格的,所以特意将胤祄给剔除出去吧?
要说护短,也就你了。
你这心明明偏到胳肢窝里去了,还说我偏心呢。
德亨笑道:“既如此,我需同阿灵阿谈一谈,让他去和皇上说给萨日格封爵的事。”
胤祄以后封爵机会还有很多,而萨日格机会很可能就这一次,德亨当然是要替自己妹妹抓住这次机会。
弘晖诧异:“我以为你会去找马奇?看上去皇上更宠信他。”
德亨:“在皇上那里,阿灵阿和马奇都是老臣,一文一武。马奇在外走动当差,阿灵阿就躺家里给皇上出谋划策做顾问。要是你,腿和脑子,你会听谁的?”
弘晖笑了起来,点头道:“我自然是听脑子的,脑子决定了腿朝哪个方向走嘛。”
德亨:“就是这样。”
弘晖:“希望阿灵阿能听劝。”
德亨看他一眼,心道这可是你太丈人,你还“希望”?不应该是“笃定”吗?
说到太丈人,德亨奇怪问道:“我额娘也就罢了,她是媳孝,要守三年,故不能来南海子,世子夫人怎么没来?萨日格跟我说她在府上看家,雍王府有的是奴才,让长史看家就行了,难得的机会,你怎么没带她来看看稀奇?”
弘晖笑道:“你知道的,她向来贤孝,额娘和依尔哈她们都来了,府上就剩一院子的侧福晋和格格,她自是要自请留在府里做主心骨的。”
德亨疑惑了一瞬,觉着弘晖这话未免有些阴阳怪气的,但想到这是弘晖的家事,他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对了,额娘歇下了吗?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虽然给四福晋布置了舒适的院落,但四福晋毕竟年纪大了,身子骨不比以前,德亨不免多问两句。
弘晖:“额娘住惯了圆明园,住南海子也是习惯的,有三儿和依尔哈陪着,她诸事顺遂。”
似是想到了什么,捏着酒杯仰头笑了起来。
德亨推他一把:“你笑什么呢?”
弘晖凑在他耳边忍笑道:“未免十四叔总是向娘娘那里凑,额娘就日日带着三儿和依尔哈、弘历他们在娘娘那里孝敬,这样十四叔就不好总去了。”
这其实是一个很心机但很管用的小招数。
出了紫禁城处处都是方便,四福晋是儿媳妇,她带着孩子们日日时时去德妃膝下承欢,这是她的孝道。
普天之下,就连康熙帝都不能阻止,而且还要大力褒奖。
而胤禵,你要是愿意,你也可以让你媳妇带着你府上的孩子去老娘膝下孝敬啊。
你怎么就不让你媳妇去呢?
想到这里,德亨也笑了起来。
夫人外交的意义就在于此。四福晋在紫禁城浸淫了一辈子,前半辈子帮扶丈夫,后半辈子帮扶儿子,已经做到信手拈来了。
“好哇,我说到处找不到你们,原来是在这里躲懒。”衍潢带着一队侍卫踱步过来。
弘晖挪了挪屁股,给他挪了个位子。
衍潢坐下,长长舒出一口气,三个大男人坐在一条栏杆上,不免有些拥挤了,但正好相互支撑依靠,坐着舒服。
弘晖笑问道:“你这是巡完一圈了?可还安稳吗?”
衍潢眼睛看着他手里的酒壶,道:“刚巡完,都安稳。”
弘晖藏了藏酒壶,警戒道:“你接下来还有一次巡防,可不能饮酒。”今晚谁都可以喝一点,就衍潢不行。
康熙帝在南海子期间,他会负责整个南海子的内外安保,容不得半点疏忽。
衍潢哀叹一声,背靠在他身上,仰头看向圆圆的月亮,道:“我知道了,你们喝吧,我只闻闻味儿就行了。”
德亨道:“寅时初刻舞会就结束了,到时你也可以歇一歇。”
衍潢道:“早着呢。舞会结束是最混乱的时候,要防止那帮子人浑水摸鱼至少得等到皇上早起,要是有朝会,还要等朝会结束才行。”
德亨问道:“早上还会有朝会吗?今晚不是闹的挺晚的?”
衍潢摇头道:“晚的是十八阿哥那些小年轻们,朝廷肱股之臣可是都回去安歇了。”
德亨和弘晖对视一眼,都觉着找阿灵阿要抓紧了。
“你们在搞什么呢?”衍潢神秘兮兮问道。
弘晖将给萨日格请封的事情一说,衍潢想了想,道:“只是阿灵阿去向皇上说的话,恐怕有些悬,但是呢,果子嘛,抢着吃才会香甜,你们这样”
第二日一早,康熙帝并没有召开小朝会,因为,他些微抱恙。
对昨天,康熙帝非常重视,所以,从乾清宫出发,到国宴结束,康熙帝一直坚持到最后,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过了。
所以,昨天,对他的身体来说,是一个沉重的负担。他靠着自己的毅力坚持下来的结果就是,今天差点起不了床。
这个消息当然是要隐瞒的,但对康熙帝亲近之人来说,这并不是一个秘密。
到了中午,康熙帝召见了几个大臣,让大臣们看到自己一切都好,如此又歇息了一天,到了第三天,康熙帝召开了一次小朝会。
时间也不长,只是听一听大臣们有什么公务要给他,然后就散了。
难得今日身子轻快,胤禵请见,康熙帝就见了。
父子两个说说笑笑,竟是十分投契,康熙帝问道:“这行宫朕虽不是头一次来,但听说多了几个景致,走,一起去看看去。”
胤禵笑容有些为难,道:“儿臣是头一次来这里的行宫,行动只限于朱雀门内外,若说景致,儿臣不熟,不如将端平贝勒叫来,让他陪您走一走?”
康熙帝看他一眼,笑容微收,见胤禵面上惭愧,就道:“也罢,随便走一走、看一看就是了,无需叫人。”
胤禵:“是。”
行宫最高处,除了前门朱雀楼,靠后位置,还有一个钟鼓楼,给行宫报时用。
登高望远的话,去钟鼓楼最合适。
康熙帝刚出门,就遇到钟楼上机械大钟报时,胤禵感慨道:“这行宫多有精妙之处,这大铁钟应该是北京城最大的钟表了吧?可惜,不能近处一观。”
康熙帝笑道:“这铁钟也就胜在大上了,身上一片铜箔都无,朕还问德亨,为什么不镶嵌金银宝石,他跟朕说,金银铜怕偷,铁最不值钱,又不好偷,呵呵。走,朕带你去看看,其实没什么好看的。”
胤禵眼睛里迸发出强烈的惊喜,竟有些小心翼翼了,道:“谢汗阿玛赏赐,儿子一定要好好看看。”
看到儿子这小心谨慎的模样,康熙帝心里升起些许怜爱来,便更加和颜悦色的带着小儿子去登高望远去了。
高出景色确实是好,有风,温度也适宜,能够将整个行宫一览无余。
胤禵给康熙帝递上一个望远镜,康熙帝接过看了看,道:“你竟随身携带这玩意儿?”
胤禵随口道:“习惯了,行军时,这千里眼能起到大作用,儿子就是忘了带水囊,也不能忘了带它。”
康熙帝点头笑道:“你这也是经验之谈了,很好。”
胤禵就跟功课被夸奖了的孩子一样矜持中带着得意、得意中带着炫耀的笑了起来,看的康熙帝直摇头。
这孩子,怎么长大了还跟小时候一样。
康熙帝拿着望远镜望远,看了一会,疑惑问道:“老四和小十八和那伙洋人在说什么呢?”
胤禵也看到了,在行宫某一处花园中,一伙二三十人在树荫间散步,为首的,正是胤禛,而胤祄跟在旁边,为胤禛和那些有爵位的洋人做翻译。
胤禵隐秘的勾了勾唇角,面上现出隐忍忧虑的神色,嘴唇张张合合,最后道:“四哥这是在为和西洋签署贸易协议做准备吧。”话中多有失落,又打起精神来道:“四哥这是在为汗阿玛分忧,儿子无能,不会说洋文,只能在此伴驾了。”
康熙帝皱了皱眉,近似喃喃道:“老四也不会说洋文吧?”
胤禵道:“不会说洋文又怎么了,小十八愿意帮他不就行了?”这话跟他前一句自己“无能”“不会说洋文”矛盾了。
他和胤禛都不会说洋文,怎么胤祄就去帮胤禛,而不是来帮他、或者其他哥哥呢?
哈,小十八是老四的人,他俩结党,这就是明晃晃的证据啊!
康熙帝或许听出来了,但是,他不置可否。
他更在意胤禵说的“分忧”这两个字,以及,签署贸易协议?
要签署什么贸易协议?
有谁问过他吗?
还是他老糊涂了,老四问了,他给忘了?!
他还没死呢,老四就自作主张,开始替他行事了?
胤禵暗自为自己打气,斟酌着道:“说起来,此次招待西洋人,我们兄弟,除了四哥和小十八,竟都是事外人一般,就跟着凑了个热闹。就为着这热闹,九哥还被汗阿玛训斥了好一顿,实在是冤枉。什么东洋西洋贸易的,不只我们兄弟,就是八旗子弟,说到底,到底没什么干系。我们也不懂这些?”
“闹这些虚头巴脑的阵仗,有必要吗?儿子听说,西洋贫瘠,此次进贡也真没什么好物件儿,说不定他们这次同来就是打秋风来了?要儿子说,实不必很客气招待他们。儿子夜里都睡不着觉,为那些流水般花出去的银子,这可都是国库银。”
胤禵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说来说去都是不理解。
康熙帝摇头,道:“这里面有深意,十分的有必要,你不懂就学。”
胤禵立即低头认错,道:“是,儿子知错了,一定会学。”又挠了挠头,憨憨一笑,不好意思道:“还请汗阿玛给儿子指个师傅?”
康熙帝并没有看他,听了他的请求,只还是摇头,眼睛一直看着树荫下的那一小伙人群,似是在深思。
他现在没有多余的精力给胤禵指什么师傅。
在钟楼上吹了会风,康熙帝就带着胤禵回了住处,打发胤禵自己消遣去了。
康熙帝在屋内踱步,良久,吩咐道:“宣阿灵阿见驾。”
李玉躬身应道:“是,皇上。”
【作者有话说】
网友:一 发表时间:2025-01-26 20:42:55[设置浏览进度]
元宵赛诗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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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大听我言,
故事正热心挠煎。
情节发展心牵挂,
快快更新别犯难。[奶茶]
第 332 章
阿灵阿来的挺快, 实际上,他就住在朱雀门内,这里腾出了一些屋子作为康熙帝的内阁班房。
阿灵阿看到康熙帝身体“康健”, 精神头“尚好”,心下很是慰藉。
说到底,一朝天子一朝臣,讲君臣之情, 还是要跟提拔简用自己的君王讲。
君臣礼毕,康熙帝问道:“你身子骨还撑的住吧?”
阿灵阿脸上些许灰败之色,勉强笑笑,恭敬道:“老臣尚可支撑。”
康熙帝点头,然后就是望着窗外出神。
阿灵阿想着近来之事,心下已经有数了,康熙帝不语,他就静默陪着, 也不言语。
良久, 康熙帝道:“此次朝贡,十八阿哥勉力良多, 且为人忠厚可亲,才学也忧,朕欲封其为贝勒,你以为如何?”
阿灵阿:“敢问皇上,是只封十八阿哥一人,还是连十五、十六、十七阿哥一起封爵?”
康熙帝:“只封十八阿哥一人。”
阿灵阿沉声道:“臣斗胆谏言, 不可。”
康熙帝:“哦?因何不可, 仔细说来听听?”
阿灵阿:“这东风和西风, 向来是此消彼长。皇上重用十八阿哥, 十八阿哥爷不负皇上所望,为人当差皆可圈可点。皇阿哥有能为,与皇上、与朝廷、与国家,都是好事。但有一点,老臣以为,他做错了。”
康熙帝:“”
阿灵阿:“不管十八阿哥有何等能为,他先是皇上的臣子,才是皇上的皇子,最后才是哥哥的弟弟,而十八阿哥,臣这两日冷眼观之,竟是以四阿哥唯首是瞻,全然无君父之念,这老臣不敢妄言。但以老臣之见,十八阿哥毕竟才是弱冠之年,初初领差,还需皇上费心教导才是。”
这是说小孩子年纪小,不懂事,您做父亲,还是将人领回家,再教几年再放出来当差吧。
康熙帝看向阿灵阿的眼神专注了几分,语声沉沉,道:“你和雍亲王可是亲家,你在朕跟前如此诋毁他,他可知道?”
阿灵阿将重点放在胤祄身上,康熙帝却是将重点放在胤禛身上,其实两个老狐狸说的都是一件事:两人走的太近了,胤祄助长了胤禛的势力。
东风以强劲之势压倒了西风,有碍平衡。
好似康熙帝在帮胤禛说话,包括封爵胤祄,都是在为胤禛铺路,但阿灵阿要真顺着康熙帝开的这个势头说下去,就是在自取死路。
不仅是给自己,给钮祜禄一族,也是给胤祄,甚至胤禛挖坑填土。
就算识破了康熙帝的意图,没点子定力的,还真很难不存侥幸心理跳下这个陷阱。
阿灵阿从盘腿而坐改为膝跪,表忠心道:“皇上,臣永远铭记,臣乃是皇上的臣子,我阿灵阿能有今日,承的是皇上的恩,非他人之故。臣能与雍亲王做亲家,也是皇上指的,是皇上信任臣、器重臣,才许以小儿女姻亲。刚才于雍亲王所言,非是臣诋毁,只臣若因一桩亲事就本末倒置,主次不分,实在有负皇上这些年重用臣之慧眼。”
这种倒打一耙的话一出,康熙帝忍不住指着他哈哈大笑起来,道:“阿灵阿啊阿灵阿,照你说的,朕要是疑你,还是朕的错了?”
阿灵阿也笑道:“非是臣妄言,而是事实本就如此。皇上用臣不疑,臣亦以忠诚报君恩。此志不渝。”
没错,为了能将雍亲王的威势给压下去,臣建议您,就不要给十八阿哥封爵了吧,不合适。
笑过之后,康熙帝心情好了很多,表现的就是,姿态上更轻松了,叹道:“可是,朕为难呐。万国朝奉不是小事,若是就这么平静无波结尾,岂不是虎头蛇尾,少了一些味道?”
朕打个猎都能封赏不断,这样一件青史留名的大事,无封无赏,就这么算了?
阿灵阿却是疑惑道:“皇上何有此言?若谈封赏,岂不是有一个更合适、无碍大局的现成人?还有,其他都是细枝末节,无足轻重。皇上可有想好”阿灵阿话语低沉严肃几分,身子向前倾,谨慎问道:“此盛事之后,要如何嘉奖端平贝勒了?”
阿灵阿浑浊的老眼清晰的看到,康熙帝的瞳孔缩了缩,他不想承认,但也必须承认,封赏德亨,是避无可避的定局。
他这个皇帝,必须要有所表示,哪怕赏他十两银子?
阿灵阿的声音还在继续,如有魔力一般浸入心肺:“封郡王?封亲王?赏人口?赏金帛?赏田宅?赏美人?还是”
“封无可封!”
康熙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在这声声咳嗽缝隙中,阿灵阿的声音缥缈许多,似喃喃低语:“此子之功,总有封无可封的时候,皇上可有未雨绸缪之法?”
君臣密谈,没有内侍伺候,外面守门的李玉不敢近前,只能高声问道:“皇上,可要奴才进去伺候?”
康熙帝压着咳嗽,吼了声:“滚。”
李玉缩了缩脖子,离的远了些,一双眼睛如鬣狗一般逡巡四周,谨防一只蚊子飞进了康熙帝书房。
阿灵阿奉上茶水,康熙帝饮了口,缓缓平息了咳嗽。
他合着眼睛,呼吸似风箱一般呼哧呼哧的从胸腔里拉出来,在这静谧的午后,在远处阵阵蝉鸣声中,尤其清晰沉重。
“以你之见,朕该当如何。”
阿灵阿突然轻松道:“其实,端平贝勒很好拿捏。”
康熙帝睁眼看他,眼神明晃晃几个字:大白天的你说什么鬼话呢!
阿灵阿继续道:“端平贝勒这个人吧,淡泊名利,视金钱为粪土,当然,金银在他那里,的确与粪土无异,”听到这话,康熙帝意义复杂的“呵”了一声,阿灵阿继续道:
“甚至老臣以为,不管是亲王还是贝勒,估计与国公也没什么差别,证据就是,他对他的国公府什么时候能变成贝勒府,根本不上心。”
这一点,康熙帝也不得不认同。
在康熙帝印象中,除了他这个皇帝,难得见到内务府对哪个王公上赶着过。
就德亨这里,内务府几次三番的上门去询问动土日期,结果德亨自己无可无不可的,说什么时候都可以,被胤禵几次抢了工匠和瓦土,也不见他恼,还交代内务府先紧着胤禵那边,他做小辈的,不好跟长辈抢的。
导致一直到现在,今年已经过了大半了,德亨仍旧住在他的国公府中,一点要动的迹象都没有。
可见是真的不在乎了。
阿灵阿:“但他有个众所周知的弱点,就是对兄弟姊妹十分的宠爱”
康熙帝眉头紧紧皱了一下,继而松开,道:“你是说萨日格?”
阿灵阿捋须笑道:“皇上可愿封赏端平贝勒的胞妹?二格格一人,系着雍亲王、瑞世子、端平贝勒三人,十八阿哥是怎么都不会跟她抢爵位的,封赏她一人,可平四人,一举数得”
最后一句,竟是得意的摇头晃脑唱了起来。
康熙帝手指敲了敲小几,继而摇头失笑起来,道:“后世之人不会说朕胆小吧?”
哦,不敢封赏人家哥哥,就改为封赏妹妹?
一个弱女子?
给一个小姑娘封个无足轻重的爵位,然后就弥补了哥哥的大功?
史书该评价朕刻薄寡恩了。
阿灵阿:“那就重封,封的让人侧目,封的让人不敢置喙!”
康熙帝:“依你之见,该封何爵?特封郡主?”
阿灵阿:“特封公主。”
康熙帝:“公主?”他没听错吧?
阿灵阿皮笑肉不笑道:“封公主,赐公主府,让她离父、离兄,建府独居。”
康熙帝长长憋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呼出,一锤定音道:“准!”
【作者有话说】
纳喇氏在畅春园被查出来有孕时,作者就没忍住在作话说“恭迎大清长公主千岁”(第66章),现在,这个坑,终于让我给填上了。
今晚没有啦,今天实在是太忙了,明天见哦
第 333 章
羲和大殿东面, 有一个高楼,名叫有凤来仪,也叫迎凤楼。
所有对外货品展览和拍卖会都在这座楼。
萨日格还不知道自己要封公主了, 不过,前天康熙帝指示下来,这次拍卖会的主持人从胤祄变为她。
两个哥哥都让她放手去做,她就不多想, 竭尽全力代替哥哥将这件事情做好。
想做好的心谁都有,但要真做好一件事,并不是想就可以的。
还好这次盛会本就是她筹办的,从头忙到尾,这大半年来,不管是要拍卖的货品,还是来拍卖会的中外大商贾都在她的脑子里有一本账,要不然, 她真的要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胤祄才不知道要该怎么办了, 自从德亨告诉他,他要代替他成为拍卖会的主持人那一刻开始, 他就再没睡好一个囫囵觉,每天晚上都会被噩梦惊醒。
他总是梦到自己茫茫然昏昏然的站在高台上,下面一大群人都睁着如狼似虎绿油油的眼睛看着他,所有人都在等着他开始,而他的脑子空空如也,连一句话都不会说。
结果临了临了, 拍卖会的主持人变作萨日格, 胤祄只觉整个人解脱了一般, 得救了。
迎凤是一座复式三层楼, 入门就是通往二层、三层的通透台阶,一眼望去,就跟通天云梯似的,一阶一阶的无缝衔接。
但其实,二层、三层台阶连接处各有一个宽阔的平台,拍卖会的拍卖台就设在二层平台上。
第一层大殿,也是展品厅,如今各色展品都贴墙摆放,中央空地上,摆放满了椅子和凳子,前面两排是椅子,往后都是长条凳,就是过年赶大集大家排排坐看大戏那种样式。
这些都是给参加拍卖会的商贾们坐的,前面两排椅子按身家排,谁身家丰厚,谁就往中间、往第一排坐。
至于这个身家,这里是拍卖会,自然是按照金子银子算啦。
大厅足够大,至少能坐一千人。但不可能坐一千人的,实际上能入场的,包括中外东西,加起来也就两三百人,仆从护卫们都在殿外,或者站在后方,没有座。
所以,大家坐的相对宽敞,中间留出了通道,供人通行。
二楼设了包厢,专门给伊凡、凯瑟琳、弗莱彻爵士、托马斯勋爵这样有爵位、有拿着国书、有着大使身份的人设的。在这个严格分着三六九等的时代,德亨是不可能将有爵位的人和无爵之人混在一起的,这是侮辱,所以,二楼包厢就是非常有必要的。
三楼不开放,只接待特殊身份之人,比如,康熙帝。
一楼仰视,二楼平视,三楼俯视。
十分的严谨。
拍卖平台上,萨日格为主,胤祄和鸣晓为辅助,正在解说一架小巧的缝纫机。
操作台四十五度倾斜,像画板一样固定,便于展示给所有人能看的清楚明白。
倾斜的操作台面上用钉子钉着一块冰纱绫罗,绫罗上已经画好了三个同心圆,侍女们拿着剪刀,三两下将这块布料裁剪成了三块圆弧布料。
鸣晓坐在缝纫机旁,接过最大的那块圆弧布料,放在了缝纫机上,萨日格手持怀表,道:“开始。”随之按下了计时按钮。
鸣晓踩动缝纫机,“哒哒哒”的声音响起,全场人都屏息凝神,看着中央高台上正踩动缝纫机缓缓拉动布料的少女。
并没有等多长时间,最大那块布料的边已经锁好了。
侍女们展示已经锁好边的圆弧布料,原本平直的布料顿时有如浪花自然起伏,引来场下场中一阵喧哗。
凯瑟琳更是小小惊呼,定义道:“一条美丽的裙边。”
萨日格按了按手掌,控制住场面,笑道:“方才锁边的是半径40厘米,周长两米半的绫罗,用时两分40秒。”
“哗”
两分四十秒就完成了一条超过两米的布料锁边,而且,这不是一般的平直锁边,而是同时操作完成了一条裙摆褶皱样式,而用手工的话,一个绣娘不停歇的做,一个时辰能完成吗?
而用缝纫机,只要两分40秒,几乎是品一口茶的时间,就完成了。
示意将这条外裙大摆固定在木质躯干上,上面已经固定好了一个裙撑,裙撑上有一层内衬布料,这条裙摆就是要缝在这层内衬布料上的。
在萨日格做介绍时候,鸣晓已经完成了剩下两条较小的锁边,可以用来做腰间嵌边,也可用来胸部嵌花,最小的一条,可以用来做花边袖口。
侍女们一一将之展示在衣裙相应位置给众人看。
萨日格道:“这是经过不断更新迭代后,一种样式最小巧的缝纫机,一小女娘就可独自操作,可进入千家万户,供女娘、裁缝们缝纫所用,名为青鸟。现在,正式拍卖缝纫机青鸟的制作工艺,大陆、东洋、南洋、西洋分拍,起拍价分别是,三十万两白银、二十万两白银、二十万两白银、一百万两白银,可分期付款、可质押,大陆独家实效三年,东洋、南洋、西洋一次性买断。”
也就是说,大陆本土,拍卖到缝纫机制作方法的人,不管是制造还是售卖,享有垄断市场三年,三年之后,南、北、西北织造局也会进入市场,形成四家鼎力之势,再五年,是和是分,再做打算。
也就是说,拍得独家的,至少有八年的利润可得。
至于大陆之外的东洋、南洋、西洋,则是一次性买断,至于买断之后他们是自己垄断还是合伙,朝廷不做干涉。
尤其是西洋,离的远,不可控,德亨直接将欧洲看做一个整体,一口价,一百万两白银。他们当中所有人,不管是个人出价,还是合伙拿下,德亨都不管,出价只要不少于一百万,他就交技术。
这可不只是一台小小的缝纫机,聪明人,可以从中分解出大型纺纱机
至于付款,也很灵活多变。
场面顿时更加热烈了。
这是拍卖制作工艺,不是拍卖缝纫机。
几十万两听着很吓人,但你简单算一算,如果制造出来,一台缝纫机只卖100两的话,卖上两千台、三千台、四千台几十甚至百万两万两就赚回来了,剩下的就都是自己的了。
而大户人家,一百两根本不算什么,稍微殷实、讲究一点的人家,衣服被褥,甚至是窗帘帷帐布幔都要府上绣娘自己做,而若是有这么一台缝纫机,做窗帘布幔可是再轻松合适不过了。
裁缝铺呢?
不说一个乡里,至少一个镇上,要有这么一个裁缝铺吧?
一个裁缝铺,咬咬牙配上这么一台缝纫机,不过分吧?
节省工时啊,别家配了,你没配,你量和工都比不过别家,关门是迟早的事。
所以,市场潜力巨大!
尤其是对欧洲这些人少活多的国家来说,缝纫机,算是每一个家庭的必须品!
拍卖很热烈,但是,从欧洲来的人,则是没有一个人竞价。
他们关起包厢来,商议这台缝纫机到底值不值这个价。
“一百万两,这个价钱实在是太高了。”
“东方的技术太多了,缝纫机只是其中之一,我们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
“从表面上看,这青鸟缝纫机是机械构造,如果,我们能得到一台,拆解研究,可以溯源这种技术,没有必要拍卖下来。”
“你觉着,贝勒王会想不到这一点吗?他一定有预防方法,而如果我们惹怒了他,后果我不敢想象。”
“可是,我们已经在自行车和三轮车上花费了一百二十万两了,在玻璃制造、防雨布、罐头、混凝土配方上花费了近三百万两,上帝,我们真的能拿出这么多钱吗?”
“既然贝勒王将价定的这么高,也就说,他认为,我们是有能力拿下的,只是我们不知道我们的能力是什么而已。”
“哦,上帝,最了解你的果然是你的对手,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有什么样的能力是他看重的”
三楼,听着下面急促激烈的竞价,以康熙帝为首的王公大臣们已经麻木了,尤其是户部尚书,一把算盘拨拉的噼啪响,倒也没有算出什么来,他就是手指头不由自主的想拨算盘而已。
不管西洋,西洋太远了,没法打交道,剔除。
只说大陆和东洋、南洋这些近的,钱能收的上来的,拍卖会近半,即将入账的,差不多要抵上一个国库了吧?
要是都收上来嘶,他这个户部尚书做的也太神仙了吧?
一楼,西北汉子们和江南大商贾杠上了,竞价已经从三十万两飙升到了五百万两,不管江南商贾出多少价,西北汉子们都往上加十万两,咬死不放,一派势在必得的架势。
最后,西北汉子们以八百六十万两白银拍下缝纫机技术,不仅惊的伊凡他们目瞪口呆,更是让三楼侧目不已。
康熙帝疑惑:“西北这么富裕吗?”
八百六十万两,抵上小半个国库了吧?就一台缝纫机?
弘晖轻咳两声,上前在康熙帝面前低声道:“这是德亨许给他们,替孙儿还债的,一文钱都不会收他们的。”
康熙帝松了口气,失笑道:“怪不得他们这么拼命,罢了。”
可不就是拼命吗,就是叫喊的再多,他们也不再怕的。
不知道谁嘀咕了一句:“额滴个乖乖,半个国库,说给出去就给出去了?”
弘晖无动于衷,康熙帝面色也未变一下,那人估计也是自讨没趣,安静了。
拍卖会会连开三天,虽然才是过午,但第一天的拍卖已经结束了。
拍得货品的人去户部交账,商讨付款,未拍得的人,可以随意看看,自由活动。
拍卖会一结束,英国托马斯勋爵就从包厢里走出来,找到萨日格,道:“Lady,辛苦了,您刚才在台上的风采,让我等折服。”
萨日格喉咙有些沙哑,笑道:“勋爵过奖了,您可是有看中哪一件商品吗?我刚才没见到您竞价。”
不等托马斯勋爵开口,弗莱彻爵士也走过来,笑道:“实际上,每一件商品,都让人心折。”
萨日格笑笑,道:“你们能喜欢就好。”
托马斯勋爵瞪了弗莱彻爵士一眼,抢先快速道:“不知贝勒王可有闲暇,我们想和他谈一谈。”
萨日格请他们稍等,转头找人问了几句,然后对两人道:“我的哥哥正在和西班牙国的先生们谈话,等他们谈完了,我会将你们的意愿转达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诧异,然后不动声色的告辞离开。
萨日格刚想去休息一下,一个小内侍过来叫她:皇上召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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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4 章
萨日格深吸一口气, 上了三楼。
进入三楼,就跟进入了一个小朝廷似的,有文有武, 人来的还挺全乎。
“皇上。”萨日格蹲身行礼。
康熙帝让她起来,问道:“那两个洋人找你说什么呢?”
萨日格:“他们想找哥哥说话,问我哥哥在哪里。”
康熙帝:“他们想着德亨说什么?”
萨日格摇头:“臣女不知。”
康熙帝:“你认为他们想说什么?”
萨日格:“大概就是拍卖品的事情吧?哥哥给他们定的价实在是太高了,他们纵使合力, 也出不起这个价,除非分期付款,利滚利,或许五十年、八十年后能还的完吧?”
有窸窸窣窣的细小笑声响起,萨日格面上如常,心下不由撇嘴,大半年过去,她已经见识过这群老臣都是什么德行了, 哼。
康熙帝也莞尔, 继续问道:“那德亨在哪里?”
萨日格:“哥哥正在和西班牙大使谈话。”
康熙帝:“谈什么?”
萨日格:“大约是香料群岛的事情,具体的臣女不甚清楚。”
康熙帝:“你去听一听。”
萨日格疑惑的抬头望向康熙帝。
康熙帝对他和蔼笑笑, 道:“你去仔细听一听,就说朕让你去的。”
萨日格还是一副茫然疑惑的模样,胤祄主动站出来,道:“汗阿玛,萨日格毕竟年弱,又是女子, 害怕是有的, 还是儿臣陪她去吧。”
康熙帝微笑:“萨日格可不是寻常弱女子, 让她自己去就行了。”
萨日格和胤祄对视一眼, 都很不理解。
这怎么变的这么快?胤祄又不允许参与了?
不仅萨日格和胤祄疑惑了,就连在场所有人都疑惑了。
胤禩去看胤禵,胤禵勾着唇角,一副看好戏的态度,心里就有了几分谱儿,估计是这位弟弟做了什么吧。
可惜了小十八。
马奇问半死不活的阿灵阿:“皇上这是何意?”之前还不是要对十八阿哥委以重任的模样?
阿灵阿出气多进气少:“我怎么知道。”
马奇看他这样,也不好多劳费他心神,只得嘀嘀咕咕:“奇也怪哉。”
阿灵阿半合着眼,心里哼哼唧唧:君心莫测哟
德亨正在和西班牙大使约翰逊谈香料群岛、也就是菲律宾群岛的归属问题。
香料群岛以吕宋岛最大,所以,李望也在。
在大明时期,吕宋岛上的吕宋王国王室就是姓李,每年,李氏都会去大明朝贡,国君更换时候,大明会派遣礼部官员去吕宋岛行册封礼,册封下一任国君。
自从大明闭关锁国后,吕宋岛慢慢就淡出大明视线之外了,后来西班牙航海者来到香料群岛,一番烧杀抢掠后,吕宋灭国,王室人员飘零四海,如今也只留一个姓氏了。
李望自称祖上是吕宋王室,但也只是口头上说一说,别人暂且听一听,因为他拿不出证据来。
在中原大地上,我说我祖上是谁谁谁,至少还能拿出一本族谱来,哪怕是我新编写的,但李望连一个字纸都没有,也就无从证实他的身份了。
不过,李氏是吕宋岛上汉人第一大势力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德亨早就开始打算将香料群岛收回,如果在不流血的情况下,让西班牙人拿着一些东西彻底滚蛋,这笔买卖还是很划算的。
西班牙大使很是为难,他们并不想轻易放弃香料群岛,但经过阅兵仪式之后,他们也有了一个很清晰的认知,那就是开战的话,他们一定会是战败的那个,所以,剩下的,就是能从德亨这里拿到多少好处了。
正在迂回谈判时候,萨日格进来了,她跟德亨复述了康熙帝的话,然后坐在了哥哥身边,对约翰逊笑道:
“约翰逊先生,我刚才发现您没有拍得一件商品,是不喜欢吗?”
德亨转了转眼珠子,笑道:“并非是不喜欢,而是咱们价定的太高了,大使先生没有足够的金银付给咱们。”
萨日格笑的眼睛都弯了起来,道:“怎么会,我听说,西班牙占了好几十个香料群岛呢”
约翰逊忙道:“不,不,香料群岛是国王陛下的,我无权对它们的归属做出决定。”
萨日格咯咯笑来我起来,道:“贵国国王难不成有千里眼?隔着一片大洋,居然知道在遥远的东方,有这么一片岛屿专产香料,然后让你们的国人驾驶着船只,来到了这里?哈哈哈,你们的国王跟孙大圣有一拼了。”
如果是德亨这样笑,说这样一番话,约翰逊定是要恼的,但萨日格是位“可爱的Lady”,所以,他只是涨红了脸,忍耐着道:“Lady,事情并非你所知道的那样”
萨日格笑完,也很礼貌的做出倾听姿态来,笑道:“愿闻其详。”
约翰逊抹了把汗,道:“两百年前”
“一百五十多年前。”李望更正道。
约翰逊疑惑:“什么?”
李望强调道:“是一百五十多年前,西班牙人来到了吕宋岛,不是两百年前。”
约翰逊:
“哦,是的,是的,也许是我记错了,两百年前还是一百五十多年前,要我说,这也没差多少,是不是?”
在李望和德亨的注视下,约翰逊只得改口道:
“是的,大约一百五十多年前,西班牙人听到主的指引,经过漫长且充满考验的旅行渡过太平洋,来到了香料群岛,我们和岛上的人们和平友好交易”
“你们杀了岛上的人,抢占了他们的食物和房屋,用来修补你们破损的船只。”李望再次道。
约翰逊:
约翰逊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受辱一般惊呼道:“哦,上帝,这一定不是真的,李,我想,你一定对我们有所误会”
“咳咳。”德亨轻咳两声,约翰逊立即投去求救的目光。
德亨起身,道:“约翰逊大使,我想你是对我有些误会,我并不是来和你讨价还价的。是友好协商,还是刀戈相向,这完全取决于你,和你的上帝?希望我下次来拜访的时候,能听到我想要的答复。”
约翰逊:
德亨带着萨日格和李望离开,萨日格看向身后关上的门,问道:“哥,我看这个约翰逊不像是个硬骨头。”
德亨笑道:“只是想拿到更多的好处罢了。”
萨日格:“那我们给吗?”
德亨:“给了,会让他们以为我们好欺负。”
萨日格:“那就不给?不给他们会走吗?”
德亨:“给一点,再向岛上驻军,若是能乖乖走最好。”
萨日格笑道:“这叫恩威并施。”又叹道:“他们最好能自己走,否则要是开战,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呢。”
李望道:“如果要开战,我李氏愿倾家相助。”
萨日格对他皱皱鼻子,道:“不光要你们李氏,最好岛上的民人都团结起来,这样就算我哥不出兵,也能将他们赶走。”
李望低下头去,不敢和萨日格对视,就跟对不上什么话来了。
德亨对李望道:“你先去和尚廉他们会和吧,我还有其他的事情,就不相陪了。”
李望忙道:“好,那我这就离开了。”
目送李望离开,德亨问萨日格道:“你具体跟我说说皇上怎么让你来找我的”
一连三天,每次拍卖会结束,康熙帝都要找萨日格问话,问的也多是南洋、东洋的事务,萨日格不知道的,就让她去找德亨问,德亨每次见人谈话,也要跟在身边仔细听了,然后再去回禀康熙帝。
不只要听,还要说自己的看法,弄的萨日格一头雾水同时,又不得不打出十二分的精力开跟着德亨学着怎么分析南洋局势,跟洋人的接触,也从友好接待,变成了针锋相对,寸土不让。
德亨自然是倾尽全力教她,半点不藏私的。
等到拍卖会结束,德亨要趁机组建对外贸易公司,和法国、鄂罗斯、德意志、波兰等国家签订贸易协议时候,康熙帝更是让萨日格代表这个新成立的公司签订协议。
这让伊凡他们疑虑非常,签字的笔迟迟不能落下。
萨日格?
她凭什么?
就在德亨打算觐见时候,一轴早就准备好的册封圣旨从羲和大殿传出,在王公大臣和西洋来使见证下,康熙帝册封萨日格为和硕公主,封号端惠,任大清对外贸易公司总管。
这回,她总有资格和洋人签署贸易协议了吧?
此圣旨一出,惊掉所有人下巴,同时,让朝野内外谋局之人不由感慨一声:
皇上此举,高啊!
听到册封萨日格的圣旨之后,胤禵关起门来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许久,老四啊老四,你这算不算丢了夫人又折兵啊?
那个什么对外贸易公司是要去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马六甲建衙的。
听说这个马六甲比爪哇国还要远,你知道爪哇为什么叫做爪哇吗?就是远的不知道在哪里啊!
这个什么公主,不仅将德亨的功劳全占了,还被发配了,比卓克陀达那个女王还远,公主,听着很好听哇,可是管什么用呢?
白忙活一场了吧!
如果胤禵是幸灾乐祸,胤禛则就是警醒了。
给萨日格封公主,这是皇上对他的警告。
只有在无法封赏的时候,皇上才会退而求其次,才会特封一个宗室女子为公主,然后再将她扔的远远的。
朕的赏赐给了,而且是超乎寻常的给,给名分,给实权,但是,朕很不高兴!
这是胤禛从这次册封中看到的。
只是,胤祄和萨日格一起做事,如今萨日格超乎寻常的册封,恐怕,他要避让一二了。
胤祄对此十分看的开,跟胤禛道:“这场盛会本来就没有我多少事,我只是中途参与进来而已,若真有册封,我实受之有愧。”
见他所言并不勉强,倒是让胤禛高看这个弟弟一眼。
德亨是一点都不介意自己的功劳给了妹妹的,只是心疼,跟萨日格道:
“我和弘晖都是想着你封个县主就够了,在理藩院安安稳稳的做事,没想到皇上不仅封你公主,还让你去马六甲上任其实对外贸易公司不一定非要设在马六甲,天津港也可,这样你离家也近些”
萨日格抹泪,抽抽噎噎道:“我也不想要这个公主,可我不得不要,不敢不要哥,哥,我舍不得你,舍不得阿玛和额娘呜呜呜”
德亨叹息,是他连累了妹妹,还不如让康熙帝去封别人呢,这哪里是赏赐,这是在他的心上插刀子呢。
【作者有话说】
没有啦端惠公主,也是马六甲公主啦,嘿嘿
网友:一 发表时间:2025-01-26 20:32:12[设置浏览进度]
元宵赛诗会
火树银花初绽,良辰共聚华堂。韵里清欢同唱咏,笔底才情各显彰。诗心逸兴长。
妙句轻吟绮梦,佳篇漫溢芬芳。月照灯红人竞秀,风拂词章意未央。元宵韵绕梁 。
第 335 章
弘晖匆忙而来, 萨日格忙将脸上的泪珠抹干净,弘晖见了,心疼不已, 道:“先别哭了,事已至此,还是先想好怎么应对接下来的赐婚吧。”
德亨腾的站起身,脸现肃杀之气:“赐婚?”
萨日格更是惊呼道:“这么快!”
宗室女子封爵之后紧跟着就是赐婚, 这一点,虽然没有明说,但德亨和萨日格心中是有数的,并且已经做好了接受的心理准备。
反正,不管赐婚是谁,有什么差别吗?她还是萨日格,是哥哥的妹妹,她有自己的公主府, 她是主, 驸马是奴才,就这么简单。
只是, 太快了,快的有些突然。
既然赐婚圣旨没有和封爵圣旨一起颁发,那就是说,至少在册封时候,是不存在赐婚这一条的。
封爵和赐婚分开了,那就需要先挑选驸马人选, 再行赐婚, 这中间是要有时间间隔的。
但这才半天过去
而且, 看弘晖的样子, 这个赐婚人选似乎已经有了,且身份不简单。
弘晖面色也很不好看,说的更明白一些道:“是,封公主还是娘家人,只有赐婚,给萨萨套上一层枷锁,才算是将她彻底从你我手中剥离。”
萨日格的赐婚并不是简单的联姻,更是博弈,是带着肃杀之气的天平之争。
德亨:“皇上选的是谁?”能让雍王府和他同时忌惮的人,并不多。
弘晖:“刚才隆科多从皇上书房出来,见到我神色很是不寻常,热情的有些过分了,还说要将他的次子玉柱从城内接来,交给我带两天。”
原来是佟佳隆科多,德亨居然一点都不讶异。
萨日格厌恶道:“婢妾之子,岂堪配于我!”
德亨更是怒道:“如果皇上真赐婚玉柱,他就是在逼我。”
弘晖:“这是隆科多的意愿,我猜皇上看中的应该是岳兴阿。他前年才丧妻,还未续娶。”
弘晖没说岳兴阿今年已经是而立之年,对男人来说,年龄从来都不是问题,家世才是。
德亨:
弘晖头疼道:“皇上也知道,不管选谁做驸马,都辖制不了萨萨,难得能从佟佳氏当中选出这么个人来,只是,也太膈应人了些。”
萨日格脑子已经转起来了,道:“岳兴阿因为赫舍里夫人的事情,和家里闹的不合,和隆科多父子间也多有龃龉”
“所以隆科多更想皇上赐婚玉柱,玉柱今年十九岁,和你年龄相当,等他来了,会竭力讨好你,如果你能看上他,皇上也不能说什么,估计这就是隆科多的打算了。”
萨日格怒道:“等他来了,我先剁了他!”
弘晖:
弘晖耐心道:“萨萨啊,哥哥支持你养个能讨你欢心你也喜欢的,漂亮的、英武的、斯文的都行,哥哥手下这种年轻英俊的小伙子应有尽有,随你挑。不管你以后的驸马是谁,喜欢就多看两眼,不顺眼就远远打发了。但是啊,咱不兴出人命的哈?否则,和隆科多之流有甚差别?咱们游戏人间,莫要脏了自己的手。”
德亨顿时无语,现在是“教”妹妹的时候吗?
德亨:“子未落下,还不能就断定一定是佟佳氏。”
弘晖:“如果能不是最好。”
德亨起身,又坐下,迟疑道:“如果我现在去觐见,皇上恐不会见我。”
弘晖点头:“你要是现在就去找他说赐婚的事情,说明皇上身边已经被你安插的如筛子般了,只会让事情变的更糟糕。”
萨日格:“那就只能眼睁睁的等着了?”
德亨拧眉想了会,道:“如果是岳兴阿的话,也未为不可,萨萨,你觉着呢?”
萨日格回答的很快,道:“如果一定是佟佳氏,岳兴阿会是一个很不错的人选,如果他想要替自己的母亲报仇,自己做不到的话,会借助我的势力,那样他就算我的人。只是,这样的话,赐婚的目的何在?”
弘晖摆手道:“皇上看到的是整个佟佳氏和隆科多,至于赫舍里夫人遭遇什么,无关紧要,夫为妻纲,父为子纲,岳兴阿这个做儿子的,难道还会记恨自己的老子吗?”
这话,直接将德亨和萨日格给干沉默了。
弘晖见此笑笑,道:“如此,岳兴阿的确是个好人选。”
萨日格心提了起来,问道:“大哥的意思是?”
弘晖:“你若是能将佟佳氏收了,或者干脆拆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果然,我就知道!
如今佟半朝还是佟半朝,对上位者来说,这个佟半朝如果不能为己所用,那就只有拆的七零八落一个下场。
萨日格凉凉道:“我可是要去马六甲的。”
弘晖沉吟道:“赐婚之后,隆科多不会放弃你这个钱袋子,他很可能会竭力将你留在北京。这样,你就不用走了。”
德亨:“皇上不会同意的。”
弘晖:“皇上应该是怕你不会同意萨萨远走,才这么快赐婚,借坡下驴也说不定。去马六甲最好,萨萨不仅占了你的功劳,还能从你这里分走人才、大船和地盘,达到了分你权的目的。不去也行,有隆科多这道枷锁,你也能投鼠忌器。皇上进退都考虑到了。”
萨日格负气道:“我不会让谁给辖制了的。”
弘晖摇头,道:“你只是个年轻面薄的小姑娘,人情世故还没经历过,很多事情你会在不知不觉间着了道儿,我们做哥哥的,自然是希望你一辈子都能平安喜乐,”看了眼德亨,叹气道:“万一你吃了苦,就算我能忍心,你哥也一定会受不了的。”
萨日格扯着德亨的袖子,又忍不住抽噎起来:“哥”
德亨闭了闭眼,泄气道:“皇上是知道怎么拿捏我的”
外面传来陶牛牛故意加重的脚步声:“爷,有密报。”
德亨:“进来说。”
陶牛牛:“阿灵阿遣家仆才来寻我,说阿灵阿请爷一续。”
德亨和弘晖对视一眼,弘晖问道:“在什么地方?”
陶牛牛:“说是在碧波湖。”
弘晖:“让那家仆带个话,就说一个时辰后德亨会带着萨萨去凉水河散心。”
凉水河是近期新聚集起来的民人集市,很多人、包括很多朝臣侍卫们闲暇时候会去民人集市逛逛,吃一吃在内城吃不到的新奇食物。
陶牛牛去看德亨,德亨点头,道:“去回吧。”
陶牛牛告退,弘晖对德亨道:“如果是真的,阿灵阿会去找你的。只是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德亨突然道:“你说,给萨萨封公主,会不会是阿灵阿的手笔?”
弘晖咬牙切齿:“阿灵阿个老匹夫,就会坏事!”
他也想到了。
他跟德亨的愿望都是让萨日格执掌理藩院。一开始的计划是让阿灵阿去进言,给萨日格封个爵位,算是将德亨的功劳安在萨日格的头上,这样康熙帝不用发愁怎么奖赏德亨的功劳,萨日格作为宗室女有了爵位出来做事也好看,你好我好大家好。
衍潢觉着这个计划太草率了,如今宗室女爵位卡的很严格,要让康熙帝下定决心封萨日格,还需要一点激将,康熙帝病了的消息就是他安排透露给胤禵的,本意是让胤禵去进一进谗言,这个时候阿灵阿再出场,用德亨的功劳册封萨日格就顺理成章多了。
这个时候康熙帝心里脆弱,阿灵阿的话康熙帝也能听得进去。
册封公主的旨意一出,弘晖只觉着衍潢这一招用的太过火了,激的康熙帝疑心大起,将重心放在了分权德亨上面。
这才有了萨日格的大封、重封、实权封。
而如果这一切不仅仅是康熙帝自己的决定,而是阿灵阿从中谏言
阿灵阿该死!
一个公主,不仅让他和德亨失去了妹妹,还将两人陷入两难之际,阿灵阿不愧是昔日八爷党中坚力量,更不愧是皇上的肱股之臣。
德亨斟酌道:“圣心难测,从来都是皇上运筹帷幄,不会轻易让臣子猜透他在想什么,会做什么,阿灵阿还是等见了面,我亲自问一问他吧。”
弘晖冷面:“哼,他最好是被利用了!”
一个时辰后,德亨带着萨日格在凉水河集市闲逛,偶遇在茶水摊歇脚的阿灵阿。
萨日格一见到阿灵阿就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抱臂斜眼看他,鼻孔直喷气。
德亨寒暄道:“公好兴致。”
阿灵阿苦笑,他坐在轮椅上,要起身见礼,德亨抬脚坐他对面,坐下间在他肩膀按了下,将他按回轮椅上。
茶水铺伙计沉默着给两人放下两个碗就退下了。
茶碗是茶水铺子常用的粗瓷大碗,茶却是上好的碧螺春,伙计看着也不像是常年干粗活的民人,就知道这个茶水铺已经是阿灵阿的了。
德亨给萨日格和自己倒茶喝,阿灵阿微微躬腰,缓缓道:“老朽自觉时日无多,就更不想躺在床上等死,听说这里热闹有趣,就带家仆来看看,不想竟遇到贤兄妹,真是巧合。”
德亨听到阿灵阿说自己时日无多,顿了下,点头,道:“是很巧。”
阿灵阿看着大太阳下仍旧熙攘的人群,看着爷爷牵着孙子的手来赶集,不由羡慕道:“听说阿尔松阿膝下已有一子两女,老朽却自他们出生一次都没见过,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了。”
德亨:“你想说什么?”
阿灵阿看着德亨的眼睛,道:“我若说,封公主只是我向贝勒爷讨好求情之举,让格格任公司总管、驻守马六甲非我所请,让格格离乡远行,更非我所愿,贝勒爷可会信我?”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
网友:liliy还是lena 发表时间:2025-01-26 18:17:19[设置浏览进度]
元宵赛诗会
太太写文好又快,
新春伊始来催更。
蛇来龙去万象新,
明年更是好兆头。
太太新年快乐!哈哈哈实在没脑子去想韵脚,第一条评论给您。
第 336 章
阿灵阿说话神情认真诚恳, 不似作假。
德亨:“你什么意思?”
阿灵阿再度苦笑,道:“堵不如疏。封个公主而已,您的功劳足以配的上一个和硕公主之爵, 还能打消因您功劳太大带来的猜忌、攻讦。就算格格开府别居,都在一个城内,想见也方便,且我观格格之志并不在后宅, 公主可全她男儿之志,所以,我才谏言皇上封格格为公主。”
“而我,只有一愿,就是让阿尔松阿回京,为我送终,顺利接掌钮祜禄一族。”
“不成想,事情最后竟是如此发展。我好心办错事, 不知贝勒爷要如何惩罚我, 还请贝勒爷示下。”
皇上一出手,就离间了他和德亨, 这也是削减雍亲王的势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不得不说,皇上还是皇上。
不管皇上知不知情他已经暗中投靠了德亨,此举, 都会让德亨“记恨”上他,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他阿灵阿也只能受着。
阿灵阿言语并不哀戚, 态度也并不低声下气,相反,他表现的十分的平淡,平淡的述说自己临终心愿,平淡的任由德亨处置。
他快死了,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再见到儿子,除此之外,他别无所求,也没什么好失去的。
所以他无所畏惧。
德亨也很干脆,点头道:“好,你称病,然后上折子奏请阿尔松阿回京为你尽孝。”又嗤笑一声:“我想,皇上会很愿意将阿尔松阿召回,然后让你拘在府上尽孝、守孝的。”
阿灵阿眼皮子跳了跳,就当没听到后面一段话,低下头去,恭敬道:“谢贝勒爷成全。”
德亨“嗯”了一声,闲谈般问道:“皇上很可能给格格赐婚佟佳氏,你怎么看?”
阿灵阿听了这话,先是反应了一下,然后瞳孔不受控制的一缩,继而眉头蹙了蹙,问道:“是赐婚隆科多这一房还是”
德亨:“很可能是他的次子玉柱。”
阿灵阿先道:“玉柱此子绝对不可,麻烦无穷,且身份不匹配。皇上若果真赐婚玉柱,是在羞辱贝勒爷,皇上绝对不会这样做的。”看了眼萨日格,又补充道:“若是格格愿意就另说了,听说玉柱十八九岁的年纪,人长的也算讨喜。”
萨日格开始运气,阿灵阿呵呵一笑,赶忙弥补道:“但隆科多会是一柄很好的伞,可以给格格遮风挡雨,只是人选吗”
“嘿嘿,岳兴阿此子,可用。”
德亨&萨日格:
看来他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阿灵阿:“您这赐婚的消息可保真?”
德亨:“猜的。”
阿灵阿顿时心下有几分数了,德亨说猜的,那就至少会有一半的可能是真的,如果这样的话,阿灵阿提醒道:“王爷可能会竭力促成此亲事。”
德亨:胤禛?
是了,现在的佟佳氏,出头的就一个隆科多,他代表了佟半朝,而如果能拉拢了他,那么与胤禛而言,是大好事。
德亨突然想起来般,问道:“皇上如果赐婚佟佳氏,不担心会将隆科多和王爷绑在一起吗?”毕竟萨日格可是和雍王府撕不开的关系。
阿灵阿笃定道:“隆科多不会理会王爷的。隆科多眼睛长在头顶,他看不上任何一个皇子。皇上就是看中他这一点,才选隆科多之子尚主。隆科多只会试图牢牢把住公主,而不会投向王爷。”
“但王爷会希望给外人一个隆科多是支持他的错觉。”
所以胤禛会竭力促成此亲事。
满朝皆知隆科多是康熙帝的表弟,没人说他还是康熙帝的小舅子,可见,佟佳氏的荣辱系在康熙帝身上,而不是哪个皇子身上。
佟佳氏超然的地位,决定了继任之君会按照应有的地位和态度对待佟佳氏。
但德亨知道,其实隆科多最后一刻是倾向了胤禛的,在即位的最初,正是顾命大臣隆科多替胤禛稳住了皇位。
阿灵阿继续道:“岳兴阿此子,柔性寡言,执拗偏执,用的好了,他会成为反制阿灵阿的棋子,格格也能拿的住他。”
事后诸葛亮谁都能做,但如阿灵阿这般有前瞻、有谋略的人,才是真正的聪明绝顶。
隆科多和岳兴阿这对父子的结局,都被他说中了。
萨日格听到阿灵阿说她能拿得住岳兴阿,不禁冷哧一声。
阿灵阿心下叹息,萨日格正是如花般的年纪,且容貌姝丽,竟然许给一个鳏夫,当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好在,她与寻常女子不同,她还有两个姐姐做前例,嘉仪郡主如何不好说,庄敏郡主嘛,听说生了两个孩子,居然有三个爹非说其中一个是自己的,你说这事儿闹的。
话已说完,德亨道了声:“多谢。”带着萨日格离开。
看着德亨和萨日格的身影消失在人流中,阿灵阿长长吁出一口气,语气轻快了几分,吩咐道:“快,推爷去集市走走,看看可有孙儿们会喜欢的玩意儿”
看萨日格就知道了,姑娘养好了,完全可以当男丁用,儿媳妇是给他生了一个孙子两个孙女吗?
明明是生了三个孙子!
宝贝孙子们要回家了,他这个做祖父的得多多准备礼物,孙子才会跟他亲呐
“哥,你信阿灵阿说的话吗?”萨日格问德亨道。
德亨走在充满各种味道的街市上,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
萨日格:“那,我真的要指婚那个岳兴阿吗?”
虽然都说岳兴阿最合适,但是,一想到这是被迫的指婚,萨日格就从心里厌恶。
德亨握住妹妹的手,语重心长道:“在哥哥眼中,只有你是最重要的,其他人都是附属。萨萨,哥哥希望你能自私些,让你以后遇到的每一个男人都成为你的调剂品,调剂品嘛,有喜欢的,自然也有不喜欢的,不要让这些人和事牵住你太多的心神。浪费精力。”
萨日格笑了起来,一跳跃过脚下的石子儿,壮志酬筹道:“没错,我的前程是星辰大海,男人都是我手里的棋子,就看我将之下到哪里去了。”
德亨笑道:“好妹妹,哥哥希望你能永远保持此刻的初心。”这样就不会受伤害。
接下来的日子,萨日格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考虑赐婚的事情,玉柱的确来了,但她只匆匆一眼,事后还是有人提醒她,她才记起来,然后就将之抛之脑后了。
拍卖会已过,已经七月份了,一些已经签署好贸易协议,无关紧要的洋人要离京,像是暹罗、安南、南掌、琉球等这样的南洋小国要回国复命,剩下的,就是诸如吕宋、西班牙、葡萄牙、英吉利、缅甸这些,还有事情未做了解,要留下来继续商谈。
其他吕宋等属于外洋事务,但缅甸和西藏之间,就是内部事务了,康熙帝将外洋事务交给萨日格这个新上任的总管去处理,缅甸和西藏事务,就是由他亲自处理。
缅甸大使替他们的国王提出从缅甸撤兵的要求,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之前周达龙从缅甸入藏,并领兵出征新疆时候,就给西藏做出了入缅的许诺,此时,康熙帝自然不会出尔反尔。
否则,西藏随时都会生乱,破坏好不容易达成的现有局势。
撤兵是不可能撤兵的,但可以将兵力集中,在缅甸北部和云贵交界处屯兵,守住要道,然后和缅甸谈借道伊洛瓦底江的可能性。
这是之前康熙帝让弘晖和德亨商议如何对待缅甸,两人提出的目前来说,于双方而言最有利最和平的相处方式。
伊洛瓦底江是德亨好不容易打通的通道,更将是入藏的粮道,是绝对不能用一次就放弃的。
西藏和青海活佛共同表达了这个意愿,他们请康熙帝派兵固守这条开阔通达的水路。
清廷这边的意愿表现的太过强烈,所以,缅甸提出一个要求,借道可以,但要请清廷出兵,帮缅甸攻打并吞并暹罗国。
康熙帝作为宗主,对缅甸如此狼子野心震怒,更是不可能同意缅甸此提议。
缅甸大使战战兢兢,此后也绝不再提出兵暹罗一事,但康熙帝心中已经有了警戒:
如果缅甸不逊,那么,就要防备缅甸刀锋向着驻军,将清兵驱逐出缅甸境内了。
兵,还是兵!
还有粮草!
还有通藏的血脉路径!
所以,对德亨,康熙帝是既爱又忌,爱这是他亲手养出来的孩子,忌他
如一股洪流,裹挟着所有人奔向他想要去的方向。
包括他这个皇帝。
这明明是皇帝才有的功德和权柄,德亨掌握了。
怎么能不让他这个皇帝忌惮,和嫉妒
八月份,康熙帝下旨,赐婚佟佳岳兴阿,尚端惠公主,封和硕额驸。命公主、额驸即刻在京完婚,然后离京,携缅甸、吕宋、西班牙、葡萄牙等大使,赴任马六甲。
隆科多竭力说服康熙帝,要将公主额驸留在京中,由朝廷派遣官吏去马六甲赴任,都被康熙帝否决了。
次数多了,隆科多再来,康熙帝就不见了。
九月初,阿灵阿病笃,已经回京的阿尔松阿上了病危折子,康熙帝带着太医摆驾钮祜禄一等公府,亲去看望阿灵阿。
君臣话别。
回宫后,康熙帝就病了。
此次病情来势汹汹,一连在床上昏迷两日,十日不能下床,皇帝病重的消息,是再也掩饰不住了。
无奈,康熙帝只得承认,自己生病了,不能处理朝政了。
朝廷,亟需选一个人出来,站在金銮殿上,驾驶大清这辆马车,继续前进。
【作者有话说】
当当当,原本是想晚上放出来的,既然写完了,我就不等了,现在就放出来吧今晚有活动,今天没有更新啦明天见哦
第 337 章
在萨日格真的赐婚岳兴阿, 德亨就知道,康熙帝和他,君臣之间, 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自从他从澹宁居出来,自从西北大捷午门献捷,自从他在府上守孝之后,康熙帝一共主动召见了他两次, 一次是委任他总理大臣,一次是给萨日格赐婚。
德亨不明白,康熙帝为什么不愿意见他。
但可以肯定的是,康熙帝在猜忌他,并且着手打压他。
别的德亨都可以接受,甚至他也可以接受将萨日格发配去马六甲开荒、建衙、驻军、开对外贸易公司。
但他实在不能接受将自己的才十七岁、如花似玉的妹妹嫁给一个老男人,一个丧妻的鳏夫。
只因为即将有成千上万以万两计数的金银从她手里过,和从他手里分权。
在萨日格收到赐婚圣旨, 连孝期都顾不得, 只能匆忙出嫁,纳喇氏高烧不退时候, 德亨就知道,他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
再等下去,再忍下去,他不知道自己还会再失去什么。
他要推动立太子。
只要胤禛立为太子,一切都将成定局,所有反对太子、和太子对着干的都是谋逆, 都要铲除, 为了稳固自己的太子地位, 这一点, 胤禛自己就能做到。
但德亨还有理智在。
康熙朝不是他的终点,雍正朝才是他的起点。
他不能给胤禛、给满朝文武一种,他可以操纵皇帝的宝座落在谁的屁股下的错觉。
那样的话,胤禛上位,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他了。
德亨需要一个隐秘的代言人,且不会想到他头上的嘴和手,这个人会是谁呢?
胤禩!
德亨邀请胤禩去泰和茶楼喝茶。
胤禩一个人来,只带了余泰一个内侍。
德亨笑话他道:“你这八贤王出行,都没甚排场的。”
胤禩自己给自己斟茶,笑道:“你好不容请我一次,我巴不得自己偷摸着来,唯恐引了谁的注意。”
德亨笑容便有些勉强:“如今,我也是人人避之不及了。”
胤禩摇晃着茶杯,身子向前倾了倾,神秘兮兮道:“非也,非也,你如今可是了不得的香饽饽,京城第一‘贵’公子,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得到的。我是怕坏了你的事儿。你请我一回不容易,定是有什么要事要和我商议,我可不得小心谨慎着些?”
这话说的,就跟久居别苑的侍妾,好不容易受到郎君召唤一般,忒的幽怨。
胤禩呷了口茶,收敛了笑容,些许担心问道:“你还好吧?”
德亨并不想惺惺作态,沉下脸,道:“不是很好。”
胤禩:“我猜出来了。隆科多次次向皇上请旨要公主留在京中,如果你也附议的话,皇上定会考虑的,但你没有,冷眼旁观,我就猜,你是希望公主离京的。”
德亨:“哦。”
胤禩捏着茶杯晃了晃,斟酌道:“让我我猜一猜,你如此疼爱妹妹,定是希望她留在京中,既能享受荣华富贵,又能大权在握,还能承欢父母膝下的,是不是?你不将她留下,而是任由她匆忙大婚、匆忙离京,你应是在保护她?”
“你因为什么保护她?如果是隆科多的话,不足以让你如临大敌,且这个时候,隆科多只会巴结你,和你交好。公主是你已经暴露的软肋,你是不想有人用她来要挟你?有什么样的大事,是要冒着被你、被弘晖、被雍王府以及衍潢、十三这些和你交好的皇阿哥、铁帽子王们报复的危险,要你将妹妹送走的?”
德亨勾了勾唇角,眼神犀利:“那你以为,会是什么样的大事?”
胤禩被他这近乎阴鸷的神情搞的愣了一下,良久,轻声道:“除了大位之事,我想不到还有什么。”
胤禩都已经自己猜出来了,德亨更是无意藏掖,直接道:“我想要立太子。”
胤禩捏着茶杯的手剧烈颤抖了一下,已经温热的茶水溅在手背上,他放下茶杯,掏出手帕仔细擦了擦,叹息道:“德亨,我们兄弟争了一辈子,‘立太子’这三个字从来没有直白的说出来过。而你,说这话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这不是简单的“立太子”三个字,这是在说:我想要那个位子,我想做皇帝。
德亨:“我也不是很明白,你们都明明斗成乌鸡眼了,怎么就不敢承认呢?你们没有一个人敢大声说出来‘我要做皇帝’这句话的。”
“父终子及,这不是天理伦常吗?有什么好羞于启齿的。”
胤禩的第一反应是警戒的巡视四周,没见到第三个人还不放心,还问德亨:“你这里隐蔽吧?”
德亨被他这窝囊样给气的差点笑出声,给他一个很不雅的白眼,道:“隐蔽。除了你带来的余泰,没有第四个人。”
胤禩这才松了口气,苦笑摇头道:“皇上罢了,不说以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了。你想立老四?现在皇上病重,且的确是个好时机。”
且眼看着,皇上这次是真的病重,很难说能不能挺得过明天。
这个时候,不管是康熙帝愿不愿意接受,不管朝臣们站谁的队,立太子、选继任君主,都是势在必行了。
而如果康熙帝坚持不立新太子的话,可能这次也会不了了之,但若是有一股不容忽视得势力,有意掀动浪潮,一定要立新太子呢?
皇上已经是强弩之末,他恐怕已经无力阻止这股浪潮了。
“我真羡慕老四。”胤禩十分不甘心的道,且完全不隐藏的在德亨面前露出他嫉妒到嫉恨的嘴脸。
但最后,还是忍着不甘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德亨说出自己的想法:“你去鼓动以前支持你的宗室王公们,向皇上请求立十四阿哥为太子。”
胤禩:“哈?”他没听错吧?
是十四。
不是四?
德亨沉声道:“你没听错,这个时候,谁蹦跶的最欢,谁就最引皇上厌恶,朝廷、八旗动荡,皇上为了稳住岌岌可危的局势,会考虑选一个能压住大势的太子出来。”
胤禩:“而能压住大势的人,除了有军功、有财力,还缺从龙功臣的皇子,只有老四。这个时候,谁能站的离老四近,谁就能获得从龙之功。而有慧眼之人、甚至是朝中中立派,都会选老四。大势自然也就压下来了,朝局稳了。这正是皇上想要看到的。”
“如太极抱阴阳,此消彼长,拥护老十四的宗室、八旗王公们消的是老四,最后长的也是老四,劣势转瞬为优势,赢的,总是他。”
“我听说,你年少时候,跟在皇上身边,皇上令随扈大学士们教你读书,看来,你并没有淘气,是真的学进去了。”
倒也没这么复杂,只是想要你闻到花香,先给你塞一箱鲍鱼而已。
想要立胤禛,先让康熙帝看看他的其他儿子有多么不堪、有多么想盼着他早死吧。
德亨:“那你干不干?”
胤禩非常痛快:“干。”
德亨对他的痛快诧异了一下,问道:“你的条件?”
胤禩凑近了他,眨眨眼睛,试探道:“那你叫我一声八叔?”
德亨给他一个“你别闹了”的眼神,这算什么条件。
逗的胤禩又是摇头又是忍不住笑的,道:“我说真的,你总是不信,真让人伤心。”
胤禩只得说出自己真正想要的:“我只有一个条件,以后不管你做什么,带上我。”
德亨稍有疑惑:“什么意思?”
胤禩:“我早就发现了,你的治世方法和我们都不同,但人心凝聚的却不是一般的牢固,你收我做个主簿?还是做个账房先生?我都能接受,总之,你得带着我一起做事。”
德亨惊疑不定的看着胤禩,他就知道,胤禩不是那么好相与的,看吧,一下子直指德亨要害了。
翻译一下,胤禩要做德亨心腹中的心腹,无论德亨做什么决定、做什么事情,他都要参与。
弘晖都不敢提这样的要求。
有些事情,锦绣都要有意躲着,保持着安全界限,不去问,更不掺和。
胤禩却提这种更加紧密的要求。
最终,德亨还是摇头,道:“我不会许做不到的承诺,你换个条件吧。”
胤禩皱了下眉,道:“这并不难以接受”
德亨:“如果你说的是九阿哥和你这样的情谊,那的确不难以接受,甚至我愿意花费心思去糊弄你,但这种虚与委蛇,总有一天是会败露的,而我也根本装不了多久,着你也能接受吗?”
胤禩:
“我不想骗你,我知道我做不到,所以我不承诺。”德亨强调道。
胤禩叹气:“你这话,倒让我更加觉着你值得。”
“那我没什么条件了。”
德亨奇怪:“你就不想做辅政王大臣?新君登基后,安抚也好,做戏也罢,□□也行,一定会提拔兄弟,到时候给你封亲王,委以重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好吗?”
胤禩睨他一眼,懒懒道:“对我们这些皇子来说,除非坐上那个位子,否则,做闲散宗室还是做辅政王大臣,都无甚区别。”
胤禩说的这个皇子,是不包括胤祄这样有一半汉人血统的皇子,他口中有资格继承皇位的皇子,到胤禵止。
德亨不信:“还是有区别的吧?”
胤禩突然冷笑:“哼,皇位之下都是奴才,有什么区别。”
原来你也知道啊!
德亨:“总之,你若是能替我做到,这个条件就先给你记着,你随时都可以提。”
胤禩似笑非笑:“然后如果你做不到,或者不想做,就可以跟我说,让我再重新提一个,是不是?”
德亨老脸一红,耍赖嘟囔道:“你就说你帮不帮吧!”
“帮!怎么不帮!不帮我跟你废话这许多。”胤禩没好气道,“看不到你八叔茶杯干了?斟茶!”
德亨:
伺候胤禩喝了一杯茶,两人开始推演过程,商议细节,挑拣漏洞,务必将立太子之事成功落地
紫禁城。
康熙帝好不容易能下床走两步了,就在乾清门召开了一次大朝会,本想露个面,让大臣们亲眼看看,他这个皇帝还好好的,大清的天没塌下来,就要散朝的。
结果,一上来,苏努、满都护等宗室、八旗王公,四格、查弼纳等朝廷重臣,萧永藻等大学士汉臣,齐齐上奏,请求皇上立皇太子,以安社稷。
康熙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上次这种一边倒之势,还是四十八年推举胤禩为皇太子那回。
那一次,康熙帝至少是知道这些八旗王公们是要立谁的,而现在,在这一刻之前,他没有接收到任何有关臣子谋立皇太子的消息。
【作者有话说】
好吧,外头下雨了,活动取消了,只能在家继续加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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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赛诗会
朝遣迎亲马,夕贺新婚郎,煎熬小半日,催更如催妆。少年秉奇志,岂止家安康,康雍本盛世,时运正煌煌。纺织联满蒙,巾帼才可彰,行商窥海外,化工试锋芒。生民自安乐,国运亦隆昌。欲观风云起,且待笔墨长。
(我字多能不能算我多加hhhhh)
第 338 章
看着丹璧之下那一个个虎视眈眈的臣子, 康熙帝到底是做了六十一年的皇帝,忍住了这一瞬的愤怒和恐慌,稳住心神, 沉声问道:
“依尔等之言,朕该立哪一位皇子为宜?”
苏努道:“我满洲以武功得天下,当立武功卓著之皇子为皇太子。”
康熙帝:“是谁?”
满都护:“若论军功,皇子当中, 当以十四阿哥为首”
朝臣顿时喧哗起来,一片附议之声。
康熙帝眼前一阵发花,原来是十四。
竟是十四!
康熙帝看着阶下的皇子们,今日参加朝会的皇子,有四、八、十、十二、十四四位皇子,康熙帝问道:“你们呢,朕的皇阿哥们,你们也推举靖郡王吗?雍亲王, 你先说。”
胤禛掷地有声道:“儿臣一应听从皇上之命, 若皇上立十四弟为皇太子,儿臣无有二话。”
康熙帝浑浊的老眼亲眼看到, 在胤禛说出这番话后,胤禵面上现出狂喜之色。
“胤我、胤祹,你们呢?”
胤我无所谓道:“儿臣全听皇上的。”
胤祹也朗声道:“儿臣亦是如此。皇上,儿臣领宗人府,苏努等宗室所主张,非儿臣所愿, 还请皇上明察秋毫。”
康熙帝清晰看到, 胤禵听到这话后, 原本狂喜的脸上现出阴郁仇恨之色。
好哇, 以前他总认为,喜怒形于色是老四的性情,如今看来,竟是老十四的!
“阿灵阿”话出,才惊觉,阿灵阿已于前些日子病故了,咽下喉咙里涌上来的苦涩,改口道:“马奇,你怎么说?”
马奇出列:“老臣昏聩,无从分辨皇阿哥贤愚,还请皇上定夺。”
康熙帝:“苏库。”
苏库:“老臣附议。”
康熙帝:“富宁安。”
富宁安:“皇太子关乎国本,臣请皇上三思。”
回到乾清宫,康熙帝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痰,吓的李玉、魏珠等魂飞魄散,立即去召御医开看诊,还没有散去的皇子大臣们也听到消息,也不离开了,就聚在乾清门等消息。
康熙帝恍恍惚惚中看到了很多人影,他抬了抬手,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握住,有担心的声音在耳边声声响起:“汗阿玛,汗阿玛您觉着怎么样了汗阿玛,您感觉可还好吗汗阿玛”
康熙帝努力定睛看去,眼前人现出了脸,他张了张嘴,这人就迸发出惊喜的神情,凑近了他,不住安抚道:“汗阿玛,您醒了,太好了,御医说您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康熙帝:“是老四啊。”
胤禛一面招呼御医快过来看诊,一面应承道:“是,是儿子,胤禛,汗阿玛,先让御医给您看诊可好?”
康熙帝点头。
胤禛松开手,让出位置给御医,但仍旧站在康熙帝抬眼就能看到的位置,关切的看着御医诊脉。
康熙帝闭上眼睛,等着御医诊断。
御医诊断如常,施针之后,只是开了个疏散解郁的方子出来。
康熙帝明白自己的身体是怎么一回事,就是给气着了,也不为难御医,让他退下煎药去。
康熙帝抬了抬手,胤禛忙上前握住,问道:“汗阿玛可有吩咐?”
康熙帝:“还有谁在?”
胤禛:“儿子们都在呢,五弟、七弟小十八、小十九都在外头。御医怕污浊了您的气息,只允许一人在塌前伺候,儿子为长,弟弟们便推举儿子在塌前伺候,如今他们都在门外呢,汗阿玛可要见他们?”
儿子为长
康熙帝:“扶朕起来。”
胤禛忙上前倾身,将康熙帝半抱着起来,李玉趁机在康熙帝身后塞了大靠枕,胤禛轻轻将人放下,康熙帝就倚靠在了大靠枕身上。
康熙帝急促的呼吸几下,咳了两声,胤禛快速抽出自己帕子托在康熙帝颌下,接住他咳出来的痰。
这等腌臜事,胤禛做起来熟练又自然,毫无异色。
康熙帝见他将沾着自己痰的帕子交给御医去查看,就虚弱半合眼道:“弟弟们倒都听你的。”
胤禛平淡道:“我们兄弟之间,平时虽各有脾性,但长幼人伦从未错乱过,这都是往年读书时,汗阿玛教我们的。”语气中多有感慨之意。
康熙帝似喃喃似低语道:“长幼人伦”
“二阿哥那里怎么样了?”
胤禛心下重重一跳,面上却是如常,语气更是没有半点起伏,禀道:“二哥还在咸安宫安住,没有汗阿玛旨意,儿子等不敢去告诉他。可要召他来见驾?”
康熙帝沉默良久,道:“郑各庄已经修建好一年多了,让他搬过去住吧。”
胤禛心下狂喜,面上犹豫道:“汗阿玛,这个时候要不要再等一等,等汗阿玛身子康健之后,亲自送二哥出城?”
康熙帝摇头,道:“不用了,早些搬,也能少些是非、弘皙呢?”
胤禛:“弘皙也在外头候着呢,可要将他叫进来?”
康熙帝再摇头,道:“不用了。他比弘晖还要大几岁,如今还住在宫中,不成样子,朕册封他为亲王,让他离宫建府吧,这事儿你来办。”
胤禛:“是,儿子定将这件事办的妥妥的,到时候,建府的一应明细,还要请汗阿玛过目。”
康熙帝点头。
良久,就在胤禛以为康熙帝睡过去时,康熙帝出声道:“胤禵”
胤禛试探着给胤禵求情:“汗阿玛,您别生十四弟的气,这事儿,估计是有人挑唆的,那群王公闲着就生事端,这是拿十四弟做了顶缸”
康熙帝厌恶道:“你不用替他说话,朕还没糊涂,谁是谁非,朕还能分的清楚。”
胤禛低下头去:“是。”
康熙帝:“罢了,今日就到这里吧,叫雅尔江阿和衍潢进来。”
胤禛:“是,儿臣告退。”
在脚踏上磕了一个头,胤禛轻手轻脚的告退。
一直等出了西暖阁的门,胤禛憋着的一口气才轻轻吐出来,对所有看向他的弟弟们颔首,然后对衍潢道:“简亲王、显亲王,隆科多统领,皇上召见。”
胤禵当先问道:“皇上可有说起我?”
胤禛面色大变,低声喝道:“噤声!这是什么地方,怎由得你大声喧哗!!”
胤禵面色骤变,不等他反驳,李玉疾步出来,压低声音问道:“皇上问,刚才是谁喧哗?因何喧哗?”
所有人:
所有人的视线都有意无意的向胤禵望去。
胤禵更是脸涨成了猪肝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压着声音道:“是儿子担心汗阿玛身体,一时情急,失态喧哗,请汗阿玛恕罪。”
李玉道:“奴才会禀告皇上的。三位,请吧。”
雅尔江阿、衍潢和隆科多深深吸一口气,整理衣冠,跟着李玉迈过门槛儿,左转,进入西暖阁。
除了苏努这些人,没有一个人理会还跪在地上的胤禵。
兄弟当中,只有胤禩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声的安慰。
胤禵低下头去,掩饰住眼睛里浓浓的不甘之色,他没想到,皇上身体已经弱到这个地步了,明明消息不是这样的。
都能上大朝会了,不该是这样的。
胤祺和胤祐等都绕开胤禵,向胤禛聚拢而去,胤祺低声快速问道:“皇上怎么样了?”
胤禛声音虽然低,但字句清晰回复他,也是回复所有注意倾听他说话人:
“皇上已经醒过来了,只是气怒攻心而已,御医说没有很大关隘,安心修养即可。”
所有人齐齐看了胤禵一眼,虽然没说,但有志一同的,表达出了一样的氛围:
皇上恐无法安心了。
皇上原本身体已经好了,都能召开大朝会了,结果呢,被人一气,又躺下了。
立皇太子这件事,既然起来了,就不会轻易压下去,若之前还能有侥幸,只当是一次寻常病痛,但经过今早大朝会,谁都可以断定,康熙帝不行了。
这次恐怕是真的。
气死人、气死人,真不只是一句谐语。
现实中,是真的有因生气而死的人。
尤其是病人。
胤禛就当没看到这些,对弘皙道:“皇上说要封你为亲王,让我给你开衙建府,我会即刻着手内务府和礼部去操办,京中你看中哪块地,或者哪个府邸,都可以跟我说。”
弘皙面色苍白,继而眼泪大颗大颗落下,只点头,不说话。
胤禛拍了拍他的肩膀,权作安慰吧。
胤禛对胤祹和胤禄道:“皇上有旨,要让二阿哥迁移去郑各庄,你们一个宗人府,一个内务府,这就操办起来吧。”
胤祹和胤禄都束手应下:“是,弟弟即刻就着手操办。”
马奇、富宁安等都问道:“皇上对我等可有吩咐?”
胤禛摇头,道:“皇上只吩咐了本王这些。”
马奇和富宁安都点头,然后安静等待。
雅尔江阿、衍潢、隆科多出来后,康熙帝又叫了马奇等这些议政大臣进去,马奇等出来,又叫了鄂伦岱等内大臣进去,鄂伦岱出来了,又叫了张廷玉等汉臣进去
和平时召见臣子谈论政务并无不同,只是这一次,所有人不自觉的就带上了一种下气的氛围,都当这一次召见,就是康熙帝的遗言了。
除了去办事的人,一直等到紫禁城要下宫钥了,朝臣们才托着沉重的身子离开。
他们不吃不喝,就这么在乾清门站了一整天,而胤禵,康熙帝没让起,他就这么在乾清宫大门前的台阶上跪了一整天,最后是被人抬走的。
胤禛和弘晖一回府,就吩咐道:“去请端平贝勒来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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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吧,还有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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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赛诗会
新岁将临墨韵融,心驰妙笔意难慵。
速书锦卷晋江畔,逸趣奇思韵万重。
第 339 章
住的近就这点方便, 就算已经宵禁,穿过一个个庭院之后,也能通往想去的地方。
德亨从小门来到胤禛书房, 见礼后坐下,等着胤禛说话。
见德亨无甚精神的模样儿,弘晖担心的握住他的手,德亨摇头, 表示自己没事儿。
胤禛维持着端茶杯的姿势已经有整整两炷香了,就在等德亨过来。
德亨来了,胤禛才带着疑惑开口道:“今儿这事着实蹊跷,不声不响的,老十四是怎么做到的?”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老十四的势力已经大到这个地步了吗?
而且,不只是他,看皇上气成那个样子, 也不像是提前知道的样子。
弘晖:“我看今日应声之人, 多有八爷以前的亲信,他们原本已经沉寂了, 今儿却在朝上叫嚷着立十四爷为皇太子,难不成是他要立十四爷?”
胤禛眉头紧紧皱了一下,问德亨道:“你怎么看?”
德亨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反应了一会,才察觉胤禛是在问他话:“啊?”
胤禛眉头皱的更紧了,语气里带着担忧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还在为萨日格伤心呢?”
德亨摇头, 然后又忍不住哽咽道:“我额娘的烧还没退, 时好时坏的, 还总是夜里做噩梦惊醒,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胤禛:
生老病死,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没办法。
皇上享有天下供奉,最好的御医就在宫里,还不是束手无策。
胤禛:“纳喇夫人这是心病,你回去告诉她,今年过年,爷一定会让萨日格回来陪她过年。”
德亨掉下一颗眼泪,砸在弘晖握着他手的手背上,烫的他心口重重一颤,反射性将德亨的手握的更紧了些。
德亨点头,哭道:“我会跟她说的。”
胤禛见他这样,知道他现在恐无心他事了,就道:“回去吧,让弘晖送你。”
德亨点头,和弘晖一起起身,行礼告退。
今夜无月,亦无星。
出了雍亲王府,灯火逐渐从暗淡到消失,兄弟两个就这样沉默的走在漆黑寂静的小路上。
良久,弘晖先开口,道:“今日隆科多找到我,说从今天开始,他要加紧九门巡防,要我问你要一百辆自行车,还说他已经禀告了皇上了。”
德亨已经平静下来,只淡淡两个字:“没有。”
他为什么要将萨日格送走,就是为了此刻能毫无顾虑的拒绝。
弘晖点头,道:“明天我回复他。”
又是一阵沉默。
又良久,弘晖道:“这次,恐怕就是结束了。”
德亨点头:“嗯。”
弘晖:“不管是谁,我都谢谢他。”
八爷也好,十四爷也好,还是不知道的另外的谁感谢你们的作死。
德亨:
弘晖甩了甩他握着的手,轻嗔道:“你说句话。”
德亨闷声道:“没什么好说的。”
弘晖:“好吧。”
再良久,弘晖道:“等咱们就让萨萨回来,你不是想在天津建公司衙署,选好地了吗?”
德亨:“还没。”
弘晖无声笑了一下:“你现在就可以挑选起来了。”
德亨:“好。”
不知不觉到了国公府后门了,弘晖望着黑暗里的府邸,轻声道:“不改贝勒府也好,可以直接改为亲王府。”
德亨:“我进去了。”
走了两步,手还攥在弘晖手里呢。
弘晖将他拉回来,道:“你到底怎么了,不能跟我说吗?”
德亨想了想,道:“让衍潢顺其自然吧。他早晚要下来的,他一个铁帽子王,太精明强干了不好。”
衍潢一直在做康熙帝的禁军统领。
他只年少时和德亨走的近,随着年岁见长,两人各奔东西,就都远了,跟胤禛更是八竿子打不着。
后来因为月兰的一些私人做派,衍潢“看不惯”,姐弟两个狠闹了一场,还是经过康熙帝调节,姐弟两个才作罢。
只是这些年,也少有来往。
康熙帝信任衍潢,就是信任他的这份“孤”。
这一切,都是为了康熙帝的最后一刻做准备。
能见证康熙帝最后一刻的,一定会有衍潢。
衍潢起着控制局面、稳定局面的作用。
就比如今天,康熙帝病危,这么多皇子和朝臣都集聚在乾清宫外,让谁进去,不让谁进去,衍潢几乎有决定性的话语权。
他是铁帽子王,是宗室,是康熙帝十年如一日信任的禁军统领,他还是康熙帝的外甥女婿,只要没有像是雅尔江阿这样的人反对,他就可以做主谁可以进,谁不能进。
最后是胤禛进去了,理由就是他为众皇子之长。
如果,今天就是康熙帝的最后一天,那么,做为床前孝子,胤禛塌前即位,会有争议,但最后坐上皇位的仍旧会是他。
这就是衍潢会起到的决定性作用。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衍潢就是德亨给胤禛上的那道保险锁。
但现在,计划赶不上变化,德亨没有想到,他会是最后推一把的那双手。
如今局势一边倒的向胤禛倾斜,衍潢就不是必须的了。
衍潢要开始为新朝打算了。
胤禛的禁卫统领,不会再是衍潢。
在康熙帝和胤禛眼皮子底下,衍潢最好能始终如一的公正廉洁,保持他那一份“孤”。
不要让胤禛产生威胁感。
衍潢的作用,德亨跟弘晖说过,此时点头道:“我会提醒他的。”
德亨:“我没什么要说的了,你放手。”
弘晖反而越发握紧了他,凑近他耳边,用气音道:“是你做的吧。”
德亨手不受控制的瑟缩了一下,弘晖叹道:“你反应太明显了,德亨。”
德亨:“也没有吧?”
弘晖:“你六神无主的,我一猜就猜到了。”
德亨:“王爷就没看出来。”
弘晖:“我又不是他。”
“我不管你是怎么办到的,我就当不知道有这回事,你也一样,权当没做过。以后你再做这种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记得在我面前表现的自在些,活泛些,不然,我会担心,然后一猜就猜到了。”
德亨突然抱住他,将头埋在他肩窝里哭起来。
他压抑着声音,在黑暗的小巷子里,哭的不能自已。
弘晖紧紧回抱住他,手掌一下一下抚在他绷紧的背上,心想,皇上一定不知道他失去了什么。
德亨心那么软,他怎么能忍心伤害他
德亨以为至少会有一番纷争,流血什么的,或者还会有逼宫?
毕竟胤禵一伙人看着就不像是能隐忍会退让的样子。
但事情发展比他想象的要平静许多,或者,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曾经有过激流,只是不为人所知而已。
十月一日,颁金节,在这个与以往并无不同的节日里,康熙帝下了立皇四子胤禛为皇太子的诏书。
昭告天地。
普天同庆。
第二日,康熙帝起驾畅春园,将这座庄严肃穆的紫禁城,交给了它的新主人。
几家欢喜几家愁,紫禁城的喧闹与德亨无关,他在府中照看母亲,安静守孝,永华和永璋也被送回雍王府,这份热闹他们不能缺席。
期间,德亨知道了弘晖与胤禛发生过一次争吵,弘晖想胤禛能够下令,将萨日格召回京。
但胤禛顾忌着康熙帝,犹犹豫豫的不肯下皇太子令。
从萨日格册封公主,到指婚,到去马六甲,件件都不同寻常。
复杂到让胤禛拿不准康熙帝的具体态度,更不敢去轻易触碰。
今天的一切得来不易,所以他犹豫。
而弘晖只想妹妹不再受多余的苦,尽快回京。
德亨去了雍王府一趟,他赞成胤禛的决定。且自从胤禛册封皇太子后,纳喇氏就开始退烧了,夜里睡的安稳了,身体也在好转,萨日格迟一天晚一天回来都不打紧。
弘晖心里还是憋下了一口气。
但他如今身份不一样了,他的父亲是皇太子,他是世子,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他,在这个关键时候,他不能行差踏错一步,尤其是不能传出父子不和的话去。
这几乎是致命的打击。
好在萨日格很快传来新的信件,她在缅甸带人捕捉了一头大象和一头小象,这是一对母子,特地用船运去北京,作为给胤禛册封皇太子的贺礼。
这对母子象运到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初了,胤禛觉着寓意很好,就将这对母子象送去了畅春园,孝敬给康熙帝。
康熙帝坐在轮椅上,被推着去兽园,看见了到了新环境十分不安的一大一小两只象,回去时候,对胤禛道:“让萨日格回京吧。”
胤禛默默跪地叩头,谢皇上隆恩。
过了几日,康熙帝病危,所有皇子和宗室八旗王公文武大臣们齐聚畅春园,弘晖亲自打马来接德亨,说康熙帝要见他。
不等德亨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弘晖就将他送上马,焦急道:“快些,要来不及了。”
德亨失魂落魄踉跄着进了康熙帝在畅春园的寝殿清溪书屋,康熙帝已经瘦成一个纸片人,陷在被褥中,形销骨立。
德亨几乎不敢去握他的手,跪在塌前,就这么呆愣愣的看着他。
胤禛轻轻唤道:“汗阿玛,汗阿玛”
康熙帝睁开眼睛,看到了德亨,缓缓道:“是德亨来了啊。”
德亨失声痛哭起来。
康熙帝颤抖着手指去给他擦眼泪,道:“朕将萨日格召回京了,你不怨朕了吧?”
德亨只能哀哀哭泣,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康熙帝放下手,闭上眼睛,道:“出去吧。”
德亨只是哭,不动弹。
胤禛等了一会,轻声道:“德亨,跟孤出去吧。”
德亨膝行两步,握住康熙帝冰冷的手,问他:“皇上,您为什么不信我。”
胤禛警告道:“德亨!”
康熙帝不语。
德亨执意要一个答案,他声声泣道:“皇上,我想听您亲口说,皇上,您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您为什么不愿意见我,您知道我每天都在想您吗?”
“德亨!”
“老四,你先出去。”
“汗阿玛”
“老四,让我们爷俩说说话,你先出去吧。”
“是,儿臣遵命。”
出门前,他回头看一眼,心下叹息,放下帘子走了出去。
德亨还在哭,康熙帝就这么看着他哭,这两日是这两日吧?他神志不大清醒,昏睡的时间多,清醒的时间少,可能他真的大限已至吧。
就这么混混沌沌的看了一会,脑子好像过了一道坎儿,突然就清醒了过来。
他回握了一下德亨的手,问道:“德亨,你有什么志向吗?朕记得你小时候,跟朕说,要让我大清的船开到的地方,都是大清的海域,你现在做到了,你以后还有什么志向吗?”
德亨抽噎道:“没有,我一直没有什么志向,划海域也不是我的志向,我只是想给自己找个事情做而已。”
康熙帝:“原来如此。”
“那你想要什么呢?”
德亨摇头:“也没什么想要的。”
康熙帝:“无欲无求啊,那可难办了。”
德亨还在控诉:“皇上,只要您开口,我可以什么都给您。您怎么能那样对我,我在澹宁居住了半年,我那么信任您,您为什么要那么对我。”
康熙帝:“你还是怪朕。”
德亨只是哭。
说不上后悔与否,他只是难过。
只有深处其中,才有切肤之痛。
他和康熙帝只交锋一次,他就受不了了,胤禛他们这么多年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以后,他和弘晖会怎么样,和胤禛又会怎么样?
康熙帝长长叹息一声,这口气长的就好像要将胸中所有的气都叹出来一般,呢喃道:“朕记得你一直想在正阳门内建一座图书馆,朕准了。”
德亨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般,大哭道:“皇上,您能不能不要走!”
胤禛一直在仔细听着内里的声音,他听到德亨这声高亢的呼声后,猛的掀开帘子进来。
其他皇子皇孙也一直在注意着动静,此时也跟了进来。
嫔妃、公主们紧跟其后。
再之后是王公文武大臣。
康熙帝最后看了儿孙们一眼,短促的“呵”了一声,缓缓合上了眼睛。
德亨嚎啕大哭起来,胤禛带领所有皇子皇孙们缓缓跪了下去。
叩头。
送终。
德亨就这么握着康熙帝的手,直到他手指僵硬,渐无声息。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康熙帝玄烨驾崩于畅春园寝殿清溪书屋。
皇太子胤禛灵前即位,次年改年号雍正,是为雍正元年。
新的朝代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写完,诸多感慨。想要说些什么,但又发现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就跟德亨和康熙帝走到这一步,一个一个的问句,最后都没有答案一样。
他现在就开始害怕了,他不知道最后会和胤禛走到哪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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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赛诗会
催更诗
馆中墨香犹未散,
德亨心事几人知。
盼君早续新篇至,
莫让读者久等迟 。
第 340 章
康熙帝的葬仪办的庄重奢华, 当下国库丰满,雍正帝为表诚孝,样样无不勉力而为。
因为雍正帝是以皇太子之身顺理成章毫无争议即位, 且他已经监国一个多月,所以,不管是先帝葬仪,还是正式处理朝政, 都无枝节,一切都井井有条。
康熙帝梓宫在乾清宫停灵20天,后移灵景山寿皇殿暂置。
期间,雍正帝白日在乾清宫偏殿召见大臣,夜晚在正殿梓宫前守灵,同时命养心殿造办处搬迁,重新修缮养心殿,作为他新的起居之所。
养心殿原本就是皇帝临时休息的宫殿, 后来被康熙帝改为造办处, 现在将内里清空,宫殿规制方面都没问题, 只稍作修缮,摆上家具,就可入住了。
在乾清宫守孝二十七天之后,雍正帝正式入住养心殿,乾清宫为先帝常住之所,宾天不足一月, 作为孝顺儿子, 雍正帝是怎么都不会入住的。
“我为子, 居住养心殿, 如皇父犹在矣”
这是朝臣们再三请命后雍正帝的原话。
总之,不管真情假意,新帝“诚孝”二字堪为天下之表率。
挺拉友好分的。
二十七日守孝结束,新王朝伊始,第一件事,就是大封前朝后宫。
前朝就是给兄弟、儿女们加官进爵,进爵前要先做一件事,改避讳。
哥哥晋升做了皇帝了,来来,老爹给咱们兄弟起的名字,某一个重复字,是哥哥独有的了,你们不许用了,改了吧。
允。
哥哥给的,你们才能要,不给的,不能要,知道不?
做皇帝的,就是这么霸道。
不服,也得受着。
改完名字后,开始大封兄弟。
允禩册封和硕廉亲王,允我册封和硕敦亲王,允祹册封多罗履郡王,允祥册封和硕怡亲王,允禑、允礼册封固山贝子,允禄、允祄册封多罗贝勒,十八往后的弟弟们年岁尚小,继续留宿宫中读书,暂不册封。
然后就是儿女。
弘晖册封瑞亲王,德亨册封定亲王,卓克陀达册封固伦公主,依尔哈册封固伦公主,萨日格册封固伦公主。
剩余儿女年岁尚小,不做册封,移居阿哥所,和年小的叔叔们一起去上书房读书。
后宫就是册封太后、皇后、嫔妃,不做表述。
除此以外,雍正帝还晋封宗室镇国将军叶勤为镇国公,宗室镇国将军务尔登袭爵镇国公。
夫人纳喇氏为亲王太妃。
改镇国公第三子德三名讳为弘旦,封镇国将军。
册封礼和皇后、皇叔、皇子、公主册封礼一起进行。
前者一切正常,但叶勤一家的加入,未免有些让人侧目。
但想到还未远去的“前朝旧事”,大家也就能理解了。
新帝的心思很好猜:先帝没给你的,朕给你。
朕不仅给,还要多多的给,大大的给,不仅给你,还给你的至亲家人。
你叔父务尔登原本是降等袭爵,现在也不降等了,恢复祖宗阿拜原爵镇国公,出孝后,老公府也不用改将军府了,维持原状,仍旧是国公府。
你满意吗?
养心殿,君臣正在议事。
因为议的多是家事,所以,在场的臣子就是改换新身份的兄弟和儿子们。
雍正帝面色不是很好看:“太后还不是不肯移居慈宁宫吗?”
允禄点头,道:“因为允禵降爵、守灵一事,太后不愉,拒绝移居慈宁宫,也拒绝见皇后。”
雍正帝坚持先帝突然驾崩,是因允禵结党聚哮朝堂,谋逆大位之故,此为大不孝。
所以,一即位,就将允禵的爵位从靖郡王降为贝子,命其每日在先帝灵前跪满六个时辰,赎罪。
参与谋逆的宗室、八旗王公们也被治罪,降爵、削爵都是轻的,很有不少一批人,被剔除黄带子,沦为旁支红带子,他们的佐领、庄园、田宅等自然也都归公。
太后的意思很简单,放过允禵。
但这是不可能的,允禵不逊,不管是从哪个方面,雍正帝要想安生,都不能将允禵放出来。
雍正帝去看十三弟怡亲王允祥。
允祥从沉寂了十几年的小透明一跃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辅政王大臣,并没有飘。
相反,他为人更加沉着冷静了。
允祥道:“先帝驾崩还不到一个月,尚未走远,太后思念先帝,不愿移宫也是有的。”
雍正帝悲戚点头,道:“太后与先帝鹣鲽情深,罢了,移宫之事,暂且搁置吧。”
允禄点头,开始说第二项:“坤宁宫乃祭祀之所,实在不宜居住皇后的意思是,皇上不住乾清宫,她作为皇后,也不应居住坤宁宫,愿长住长春宫,请皇上允准。”
长春宫为西六宫之中心,算是在养心殿正后方,和乾清宫、坤宁宫的格局相符。
雍正帝面色和缓些,道:“皇后向来贤良,就依她愿吧。”
允禄点头,开始说第三项:“庄亲王病笃,但未有男嗣承爵,请皇上裁夺。”
庄亲王乃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爵,庄亲王博果铎是皇太极的孙子,他自己没有儿子,但他有兄弟、有侄子,按说,应该从他兄弟支中挑选一个出来,继承王爵。
允禄也是这样打算的,所以,他示意总理先帝丧仪、刚从内务府总管卸任的宗正允祹详说硕塞这一支的子嗣情况。
雍正帝半合着眼,数着念珠听允祹列数有资格承爵的子弟,允祹说完,允禄等着雍正帝做决定。
雍正帝:“硕塞这一支,实无出众人物,如何能承世袭罔替之王爵?”
所有人心中齐齐一突,皇上这是要收回庄亲王王爵?
允祥迟疑道:“庄亲王王爵乃是祖宗留下来的世袭罔替之爵,确实不能等闲视之,若论人才,宗室之中也有几个上进之人皇上可有主意了吗?”
您直接说您什么意思吧,不过,这是祖宗传下来的铁帽子,撤是绝对不能撤的。
雍正帝:“若论人才,朕还未发现有出我兄弟之右者”
一直沉默的允禩面部肌肉控制不住的跳动了一下,跟看怪物一样看着雍正帝,雍正帝瞥了他一眼,继续道:“朕兄弟众多,欲从中选出一人承继庄亲王爵,尔等可有人选吗?”顿了下,又加了句:“自荐也可。”
啊这!
不愧是你啊老四,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这是有多恨你的兄弟们啊!
允祥深吸一口气,道:“臣弟”
“十三,你渴不渴?弘晖,给你十三叔奉茶。”雍正帝关心道。
其他人:
弘晖给允祥捧了一杯茶,忍笑道:“十三叔,请喝茶。”
允祥半起身,双手接过弘晖的茶,识趣的喝茶不说话了。
允祹道:“皇上,您看臣弟可行?”
雍正帝道:“定母妃只你一子,如何能出继?世人要怪朕不容兄弟了。”
呵呵。
只一子?
允禄和允祄异口同声道:“臣弟”
哥儿两个对视一眼,允祄先道:“哥,这个机会就给弟弟吧。”
铁帽子王,听着好听,出继之后,父母兄弟亲人就都不是自己的了,和皇室嫡枝也远了,是什么好事吗?
允禄:“长幼有序,你做弟弟的且靠边站。”
允祄:“哥”
雍正帝轻咳一声,兄弟两个都看向他,他道:“十六说的对,长幼有序,不好乱了尊卑,就十六弟吧。十六弟放心,就算出继了,你也是朕的亲弟,可以随时入宫看望太妃娘娘。”
允禄心下叹息,起身跪地恭敬谢恩:“谢皇上隆恩。”
一个铁帽子王爵到手了。
允祥后知后觉的发现,庄亲王爵本就是四哥留给十六弟的“奖赏”,对小十八而言,他若是出继了,那可能就真的出继了。
但十六弟是“四爷党”,他出继,只会得到重用。
小十八是弘晖和德亨那边的人,不能比的。
说完世袭罔替的王爵承继问题,仍旧为内务府总管大臣的允禄继续说第四件事:
“先帝宾天,后宫太妃众多,要如何安置,请皇上示下。”
先帝留下的庞大后宫如何安置问题,从先帝宾天开始就提上日程了,只是一直没有一个妥帖的处置方式商议出来而已。
那些无子无女的好安置,随便找个宫室一塞就行了,有儿子有女儿的那些呢?
一个弄不好,兄弟姊妹要有意见的。
弘晖轻咳一声,道:“汗阿玛,儿臣有一言,还请汗阿玛一听。”
雍正帝:“你说。”
弘晖:“儿女奉养父母天伦乃是天理至常,如何不能让众位叔叔们迎接母妃出宫奉养呢?”
此话一出,允禩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继而面色苍白的跌坐在椅子上。
允祥也面色煞白,隐约有泪光在闪烁。
总是一副无可无不可,我是来打酱油态度的允祹身子前倾,目光灼灼的盯着雍正帝。
才得了铁帽子王爵的允禄更是坐直了身体,整理衣冠,眼神殷切期待的看向雍正帝。允祄更是乖乖的坐在哥哥旁边,紧张的呼吸都不敢大声一下。
一直装哑巴扮隐形的允祺大声咳嗽,企图引起雍正帝的注意力:他想接宜妃出宫奉养。
老九是指望不上了。此次大封王爵就没他的份儿,允祺只希望老四此时千万别想起来老九,老九只要不给他拖后腿他就感天谢地了。
雍正帝:
雍正帝看了眼儿子,一石激起千层浪,非常有某个人的风格。
雍正帝语气平平道:“太妃乃是先帝遗孀,出宫奉养岂是易事。”
允祺:“皇上,怎么样才能奉养太妃,您说,弟弟们勉力去做就是了。”
雍正帝:“至少要有合乎规制的堂室居住吧”
妃子有妃子的规制,嫔有嫔的规制,答应有答应的规制
总不能太妃们出宫后,妃享嫔的供奉,贵人享妃、嫔的供奉吧?
这不是乱套了。
众位兄弟们顿时心中有谱了,还是允祺道:“臣弟这就回府修建奉养母妃之所,还请皇上允许”
雍正帝按了按手掌,叹道:“如今诸事繁忙,朕的后宫也少,一两个宫室足以安置,太妃们暂且在原先的宫室安心住着,至于出宫奉养之事,非小事,修建奉养太妃之所更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容后再议吧。”
允祺失望不已:“是。”
允祹、允禄他们也失望,但是,都打起精神来,明显比之前更有表现欲望,态度也更恭敬了。
不是之前他们在新帝面前不恭敬,只是,被按住命脉的恭敬和表面上的恭敬,其中微妙的差别,还是大大不同的。
毕竟,您坐上那个位子还不足一个月,弟弟们还不适应嘛,是不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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