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逃出假山后,沈令月加倍小心,终于有惊无险地回到自己席位上。


    赵岚正和同桌相熟的夫人们聊天寒暄,见沈令月狗狗祟祟摸回来,眉心不受控制地收紧,又赶紧抬手抚了抚。


    她转过头,嘴唇翕动如耳语,“怎么去了那么久?”


    沈令月面不改色,“国公府好大啊,我光顾着看园子,差点迷路。”


    赵岚刚松了口气,目光下移,在她耳垂处一顿,“你的耳环呢?”


    怎么丢了一只?


    沈令月抬手去摸,不由皱眉。


    “可能是不小心弄掉了,我就说刚才怎么耳朵痒痒的。”


    她将另一只耳环摘下来,放到腰间系的荷包里,冲赵岚笑得没心没肺:“哎呀,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掉就掉了呗。”


    赵岚一想也是,女儿早上出门戴了对珍珠耳环,是最寻常不过的那种大众款式,就算被人捡了去也不要紧。


    她无奈地戳了下沈令月额头,语带威胁:“小祖宗,出来别给我闯祸,嗯?”


    沈令月假装委屈:“我最近一直表现很好啊,哪里闯祸了。”


    她又吃了几口菜,不经意地打听:“我刚才好像听到国公府的人说什么东西丢了,您知道吗?”


    赵岚抬头打量了一圈,宾客们都在边吃边聊,一切如常。


    她摇头表示不清楚,“就算丢东西,也是国公府自家的事,你就别跟着操心了。”


    “哦……”


    沈令月继续吃吃吃,反正她今天最重要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令国公府为这场喜宴费了不少心思,菜品丰盛,色香味俱全,尤其那道手撕酸辣牛肉,软硬适中,还很有嚼劲儿。


    沈令月一边嚼嚼嚼,思绪不受控制地发散。


    已知国公府丢了很重要的东西,侍卫们到处搜查。


    她躲进假山,结果假山里还有别人。


    而她是去给郑纯筠送信的,那这个躲在假山里,手感还不错的,十有八.九就是小偷哥了?


    当时山洞里黑灯瞎火的,她没看清对方的脸,但能摸出他身上的衣料价值不菲,还有身体接触时传来的淡淡熏衣香。


    沈令月的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做了个抓握空气的动作。


    他个子那么高,手感又那么好……不是,是身材很结实!


    所以肯定不是普通的小厮跟班,护卫侍从之类的,而是今日来赴宴的客人。


    沈令月望向湖对面,隐约能听见男客们觥筹交错的喧哗热闹。


    等差不多到了散席的时候,她随赵岚来到大门口,看着巷子里堵得满满当当的各家马车,一边趁机偷瞄前面那些男客,试图寻找熟悉的身形。


    顾源作为今天的新郎官,被灌的厉害,此时站在大门口送客,脸色通红,倚着小厮才能站稳。


    青蝉突然拉了下她的衣袖,语气激动:“小姐快看,前面穿墨蓝色锦袍的那个就是裴公子——”


    沈令月连忙踮脚张望,“在哪呢?”


    她穿来这么多天,还不知道自己未来老公是高是矮,是扁是圆呢。


    顺着青蝉指的方向望过去,她看到一抹颀长如修竹,萧萧肃肃的身影,隔得太远看不清五官,但侧面轮廓立体分明,鼻梁挺直,面如冠玉,显得十分出众。


    沈令月勾了下唇角,姓裴的长的还不错嘛。


    然后她就听见青蝉又补了一句:“……是周小姐要嫁的裴大公子。”


    是裴大?


    燕宜要嫁的那个裴大,裴景翊?


    沈令月瞬间瞪大了眼睛,如同x光扫描,挑剔无比地从上看到下。


    啧,个子倒是挺高,但是光高有什么用,竹竿似的,不会是个病秧子吧?


    脸那么白,嘴唇那么薄,一看就像个会到处招蜂引蝶的渣男……


    看吧看吧,他还跟别的小姑娘说话,还冲人家笑!


    沈令月牙咬得咯吱作响,对裴景翊从头到脚哪哪都看不顺眼。


    ——决定了,回去就给燕宜找点食物相克菜谱,争取早日守寡!


    远处,裴景翊正和表姐说话,忽然感觉斜后方传来一道杀意腾腾的视线。


    他警觉地转过头,却只看到一群等候自家马车的女客,并无异常。


    “怎么了景翊?”表姐见他忽然转头,“你还有事?”


    裴景翊收回视线,摇了摇头。


    他目送表姐上了马车,缓声道:“姐夫的事你放心,只要他没掺和贪墨军需的案子,我必定不会让他受牵连。”


    表姐连连点头,“你姐夫最老实的一个人了,只会听上峰的话,他哪有那个胆子啊。”


    马车辘辘前行,裴景翊也打算骑马回府,四下张望,微微蹙眉,问侍卫:“二公子呢?”


    “二公子好像吃坏东西,方才就提前走了。”


    裴景翊眉头皱得更深,沉默片刻后道:“不管他了,我们走。”


    *


    新房内,郑纯筠一直枯坐到华灯初上,才有顾源身边的小厮来报:“二公子喝醉了酒,已经在二少夫人那里歇下了。”


    丫鬟打发走人,关紧房门,气得声音发抖:“小姐,他们也太欺负人了!”


    是,郑纯筠名义上是大房的世子夫人不假,但顾源可是说了要兼祧的,哪怕今晚不在大房过夜,至少也要亲自过来,挑了盖头吧?


    “无妨。”


    郑纯筠等到这个答案却并不意外,抬手自顾自地摘下盖头,冲丫鬟淡淡一笑:“快来帮我卸妆,这凤冠好重。”


    终于脱下一身繁复的凤冠霞帔,她又让丫鬟去厨房取一些清淡好消化的饭食来。


    一整天没吃东西,她都快饿晕了。


    趁着这会儿工夫,郑纯筠去了屏风后面的隔间洗漱。


    她打开衣箱,拿出一套换洗衣裳,却见一封信从里面掉出来。


    这是谁放进去的?


    郑纯筠疑惑地拆开空白信封,刚看了个开头就变了脸色。


    “浩浩上天,冥冥大地,吾乃九天司命玄女,观你命盘凶险,死期将至——”


    丫鬟提了食盒回来,见房内无人,喊了两声小姐,绕过屏风,就见郑纯筠呆呆站在浴桶旁边,神情恍惚,面无血色。


    “小姐您怎么了?您别吓我啊!”


    郑纯筠回过神,立刻将信纸折回信封,死死捏在手里。


    “我没事……摆饭吧。”


    这顿饭吃的她味同嚼蜡。


    深夜,郑纯筠躲在床帐里,颤抖的手握着信笺,反复看着上面仿佛字字带血的预言,几乎要深深刻入脑海。


    一直等到天亮,郑纯筠起身穿衣洗漱,仿佛无事发生一般,出门去给令国公夫人请安。


    很快就能验证那封信上所言是否为真了。


    郑纯筠一进门,就被令国公夫人握住双手,慈眉善目的脸上浮起为难之色。


    “纯筠,母亲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郑纯筠恰到好处露出几分惊慌:“母亲言重了,是什么事?”


    令国公夫人纠结着开口:“今早筝筝突然梦魇了,说梦里有看不清脸的鬼怪一直追她。我想起贵妃娘娘赐你的玉如意是在大乘寺请高僧开过光的,不如就将它送去筝筝房里,帮她镇一镇妖邪?”


    郑纯筠脑子里紧绷的那根线一下子就断了。


    ……都被那封信说中了!


    她成亲第二天,宫里赐下的玉如意就被秦筝筝要走,之后一直到她死,都没还回来。


    见郑纯筠半天没说话,令国公夫人有些不满,耐着性子道:“你是筝筝的大嫂,又一向最善解人意,就把玉如意借给她放几天也不行吗?”


    郑纯筠缓缓扬起唇角,一字一顿。


    “一切都听母亲安排。”


    *


    “现在郑纯筠应该相信了吧?”


    沈令月早上一睁眼,便说了句青蝉听不懂的话。


    她放下还冒着热气的铜盆,拿着毛巾走过来,“相信什么?”


    沈令月伸了个懒腰,冲她眨眨眼,“相信令国公府是个大火坑啊。”


    那封信她和燕宜反复推敲修改了好几遍,填充了许多外人不可知的细节,假托神明显灵,有警告有劝慰,还有支持和鼓励。


    她相信由前任吏部尚书亲自抚养长大的孙女,不会是个认命的蠢蛋。


    今天是个好天气,沈令月心情也好,美美吃过早饭,就坐在廊下吹风,看院子里的几个小丫头踢毽子玩。


    直到霜絮从外面回来,附耳低语:“大姑爷那边有消息了。”


    沈令月连忙让她进屋里细说。


    之前沈元嘉带女儿回娘家住了三天,她大姐夫韩志焕就巴巴地追过来,又是陪岳父喝酒赏画,又是在岳母面前做低伏小,百般保证,说自己不纳妾了,这才哄得沈元嘉跟他回了平西伯府。


    “这阵子我二哥和几个街上相熟的伙伴轮流跟着大姑爷,起初一切正常,他每日就是去衙门点卯,准时下值回家,偶尔在路上给蘅姐儿买点心,休沐日还会陪大小姐去城外的寺里上香。”


    沈令月冷哼,“然后呢?装了这么多天,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霜絮点头。


    “直到前几天,我二哥才从别家的车夫那里打听到,原来大姑爷所在的官署,还有一个方便他们去其他衙门办事的后巷门,很隐蔽,一般人都不知道。”


    霜絮二哥跑到后巷门那边盯了几天,就发现韩志焕每隔三五日就会在下午偷溜出去,大概也就一个时辰的工夫,然后春风满面地回来了。


    沈令月问:“他去逛花楼了?我要写匿名信举报他!”


    霜絮摇头,“大姑爷去了碧桃巷,似乎是在那里置了外宅。”


    沈令月拍桌而起,“备车,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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