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了一个冬的村子终于彻底回暖。早上起来干活的时候, 林榆身上还热出一层薄汗。
他趴在菜地里扯草,这些菜多半是他栽的,平时养护的格外仔细, 也不敢让鸡鸭钻进来吃叶子。
想到这里,林榆发觉早上还没喂鸡, 也不知道小花今天怎么样了。他赶紧摘一把春菜放在灶台上,匆匆往柴房跑。
林榆进柴房一看,角落里一只半大的鸡蹲在地上, 翅膀耷拉精神很不好。他咕咕咕叫两声,别的鸡都跑来啄食, 只有小花奄奄一息。
小花可是他看着长大的, 每天他和小溪早早出门挖蚯蚓割草, 才把鸡养的如此壮实。林榆有些担心, 把鸡捧在手里拿出去。
“贺尧川,我的鸡……快死了, ”林榆眉眼低落,摸一摸小花它也不动。
贺尧川正在劈柴, 见小哥儿径直走过来, 他赶紧放下斧头。
“鸡容易受寒, 这两天又接连下春雨。应该是昨天睡觉前柴房的门窗没有关好, 才让鸡生病了。刚才喂食的时候, 它吃了没?”
他养鸡的经验比林榆多,一眼就看出原因, 如此镇定反而让林榆安心不少。
“没吃,只蹲在角落里,我们是不是该给它吃药?”
贺尧川点头:“鸡生病是常有的事,家里应该还有剩下的药粉, 我问问娘。”
周淑云一听母鸡生病,比他俩都着急。家里本来就困难,能养几只鸡不容易,死一只她都心疼。
贺尧川把药粉兑在水里,又找来一根芦苇管塞进鸡嘴里。
“你抱稳它。”
林榆赶紧抓住小花的翅膀,避免喂药的时候鸡乱动。贺尧川一点点往芦苇管里送药水,鸡挣扎中洒了几滴,辛亏是都吃下去了。
贺尧川松开手,走进柴房看一眼,原来墙一直都有破洞,只是他俩都没注意。
“我去和泥补墙,鸡圈里有些湿了,你找些干草换了,今夜应该会好。”贺尧川说。
家里干草多的是,林榆把鸡转移到另一个围栏里。原先的干草上面有不少鸡屎,味道大的很,林榆没有扔,而是先放在一旁,这些鸡屎能拿去沤肥。
铺好干草,林榆把鸡都放回来,贺尧川也把墙上补好了。
林榆拍拍胸口:“但愿没事,好歹以后能下蛋呢。”
他见旁边的鸭圈也湿了,总不能厚此薄彼,干脆也把鸭圈收拾出来。攒下来的粪便正好够沤肥的。
林榆在院子下面一处空地里,自制了一个沤肥的坑。前世他学习农业种植,跟着老师也做过这些,对于沤肥以及调配比例再熟悉不过,虽然还没派上用场,但是先准备着总没有问题。
一早上的时间都用在收拾禽畜圈上,前几天刚种完花生,还没休息够,今天又该插秧,乡下人哪有闲下来的时候。
周淑云一边扯秧苗一边说话:“我们家地少人多,今年应该不忙。我想等秧苗插完,过几天上你们舅舅家一趟,他们家人少,可能需要人手。正好,去问问你表弟的亲事。”
上一月,她兄弟让她帮忙打听人家。正赶上闹分家,又要收拾新家又要赶着农忙,周淑云心里过意不去,怕耽搁了外甥的婚事,干脆去一趟。
贺尧川点头:“是该去一趟,我们也许久没见舅舅他们,跟娘一起去帮帮忙。”
见两个儿子都这么懂事,周淑云心里既欣慰又高兴。
她娘家都不错,每每两个孩子去了都好生招待。她也不白去,要么带些自家种的花生,要么带一斤肉。
周淑云的娘家,林榆自然是不认识的,他低头认真扯秧苗,贺尧川忽然就靠过来。
“舅舅家后面有很多桃花树,我记得你上次说过想看花,我带你去。”
那只不过随口一说,林榆没想到贺尧川记到现在。他捏着锄头,不忍辜负贺尧川的盛情邀请,林榆点点头一笑:“好。”
贺尧川嘴角微微笑起,连干活都轻快很多。看见林榆挖的吃力,他赶紧把林榆面前那片挖了。
接下来便没有闲功夫了,林榆和贺尧川把秧苗拿到田埂上,来来回回好几趟。又挽起裤腿下田,泥泞的泥水漫过小腿。
这是林榆第一次光脚下水田,他扶着岸边小心翼翼,踩进去时差点摔倒,幸亏被贺尧川扶了一把。
贺尧川原本走的很快,回头一看林榆陷在原地,于是他淌着稀泥返回去,慢慢陪在林榆身边,伸出一只胳膊给林榆扶着。
林榆慢慢抬腿,发现腿有些拔不出来,他调整姿势才开始适应。
贺尧川手里拿了一捆麻线道:“你就站在这里,捏着线头,我把线往前面拉。”
这是乡下人想出来的办法,怕秧苗插的歪歪扭扭长势不好,插秧之前先用麻线定好位置,是个不错的法子。
因为林榆刚学会下田,他和贺尧川的进度落后周淑云他们一大半。但贺尧川跑的快啊,很快就追上他们。
山林吹来一阵林风,他们这里偏僻,鲜少有村民过来。风一吹,鸟雀啼鸣,只听得见满山绿野的声音,还有清泉流水的声音。
林榆舒展肩膀,从背篓里拿出一捆秧苗,弯腰往田里插。这是个重复枯燥的活,林榆却做的很认真。
干活的时候不轻易说话,都省着体力。不知不觉太阳已经照着头顶,早上起床还是阴天,中午就暖和起来。
小溪不能下田,在田埂上跑来跑去送秧苗。
林榆直起身,见贺尧川在旁边等他,脸上虽然沾染一些泥浆,但也遮不住一脸俊朗。
“累了?我去岸上给你拿果子。”
“不累,这片田也快插完了,等上去再吃。”
出门时怕干活口渴,从家里带了一些枇杷。春日里没什么果子,分家时也没带些野山茶回来,能吃的东西不多。
林榆虽然说不要,贺尧川还是三两步趟回岸上,用清水洗干净手,剥了一个又大又甜的枇杷,冲林榆招招手。
剥都剥了,林榆嘴里有些干燥,他插完手上的秧苗往贺尧川那边去。
“你手是脏的,我喂你,”贺尧川没想过别的,只是看见林榆手上的泥水。
林榆只想啃一口枇杷,张嘴咬下去,牙齿和唇却不小心碰到贺尧川的指尖。
两人都像是被烫了一下,倏然后退一步。
贺尧川浑身僵硬,怔然看着林榆,手上的柔软和温暖仍然残留。
林榆也含着枇杷楞住,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一会儿抬头看天,一会儿低头挠挠脸,一挠脸才知道脸是热的。
他俩都不敢看对方,又想偷偷瞥一眼,悄悄抬头时,发现彼此也都在偷看。
忽然一下,林榆和贺尧川视线相撞,他俩不约而同笑出声。
林榆拿了秧苗转身要走,忽然被贺尧川抓住手腕。
“晌午了,你和大嫂先回家去。”做饭到底比插秧轻松些,贺尧川找个理由把人打发回去。
“好,”林榆点点头,从水田里走出来。他白嫩的小腿上都是泥浆,像一截刚拔出来的莲藕似的,湿哒哒踩在岸上。
贺尧川只看了一眼那抹刺目晃眼的白,便叫他不敢再看,匆匆挪开视线。
“沟里有清水,你过来,我捧水给你洗。”
贺尧川是背对着说的,但耳后一抹红全被林榆看见了。
林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往日大大咧咧的,今天也扭捏起来。他小步走过去,站在贺尧川身后攥着手指。
贺尧川捧着水慢慢浇在林榆腿上,他没动手去触碰,而是让林榆自己搓洗干净。
片刻后,贺尧川取下挂在腰间的汗巾,道:“你把水擦干净再穿鞋。”说完,他急忙补充:“我还没用,是干净的。”
贺家人都爱干净,衣裳三天就要洗一次,林榆是知道的。他道:“这是你擦汗用的,怎么能给我擦脚?”
“无妨,洗洗一样的用。”
见林榆不动,贺尧川大手握住林榆的脚踝。怕冒犯了林榆,他隔了一层裤腿,给林榆擦脚时也小心翼翼避开肌肤,这样一来擦的很慢。
林榆霎然红了脸,他好歹也是一个男……哥儿,怎么跟女子一样小。见贺尧川心无旁骛为他擦脚,还擦的这么认真,林榆都有些不好意思。
最后他轻飘飘地回了家,连孙月华叫他都没听见。
“啊……大嫂你说。”
“娘说插秧是体力活,这几天家里吃好些。我们舀一碗豆子,去村里换两个鸡蛋来。”
乡下买东西不一定用钱,以物易物才是常见的。他俩挑了个大饱满的豆子,被换鸡蛋的人家见他们诚心,也给拿了两个大鸡蛋。
难得吃一次鸡蛋,两个人不敢糟蹋了,两个蛋能掰成好几个用。
做了一锅煎蛋汤,又用猪油渣炒一大盆竹笋丝,再切两块咸菜疙瘩。好歹凑够了两荤一素,够尝个肉味。
孙月华从锅里夹出馒头,道:“这算是好的了,以前在贺家,咱们连油渣也吃不上……算了,我们不提那家人。”
如今已经分家了,那就是不相干的两家人,那家人是死是活她都不想管。
林榆看着盆里的清汤寡水,无比怀念吃薯片喝可乐的日子。
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为什么不试着炸薯片和薯条呢?这个朝代已经有土豆的存在了,他自己也攒了一些铜板,完全可以买油,还能制作番茄酱。他虽然不擅长厨艺,薯片这么简单的东西却会做。
不过这几天赶上农忙,肯定没时间折腾吃食,只能等农忙过后。
第26章 第 26 章 贺三找上门
春雨连下四天, 大片秧苗也种下了,总算赶在春末把事情做完。
山间起了雾,这几天不见太阳, 到中午都是雾蒙蒙的。林榆早上提着篮子去田间挖野菜,拿着镰刀东刨一下西砍一下, 一篮子荠菜和灰灰菜。
晒干了够人吃,鸡也够吃了。
挖到一半,天边又纷纷落雨, 幸亏雨不大,淋在衣服上只是湿绵绵的。林榆抬头挡在额前, 提上篮子匆匆往回跑。
他走的很远, 这里都能看见村里的村民和农田耕牛, 要跑回去也要一炷香时辰。
林榆本想跑的, 但今天这场雨下的特别大,从绵绵细雨到瓢泼大雨。他躲在一处柴棚下, 是废弃的柴棚,上面有茅草顶能遮挡。
田间几个老农也扛着锄头匆匆归家, 从林榆身旁路过, 说的话也被林榆听见。
“听说贺家三房回来了?”
“可不是, 我儿和贺三同一书院。昨日也回来了, 书院休假, 又该缴束脩了。幸好去年收成好,凑得齐今天的束脩钱。”
镇上书院的学子大多贫寒, 学院特准许束脩延迟缴纳,算是对学子的宽容。
林榆身上有些冷,他把篮子放下,抱着肩膀坐在柴垛上, 又听那两人继续说。
“你儿今年能考上吗?”
“嗐……也不求他考学,能认识几个字就好。”话虽然这么说,但老农脸上都是骄傲与得意。
把话说低些,考上了最好,以后能够光耀门楣。要是考不上,也不至于因为说大话而落了面子。
老农的背影渐行渐远,林榆坐在柴棚下,眼见雨势越来越大,他把手伸出去,衣袖顿时被打湿,林榆悻悻缩回手,狼狈地揪着衣袖拧水。
不多时,林榆看见一人从烟雨雾蒙中跑来,像是破开了层层雨幕,正急匆匆看向他。
“贺尧川,我在这里,”林榆一瞬间错愕,随即惊喜招手。
贺尧川一身蓑衣冲进来,水汽也扑面而来。他神色有些生气,一言不发把蓑衣穿在林榆身上。
林榆顿然心虚,耷拉耳朵承受怒火,贺尧川给他穿蓑衣时力气大了一些,林榆被勒疼了也不说。
“对不起哦,耽误你们吃饭了。”
将近晌午,正是吃饭的时候。林榆迟迟未归,大家肯定会等他一起吃。
贺尧川皱着眉,见林榆如此委屈可怜的模样,他那股气像是打在棉花上,顿时卸了劲。
“下次出门前记得说一声,下雨就该跑回来。我以为……我和娘以为你在外出事了。”
林榆虽然不知道贺尧川怎么说着说着就改口了,他眉眼绽开,竖起五指道:“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乱跑了。”
“知道就好,”贺尧川语气柔和,接过林榆手里的篮子和镰刀。
雨渐渐大了,田埂变的泥泞。他俩并肩坐在柴棚下,面前是珠帘雨幕,外面的麦田青青葱葱,在雨里也染上一层烟雾。
春天下雨对于庄稼人来说是好事,能滋养庄稼,料想今天收成一定也好。
等雨小些,林榆和贺尧川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往回跑。
“我刚才听说,贺三回来了,”林榆突然说到。
他没怎么听贺家人提起贺三,也没见过一面,分不清贺三是敌是友。
但贺尧川一听贺三的名字,下意识露出些厌恶,林榆就知道了。
“不用管他,我们既然已经分家,他们家也和我们无关了。”
……
最后一场瓢泼大雨预示着春天慢慢退场,夏天就要来了。
林榆的鸡仔也变成一只成熟的母鸡,因为买回来的时候鸡已经一个月大了,加上他养的好,小花越来越壮实。
前几日家里就把鸡鸭全部挪去禽畜圈,做了食槽和窝。
这天林榆早起喂鸡,忽然听见母鸡咯咯咯叫个不停。他以为是鸡打架了,赶紧跑过去劝架。
结果扒开鸡窝一看,里面赫然躺着一只鸡蛋,鸡蛋小小一颗,像鸽子蛋一样。小花蹲在窝里,别的鸡过来它就连环叨。只有林榆伸手掏蛋,小花才挪了挪胖躯。
林榆瞳孔微微一亮,满是兴奋与期待,捧着蛋跑到院中。
“贺尧川!婶子你们快来看,小花下蛋了。”
周淑云坐在廊下补衣裳,她赶紧放下针线走过来,拍手大笑:“都说鸡养到四个月才下蛋,这下可好,咱家终于有蛋吃了。”
从前都是看别人脸色吃蛋,如今终于能吃上自家的蛋,不用挨骂看白眼,一家人都是高兴的。
周淑云说着说着,竟然因为一只蛋哭了。孙月华和小溪也听说下蛋的事,笑的一上午都合不拢嘴。
不枉费林榆每天好吃好喝伺候,小花摇身一变成了家里的“鸡太子”。
前几日林榆灵光一闪,想靠着炸薯片发家致富。现实给了他重重一拳,这个时代根本没有土豆,也没有番茄。
林·史上最惨穿越人士·榆,老老实实上山砍竹子,回来坐在贺尧川身旁重操旧业。
贺尧川见身旁的小哥儿闷闷不乐,垂着头一言不发,他放下竹筐,不知道怎么安慰,一米八五的汉子手续无措。
“等卖了竹筐,我给你买糖吃。”贺尧川语气带着询问。
林榆压下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他粲然一笑,眼眸明净如溪水。
“拿我当小孩呢,我才不吃。”林榆手中竹条翻转,一只小狗跃然眼前。
“把手伸出来,”林榆道。
贺尧川不明所以,见林榆对着他笑,他便呆住了,愣愣看着林榆。随后反应过来,才伸出双手。
一只竹编小狗正躺在手心。
林榆道:“送给你的,不许丢了,也不许弄坏。”
小狗编的栩栩如生,连表情都很生动。
贺尧川看了很久,随即万分珍重捧在手里,眼神认真道:“我拿去挂在床头。”
“随便你,”林榆低头忙活,眼里却染上一层笑意。
他才没有告诉贺尧川,送小狗是因为,、他觉得贺尧川像一只大狗狗。初见时一身戒备谁都不能近身,相处久了才发现,贺尧川骨子里是温和的。有时候林榆生气了,贺尧川还会想办法哄他。
虽然贺尧川不擅于表达,行动却热烈真诚。
竹子用完了,要去山上砍。林榆和贺尧川拿上柴刀出门,却在门外石阶下看见一个不速之客。
贺尧川顿时冷了脸,握着柴刀的手紧紧攥住,道:“你来做什么?”
贺家三房贺长顺,是老两口的老来子,年纪跟贺尧川一样大。平时都在镇上读书,十岁就考上童生,被人赞叹一声神童。
老两口尤其疼爱这个孩子,要什么都给。
他要是老老实实读书,贺尧川也没话说。偏偏大哥成婚的时候,两个老的不肯出钱,逼着她娘只能回娘家借。
借完钱就赶上贺长顺要缴束脩,家里没钱,贺长顺就撺掇老两口打贺尧山成亲银的主意。
贺长顺平时不回家,若是缺钱了才回来。这次一回来才发现,家里早就分家了。
他可是要回来拿钱的,二房一走,家里干活的人没了。他去找爹娘拿银子,却被大嫂一顿阴阳怪气。
说他不干活也就罢了,还要倒拿钱。自从老两口和大房的人被打,钱都拿去看病了,实在拿不出束脩钱。
到最后,越骂越难听。
这些年贺长顺靠着家里的银子,在镇上结交了一群公子哥。虽说不能锦衣玉食,但走到哪里都被人敬着,何时被人这样骂过。
他回家之前信誓旦旦,休假后要请好友上合欢楼快活一夜,这样岂不是叫他没面子?
气无处撒,贺长顺在家呆不下去,于是四处打听,找上二房的新住处。
回家也听说了,老两口给贺尧川买了个便宜哥儿,他嗤之以鼻,乡下哥儿能有什么好的。
可当他看到贺尧川身旁的白皙小哥儿时,脸上顿时笑不出来。心里恨的直咬牙,这么好看的哥儿,面貌身段比合欢楼的头牌也不差,竟然便宜了贺尧川。
林榆就站在贺尧川身边,见贺长顺一身长衫手持折扇,看上去一副读书人的样子,眼里的下流却掩饰不住。
贺尧川见贺长顺目光定定看着林榆,他眼里盛满怒火。
“你若不走,休怪我不客气,”贺尧川手里拿着柴刀,他眼中狠厉,仿佛下一刻就会拿刀砍人。
贺长顺个头不矮,但这几年在合欢楼掏空了身子,哪里打得过贺尧川。
他惊惧后退,指着贺尧川颤声:“好歹我也是你长辈,你、你怎可打人,真是粗鄙无礼。”
“滚!”贺尧川提起柴刀,脚下一动朝贺长顺走去。
贺长顺往后一退跌在地上,滚了满身泥。见贺尧川刀口就在眼前,他赶紧爬起来哆哆嗦嗦跑开。
贺尧川脸色难看,只觉得门前的地都脏了,在贺长顺爬过的地方重重碾一脚。
林榆在一旁心惊胆战看着,刚才贺尧川一副要砍人的模样,他真的有些怕了。
随即冷静下来一想,贺尧川不是这么冲动的人。
林榆赶紧过去,扯了扯贺尧川的衣袖,道:“别生气,你今天威胁够了,他以后肯定不敢再过来。要是他还敢来,我都要替你揍他。”
别的不行,打人他没在怕的。
小哥儿眼神清明,像春风化雨般浇在贺尧川心底,被贺长顺打扰的烦躁一扫而空,他笑着点头:“他再来,你叫我。”
林榆点点头,拉着贺尧川的衣袖边走边道:“不提他,婶子说过几日去舅舅家帮忙种豆,听说舅舅家有小孩子,你陪我多砍两根竹子,编些送给小孩们。”
“有一个八岁的表弟,是小哥儿,还有一个六岁的表妹。”
他俩说说笑笑,没把贺长顺这种小人放在心里
第27章 第 27 章 去舅舅家
去周淑云娘家要翻三座山, 走路也要两个时辰。除了逢年过节外,平时不常回去。
再说,在他们乡下也没有经常拖家带口回娘家的说法, 村里总有嘴闲的,就爱在背后编排。
周淑云不愿被人说成是回家打秋风, 里子面子她都要,酒肉糖点装了整整一背篓,就该风风光光回去, 让别人知道她的日子并不差。
林榆躺在温暖的被窝里,被窗外动静吵醒, 他眼神困倦, 双眼惺忪打个哈欠。
“该起来了, ”贺尧川站在窗边轻轻敲打窗框, 既想叫醒睡梦中的人,又不想太打扰。
木窗忽然被推开, 林榆眸光迷离坐在床上,一双眼惺忪困倦, 头发随意落在身后。
他揉揉困倦的眼, 低声嘟囔道:“天还没亮。”
贺尧川一笑:“不早了, 走路过去两个时辰, 到舅舅家就该晌午了, 娘说早些过去帮忙做饭。”
两个时辰……四个小时!林榆轰然倒在床上,被吓的没了瞌睡。
他匆匆忙忙爬起来, 叠被子梳头发一气呵成。实则就是用布带随意将头发一捆,松散地挂在脑后。
也亏他长的漂亮,随意收拾也不觉得凌乱,反倒让别人看顺眼了。
周淑云看了拍腿一笑:“哎呀, 你这样可不行,快进去重新梳整齐了。”
走亲戚对于乡下人来说是大事,出门就要捯饬的体面,也算是对亲戚家的敬重。
可林榆学不会梳长头发,总是梳着梳着就打结,给自己疼的眼泪汪汪,他拿着梳子左右为难。
贺尧川手指微动,征求般的询问:“需不需要,我帮你?”
他早看出林榆不会梳头,贺尧川自动脑补林榆的凄惨童年,小小年纪没了父母,还被亲戚磋磨,连梳头也不会,辛辛苦苦把自己拉扯大。
林榆哪知道他在贺尧川眼中已经成了受尽冷眼的小可怜,他忙把梳子塞进贺尧川手里,点点头道:“那你轻些……我怕疼。”
他嘴角一点笑,圆圆的眼睛对上贺尧川。
贺尧川小心翼翼握着林榆的头发,从上往下轻轻梳,柔顺的长发像极了瀑布,流淌在他手指间。
叫他蓦然想起别人说过的闺房之乐,便是丈夫给妻子梳头画眉。贺尧川握梳子的手忽然捏紧,藏在林榆身后心跳不止。
“林榆,我……”
贺尧川心如擂鼓,像是魔怔了,心里的冲动即将呼之欲出。
林榆转过身,发丝从他指尖滑落。林榆疑惑看着他,贺尧川话音戛然顿住,又不知如何开口。
若是林榆拒绝了,根本没有别的想法?他一直认为自己不是瞻前顾后的人,可到了林榆这里,忽然什么都怕起来。
林榆眉眼一弯哈哈大笑,眼中戏谑道:“你是不是也不会梳,我知道,男人嘛都要面子,不会梳头我也不怪你。”
贺尧川也漾起淡淡的笑,把林榆按在凳子上,“坐好,别动。”
他不知从哪里取来的木簪,轻轻插在林榆的发髻间。今天收拾的整齐,簪子衬的林榆越发水灵,连周淑云见了都说一声好。
一家人围着林榆说话,贺尧山偷偷挤到贺尧川身边,一脸打趣小声道:“我看见了,你一个人躲在柴房偷偷凿簪子,原来是给榆哥儿的。”
贺尧川不语,目光落在人群中的小哥儿身上,用手肘撞他哥一下:“你看错了,”随即停顿一下:“不许说。”
贺尧山一幅我懂的表情,唏嘘道:“弟大不由哥了。”
——
带上酒肉糖点,一家人踏上山路。周淑云拿钥匙锁好门,把钥匙挂在腰上。她始终不放心,虽然山里没人来,但就怕那种偷鸡摸狗的。
贺尧川道:“舅舅家不是有一条母狗,若是下了崽,问舅舅要一条。”
说话时,他们已经走在山路上,看不见家的轮廓了。
周淑云点头:“是该抱一只回来,平时还能看看家。”
迎着山间晨曦,林榆爬上爬下有些气喘吁吁。连走四个小时是体力活,中途还要休息。
坐在石头上,贺尧川在林子里摘了一些地泡儿,用泉水洗干净,一人吃了几颗,酸酸甜甜的味道。
林榆和孙月华继续往前走,沿途开满野花,他俩编成花环戴在头上。连周淑云和小溪都各自得到一个花环,四人开开心心走在山里。
贺家三个男人在后面提东西,也不觉得疲惫。
周淑云的娘家在枫林村,是离云溪县最近的村子。而白云村之所以离的远,是因为他们没有骡子,第二个原因就是因为朝廷没有修路。
不过上次贺尧川在乡里做工时听说,朝廷打算今年夏天修路,大路直接经过村子附近。
如此一来就能缩短去镇上的距离,两个时辰的路,或许走大路坐骡车一个时辰就能到。
翻过几座山,枫林村的轮廓跃然眼前。周淑云一眼看见娘家的房子,她忍不住的激动,道:“前面下坡就是了,你看那是不是你外婆,还有灵哥儿和月姐儿。”
贺尧山和孙月华踮脚一看,也兴奋点头:“是,我还看见二舅和二舅母了。”
没到吃饭的时候,周家还没升起炊烟,都在各自忙活。
陈秋菊正在做针线活,她用针头挠了挠满头白发,道:“我今天左眼跳个不停,难道是有好事发生了?”
李素莲没忍住打趣婆母,道:“您大孙子亲事定了,可不就是好事将近了?”
陈秋菊想想也是,她统共生了三个孩子。小女儿嫁出去了,大儿子娶了梅哥儿,给老周家生了个长孙,最近刚把亲事说定。
二儿子虽然身有残疾,但也娶了李素莲这样的贤惠媳妇。生了一个哥儿和姑娘,他们家三世同堂,日子没什么不顺心的。
现在唯一让她和老伴惦记的,就是远在贺家的小女儿。贺家可不是省油的灯,也不知她淑云和几个外孙过的怎么样。
陈秋菊手一顿,侧耳一听道:“素莲啊,你快听听,我怎么听到淑云和大山大川他们的声音?”
“娘您肯定是太高兴,都听错了,小妹姑爷他们在十几公里外呢。”
可随即,她俩就看见七口人往这边走来,竟是整整齐齐都回来了!
陈秋菊顿时老泪纵横,放下篮子匆忙走过去,她年纪大了精神却好,抱着周淑云又哭又笑:“你这丫头,才和你二嫂说起你。”
李素莲也没想到,她跟着笑起来,赶紧招呼人进来:“妹夫也来了,大山大川快进来坐。”
她又朝后院一喊:“世瑞,小妹回来了!”
后院匆匆走出一人,身形有些跛脚,正是周淑云的二哥周世瑞。
周世瑞许久没见妹妹,竟高兴地愣在原地,被媳妇打了一巴掌,“还不快去搬凳子倒茶。”
院里正在玩耍的周灵泽和周月也跑过来,抱着周淑云喊人:“姑姑回来了。”
“这是灵哥儿啊,怎么几个月不见,都长高了。月姐儿也是,一下子变漂亮了。”
“快别说他俩,一天天尽让人操心。只喊姑姑吗?姑父表哥表嫂都不喊了?还有溪溪表弟。”
他俩才挨个喊人。
陈秋菊擦擦眼泪,这才看见周淑云身后的背篓:“回家就回家,还带那么多东西做什么。”
“这都是当儿女的孝敬。”
陈秋菊嘴上责怪,心里却高兴着。一看背篓里都是酒肉点心,就知道女儿如今日子过的不错。
母女俩坐在一边聊了许久,陈秋菊这才知道。不见面的几个月,女儿家发生了这么多事,被亲家老两口欺负的连家都分了。
又听说了林榆的事,陈秋菊一阵心酸。当初是瞧着姑爷老实孝顺,才把女儿嫁过去,谁知道是个愚孝的。
林榆跟在身后,捏着衣角有些不知所措。但他向来机灵,见人就喊,又嘴甜爱笑,没多久就哄的陈秋菊一家人合不拢嘴。
“榆哥儿一进来,我就瞧出不同,模样俊又乖巧。我家灵哥儿要是有榆哥儿一半机灵,我就放心了。”
林榆坐在陈秋菊身边,被老太太拉着手,他笑着道:“灵哥儿和月月也乖巧,刚才进门还帮我提东西,一看就是外婆和舅舅舅妈们教的好。”
陈秋菊笑的后仰:“你瞧瞧,这孩子多会说话。”
贺尧川站在一侧,目光始终落在林榆身上,林榆笑的时候他也笑。连贺尧山叫他帮忙,他也没听见。
周淑云道:“对了,怎么没看见爹呢?还有大哥大嫂和昌彦。”
“他们在山上砍柴,瞧着就该回来了。”陈秋菊转头对周世瑞道:“去喊你爹他们回来,今天早些吃饭。”
难得一家人聚在一起,真是比过年还热闹。陈秋菊带着媳妇女儿和外孙媳妇在厨房忙活,切肉切菜烧火做饭,忙的脚不沾地。
可这样的忙是快乐的,儿子女儿都在,陈秋菊顿时觉得年轻了十岁。
贺尧山两兄弟跟着他们外公舅舅去邻居家借桌子,在院里摆了三桌。男人一桌,女人哥儿一桌,小孩子单独坐一个小方桌。
还没到吃饭的时候,两兄弟就被舅舅们拉去喝酒猜拳,饭还没吃酒已经喝的半饱。
林榆自发找活干,进灶房帮着端盘子端菜,每个桌子各放一盘。三个小娃娃也跟在林榆身后,像小尾巴似的,帮着摆筷子和酒杯。
这顿饭从晌午吃到下午,周家院里的笑声一直未断,羡煞了周围的邻居。
一家人夜里都在周家睡,这次回来除了探亲,打听昌彦的亲事。再者就是帮着干活种地。
别看周家人多,男丁却稀少,周世瑞小时候从山崖落下摔伤了腿,至今不能干重活。
六亩地对他们来说有些吃力,于是踏踏实实睡了一夜。第二天一睁眼,全家人帮着下田插秧。还有两亩旱田,都该种高粱和玉米。
第28章 第 28 章 狗崽崽
在周家住了两天, 帮着把水稻和高粱都种下。林榆已经从陈老太太口中的俊俏小哥儿,变成了泥里打滚的脏兮兮小狗。
他这两日缠上贺尧川给他捆头发,每日收拾的干净利落, 终于像是有人精心照顾养着的哥儿了。
周世祥看着外甥为林榆忙前忙后,偷偷揶揄道:“不怕别人说你耙耳朵没出息?”
贺尧川无奈, 他这个大舅向来都不着调,道:“别人管不上我,是我乐意的。”
他也从不认为, 照顾小哥儿是什么丢脸的事。
后来周世祥了解清楚,原来林榆并没有许给他外甥。他感叹一声, 可惜这么好的哥儿了, 和他外甥多般配。
碍于小哥儿的名声, 周世祥勉为其难不再打趣贺尧川。却不想贺尧川因为这件事情, 没一个晚上睡过好觉。
他带着林榆去了舅舅家后面的桃山,四月芳菲尽, 桃花始盛开。后院野坡尽是满山馥郁的桃花香。
山坡陡峭,贺尧川伸手拉林榆, 林榆的手自然而然搭上来。
他一路藏着心事, 渐渐地走在林榆身后。前面的小哥儿越跑越快, 在桃林间若隐若现, 漫山绚烂的花却都不及林榆的笑灿烂。
贺尧川一时间看痴了神, 似乎想伸手触碰林榆的衣角。奈何小哥儿太跳脱,一转眼又不见了人。
他忙追上去, 在一处隐秘的树下停住脚步。
“林榆,我有话想和你说。”
他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手里一枝桃花被捏变了形,还没说出口, 耳廓已经通红。
说完这一句,贺尧川从未有过的紧张,目光炙热又期盼。
他预料过结果,若是林榆不愿意,他从此以后便不打扰林榆。选择在桃林表明,也是因为这里没人来,即便说了也没人知道,不会对林榆的名声造成影响。
虽然这样的场景在心中上演过无数次,贺尧川还是忍不住的颤动。
林榆被贺尧川直白滚烫的目光吓到,他藏在背后的手紧紧握着,似乎知道贺尧川想和他说什么。
林榆眼眸微颤,胸膛起伏不定,自己这是紧张了吗?林榆眼中露出些疑惑,静静等待贺尧川下一句。
他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若无其事点点头,小声道:“嗯,我听着,你说吧。”
贺尧川遽然一笑,抬脚上前一步。他与林榆更近一些,仅仅一步之遥,近到能闻见林榆发丝间的温香。
他低头轻声问:“你觉得,我、我如何?”
林榆身后是一颗桃花树,他后背紧紧贴着树干,已经是退无可退的地步。太近了,他几乎能听见贺尧川话语中的颤抖,还有呼吸时的气息。
分不清是贺尧川失去理智,还是他乱了心神。林榆关键时刻忽然傻了,大脑宕机似地说了一句:“你很凶。”
……啊?贺尧川脑中空白一瞬。
紧接着急切道:“是我的错,我不该从一开始就迁怒于你,我现在改了。”
“你要不要,重新看看我。”
如此含蓄又迫切,满眼都是期待。林榆几乎不敢抬头,耳廓烧的透红。他不是傻子,要是再听不懂贺尧川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就真傻了。
他几乎微不可查点点头,对着贺尧川。
贺尧川眼睛睁大,惊喜骤然袭来。是他的错觉吗,林榆同意了?
正想问个清楚,远处忽然传来声如洪钟的喊叫。林榆和贺尧川都是一惊,仓皇地想躲,发现无处可躲。
他俩各自后退一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抬头看看天,低头看看草。
周世祥气喘吁吁爬上坡:“原来你俩在这,你娘让我叫你俩回去,该走了。对了,榆哥儿不是想要带树枝子回去?正好我带了刀,给你截几段。”
他自顾自说着,找了几颗果子较甜的树爬上去截树枝,说道:“回去记得用生根水泡一炷香时间,这方式不好养活,我给你多截几根……”
林榆却无心听他说话,而是心有余悸看看贺尧川,两人四目对视,又匆匆移开。
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生怕被周世祥发现。
——
一家人告别了周家,慢慢消失在山道上。再不舍得离开,也该回家去,免得被人说闲话。家里的鸡鸭农田也该照看,日子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陈秋菊舍不得女儿,偷偷躲在房间里哭。出来的时候,拿了两大袋蚕豆和豌豆,都是新鲜的。
林榆也收获十足,他要的树枝子回去试试插杆,看能不能种活。
左手还抱着一只小狗仔,黄色的绒毛,才五个月大。刚到陌生人手里,害怕地缩在林榆怀中,呜咽两声不敢露出头。
小溪最喜欢奶狗,伸出手道:“榆哥哥,我想抱抱。”
林榆把狗崽抓出来放在溪哥儿身上,狗崽换了人抱有些不适应,在小溪身上扭动。
被抱了没多久就开始亲人,被周淑云和孙月华轮流逗弄,离别的伤感都被狗崽的憨态驱散,此起彼伏的笑声回荡在山里。
贺尧川走在林榆身旁,今天在桃林中彼此的心意都有了试探,他俩分明不是腼腆的性格,现在却各自扭捏起来,连说一句话都小心试探。
林榆转身,偷偷拍了拍熟透的脸颊。
他还没谈过恋爱,前世因为喜欢男人,从不敢宣之于口。来了这里,忽然变成小哥儿,见了很多男人,贺尧川却是不一样的。
他长的英俊高大,脾气也好。虽然一开始凶巴巴的,后来却渐渐耐心起来。虽然没读过书,却十分的人品好。
况且他俩还不算谈恋爱,用一个流行词来说,这叫暧昧。
对,暧昧。
林榆悄悄呼口气,缓解紧张旖旎的氛围。
山路漫长,来的时候分明一路上都疲惫,回程却感觉过的很快,要是再长一点就好了。
周淑云她们就在身后,林榆和贺尧川不敢靠太近,却又不想远离彼此。就这样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偶尔搭句话,连一株花一棵草都能聊一句。
——
到家已经晌午,连走两个时辰的山路,一家人都疲惫。晌午随便吃一碗杂粮面,都各自回房睡午觉。
林榆和贺尧川也躺在床上,午后的风和阳光惬意,渐渐瞌睡上来。
林榆掌心枕着头,埋在被褥里睡的香甜。贺尧川侧过身面向林榆,安安静静看着,隔着帘子无声陪伴。慢慢的也困了,闭上眼睡着。
狗崽在院子里旺旺叫,一会儿跑到鸡圈外吓鸡,一会儿钻进菜地里,又钻出来踩的满院梅花印。
林榆和贺尧川从屋后搬来一块木头,打算给狗崽做个狗窝。
“我想把狗窝放在我们卧房外,正好也靠近院门,吹风下雨也有廊道遮盖。”林榆和贺尧川拿了锯子,准备锯木板。
贺尧川想了想,道:“听你的,院里还剩一堆瓦片,给狗窝做个屋顶。”
狗崽如今是家里的一份子,他俩都爱狗,自然不想委屈狗崽。
狗崽围在林榆脚边,撕咬林榆的裤腿玩,半天撕不开,被林榆用脚轻轻推开。又跑到贺尧川脚下闻闻木屑,躺在木屑里打滚。
没滚够,狗崽又被小溪抱起来,在院子里举高。一人一孩玩的高兴,小狗亲人不乱咬,周淑云看一眼就没管了。
她打发贺长德和大山去田里转转,看看秧苗的长势。下午没什么事,周淑云拿了鞋样子,坐在廊下和孙月华一起做鞋。
她拿着林榆的鞋样子比对,打算给榆哥儿做一双。前几天大川的旧衣裳破了,补的无法再补,干脆拿来糊鞋底。后背的布料完好,剪下来做鞋面。
孙月华忽然笑着推推她:“娘,你看二弟和榆哥儿。”
周淑云望过去,发现大川和榆哥儿说说笑笑。榆哥儿脸上沾了木屑,大川那小子就拿帕子给榆哥儿擦干净。
她看的仔细,俩人靠的极近,再加上那副羞怯的模样。周淑云顿时心里一喜,莫不是俩孩子相处久了,又看对眼了?
就连孙月华都道:“我瞧二弟天天都给榆哥儿梳头发。”
闻言,周淑云偷偷笑起来。说实在话,满村子打着灯笼找,再没有比榆哥儿更好的孩子,她是实在满意。要是俩孩子真的成了,她也少了两桩心事。
林榆自然不知道,他和贺尧川的举动都被看在眼里,他感觉自己隐藏的还可以。
周淑云证明:那是自我感觉良好。
狗窝做好了,方方正正的火柴盒,上面垒了瓦片。就算雨不小心飘进来,也不会飘进狗窝。
木板之间有间隙,夜里会漏风。快到夏天了天气逐渐炎热,就不围麻袋了。等秋天的时候,再用麻袋把狗窝围一圈。
他从柴房抱一捆干茅草塞进狗窝,垫在地上免得狗崽受凉。
“小溪,把狗崽抱过来试一试。”
小溪抱起胖胖的身躯,刚放下狗崽,狗崽自己就钻进去了,显然是对新窝很满意。它甩甩尾巴团在里面,竟然不肯出来了。跟着小溪疯跑一下午,肯定也累。
林榆拿扫帚把院里的木屑扫干净,剩余的木屑倒在灶台后,是最好的引火材料。
忙完这些,林榆又想起还缺了狗崽的饭碗,他叫上贺尧川道:“再去山上搬一块石头,给狗崽凿个饭碗和水碗。”
贺尧川没一刻休息,做完狗窝又开始劈柴,他放下斧头道:“好,我去便是,你在家休息。”
林榆失落一瞬,他噔噔蹬跑进灶房里,从墙上取下镰刀道:“我跟你一起去,正好想吃野葱了,进山里找一找。”
他俩又一起出去了,熟不知周淑云和孙月华都在背后笑的合不拢嘴。
第29章 第 29 章 被贾麻子追堵
院里太阳暖和, 林榆抱柴烧了一锅热水,趁闲洗头发洗澡。澡棚是木板做的,中间有缝隙, 不仅透风,还能透过缝隙看见外面——后院一颗大梨树。
梨树原来就有, 野生野长成了参天大树,绿叶间一簇簇白花摇曳,花香醉人。
林榆脱了衣裳往身上淋热水, 澡房外忽然有人走动,他立刻转身背对。忽然又觉得脚步声熟悉, 林榆下意识一看, 是贺尧川。
贺尧川大概不知道他在洗澡, 正拿着铲子在树下松土, 风声婆娑,贺尧川的背影宽阔起伏。
老梨树枝干发达树叶茂密, 好好养护结出来的果子很甜。贺尧川心里觉得奇怪,好像被一双眼窥伺着, 他转身回头, 后面什么也没有。
林榆被看过来的一瞬间惊到, 虽然知道外面看不见里面的光景, 但是这样直白的目光, 让林榆从头红到脚。
连水声都不敢激起,林榆等贺尧川走了, 才掬水往身上淋,水已经凉了一半。
院里传来欢声笑语,周淑云带着孙月华和小溪在做豌豆黄,洗豆煮豆, 不算忙碌的事,乡下人除了干活就是一日三餐,琢磨些好吃的也很满足。
林榆边擦头发边往外走,忽然撞上迎面而来的贺尧川。
贺尧川刹住脚,满怀馥郁的香气扑面,小哥儿没站稳,左脚踩右脚扑到他身上。贺尧川抬手一抱,手搭在林榆腰上。
他俩还没成亲,这样的举动太出格。贺尧川倏然收回手,偷偷摩挲残留温度的指尖,神色微颤道:“我给你烘盆炭,帕子烤热擦的快一些。”
“无妨,今天太阳大,吹吹就干了。”
农家烧的木炭虽然不值几个钱,但也得攒着冬日用,平时都不敢浪费了。
贺尧川又道:“我有一条干净的帕子,洗过的,也给你用。”
他不等林榆拒绝,转身就去拿了。贺尧川站在柜门前,还偷偷闻了闻,是干净的,没有气味,都是皂荚的气息。
林榆等的满心欢喜,和贺尧川并肩坐在太阳底下。
家里人都在,他们两个不敢靠太近,中间还隔着一段距离。连话也没敢说,只偶尔彼此看一眼,就偷偷笑起来。
等周淑云她们都进了灶房,贺尧川才赶紧把凳子挪到林榆身旁,“累不累,我给你擦。”
林榆点点头眼中含着笑,下意识把头靠过去。
贺尧川擦的力道很轻,在头皮上按的很舒服。林榆心里发出一声喟叹,眯着眼享受贺托尼的服务。
贺尧川看林榆的眼神逐渐柔和,眯眼的林榆像极了一只晒太阳的小猫,惬意又舒坦,被人挠头摸肚子也不会反抗。
只有遇上坏人时,才弓身龇牙咧嘴反抗防备。
刚擦干发丝,周淑云她们又出来了。贺尧川和林榆赶紧各自分开,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两人都把手搭在膝盖上,揪着裤子上的布料。
他俩不知道,周淑云三人进灶房后就躲在窗子后面,探出一排脑袋偷看。
偷看就算了,还互相推搡害羞,都不敢继续看下去。
少年人谈恋爱就是不一样,她们这些成了亲的都不好意思做这些。
林榆把换下来的脏衣裳装在盆里,问贺尧川:“你的衣裳也给我?去河边一并洗了。”
贺尧川顿一下,洗衣裳这种事情都是最亲密的人做,他随即扬眉一笑,把脏衣裳都搜罗出来:“就一件,辛苦你了。”
没有林榆的时候,贺尧川的衣裳都是周淑云洗,或者他自己去河边随手搓一下。有时候力气大了,搓破一个洞,回来还要被他娘说一通。
林榆往河边去,走之前给贺尧川下了任务。地里春日的菜吃完了,该把菜根刨出来,种些茄子黄瓜。
林榆的话,贺尧川没有不听的,立即就扛着锄头翻进菜地。
——
走了半炷香到河边,浅滩上没什么人,不用和别人抢石墩子。他们屋子后山有清泉,那是平常做饭洗菜用的,不舍得污染了。
林榆坐在一块石头上,打湿衣裳搓搓皂荚,用捣衣棍捶打。
静静的山林无人,只有捣衣的声音。他洗干净了正要回去,忽然看见远处奔来一个小哥儿。
那小哥儿有些眼熟,哭哭啼啼往这边跑,后面还紧跟着一个满脸麻子的人。林榆认得他!是贾麻子。
小哥儿越跑越近,林榆才看清他是君哥儿。他心道不好,赶紧拿了捣衣棍冲上去。
“君哥儿,快到我这边来!!”
林榆捡起石头往贾麻子身上砸,巨大的石头砸的人脑袋出血。贾麻子一摸一手血,嘴里骂骂咧咧。
随即他看见林榆,顿时目露精光,撸起袖子邪笑:“倒是送上门来了,正好老子今天娶两个。”
半个时辰前,君哥儿也来洗衣裳。他家离河边近,吆喝一声都能听见,家里人这才放心他独自出来。
今天全家都出门了,君哥儿一个人在家无聊,就给自己找事情做,拿了衣裳到河边洗。
谁知今天偏偏遇见贾麻子,这贾麻子是村里出了名的老流氓,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目光总在小哥儿姑娘身上乱看。
君哥儿脸色一白,知道他贾麻子不是什么好人,也顾不上洗衣服了,端着盆子就想往家走。
一边虚张声势朝家里喊人,“爹,娘!”
谁知骗不过贾麻子,贾麻子一脸猥琐,眼神在君哥儿露出的一截手臂上看,笑出一口黄牙。
“别骗人了,我可知道,你爹娘她们全都不在家,出去窜门子了。”
君哥儿吓的后退一步,害怕地发抖道:“他们马上就回来了,你让开!”
贾麻子出门前喝了些酒,无所事事出来闲逛,打眼就看见君哥儿,独自一人在河边,还露出雪白的手腕。
他本来只打算看一眼过过瘾,君哥儿满脸的厌恶却让他酒气上头,不肯放人过去。反正周围也没人,他今天就把人办了。
难道王家还要一个残花败柳?王家一退亲,村里更没人要,还不是得乖乖把哥儿送给他!
贾麻子呸一声:“大白天就在河边露手腕,自己不安分,装什么清高。”
君哥儿又委屈又害怕,扔了盆子转身就跑,然而河边全是石头,他摔在地上,被贾麻子按在身下。
那双丑陋干枯的手伸过来撕扯他的衣裳,君哥儿顿时吓的大哭。从地上摸了一块石头,用力往贾麻子头上砸过去。
他砸的力气很大,贾麻子被砸的一晕,君哥儿才赶紧爬起来往前跑,心里已经生出绝望。
今日要是出了事,他这辈子该怎么活下去?
他拼了命的跑,等反应过来时,榆哥儿已经拿着棍子挡在他前面。
君哥儿吓出一身冷汗,看见林榆的瞬间大声哭起来,“榆哥儿,他、他想欺负我。”
林榆心里也怕,却还是挡在君哥儿前面努力安慰他:“没事了,我们两个人打他一个,绰绰有余了。”
君哥儿已经定亲了,这该死的下流贾麻子,是故意毁人清白的。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林榆拉着君哥儿,不和贾麻子硬来,当然是转头就跑。他俩力气都小,要真是打不过,今天得葬送两个。
贾麻子也有些退缩了,再往前万一遇见村里人,他今天也走不了。可等林榆回去一告状,贺家找上门来,他还是吃不了兜着走。
说什么也得把两个人办了,贺家为了名声只能乖乖把人嫁过来。实在不行,君哥儿就算了。
那林榆可是一个无亲无故的,大不了他赔几百文,说起来还是贺家赚了。
一想到这里,贾麻子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冲上去就抓着林榆不放,那双手眼见就要摸进林榆衣裳里。君哥儿一直哭着躲,他没想连累林榆的。
“啊!”
两声惨叫传来。
林榆被吓的大叫一声,他也怕极了,刚才的镇定都是装出来的。他手里拿着捣衣棍,使了吃奶的力气往贾麻子□□中间打。
贾麻子也大叫一声倒在河边,捂着□□处惨叫不止,管不了林榆和君哥儿。
林榆一看棍子,上面沾染了血迹,是贾麻子的脏血,他赶紧把棍子扔出去,唇色白了几分。
君哥儿已经吓的失了魂,怔怔道:“他、他不会死吧?”
林榆脑中一片空白,咬着唇镇定不下来,他摇摇头心惊胆战,随即冷静下来:“是他欺人在先,我们是正当防卫。况且这点伤死不了,最多叫他后半生再碰不了姑娘小哥儿。”
说完,君哥儿也气愤地盯着贾麻子,若是能叫贾麻子不能人道,他也出了一口气。
林榆手脚冰凉,刚才躲贾麻子的时候他和君哥儿都在地上滚了一圈,身上都是泥巴和水渍,狼狈的很。
君哥儿更可怜些,衣领都被扯拦了。他拉着君哥儿赶紧往贺家走:“回去若是家里人责备,你就只管说是我打的人,与你无关。”
反正他孤身一人,在这里没有亲人,也没有在意他的人。君哥儿不一样,他有爱他的爹娘哥哥,还有未婚夫。
君哥儿摇头只剩下哭,“不行,我不能把你推出去,人是我俩打的。”
林榆眉眼失神,刚才明明还坚强着,越往家里走,眼眶越热起来。他偷偷抹了眼泪,一脸绝决往家里走。
但眼泪就像溃堤了一样,林榆越想擦干净,眼里越模糊,此时才一阵后怕和无助,离贺家越近,委屈和酸涩就越多。
贺尧川照林榆说的,把土重新翻一次,菜种子撒进去。等这些都忙完,他发现林榆还没回来。
周淑云坐在廊下和杜玉荷说话,刚才杜玉荷来她这里买黄豆种子。去年他们家结的黄豆又大又好,料想是种子的原因。
又坐下说了会儿家常话,到了傍晚做饭的时候杜玉荷才起身要走。周淑云一看天色晚了,也不多留杜玉荷。
然而杜玉荷还没走出院子,就看见君哥儿和他们家的榆哥儿哭着回来,衣裳凌乱破了。
杜玉荷心里纳闷,站在门口停了一下。
贺尧川心里急着出门寻人,林榆是个大咧咧的性子,他怕林榆出门又迷路。正要出门,就看见推门进来的两人。
贺尧川瞳孔一缩,扔了锄头赶紧走过去,“怎么会这样?你、你别哭,发生什么了?”
然而林榆和君哥儿只剩下哭了,止也止不住,周淑云也察觉出不对劲,心里一阵突突。
见杜玉荷杵在门口打量,她暗骂一声,杜玉荷是村里出了名的大嘴巴,平时爱说闲话,今天见了指不定出去怎么说。
周淑云赶紧陪笑脸把人送出去:“俩孩子去洗衣裳,指不定在河边摔了,回来哭鼻子呢。”
她急忙找了个正当借口。
院门一关,杜玉荷边走边疑惑。怎么就能摔成这样?她可是看的清清楚楚,那君哥儿的衣裳都破了,衣服下的身体都能瞧见。
而院子里,贺家人都回来了。两个小哥儿独自在外,一身狼狈回来,一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贺尧川见林榆哭,他顿时慌了心神,无措地蹲在林榆面前,抬手抹了林榆脸上的泪珠。
他半问半哄道:“怎么了,告诉我?你这副模样,不会是摔了。是有人欺负你们了?”
贺尧山和孙月华也着急,俩哥儿都是自家人,出了事回来一直哭,他们也急的很。
周淑云这才看见,君哥儿的领子都被扯破了,越发证实她的猜想,她心惊胆寒道:“遇上谁了?”
贺尧川和周淑云齐齐反应过来,他攥紧了拳头,眼底的神色吓人。看向林榆时,贺尧川克制愤怒,怕吓到林榆。
“别怕,你只管说。天塌了,也有家里人在。要是不说,就是放任他继续作恶。”
林榆一把抹了眼泪,这才控诉告状道:“是贾麻子……”
他把下午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林榆手背还被贾麻子挠出血痕。
贺尧川紧握拳头,怒火在心里燃起,指关节攥地发白响了又响,却隐忍着,怕本就害怕的林榆被他吓到。
愤怒之余是害怕,贺尧川不敢深想,若是榆哥儿再跑慢些,会发生什么。君哥儿是他弟弟,要是没遇上榆哥儿,今天君哥儿是不是就要遭毒手了。
“这该死的贾麻子!”周淑云气不打一出来,在院子里咒骂,气的要冲出去打人。
贺尧山和贺长德一时间也跑去拿锄头,贾麻子这是成心毁人清白,被欺负的是自家人,他们难道能忍下这口气吗。
再说溪哥儿和孙月华,放鸭子时也险些被欺负,他俩一听贾麻子的名字,也恨的不行。村里但凡是年轻的小哥儿姑娘,都避之不及。
第30章 第 30 章 贺尧川,我们成亲吧……
贺尧川给林榆擦了药, 出门寻了一把柴刀,不由分说往外走。
林榆心里害怕,贺尧川这副模样, 是去讨公道的。他怕贺尧川冲动,真把人打死了。
人命官司不是那么好吃的, 为了一个泼皮无赖赔上自己,不值得。
“贺尧川、你千万不要冲动,我和君哥儿没真的被他怎么样。”林榆颤声说, 他不想让贺尧川冒险。
贺尧川逐渐理智冷静下来,他转过身拉上林榆回房, 按着林榆肩膀坐下。
“我去找伯祖父, 君哥儿这件事, 也该告知他家里人。今天贾麻子敢对你们下手, 明日就敢祸害其他人,无论如何, 不能让他猖狂下去。”
贺尧川:“小溪,来陪着你榆哥哥。”
小溪看见林榆和君哥儿的伤, 已经哭的不行。又跑去打盆热水, 用自己的帕子给林榆擦手。
贺尧川出了门, 留小溪和孙月华在家。周淑云带着男人儿子, 把君哥儿送回贺大广他们家。
曹芳一听孙子差点被毁了清白, 吓的几乎昏过去。君哥儿是全家人捧着长大的,从小到大油皮都舍不得让他破一点, 竟被贾麻子欺负了。
贺长林和赵惠匆匆赶回来,气的满腔怒火,冲出去就要杀人。
“这等泼皮,今天不死也要让他断条手臂, ”贺尧峰拿了棍子,说着就要为弟弟报仇。
贺家十几人往贾家去,他们走的是小路。怕君哥儿和林榆因为这件事情名声受损,才挑人少的地方走。
但免不了遇见几个乡邻,一看贺家气冲冲的模样,就知道出事了,偷偷跟在后面看热闹。
到了贾家,贾麻子正收拾包袱准备逃跑。他深知惹了贺家的人,肯定要来算账的,打算去乡里躲几天。
还没出门,就被堵在里面。
贺尧川一脚踹了门,柴刀铮亮,甩在贾麻子脚边。吓的贾麻子腿脚一软,连人带包袱摔在地上。
贺尧川揪住人一顿打,拳拳都落在贾麻子的脸上。只要一想起林榆受伤的模样,贺尧川的怒气就更多一层。
没人能拦住他,贺尧川素来讲理,但打起架来却拉也拉不住,村里没几个人能受的了他的拳头。
贺家男人都冲过去,将贾麻子捆起来狠打一顿,最后倒挂在房梁下。
“哪只手碰的他们。”柴刀在贾麻子手上比划,贺尧川冷冷道,似乎在思考从哪里下手最疼。
贾麻子被打的说不出话,刚想开口,又被贺家人揍了一拳,他疼的肚子蜷缩。心里早后悔了,不该去惹贺家人。
贺尧川:“不说,那便是两只手都碰了。今天就砍下你双手,也省的你去衙门又被砍手又被下狱。”
欺负良家姑娘哥儿,即便上了衙门,县太爷也会这么判。他们不想把人送官府,是怕事情闹大了,哥儿的名声被编排。
贾麻子奄奄一息,不想就此残废,求饶道:“我、我赔钱还不成,以后再不敢了。”
混账无赖的话谁能信。
贾麻子父母早死了,在村里只有一些远房亲戚,这些年早就不来往了。
外面有跟来围观的人,琢磨出怎么回事,贾麻子在村里为非作歹,没人不恨他。
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说不定碰都碰了,君哥儿和榆哥儿都不清白了,不如嫁给贾麻子,多拿些彩礼钱。”
一颗石激起千层浪,大家伙赶紧远离那人。谁都能看出来,贺家今天是报仇的,偏偏就她多嘴。
“杨春苗,你放你爹的狗屁!我们榆哥儿君哥儿好生生的跑回来,才没糟了贾麻子的毒手,你张嘴就毁人清白!”
周淑云冲上去劈头盖脸一顿骂,她刻意把声音说大了,让别人都知道榆哥儿君哥儿没被怎么样。
杨春苗有些恐慌,小声嘀咕:“没有就没有,我也就说说而已。”
周淑云横她一眼,顿时哭着道:“幸亏我们榆哥儿机灵,将这贾麻子打倒在地,才带着君哥儿成功逃脱。若不然,叫我们这些当长辈的,以后该如何活啊。”
她哭的伤心,叫大家都知道,林榆和君哥儿确实没被怎么样。
贺大广一直杵着拐杖,就靠一口气撑着。他叫贺长林和贺尧峰去关门,咳两声道:“这件事情,是我们两家的私仇。怕这流氓的血脏了大家的眼睛,还是不要看为好。”
门一关,谁也不敢进去插手。只听见一声惨叫,是贾麻子的声音。
虽然没真的砍断他双臂,却被砍了两根手指头,这辈子都落个残疾。
鲜血洒在台阶上,贺家十几人都出了一口恶气,非得让这种流氓长记性,以后再也不能祸害好人家的姑娘哥儿。
贺尧川后退一步,连一滴血都没洒在身上。他小心的很,怕脏血污了林榆的眼睛。
没人帮贾麻子请郎中,他被林榆打废了那个地方,又被贺家人砍了手,半死不活躺在地上。
等到了深夜,晕过去的贾麻子才醒过来。却看见院子里进来一对鬼鬼祟祟的夫妇,他抬起头,竟然是多年都不来往的远方亲戚。
贾老三夫妇得知贾麻子的事,竟打着他家地契的主意。
贾老三赔笑一声,对地上的贾麻子道:“大外甥,说起来你娘还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今你废了,也照顾不了二狗。不如就把地契房契给我们,我和你舅妈替你照顾儿子。”
贾麻子的娘不是他亲妹妹,而是当年抱养的,根本没什么兄妹感情。小妹一走,更是不管贾麻子死活。
贾麻子平时也不怎么管二狗,他不过用了几颗糖,就从二狗手里套出地契房契的下落,哄的二狗认他当爹。
“我呸,你们这群贱养的,瞧我不行了来打我的主意,叫你们以后不得好死!”
他除了骂的力气,连爬都爬不起来。贾老三笑脸一变,直接从他身上跨过去。两夫妇带走了地契,房契没找到。但贾家值钱的家具,他俩通通搬走了。
之后的事情,贺家也是第二天才听说的。贺尧川回了屋,看一眼黑漆漆的卧房,受惊吓的小哥儿已经睡着。
埋在被子里的脸红扑扑,眼眶还是肿的,睡的很不安稳,像是在做噩梦。
贺尧川身上有血腥气,他先去洗了个澡,才坐在林榆床边。贺尧川托着林榆的脑袋,让他枕在自己的手臂上。
大概是闻到熟悉的味道,林榆眉间慢慢舒展,在贺尧川手臂上蹭一蹭,找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贺尧川维持这个姿势直到半夜,林榆从梦里醒来,看见贺尧川趴在他床头,手臂被他枕着。
林榆泪光颤动,他明明是个不爱哭的人,偏偏遇上贺尧川,心里那层屏障一触即碎。
真没出息,林榆嘟囔一声数落自己。
没来得及擦的泪珠,啪嗒一声落在贺尧川手背上。
贺尧川睁开眼,着急看林榆。又意识到他俩的关系,八字还没一撇。贺尧川隐忍克制着收回手。
“你不用害怕了,今天断了贾麻子两根手指,他以后都不敢再来欺负你。”
林榆一怔:“断手,”他吃了一惊:“是你动的手?”
他见过别人打架,场面都是血腥的。贺尧川这么干干净净一个人,怎么能被贾麻子那种下三滥污染了。
“不是我。是大堂叔砍的,君哥儿是他亲生的,出了事他比谁都恨。”
贺尧川话没说全,他当时气极了,一想起林榆就后怕。根本没思考那么多,举起柴刀就要砍下去。
又被贺长林夺过刀,贺尧川还来不及反应,贺长林已经手起刀落,鲜血洒满台阶。
林榆震惊:“大堂叔那么斯文的一个读书人……”
贺尧川:“不管多么斯文的人,看见在意的人被欺负,也忍不下这口气。”
林榆知道他不仅仅说的是贺长林,更是他自己。
他紧紧揪着被子,内心的角落忽然照进一束光亮。
寂静的夜里,林榆沉静半晌,忽然抬头一笑,鼓起勇气道:“贺尧川,你愿意娶我吗?”
……
贺尧川睁大了眼,脑海几乎空白一瞬,林榆的话忽然炸开在耳边,像夜空里久久不散的烟花。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颤抖着唇,不敢相信道:“林榆,你是说……”
“贺尧川,我们成亲吧,”林榆坚定地说,一字一句都很清楚。
他喜欢贺尧川,想和贺尧川长长久久在一起。
贺尧川噌地一下站起来,沉浸在不敢相信中。他忽然笑出声,笑的开心极了。忽然又有些哽咽,蹲下来凝视林榆。
“我、我现在很穷,不能给你很好的生活,”他眼里的光有些暗淡。
刚分家出来,一切都是困难的。贺尧川见过孙彦看林榆的目光,那时候他差点放弃,自己确实不如孙彦。
凭着家里四亩田,能给林榆什么好日子过?难不成在林榆面前说大话,许诺不切实际的未来?
林榆摇摇头,郑重看向贺尧川:“你不穷。你很勤奋勇敢,还很聪明,别人学很久的东西你一点就通,你比别人都好。我们一起努力,日子总能好起来。”
贺尧川喉咙溢出笑,他蹲在林榆面前,傻乎乎看着林榆,一个劲乐呵,连说话都忘记了。
“傻不傻,”林榆垂眸一笑。
他捧着贺尧川的脸,低头覆上贺尧川的唇,轻轻落下一个吻。
贺尧川脸色骤然绯红,像傍晚散开的霞光。亲吻这种事情足以令人惊心动魄,是二十岁以来从没有过的体验。
像喝醉了酒,整个人飘飘然浮在空中。一颗石子落进心里,泛起千层涟漪,久久不散。
贺尧川还沉浸其中,来不及细细品尝,亲吻就一触即分,贺尧川陷入前所未有的不知足。
不够,远远不够,像是缺了什么,贺尧川说不出的难受。
“好了,睡觉。”林榆躺下闭眼,嘴角保持浅浅的弧度,今天的恐惧害怕烟消云散。
谈恋爱亲一下,十分正常的一件事。他忘了对于含蓄的古代人来说,亲吻是一件多么亲密郑重的事情。
贺尧川不肯回床上,蹲在林榆床边,伸手碰碰他。林榆没反应,他又碰碰。
林榆睁眼:“怎么了?”
贺尧川靠近,用鼻尖蹭蹭林榆的鼻尖,两人的呼吸交融,像是寻求抚慰的大狗狗。
贺尧川红着脸:“能再来一次吗?”
林榆震惊,并踹了某人一脚,“不行,还没成亲呢,要克制。”
贺尧川失落一瞬,听话地“嗯”一声,林榆不让亲,他只能老老实实回床上睡觉。
心里却躁动不安,一整夜都睡不着。
贺尧川躺在床上,翻身看着林榆,道:“我明天就和爹娘说,林榆,你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