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月心里有一万句脏话要讲。
但她不敢。
她只能随大流, 和其他吓得花容失色抽泣尖叫的命妇们缩成一团,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虽说她们这些人主要起到一个人质的作用,只要恒王脑子还没坏, 暂时还做不出撕票的行为。
但是……她和荣成县主有仇啊TAT
你看不到我看不到我……沈令月在心里默默念咒, 漫天神佛拜了个遍。
荣成县主这会儿确实也顾不上公报私仇, 她把恒王强行扶起,又让人拿来早就准备好的黑底混金线绣九龙披风, 将他身上脏兮兮皱巴巴的白色囚衣挡了个严严实实。
——大概是起事时间太仓促,来不及现绣龙袍了,只能黑袍加身意思一下。
“父王。”
荣成县主用力抓住他手腕,目光灼灼, 神情炽热,“您难道想让祖母死不瞑目吗?不如奋力一搏!”
恒王回过神来,眼中满是对庆熙帝的浓烈恨意。
母妃一向身体康健,怎么会突然生了重病?一定是父皇迁怒她,逼迫她!
为了那个女人, 他连自己的长子都能革除宗籍, 还有什么父子亲情可言!
这一刻, 他顾不上去细想荣成县主是如何拿到他在禁军中掌握的人手,又是如何策划了这场宫变的。
他只想冲到庆熙帝面前,将他从那张高高在上的宝座拉下来。
恒王正了正衣领,缓缓抬起头, 脸上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然。
视线扫过面前瑟瑟发抖的命妇女眷,他沉声道:“各位夫人留在此地不要走动, 待本王办完了正事,自然会将你们平安送回府上。”
众人噤若寒蝉,胆子小的连哭声都不敢流露出来, 只能死死捂住嘴巴。
沈令月和燕宜挡在孟婉茵前面,眼珠转个不停,疯狂思索破局之法。
直到燕宜环视过殿内众人,发现了一丝古怪之处。
“……高贵妃呢?”
荣成县主也在问同样的问题。
林贤妃的棺椁停在正殿,两侧的偏殿和厢房是给宫妃和一些上了年纪,身体不好的命妇休息的。
毕竟庆熙帝只是要她们进宫哭灵,又不是要她们来陪葬。
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连跪七天,加之仪式已经到了尾声,大家也想偷个懒摸个鱼,跪一会儿就去后面歇一会儿。
如今偏殿厢房内休息的夫人们都被挨个“请”了出来,却独独少了高贵妃的人影。
荣成县主拧紧眉头,她原本的计划是先趁乱抓住高贵妃,带着她去前朝要挟庆熙帝写下退位诏书。若是他不肯,那就杀了高贵妃祭旗,正好坐实了庆熙帝受妖妃迷惑,昏聩无道的罪名。
结果现在第一个环节就出了问题,最重要的人质没了?
她叫来守在殿外的禁军头领,让他带人冲进后宫,掘地三尺也要把高贵妃找出来。
黑压压的兵卒如乌云过境,片刻后,周遭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哭喊声。
沈令月默默攥紧拳头,恨得牙直痒痒。
宫变的重点难道不是擒贼先擒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住老皇帝,完成权力交接吗?
老皇帝还没死呢,你这就开始在后宫烧杀抢掠起来了?
恒王你好歹也是个皇子,你不是农民起义军啊!
什么破宫变,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沈令月在心里骂骂咧咧,大概是她身上的怒气太过浓烈,好死不死地吸引了荣成县主的注意。
没能抓到高贵妃,她心里正烦躁着,一扭头就看到沈令月这个“旧恨”,冷哼一声,大步向她走来。
“你好像对我很有意见?”
荣成县主用力捏住沈令月的下巴,语气冰冷,“当初你坏我好事的时候,没想到自己会有今天吧?”
要不是沈令月从中作梗,她早就把姜云霖弄到手了,又怎么会让他当上驸马?
——乐康公主和姜云霖成亲三月有余,依旧蜜里调油不说,乐康公主自己也是活蹦乱跳身体倍儿棒,所谓的克妻谣言早已不攻自破。
荣成县主越想越气,看沈令月的眼神带上了杀意。
最讨厌你们这些夫妻恩爱的!
不如今天就趁这个机会让裴景淮做了鳏夫。
依稀记得他好像还有几分姿色……
“县主请三思!”
燕宜上前阻拦,一把将荣成县主的手甩开,微微抬高声音:“县主既然想利用我们要挟各家,若您此时乱开杀戒,就不怕适得其反吗?”
周围的女眷听到这话,脸上的恐慌之色几乎要溢出来。
她们并不清楚荣成县主和沈令月有什么旧怨,但此时殿内所有女眷的命运是紧紧系在一起的,谁知道她下一个会朝谁动手?
荣成县主冷冷瞪着燕宜:“你胆子不小啊,就不怕我连你一块收拾了吗?”
燕宜当然也会害怕,毕竟正常人很难和一个疯子讲道理。
她用力攥了一下冰凉的指尖,身体微微前倾,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音量在荣成县主耳边低语:“县主要杀我们很容易,但你真的要将昌宁侯府和所有勋贵都推到恒王对面吗?”
荣成县主沉默片刻,隔空点了沈令月两下,“今天先放过你。”
等父王顺利即位,她当上公主,想怎么收拾她们都有的是机会。
“母妃,你和大嫂就在这里看着她们。”
荣成县主调了一队人进来,把众人团团围住,故意对恒王妃大声说:“谁敢乱动,格杀勿论!”
然后她就追着恒王去前面了。
前朝此时也是一片混乱。
荣成县主敢假借恒王手谕调动亲信逼宫,当然不会只朝着后宫的女眷使劲儿,控制住前朝的守卫才是重点。
事发突然,彼时还有不少进宫等待召见的官员,以及本身官署就坐落在皇城内的,大家正好好地喝着茶聊着天,突然就听见外面刀兵作响,厮杀震天,乱起来了!
这些敢追随恒王造反的禁卫可不管你是几品官,是状元还是榜眼,谁敢乱动,说砍就砍,说抓就抓。
但就算如此,也拦不住有血性的臣子,一边喊着护驾,前赴后继地往庆熙帝办公的文华殿赶去。
其中就包括姜云霖这个倒霉蛋。
自从她成了驸马,庆熙帝大手一挥,直接将她从翰林院提拔到了詹事府,负责治经讲学,可自由出入宫闱。
她提着袍子跟着詹事府的一干同僚们在宫里和叛军玩起了大逃杀,很快就被凶猛的禁军冲散,被逼到了某条夹道的尽头。
眼看那禁军面色狰狞,提刀步步逼来,姜云霖却手无寸铁,心中不由生出天要亡我的感慨。
她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成了恒王的妹夫,为家人报仇指日可待。
结果恒王先是自己作死被削成了白板,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几天呢,他居然还能从天牢出来搞宫变???
砰!
姜云霖猛地睁开眼,就见那禁军头上鲜血直流,缓缓栽倒。
身后露出正高举着一块大砚台的齐修远的身影。
“你没事吧?”齐修远快步上前,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紧张地上下打量,“受伤了没有?”
姜云霖跑得灰头土脸,帽子也掉了,头发也乱了,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在翰林院吗?
自从她被调去詹事府,二人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
齐修远苦笑,“刘大学士风湿犯了,让我来给詹事大人送文书。”
结果就这么倒霉,也被困在宫里了。
姜云霖脱口而出:“他那风湿一个月里要犯二十天,根本就是故意使唤人。”
从前他们一起在翰林院的时候,没少背地里吐槽这位。
齐修远轻抿了下唇角,低声道:“也不算是使唤,是我自己想来的。”
只有这样,他才能有机会光明正大来到詹事府,或许还能碰运气见到他。
姜云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明明此刻危急关头,她却无法控制自己鼓噪的心跳,跳得乱七八糟。
直到远处有打斗声传来,她一个激灵回过神,下意识抓住齐修远的手腕,“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等待援军。”
她拉着齐修远向外跑,多亏了在詹事府办差这两个月,她现在对皇城里的地形分布可比齐修远熟悉多了。
齐修远一手拎着沉重的,一角还沾着血的砚台,被姜云霖拉着在宫里狂奔,一转头就能看到她绷紧的面容,明亮的眼眸。
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胡思乱想,却只希望他们能这样一直一直跑下去才好。
“站住!”
转过一个拐角,二人很不幸地与一个五人小队狭路相逢。
对面五个人手里都有武器,持刀上前,步步紧逼,目光扫过二人身上的官袍,厉声喝问:“你们是哪个衙门的?”
齐修远上前一步,拦在姜云霖前面,紧张道:“我们是翰林院的,进宫来给大人们送文书。官爷开恩,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是人都喜欢长得漂亮的,这几个禁军也不例外,见齐修远一身青色文官袍,瞧着文文弱弱的书生模样,也不像是有什么威胁,便带上了几分轻慢,一挥手道:“老实跟着我们,别乱跑。”
站在最左边的那名禁军眼尖,指着齐修远手上的砚台问:“那是什么东西?”
齐修远一紧张,砚台脱了手砸到地方,日光照出上面残留的血迹。
他支吾着解释:“这是我捡的……”
这时,另一人认出了他身后的姜云霖,大声道:“我见过他,他是乐康公主的驸马!”
驸马和小翰林那就不是一个级别的了,为首的禁军危险地眯起眼睛,“你们敢骗我?”
姜云霖自知避无可避,推开齐修远走出来,“我跟你们走,但他确实只是个小翰林,放他走。”
“不行,我得跟你在一块儿!”
齐修远和姜云霖拉扯起来,一个要走一个要留,吵得面红耳赤。
那几个禁军双手抱臂,饶有兴味地看起了热闹。
“行了!”为首禁军听得烦了,抽刀一挥,“谁也别想走,老三,去把他们绑起来。”
老三刚往前走了两步,一道破空声咻地穿透他的后心。
他低下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胸前冒出的箭尖,膝盖一软,倒在地上。
“什么人——”
余下几名禁军纷纷转身迎敌,却只见一道银芒闪过,几息之间就被抹了脖子,齐刷刷倒了一地。
卫绍越过横七竖八的禁军尸体,大步上前,面带关切:“没受伤吧?”
姜云霖眼睛瞪得老大,“……姐,姐夫?”
卫绍不在意地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血滴子,淡淡一笑:“听说恒王带人逼宫了?别担心,城北大营的军队很快就赶来了,其他人呢,是被关起来了吗?”
姜云霖恍恍惚惚,抬手指了个方向,“刚才听他们说,好像都被关到西边的谨身殿了。”
卫绍点头,“你们也别在外面晃悠了,不安全,找个地方藏起来,很快就好。”
“姐夫,你要去哪儿啊?”姜云霖朝卫绍的背影喊了一声。
卫绍头也不回:“救驾。”
二人站在原地,看着卫绍一往无前,唰唰几下就又解决了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禁军,如砍瓜切菜般轻松惬意。
齐修远说出了姜云霖的心声。
“外面不是都说卫驸马身体不好,柔弱不能自理吗?”
如果这也叫柔弱的话,那他们俩算什么?
“姜兄,我们接下来去哪儿?”齐修远问:“你对地形更熟悉,知道哪里安全吗?”
姜云霖眼中迸发出光彩。
“还躲什么躲,当然是跟着驸马一起去救驾啊。”
她拉起齐修远就往文华殿的方向跑,声音飘在风里,莫名带了一丝激动。
“齐兄,这可是现成的大功劳,不捡白不捡!”
……
林贤妃宫里。
恒王妃和世子妃被“委以重任”,担起了看守女眷之责,但两个人脸上都看不出多少即将飞华腾达的喜悦,更多的是茫然和惶恐。
事发突然,根本没人和她们商量过,怎么好好地进宫哭灵,就发展到逼宫禅位这一步了?
恒王妃心乱如麻,一边后悔当初不该让荣成县主拿到那把密匣的钥匙,一边又抱了几分渺茫的希望。
古来富贵险中求,万一成功了呢?
世子妃的心情就比她复杂多了,她也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是庆熙帝当初精挑细选的长孙媳妇,一向端庄贤淑,守礼本分。
自从嫁进恒王府,她冷眼瞧着公爹与夫君的日常做派,一言以蔽之,就是“望之不似人君”,根本没有帝王之相。
若是能平平顺顺做个闲王也就罢了,至少一辈子吃喝不愁,享尽天家富贵。
可他们居然猪油蒙了心要逼宫夺位?还是选在生母尸骨未寒,停灵寝宫的时候发难?
世子妃感觉自己从小受到的三纲五常教育都遭遇了巨大冲击。
这是为人子、孙能干出来的事吗???
从刚才荣成县主摔杯为号的那一刻,世子妃就有一种要完蛋的预感。
……不行,她不想被这一家子蠢人拉下水啊!
世子妃转过头看了一眼,恒王妃似乎已经冷静下来,极力压住嘴角上翘的弧度,仿佛在畅想自己当上皇后的美妙愿景。
她在心里无声叹气,放弃了拉拢恒王妃的打算。
罢了,真是有其女必有其母……
世子妃开始悄悄打量缩成一群鹌鹑的各家命妇,然后就和沈令月炯炯有神的目光对上了。
那是昌宁侯府裴家的女眷?
方才荣成县主和沈令月的冲突,世子妃都看在眼里,她心念一转,忽然捂着小腹低低呻.吟起来。
恒王妃终于回过神来,紧张地问儿媳妇:“怎么了?”
世子妃红了眼圈,低声道:“母妃,我这个月的小日子还没来,怕是已经有了……”
有了?那就是刚才被惊吓动了胎气?
恒王妃一时慌了神,便道:“那你去偏殿躺一会儿吧,这里有我看着呢,没事的。”
“嗯,辛苦母妃了。”世子妃一脸歉疚,仿佛无法为她分忧。
恒王妃不在意地摆摆手,“这有什么辛苦的。”
反正殿门口还守着这么多官兵呢,看着这些女眷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出,吓得小脸煞白的模样,恒王妃只觉得扬眉吐气,痛快极了。
等她当了皇后,这些人还不是要跪在她面前三拜九叩?
世子妃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向偏殿走去,经过沈令月身边时,颐指气使地吩咐:“你,进来给我捶腿。”
周围女眷都瞪大了眼睛。
不是吧,昌宁侯府到底怎么得罪恒王府了?先是荣成县主,如今世子妃又来找麻烦?
孟婉茵一直被两个儿媳妇护在身后,听到这话也忍不住了,握紧拳头喊了一句:“你,你别欺人太甚!”
“我就欺负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世子妃冷哼一声,高傲地抬起下巴,“侯夫人,我劝你识相一点,今后这里是谁说了算,你还看不出来吗?”
——如果恒王兵变成功,这位世子妃很快就要原地升级为太子妃了,谁敢惹她?
一时间,原本还想替昌宁侯府出头的其他人家都默默缩了回去,甚至还有人给沈令月使眼色,示意她赶紧低头服个软算了,别把全家都搭进去。
沈令月也想不明白,她和这位世子妃也不熟啊,怎么就被她盯上了呢?
难道是她要替自家小姑子荣成县主出口气?
“行,我跟你走。”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沈令月想得很开,保命要紧嘛。
反正她不信恒王能成功……如果成功了她就把沈字倒过来写!
就在沈令月跟着世子妃往偏殿走去时,燕宜将孟婉茵交托给相熟的女眷照看,快步追了上来。
“等等。”
燕宜握住沈令月的手,对着世子妃不卑不亢道:“我家弟妹没学过伺候人,下手没个轻重,万一伤到世子妃就不好了,如果您不介意,不如换我来?”
沈令月一听就急了,怎么能让燕燕替她受这个委屈?
她拦在燕宜前面,挤出个笑脸,“不就是捶腿吗,我会,我可会了,还是让我来吧。”
世子妃看着二人争来抢去的模样,笑了下,“行啊,那就一起来吧。”
进了偏殿,世子妃让那名宫女在门口守着,似笑非笑道:“侯府的两位夫人要给我捏肩捶腿,还是别让外人瞧见的好。”
门一关,世子妃却一反常态,肚子也不疼了,腰也不弯了,快步走到后窗边上,小心翼翼打开一道缝,向外张望。
确定后窗外面无人看守,她赶紧向二人招手。
“你们快从这里逃出去,想办法往外面传信,叫人进来平叛。”
沈令月瞪大了眼睛。
说好的忍辱负重为仇人捏肩捶背呢,怎么仇人自己先反了?
不会是什么圈套吧?
比如她和燕宜刚跳出窗子,就被荣成县主带人抓了个正着,然后当场处决——
“还愣着干什么?晚了就来不及了。”
世子妃苦笑了下,“难道你们觉得恒王能成事?”
沈令月和燕宜齐齐摇头。
世子妃想了想,从袖中摸出一块恒王府的对牌,这是她平时帮着恒王妃管家用的,塞到沈令月手里。
“拿着这个,若是路上遇到禁军,就说你们是我的人,替我去找世子传话……反正无论什么理由都好,他们应该不敢为难你们。”
沈令月收好对牌,先翻过窗户,又来拉燕宜的手。
燕宜转过头又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放我们走?”
世子妃扶着窗棂的手指用力收紧,轻声道:“我只想和孩子一起活下去。”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举动堪称疯狂,但她总要为自己和府里年幼的一双儿女打算。
她们不能跟这一家子疯子一起陪葬。
……
荣成县主大概是觉得这一屋子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成不了大事,除了正殿内象征性地留了一队人看守,其他地方都是空无一人。
沈令月和燕宜顺利溜出宫殿,一时却有些茫然。
“我们该去找谁搬救兵啊?”
——谢邀,第一次参加宫变活动,请问接下来流程应该怎么走?
或者说,怎么走才能不迷路?
燕宜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方位,在心中默默计算了一下时辰。
“反正先往南走,想办法混出宫门再说。”
此时的皇宫内各处安静得吓人,空气里无端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味道,偶尔还能看到倒在路边的宫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死不明。
沈令月竭力控制自己不去看他们身下弥漫开来的血迹,整个人仿佛惊弓之鸟,拉着燕宜小心躲闪,仿佛在玩什么鬼屋逃生游戏。
她颤声问:“你说世子妃怎么就选中我们俩了呢?”
难道是她们脸上刻着“救世主”三个字吗?
“可能是因为我们和荣成县主有仇吧。”
燕宜也只能想到这个理由,“要说那一屋子女眷里,大概只有我们最不希望恒王成功了。”
沈令月默默给自己打气,坚持坚持再坚持,救驾之功近在眼前!
很快,乾清门广场到了。
过了这道门,就算是从后宫正式来到了前朝。
沈令月停住脚步,听着前方遥遥传来的厮杀声,问燕宜:“现在怎么办?”
那边都杀红眼了,她们就算亮出恒王府的牌子,万一人家不买账怎么办?
燕宜站在高处远眺,看了一会儿,不确定的道:“我怎么看着,恒王的人好像被打退了?”
交战双方明显穿着不一样的军服,一边是被恒王收买的禁军,另一边瞧着像是城外北大营的服制?
周家是将门,燕宜在记忆里耳濡目染,多少也见过几次。
“援兵这么快就进宫了?看来老皇帝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嘛。”
沈令月赶紧把世子妃给的对牌藏好,万一让人以为她们是叛党同伙呢?
二人壮着胆子又往前走了一段,当她们看清楚冲在最前面,一马当先万人敌的银甲将军时,惊诧地瞪大眼睛。
怎么会是卫驸马?
燕宜立刻改了主意。
“不用出宫了,我们直接去找陛下。”
作者有话说:姜云霖&燕燕:救驾之功,我们来啦[撒花][撒花]
第132章 第 132 章 “请父王即刻传位于我……
宫变发生时, 庆熙帝正在文华殿开小会。
参会人员有:户部尚书、工部侍郎、兵部侍郎、都察院左都御史,翰林院修撰,等等。
起因是今早从滇南送来的八百里加急军报:某县铜矿发生塌方事故, 百余名矿工被埋于井下, 至今生死不明。幸存矿工不堪重负大批逃亡, 矿税官镇压不成反激起民变,持续数日, 已有星火燎原之势。
当地官员实在是控制不住局面了,不得不向中.央传书求援。
陛下,菜菜,捞捞!
要派兵打仗, 就意味着又要花钱。
户部尚书就是个死抠的钱袋子,拿手好戏就是向庆熙帝哭穷,又借着铜矿出事的由头,老生常谈,说起了民间私铸泛滥, 屡禁不止的情况。
“我朝铜矿大多分布在西南边境, 开采难、运输难, 且铜矿资源有限,从前前朝开始挖了几百年,已有枯竭之相,近几年运出来的黄铜成色越来越差, 无法满足朝廷需求。”
工部侍郎也跟着帮腔,无论是打造军械, 改良火器都需要用到大量的矿产资源,铜矿匮乏,军械局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民间私铸铜钱泛滥, 更有‘销铜钱为铜器’者屡禁不绝,去年军械局为了给神机营配备最新一代的火铳,不得不从民间收购熔炼了几百尊铜制佛像,这才凑够了原料啊。”
都察院左都御史赵秉松更是直言上奏:“此次矿工暴乱,必定与当地矿税官中饱私囊,克扣矿工待遇有关,若要派兵平乱,第一件事便是严查此獠,安抚当地民心。”
庆熙帝看着军报奏折,听着几位大人互相争论,兵部要钱,户部哭穷,工部说铜矿很重要不能停产,都察院要派御史随大军出行,严查当地矿税贪腐……
就很头大。
别看京城里每日一片歌舞升平,煌煌天朝气象,实际上这个国家每天、每时、每刻都有新状况发生。
北方旱了,南方涝了,母亲河又上岸给自己找贡品了。
东边豪强兼并土地,隐田隐户;西边少民不服管束,跟着土司往山里一钻,又反了。
庆熙帝每天一睁眼就是干,生病了受伤了也要坚持开小朝会,生怕老萧家的江山在他手里败坏光了。
恒王就是在这个时候,带着世子和荣成县主冲进了文华殿。
身后跟着一队禁军,腰挎长刀,来者不善。
黄总管最先反应过来,嗷了一嗓子,“萧庶人,你竟敢持刀闯宫,是想造反吗!快来人哪,护驾!”
然而外面一片静悄悄,只有紧闭的宫门缝隙飘进来的淡淡血腥味,暗示着殿外的守卫再也不能进来了。
庆熙帝放下奏折,低头看了一眼恒王身上那件十分刺眼的五爪金龙披风,冷哼一声:“朕放你出来送贤妃最后一程,你不在后面老实待着,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恒王握紧拳头,“父皇这是明知故问吗?我是来为我母妃讨公道的!”
“公道?”庆熙帝摆摆手,“你先等一会儿,朕还有正事要和几位大人商议呢。”
恒王被他这般淡定的态度弄迷糊了。
不是,他都带兵闯宫了,父皇就一点都不惊慌失措吗?
几位大人也有点懵。
现在是继续议政的时候吗?陛下,你的大儿子要造反啊!
赵秉松最先反应过来,小老头横眉怒目,指着恒王就要开骂:“不忠不孝,乱臣贼子——”
然后被户部尚书和工部侍郎合力捂住嘴巴往后拖。
“老大人莫冲动,他们有刀……”
赵秉松:“唔唔唔!”
放开我,我要护驾!
其余官员也顾不上互相扯皮了,硬着头皮拦在庆熙帝与恒王之间,试图筑起一道人肉防线。
庆熙帝见状十分不满,抄起奏折硬壳在桌案上敲了两下。
“慌什么?暴乱的矿工怎么处置,派谁去平乱,你们倒是给朕拟个章程出来啊。”
“父皇!”
恒王忍无可忍,脱口而出:“请父皇即刻传位于我!”
“哦,原来你真要造反。”庆熙帝不紧不慢地开口,“你母妃尸骨未寒,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来篡你老子的位了?”
恒王被他那高高在上,不加掩饰的轻蔑眼神刺痛,面红耳赤,难言的羞愧在心底弥漫开来。
他红着眼睛朝庆熙帝怒吼:“是你逼我的!我是皇长子,无嫡立长,天经地义!可你却对我挑三拣四,怎么都不满意,还逼死了我母妃……她可是你的第一个女人啊!”
“你以为贤妃是朕逼死的?”庆熙帝好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眼神倏忽转冷,“怎么不问问你的好女儿呢?”
恒王一愣:“什么?”
庆熙帝朝身后侧方的位置挥了下手,“把人带上来。”
很快,一个瘦瘦小小的宫女走了出来,战战兢兢磕了个头,口齿清晰道:“贤妃娘娘自缢当晚,她的贴身宫女绿枝曾在后花园墙洞下收到一封密信,内容是……”
荣成县主瞬间变了脸色。
小宫女一字不差复述出来的,正是她通过秘密渠道送给林贤妃的那封绝命信。
也是她在信中软硬兼施,暗示林贤妃以一死换取恒王一条生路,并在她的葬礼上伺机发动宫变,逼迫庆熙帝退位。
林贤妃心知自己在后宫大势已去,恒王刚被废黜,太医院就敢捧高踩低无视她,将来的日子只怕跟打入冷宫也没多少区别,不如放手一搏。
她这辈子最大的指望就是恒王能上位,当娘的就是为儿子豁出这条命也值了。
但恒王对此全然不知情,他听着信中内容,心底一寸寸发寒,不可置信地看向身旁一直鼓动他起事的女儿,“你不是说你祖母是被贵妃克扣用度,活活逼死的吗?”
哪怕被当面揭穿,荣成县主有一瞬的慌乱,也很快冷静下来,指甲抠着掌心,不甘示弱地回望恒王。
“我说错了吗?祖母病得起不来床都无人问津,高贵妃脸上划破一个小口子都有太医院院正亲自开药,您就忍心让她在后宫受尽折磨?长痛不如短痛,这都是祖母对您的一片爱子之心!”
荣成县主上前一步,冷冷看着庆熙帝:“请皇祖父效仿高皇帝,传位于我父王,您为大邺操劳半生,也该享一享晚年清福了。否则……”
她故意往门外看了一眼,暗示道:“您也不想看到贵妃娘娘香消玉殒吧?”
虽然她派去后宫寻找高贵妃的人手一无所获,但找到人只是时间问题,先用她要挟庆熙帝也没关系……
“县主是在找我吗?”
屏风后缓缓走出一道丽影,高贵妃在庆熙帝身旁站定,一手搭在他肩头,“陛下莫要为不孝儿孙动气,伤了身体。”
荣成县主大惊失色,“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明明看准了时机才下手的,前朝和后宫之间的通路早已提前被人锁死,高贵妃是怎么从后宫逃到文华殿来的?
高贵妃轻哼,“自然是陛下圣明烛照,早就洞悉了你们一家子的阴谋算计!”
庆熙帝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神色冷淡地看向这个与他生辰相同的孙女。
“荣成,你有野心,也够狠心,可惜你还是太年轻了,真当宫变是小孩子过家家那么容易吗?”
荣成县主不甘心地握紧拳头,到底是哪一环出了差错?
已经走了九十九步,她绝不能倒在这里!
她回头对着那队禁军厉喝道:“陛下被妖妃迷惑心智,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把他们通通杀光!”
今日在殿内的所有人,一个都别想逃!
带头的禁军将领是恒王派的死忠,之前是因为恒王人在天牢,荣成县主又有密匣在手,他只能听她调动。如今恒王就在眼前,禁军将领下意识地看向他。
恒王脸上青白交加,显然还未从“我女儿逼死了我亲娘”的巨大变故中缓过来。
“父王!”荣成县主急得直跺脚,“都这个时候了,您还在犹豫什么?”
恒王沉默片刻后,似是不忍地别过脸去,低声吩咐将领:“动手。”
一群人拔刀朝着金阶之上冲去。
砰!
将领眉心出现一个血洞,瞪大眼睛倒在了地上。
恒王惊愕地抬起头。
陆声从屏风后闪身出来,手里举着火铳,枪.管冒出一股灰烟。
凌厉视线扫过余下禁军,冷声道:“放下武器,再上前一步者,格杀勿论。”
火铳的威力不言自明,伴随着一地的咣当声,余下数人丢了佩刀,举起双手,老老实实地不敢再动作。
一队锦衣卫如鬼魅般从偏殿翻进来,动作迅速地将这些人捆绑带走。
陆声的枪管微微一转,瞄准了恒王的心口,静静等待庆熙帝的下一步指示。
扑通一声,恒王世子麻利地跪了。
“皇祖父救我!孙儿都是被他们胁迫来的,此前全然不知情啊!”
恒王世子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半是悔恨,半是害怕。
“孙儿好好地给祖母守着灵,就被父王和荣成拉着过来了……什么逼宫什么抓人,都和我无关啊!”
他觉得自己是真的冤枉,本来就是稀里糊涂被拉来凑数的,谁能想到庆熙帝不光早有准备,还在身边藏了火铳这个大杀器啊!
荣成县主气得狠狠踹了他一脚,“废物!这个时候摇尾乞怜还有什么意义?”
恒王世子不服气地瞪她:“我看你才是疯子!皇祖父又没有把我们革除宗籍,你放着好好的县主不当,非要干这杀头的勾当!”
荣成县主又看向恒王,他被陆声的枪口指着,脸都白了,双股战战,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对面不小心走火了。
“成王败寇,要打要杀,我都认了。”
荣成县主仰起下巴,不甘心地问:“皇祖父,我只想知道我到底输在了哪里?如果换做是你,处在我父王的位置,你还能怎么做?”
庆熙帝懒得再给恒王父子多余的眼神,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一家子的血性全都集中到荣成身上了。
他像是一个真正的祖父在教导孙女一般,饶有兴味地弹了两下杯盖。
“你太自负了,就没发现你身边似乎少了一个人吗?”
荣成县主闭了闭眼,齿缝中迸出那个令她作呕的名字。
“……蒋平!”
混账王八蛋,一定是他告的密!
自从二人成婚,荣成县主就从未把他放在眼里,或者说整个恒王府的主子都把他这个有名无实的仪宾当空气。
蒋平像一个游魂飘荡在恒王府,哪怕恒王没出事前向他再三许诺,将来一定会补偿他,可蒋平还是将恨意深藏心底。
荣成县主性情跋扈乖张,对身边奴仆动辄打骂。
在她因为一点小事不合心意,就扇了贴身丫鬟一耳光之后,是蒋平偷偷给丫鬟送去伤药,温言安抚,让二人有了同病相怜之感。
在荣成县主全无察觉的时候,蒋平已经悄悄掌握了她的一举一动,并在宫中传出贤妃病故的消息后,第一时间通过陆声向庆熙帝告密:恒王有逼宫之嫌。
后来无论是荣成县主安排让朝中的恒王一党上奏进言,要求给贤妃加谥号,丧仪一定要隆重,最好让外命妇都进宫为贤妃哭灵。
庆熙帝都一一照办,仿佛他突然良心发现,要弥补林贤妃一般。
——尽管他确实有这个念头,也想再给恒王最后一个机会,看他是不是真的敢这般大逆不道,逼宫夺位。
“你母妃是和皇后,也就是当初的太子妃一同进宫的。她那时候年轻,漂亮,懂事,虽然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但每当朕在外面受了不痛快,去她宫里坐坐,她总会默默站在一旁,给朕扇扇子,或是煮一碗红豆甜汤。”
庆熙帝平淡地回忆着和林贤妃的往昔点滴,“若是早知道一个皇长子的名头就让你们心生妄念,汲汲营营,朕还不如从没有过你这个儿子。”
“萧镕,抬起头来看着朕!便是你今日篡位成功,也是用你母妃一条命换来的,值得吗!”
庆熙帝抄起手边的军报,劈头盖脸砸下去。
“你以为皇帝是那么好当的吗?只要你现在就给朕解决了滇南矿工暴乱,朕把皇位送到你手上好不好!”
原先他觉得恒王虽然资质平平,但好歹占个老实本分,不像裕王那么油嘴滑舌,更容易闯祸。
庆熙帝总想再看看,再多衡量衡量,也想着趁自己身体还算硬朗的时候,尽可能把朝政捋得平顺一些,将来无论皇位传到谁手里,最不济也是个守成之君。
可惜老话说的好,不怕聪明人犯错,就怕蠢人灵机一动。
就算是靠这种下作的手段夺位成功,难道朝中百官就能服气了?
荣成和夫君离心离德,连自己身边人都管束不住,这么要命的事说泄密就泄密,还能指望她办成什么大事?
庆熙帝忽然觉得意兴阑珊,摆了摆手,对陆声道:“行了,把人都押下去吧。”
“是。”
陆声将手铳轻轻放到庆熙帝手边,尽管他已经无数次证明过自己的绝对忠诚,但还是足够小心谨慎,绝不给任何人留下把柄。
陆声刚往下走了几步,嘭地一声,殿门被暴力破开,卫绍一马当先冲进来。
“陛下,臣救驾来迟……”
话说到一半,他看清眼下一边倒的局面,默默收回了后半句。
——本来就是一句客套话,现在一看,怎么好像真的来迟了?
在他身后,是历经八百米冲刺跑,终于汇合的沈令月和燕宜,姜云霖和齐修远。
大家都是来捡漏的同道中人,就是这个剧情发展好像不太对劲啊?
另一边,赵秉松终于挣脱了户部尚书的铁手,脱口而出:“月儿,你怎么在这里?”
“外公?”
沈令月可算找到切入话题的理由,快步上前搀扶住小老头,又对稳稳当当坐在上方的庆熙帝解释:“陛下,我们在贤妃娘娘宫里被堵住了,多亏恒王世子妃深明大义,大义灭亲,特意放我和大嫂逃出来搬救兵啊!”
不管怎么说,世子妃给了她和燕燕一个第一时间赶来吃瓜……不是,来救驾的机会,她也得投桃报李,将她从恒王府这一窝反贼里摘出来。
荣成县主听到这句话,又是两眼一黑。
自家人都在不停拖后腿,这日子没法过了!
庆熙帝呵呵一笑,拉着高贵妃的手道:“总算有一个脑子清醒的。”
“父皇!”
同安公主快步奔进殿内,她和卫绍是兵分两路冲进皇城的,她带着公主府的女卫直奔后宫,本想着护住嫔妃和其他年幼的皇子公主,结果却发现庆熙帝早就安排了锦衣卫潜伏留守,叛军已经被尽数擒拿。
她才知道庆熙帝对恒王宫变早有准备,赶紧又折返回来和卫绍汇合。
——半路还顺手救下了被一队残兵追得狼狈逃窜的沈令月和燕宜。
此时沈令月搀着外公,心有余悸。
谁懂啊,救驾之功没捞着不说,还差点成为本次宫变唯一受伤的女眷……早知道还不如不来了QAQ
真·起个大早赶个晚集。
同安公主鬓发微乱,显然也是一路杀进来的,紧张地围着庆熙帝打量,“您受惊了,要不要宣太医过来瞧瞧?”
转过头又对恒王破口大骂,“大哥你真是疯了,你这样对得起贤妃娘娘在天之灵吗?”
庆熙帝欣然享受着女儿的关怀,又对卫绍招招手。
“竟然连驸马都惊动了,你的身子不要紧吧?”
卫绍卸了兵器上前,“儿臣一听宫里出了事,就赶紧随公主一同来救驾……”
话音未落,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连忙抬手一捂,却有点点血迹从指缝间溢出,身子也微微摇晃起来。
同安公主立刻上前将他抱住,“阿绍,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卫绍脸色苍白,虚弱地靠在她肩头。
同安公主眼圈唰地一红,哀声道:“父皇……”
“别说了,快去叫太医。”庆熙帝不敢耽搁,连声吩咐下去。
同安和驸马成亲多年,感情甚笃,若是因为这次宫变有个三长两短,而且还是在他明明掌控一切,却要等恒王自投罗网闹的,她非得恨上自己不可。
一想到这里,庆熙帝不由越发迁怒起恒王来。
总不能为了一个不成器的蠢货儿子,就搭上一个好女婿吧?
“走走走,赶紧带走!”他皱着眉头别过脸,不愿再看恒王一眼。
荣成县主被锦衣卫押住,却还在挣扎,“皇祖父,我要见蒋平!我要听他亲口说清楚!”
黄总管收到庆熙帝的眼神,亲自去了偏殿,将蒋平带出来。
蒋平一直躲在文华殿里,他知道今天这里就是全皇宫最安全的地方,此时眼看着轻慢他的恒王全家都成了阶下囚,尤其是害他不能再当男人的荣成县主,他终于有了一种一雪前耻的痛快。
……可惜,就是将这个毒妇千刀万剐,他失去的东西也再也拿不回来了。
蒋平带着胜利者的姿态走到荣成县主面前,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恨意和畅快。
“怎么样,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荣成县主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反手拔出身旁锦衣卫腰间佩刀,直刺入蒋平身体。
蒋平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低头看着鲜血不停涌出,染红了衣袍。
荣成县主又把刀往里使劲捅了几寸,眼神冷漠而厌恶。
“想踩着我们全家上位?下辈子吧!”
她弯起唇角,在蒋平一点点黯淡下去的目光中放肆大笑起来。
殿内又是一片兵荒马乱。
姜云霖和齐修远站得近,差点被溅了一身血。
二人目瞪口呆,目送着放肆狂笑的荣成县主被五花大绑押下去。
经过齐修远身边时,荣成县主突然死死瞪着他。
“如果你当初肯乖乖从了我,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归根结底,蒋平就是被你害死的。”
齐修远震惊到失语,这怎么还能怪到他头上?
姜云霖看不过去,站出来替好友说话:“明明是你自己欲壑难填,飞蛾扑火,自寻死路!”
她气呼呼地拉着齐修远走到一边,嘴里还念叨着:“你别听她的疯话,当初是蒋平非要抢你的酒,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齐修远没吭声,听着姜云霖絮絮叨叨的安慰,心中似有暖流淌过。
“嗯,我不听她的。”
另一边,沈令月还在被外公拉着教训,什么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明知道危险还傻乎乎往前冲……
沈令月老老实实挨骂,结果听着听着就发现不对劲了。
小老头这是指桑骂槐呢?
明面上骂的是她,其实是在骂老皇帝吧?
庆熙帝也听出来了,轻咳一声,将沈令月解救出来,“老大人消消气,你有这样智勇双全,不畏艰险的外孙女,应该骄傲才是。”
小老头眼皮一耷拉,阴阳怪气道:“陛下谬赞了,她不过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到底还能用年轻二字遮掩过去。不像有的人,年纪一大把,还当自己是二十来岁小伙子呢。”
沈令月:……外公你好像有点太勇了。
这是明涵了吧!
庆熙帝不自在地摸摸胡须,“要不我们还是继续说铜矿的事?”
沈令月还没忘了自己的救驾之功呢,眼珠一转,主动请缨:“陛下稍候片刻,我来给各位大人收拾东西。”
刚才恒王带人冲进来时,搞得殿内乱七八糟,各种奏折文书撒了一地。
燕宜从地上捡起一本散开的奏折,看到题目便是《请节制铜矿开采以固国本疏》,下意识地多看了几眼。
作者有话说:一场注定失败的宫变[让我康康]恒王真是两辈子都败在女婿手里了hhh
以及没有想到的热武器会在这里出现吧[狗头]其实我也纳闷为什么没有人选择直接开枪暗杀()可能行刺也需要一定的技术含量吧╮(╯▽╰)╭
第133章 第 133 章 你外孙女比你嘴甜多了……
太医院署并不在恒王的打击目标内, 除了几个倒霉蛋正好被派去后宫给嫔妃们看诊,不幸被围困了几个时辰之外,等其他太医听说恒王宫变的时候, 文华殿这边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院正背着药箱匆匆赶来, 还以为是庆熙帝在宫变中受了伤, 脑子里已经反复背过几十个续命药方,以及万一伤势过重……该如何把自己全家老小的性命保下来。
结果一进殿, 就见庆熙帝好好地坐在上面,被素有铁口黑面之称的赵老御史“劝谏”得不敢回嘴,手边的宣纸都快被抠烂了。
庆熙帝一见到院正,如蒙大赦般站起身, 拉着他就往偏殿走,“快去给驸马瞧瞧,他刚才都吐血了。”
“陛下,臣还没说完呢!”赵秉松在他身后喊。
庆熙帝跑得更快了,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偏殿内, 同安公主守在床边, 紧紧抓着卫绍的手, 眼角微红,脸上满是关切和担忧。
卫绍脸色苍白地躺在那里,抬起另一只手去摸同安公主的脸,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温言道:“阿缨别哭,我现在已经好多了。”
“你又骗我, 太医早就说过你的身体不能再剧烈活动了,谁叫你这么冲动的?”
卫绍被数落了也不生气,好言好语解释:“宫里出了事, 我知你心系父皇安危,可我也是你夫君,总不能让你一个柔弱女子顶在前面。”
“胡说,我哪里柔弱了?”
“在我心里。”
小两口吵着吵着就开始打情骂俏,二人之间仿佛自成一道屏障,任何人都插不进来。
庆熙帝清清嗓子,仿佛不好意思打扰一般,“同安,太医来了,让他给驸马诊个脉吧。”
同安公主连忙起身让出位置。
院正仔细给卫绍把了脉,又检查了他身上几处打斗中造成的淤痕,青青紫紫,好不骇人。
落在庆熙帝眼里,每一道都是小两口关心他这个君父,奋勇救驾的证明。
什么一个女婿半个儿,这就是他亲儿子,亲的!
“给驸马用最好的药,仔仔细细地调理好了,否则小心你的脑袋。”
日常威胁过太医,关心完大女婿,庆熙帝又去慰问小女婿。
姜云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刷脸的好机会,拉着齐修远表了一波忠心。
庆熙帝打量齐修远,觉得有点眼熟,“你是哪年的进士来着?”
“微臣与驸马同年,是二甲第十。”
姜云霖在一旁补充:“方才儿臣被一叛贼围堵,多亏齐编修出手相救,将其打晕,儿臣才有机会与姐夫汇合,一同前来救驾。”
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又一脸诚恳地望向庆熙帝:“原来父皇早已洞察一切,运筹帷幄,您能安然无恙,真是我大邺之福。”
“你们有这份心就很好了。”庆熙帝目露赞许,“不是谁都敢在生死关头逆流而上,直闯险境的。”
更别说这两个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但凡这一路碰上哪个不长眼的叛军,人家可不管你字写得漂不漂亮,会不会做锦绣文章。
庆熙帝在心里默默自我安慰:虽然儿子不成器,但是他挑女婿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嘛。
女婿,就是自己选择的儿子!
姜云霖自不必说,倒是齐修远,这回算是正式在庆熙帝面前挂了号了。
为了不被赵秉松抓回去叨叨叨,庆熙帝今日格外的和颜悦色有耐心,“爱卿今年多大了?成亲了没有啊?”
齐修远面颊一红,低头道:“微臣暂时还未考虑过这些,只想把精力放在公务上,趁着年轻做出一番事业来。”
“哎,大丈夫先成家后立业,有个贤内助为你操持中馈,你也能更加心无旁骛地办公啊。”
庆熙帝问他:“没有什么算命的说你八字克妻吧?不如改天让贵妃帮你也……”
“陛下万万不可!”
齐修远一着急,声音都大了些,又连忙解释:“微臣……已有心上人,只是如今官小位卑,不敢向他坦诚心意……”
“这有何难?从明天起,你便去詹事府和驸马一起当差吧。”
齐修远和姜云霖既然是同科进士,也在翰林院待了小三年了,正好趁这个机会动一动。
庆熙帝对自己欣赏的年轻人,向来是不吝啬提拔的。
齐修远一怔,随即脸上露出不加掩饰的喜悦,连忙跪地谢恩。
庆熙帝笑眯眯地对姜云霖道:“以后记得多照顾齐卿几分,毕竟是你的救命恩人嘛。”
姜云霖心情复杂,“……是。”
……
沈令月一边收拾散落一地的文书公函,一边竖起耳朵偷听庆熙帝慰问救驾先锋们。
连齐修远这个打酱油的都原地升官了,总不能落下她和燕燕吧?
陛下看看我看看我……她在心里疯狂呐喊。
沈令月抱着一摞奏折,磨磨蹭蹭走到御案边上,然后就被陆声放在边上的那把手铳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偷瞄了一眼又一眼。
“没见过吧?”
庆熙帝早就注意到了她鬼头鬼脑的小动作,也没生气,反而很大方地摆摆手,“这叫手铳,朕准你拿起来看个清楚。”
沈令月双眼放光,“谢谢陛下!”
又回头冲燕宜咻咻两声,叫她一起过来看。
这可是正宗的古代版火枪哎。
她和燕宜凑在一块,把手铳翻来覆去地摆弄着。
黄总管如临大敌,紧张地盯着二人动作,生怕这里再出一个刺客。
庆熙帝好笑地看他一眼,“陆声把弹药火石都卸了,这现在就是个空膛,看把你吓的。”
沈令月也就是看个热闹,倒是燕宜很感兴趣的样子,把手铳上能拆的部位都研究了个遍。
“陛下,我……我有个问题。”沈令月清清嗓子,小心翼翼举手,“我问了,您能保证不治我的罪吗?”
庆熙帝正好奇她想问什么,赵秉松可算找着机会插话,“月儿,陛下面前不得胡闹,这里没你们的事了,还不快快回到后面去。”
“哎,朕还没来得及奖励她们呢,说几句话算什么?”
庆熙帝点点桌面,“你问吧。”
沈令月脱口而出:“既然有火铳这种大杀器,为什么没人用来……”
赵秉松眼睛一瞪,恨不得把这个口无遮拦的外孙女打晕扛走。
这话说的,不要命啦?
庆熙帝哈哈一笑,反问她:“你就不怕朕生气?”
他算是发现了,允昭和怀舟娶的这两个媳妇儿,和别家的女眷都不太一样。
且不说她们是如何敢大着胆子从后宫跑到前朝来通风报信,便是在他面前,似乎也没有其他人面圣时的紧张和胆怯。
沈令月飞快瞥了一眼即将爆发的外公小老头,压低声音对庆熙帝道:“外公他骂您……不是,是劝谏,劝谏!您都能虚心接受,容忍他继续留在朝中,足以说明陛下胸怀宽广,又怎么会和我们这些小辈斤斤计较呢?”
庆熙帝看看赵秉松,又看看沈令月,某种程度上说,这也算是家学渊源了?
当了一辈子的九五至尊,很多人怕他,很多人恨他,庆熙帝早就厌倦了,他现在更愿意看到那些敢于在他面前说真话的人。
这让他觉得自己还没有变成真正的孤家寡人。
庆熙帝微微一笑,慷慨解答:“你以为这火铳是大白菜,满大街随处都能买到吗?”
沈令月以为的暗杀:刺客手持火铳藏在屋顶,瞄准庆熙帝,一击得手,迅速逃脱。
实际上,先不说刺客搞到一支手铳的难度有多高,就凭现在的火器技术,既做不到连发,射程又短,也就一百多尺。
而且庆熙帝身边时刻有数名护卫,且随时做好了为他挡子弹的准备。
所以这个刺客首先需要拿到火铳,然后要突破庆熙帝身边的层层护卫,最后当着他的面装填弹药,点燃火绳……
没等这一连串流程走完,早就被护卫乱刀剁成臊子了。
不然陆声刚才为什么只对着那个禁军将领开了一枪?是他不想突突突一通扫射吗?
如果某天庆熙帝真的沦落到身旁无一人保护的境地,别说是用火铳了,随便找根绳子也能勒死他()
沈令月突然想起某个在睡梦中险些被宫女勒死的老登,那么大的优势,居然也只是“险些”而已。
她自言自语:“难道当皇帝的真有龙气护体?”
庆熙帝不知道她的脑回路已经歪到十万八千里了,但光听到这句话就龙颜大悦,忍不住瞄了赵秉松一眼。
听听,你外孙女可比你嘴甜多了!
……
林贤妃宫里还扣着一屋子命妇女眷,高贵妃便带二人回了后宫,处理善后。
不久之前,恒王妃还做着当皇后的美梦,就被陆西楼带着锦衣卫悄悄围住,发动突袭,将看押人质的数名叛贼一举拿下。
为了确保这些女眷中没有和恒王府沆瀣一气的同谋,陆西楼并没有放她们离开,依旧守在殿外,封锁消息。
恒王妃和世子妃则被堵了嘴单独关押在偏殿。
直到高贵妃回来,传了庆熙帝的口谕,让陆西楼可以放人了。
陆西楼看到跟在贵妃身后的二人,松了口气,神色带了几分戏谑,“世子妃说她放你们逃出去报信了,幸好人没事。”
虽说庆熙帝对这场宫变早有预料,但为了做戏逼真,就连陆西楼都是今天上午才接到消息。
方才禁军闯宫的混乱局面也不是假的,万一沈令月和燕宜运气不好出了什么意外,他都不知道怎么跟裴家交代。
“侯夫人在里面,她很担心你们,快进去看看吧。”
沈令月和燕宜一听也不敢耽搁,赶紧推门进去。
孟婉茵都快急死了,方才她明明看着二人跟世子妃进了偏殿,结果等锦衣卫的人马冲进来一搜,两个大活人竟然不见了?
再一听世子妃告诉陆西楼,是她让沈令月和燕宜从后窗逃出去搬救兵,如今人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孟婉茵一想到刚才外面乱糟糟的喊杀声,自己先把自己吓得够呛。
如今见二人完好无损地回来,她一手拉着一个,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阿弥陀佛,三清保佑,总算你们都好好的……”
一屋子的女眷从高贵妃口中得知宫变已被平息,恒王一家已经伏诛,也是连连念佛。
等到恒王妃和世子妃被锦衣卫从偏殿带出来时,所有人都对她们怒目而视。
“乱臣贼子!”
“不忠不孝!”
“就该满门抄斩!”
世子妃对这些咒骂恍然未闻,不停在人群中寻找二人的身影,神色焦灼。
直到燕宜走过来,将对牌还给她,凑近世子妃耳边说:“我们见到陛下了,也说了是你特意放我们出来报信的。”
至于庆熙帝最终会如何处置恒王一家,就不是她们能左右的了。
世子妃目露感激,眼神暗了一瞬,又对燕宜点点头。
她早有预感恒王不能成事,但没想到这场宫变从一开始就在庆熙帝的掌握之中。
罢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就是她的命。
……
“父皇,父皇啊!儿臣来晚了,儿臣万万没想到大哥他竟然如此狼子野心,不忠不孝啊!”
宫门解禁后,裕王第一时间被抬了进来,拍着自己绑夹板的大腿嚎啕大哭,“儿臣也想带人进宫勤王,可是儿臣这条腿不中用啊……”
庆熙帝被他哭得脑瓜子直嗡嗡,但有了恒王这个对照组,他现在看裕王也没那么难受了,摆摆手止住他的哭声,态度还算温和:“行了,朕没事,就是你妹夫以为朕遇到危险,不管不顾带人冲进来,差点又犯了旧伤。”
裕王一进来就看到同安公主又陪在庆熙帝身旁,正纳闷她怎么消息如此灵通,又听见卫绍救驾受伤,心里的酸水止不住地往外冒。
他没忍住阴阳怪气道:“妹夫在家休养多年,还能带兵杀敌,看来病的也不是很重嘛,该不会之前都是装出来的吧?”
话音刚落,同安公主抄起果盘里的一颗大头梨就朝他砸过去。
“三哥你再胡说一句试试?驸马刚才都吐血晕倒了!”
裕王躲又躲不开,被砸了个正着,捂着脑门嗷嗷喊:“父皇,你看看她啊,她打我!”
“朕看你也该打。”庆熙帝冷哼,“你那张破嘴也该有人管管了。”
裕王不敢吭声,早知道他也娶一个将门虎女当王妃了,关键时刻还能替夫救驾……
不能说卫绍,那他说老大总行了吧?
裕王摩拳擦掌,一副替庆熙帝打抱不平的模样。
“大哥真是枉为人子!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我们兄弟里的头一份,父皇您对他多好啊,他怎么敢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裕王开始回忆小时候,连某年正旦宫宴上,庆熙帝给恒王多夹了一筷子菜都记得清清楚楚。
说到动情处,自己都差点委屈哭了。
庆熙帝:……从前怎么没发现老三记性这么好?
不过裕王的话也的确勾起了他许多回忆,恒王在他脑海中的形象由那个狂悖的逆子,回退到了童年时圆头圆脑,笑得憨憨的傻小子。
皇位、权势,野心,这些可怕的恶魔,让他们父子之间变得面目全非。
庆熙帝叹了口气,打断裕王翻旧账,“依你看,朕要如何处置老大一家?”
裕王正在气头上,想也不想的道:“自然是满门抄斩,以绝后患。”
他还没忘了跟同安公主争表现,想了想又加码:“父皇若是舍不得父子之情,儿臣愿为您分忧,亲自监斩,以正典刑!”
庆熙帝的脸色更难看了,“朕知道了,你没事就先回去吧,好好养你的腿,别四处蹦跶了,朕可不想要一个瘸儿子。”
裕王一走,庆熙帝便问同安公主:“你也觉得老大该死吗?”
同安公主想了想道:“儿臣以前听驸马讲过一个故事,说盗墓贼通常是两人行动,一人下墓,一人在地上接应。又因为盗墓的手艺大多是祖传的,所以通常是父子俩一起,而且必须是父亲在上面接应,儿子下墓探宝。”
“因为若是父亲在下面,儿子在上面,一旦下面遇到什么不测情况,儿子往往会舍了父亲逃之夭夭,将父亲活活困死在墓中。但若是情况反过来,父亲是万万不舍得儿子困死在下面的,无论用什么方法,也要将儿子救上来。”
这话算是说到庆熙帝心坎上了,他摇头苦笑,“是啊,老子总是舍不得对儿子下狠手的,可是反过来呢?这些当儿子的却恨不得老子早点死。”
“大哥从小就是老实人,但老实人也最容易钻牛角尖。”
同安公主温言劝慰:“无论父皇如何处置,一定都有您的理由。”
“阿缨,你怎么也跟那些老官油子似的,学会跟朕打太极了。”庆熙帝笑着点点她,“就知道把难题抛回朕身上。”
下一秒他忽然沉了脸,语气带了几分严肃。
“朕就想听你一句准话,对老大一家,是杀还是留?”
作者有话说:orz今天短小了点[化了]
老皇帝的考验开始了,大家可以无奖竞猜起来了[狗头]
第134章 第 134 章 信仰她,臣服她。……
这是惊心动魄的一天。
也是富贵险中求的一天!
沈令月还惦记着庆熙帝忙完正事后会不会给她和燕宜什么赏赐, 故意在宫里磨蹭了好久。
她还给自己的行为找了一个十分正当的理由——那么多命妇被扣押了大半天,没吃没喝,担惊受怕的, 宫里总要安抚一二吧?
不能寒了功臣勋贵们的心。
沈令月和燕宜主动请缨, 帮高贵妃处置宫务, 照顾年纪大的,身体本就不太好的一些长辈们, 不知不觉间又拉了一波好感。
各家夫人看她们的眼神都越发火热,心说昌宁侯府不愧是铁杆的保皇派,就连娶进来的两个儿媳妇都是有勇有谋,宁折不弯。
外面都乱成那样了, 她们还敢策反恒王世子妃,翻窗户逃出去搬救兵!
陛下的眼光也太好了,这么好的姑娘怎么一下子全都指进裴家去了。
又有人想起,这两门婚事当初似乎是高贵妃撮合的?
原本高贵妃在贵妇圈子里的名声一般,毕竟她就是那种最典型的美貌单出秒杀一切的小户女, 偏偏还能独宠多年, 让许多自恃出身高贵的士族千金颇为鄙夷。
但……谁不想给家里娶一个能旺三代的好媳妇啊?
高贵妃刚慰问过一位心绞痛发作的国公夫人, 正要起身离开,被对方一把抓住手腕,目光诚挚恳切:“贵妃娘娘,我家小儿子尚未婚配, 求娘娘为他保个媒?”
“还有我家的。”
“这是我娘家侄子的八字……”
等高贵妃回过神来,怀里已经多了一打众人临时写下的八字庚帖。
大家都一脸期盼地望着她, 让高贵妃有种自己是月老下凡的错觉。
她定了定神,扬起一抹粲然笑意。
“多谢各位信任,那本宫就却之不恭了。”
高贵妃让宫女替她将这些庚帖收好, 有空了慢慢琢磨,回头再看沈令月和燕宜,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偏爱。
别说昌宁侯府了,她也觉得这两个丫头挺旺自己的。
没有沈令月就没有琅嬛馆,她看不到那么多有趣的话本,也没机会以此为渠道与同安公主传递消息。
作为执掌后宫的宠妃,高贵妃的小金库丝毫不输庆熙帝的内库,于是裴家婆媳三个出宫时,都被她赠了一份厚礼。
高贵妃一手拉一个,羡慕地对孟婉茵道:“侯夫人好福气,真想把她们留下来一直陪在本宫身边。”
孟婉茵:……万万不可!
这皇宫还是少来为妙!
……
她们是最后一批出宫的,夜幕将至,皇城各处亮起烛火,一队队巡逻的禁军步伐整齐划一地走过,仿佛白日里那场厮杀不过是短暂的幻觉。
但燕宜还是能感觉到鼻尖仿佛有残余的腥气萦绕,胃里不受控制地微微翻涌。
她连忙拿出手帕捂住口鼻,却不小心拿错了另一条加了料的。
生姜的辛辣味瞬间涌上来,熏得燕宜不停咳嗽,眼泪狂流。
沈令月和孟婉茵都吓了一跳,正手忙脚乱地替她拍背顺气,忽然感觉到一阵疾风迎面而来,下一秒,燕宜已经被大步赶来的裴景翊完全圈在怀里。
他收紧的手臂微微发颤,仿佛要用这个动作确认她是否安好。
燕宜被熟悉的怀抱和气息包裹,紧绷了一整天的身体和精神都放松下来,放任自己靠在他胸前,双手绕过腰侧,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他的脊背,用力按下。
裴显和裴景淮慢了一步,对上守门侍卫瞪大的双眼,二人也顾不上什么规矩客套了,快步上前拉住自家夫人的手,异口同声地问:“没事吧?”
孟婉茵吓了一跳,立刻把手抽回来,不自在地拨弄了下头发,“侯爷放心,我们都好好的。”
裴显:“……哦。”
他往左边看看,老大两口子还紧紧抱着彼此不松开。
再往右边看看,沈令月已经扑到裴景淮怀里撒娇,“死了好多人……我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以前有阵子沉迷丧尸片怪兽片,尤其是那种血浆不要钱似的漫天泼洒,简直是期末周的解压神器。
但当这种场景真正出现在她眼前,沈令月觉得自己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她没法说服自己这些都是纸片人是npc,她甚至不敢去细看那些倒在地上还未闭上眼的脸庞,其中会不会有某次进宫赴宴时为她领路的宫人。
刚才忙活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今乍然见到裴景淮,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可以肆无忌惮向他袒露自己的脆弱。
裴景淮感觉到怀里的人在微微发抖,胸前衣料被她的眼泪打湿,越发心疼,抬手轻拍着她的背,难得用温柔的语气安抚:“没事了,我们回家,青蝉烧了一大锅水,你想泡多久都可以,然后好好睡一觉,就什么都忘记了,好不好?”
沈令月抓着他的腰带,委屈巴巴加条件:“……还要你给我按摩!”
裴景淮尽数应下,又许诺明天带她去逛街,后天丰乐楼下馆子,大后天……一口气把未来半个月的行程都排满了,总算哄得沈令月破涕为笑。
裴显站在中间,忍无可忍,用力咳嗽了两声,一本正经道:“人没事就好,有什么话回家再慢慢说。”
再在这儿待下去,让他觉得自己格外多余。
一家人正要上车离开,守门侍卫忽然朝另一个方向躬身行礼:“同安公主。”
同安公主下了车,对裴显一家做了个免礼的手势,又问:“侯爷是来接家眷的?”
裴显应是,斟酌着开口:“听说宫中出了些变故,臣等忧心不已,不知陛下龙体安泰否?”
“侯爷放心,父皇很好,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同安公主又将目光转向燕宜,见她脸色苍白,眼角带泪,不由多关心了几句。
燕宜摇头说自己无事,想了想又给同安公主使了个眼色,表示自己有话要说。
二人走到马车另一面,恰好隔开宫门守卫的视线。
同安公主低声问:“可是又有什么预示?”
燕宜摇头,“刚才听高贵妃身边人提了一嘴,说是裕王进宫了?”
“无妨,他就是来落井下石的。”同安公主摆摆手,“三哥根本不明白,他越是想弄死大哥,反而越会激起父皇的怜子之心。”
正是因为她看透了庆熙帝的心思,才会在君父步步紧逼的问话中,选择保下恒王。
“安王叔在天牢里都被关了半年了,也没见父皇下令将他处决。”
同安公主微微翘起唇角,“父皇虽然霸道专横,但他毕竟老了,人一老就容易心软,总想让一家子儿女都和和睦睦围在他身边,哪怕这注定只是个假象。”
裕王,太心急了。
燕宜又问:“那陛下的意思是流放还是圈禁?”
“父皇还没打定主意。”同安公主道,“再说大哥这次闹出的动静太大了,先是群臣上书造势,又有串联禁军发动宫变,等着看吧,明日朝堂上又要开始一场大清洗了。”
不过这也是个机会,就看这些空出来的官职里,她能争取到多少了。
燕宜也想到了这点,面上带出淡淡笑意,连胃里那股不适感都减轻了几分,由衷地为同安公主感到高兴。
“殿下,我有一计。”她上前一步,对同安公主耳语:“今日在文华殿看到户部关于铜矿开采的奏本,其实……”
同安公主认真听着,眼中迸发出全新的光彩,问燕宜:“果真如此?”
燕宜肯定点头,“如此既能全了陛下的怜子之心,又为您添了开疆拓土之功。”
只要这一计能成,最快三年,同安公主在朝中的声望将无人能及。
“没问题,我来想办法说动父皇。”同安公主一口答应下来,“就算大哥没这个胆子,不是还有荣成吗?”
她这个侄女心黑手狠,可千万别让她失望。
同安公主一高兴,抱着燕宜转了个圈,眉眼间是毫不掩饰的飞扬。
“好姑娘,你真是解决了我一个大难题……”
车厢内传来一阵低低的咳嗽声。
卫绍掀开车帘,幽幽看向二人:“殿下,天色已晚,别让裴家人等太久,有什么话不如明日再说?”
天色昏暗,越发衬得卫绍脸色苍白,虚弱中带着三分幽怨。
同安公主只好放开燕宜,和她约好明日到公主府详谈。
燕宜向车上的卫绍礼貌颔首,又小声问:“驸马的身体?”
万一将来……中宫空悬可不是好兆头啊。
不等同安公主开口,卫绍轻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有劳世子夫人挂心,我应该是能陪着阿缨白头到老的。”
同安公主嗔他一眼:“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姑娘斤斤计较?”
她拉着燕宜的手解释:“驸马早年是受过伤,但并没有外界传的那么严重,只是当时父皇和卫家交恶,我们只能韬光养晦,低调行事。”
庆熙帝还是很关心这个大女婿的,隔三差五想起来就会派太医来请脉,这么多年下来,卫绍装病也是颇有心得。
今日他故意在庆熙帝面前吐血晕倒,三分病也能演出十二分。
燕宜了然,又对卫绍郑重道歉:“驸马误会了,我当然也盼着您和殿下琴瑟和鸣,长长久久。”
……
沈令月全都看到了!
同安公主抱了燕燕,还转圈了!
就连驸马都吃燕燕的醋了,她更要吃!
等同安公主和卫绍坐车离开,沈令月正要冲过去,却被裴景翊截了胡。
他对沈令月微微一笑:“弟妹,府里派了三辆马车过来,我们各坐各的可好?”
沈令月气鼓鼓,和裴景翊大眼瞪小眼对峙了半天,终于怂怂点头,“好……”
裴景淮打圆场,哄着她上了马车,“来日方长,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啊。”
他和裴景翊不动声色交换了一个眼神。
唉,别人家都是担心妯娌不和,他们家倒好,只需要担心妯娌太和,把自家夫君都抛到脑后去了!
燕宜和裴景翊上了车。
车门一关,内里自成一方天地,黑漆漆的连一丝月光都照不进来。
燕宜正要弯腰去找烛台,冷不防被裴景翊圈在怀中,密密麻麻的吻毫无章法落了下来。
马车缓缓行进,有轻微的颠簸,但都比不过燕宜在他怀里感受到的疾风骤雨。
这一整日的忧心与煎熬,焦躁与不安,通通被他以另一种方式释放出来,让她感同身受。
若是放在从前,燕宜是必然不肯与他在车内这般亲热,担心会弄出声响叫人听见,太羞耻了。
但今天她几乎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又亲眼见到那般惨烈的宫变画面,胸中这股不安的郁气迫切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
燕宜抬手环住他的脖颈,在他的亲吻和喘息的间歇里,微微仰起头亲了亲他的喉结。
裴景翊轻轻一颤,被她亲过的地方像是着了火,酥酥麻麻一路蔓延到全身,呼吸一滞,随即更加用力地将她揉进怀里,如同野兽标记猎物一般,慢条斯理地舔舐过她颈侧,齿尖叼起一小块细嫩肌肤,仿佛在品尝什么珍馐佳肴。
他们好像都忘记了要点灯这回事,在黑暗中无限放大了其他感官,呼吸,气味,触感,用最亲密的姿态确认彼此的存在。
“阿昙,我怕极了。”
裴景翊用力收紧双臂,却怎么都觉得还不够,仿佛只要他稍一松懈,她就会化作一股青烟随风飞走。
他一下一下啄吻着她的耳垂,在她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脆弱,轻颤的嗓音似乎有些哽咽,“我怕你有事,怕你受伤,怕你会害怕……”
燕宜的心脏好似被狠狠攫住,巨大的冲击如海潮一般不停涌来,将她的理智和冷静都撞得粉碎。
她当然知道裴景翊是喜欢她的,但他好像总能一次又一次刷新那个名为爱的上限。
燕宜躺靠在他怀里,明明是他上她下的姿态,她却从他身上看到了最虔诚的祈祷和仰望。
这一刻,仿佛她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神女,而他匍匐在她脚下,信仰她,臣服她。
燕宜抬起手,如同神明赐福,轻抚他的发顶,声音低柔。
“别怕,我在这里,一直都在。”
作者有话说:冷知识:人在收到巨大惊吓后需要——
(PS:只是亲亲!
第135章 第 135 章 “我们生个孩子吧。”……
“回来了回来了, 快把火盆端过来!”
裴玉珍这一会儿工夫从松鹤堂到前院跑了好几趟,总算听到马车进巷子的辘辘声响,连忙赶回来报信。
太夫人立刻起身向外走去, 脚步飞快, 董兰猗连忙追上去搀扶, “外祖母您慢点儿。”
“母亲,我们回来了。”
裴显和孟婉茵率先迈进松鹤堂庭院, 然后就被一排三个烧得正旺的火盆扑了一脸热浪。
“祖母,小姑。”
裴景翊和裴景淮夫妇四个进了门,也被这个阵仗唬了一大跳。
太夫人摆摆手,“别废话了, 赶紧跨个火盆先。”
裴玉珍不知道从哪搞来一大把艾叶,沾了水往他们身上洒去,“阿弥陀佛,百无禁忌,晦气全消……”
迈过火盆, 还没走几步, 她又端来一碗粟米、绿豆、玉米稞之类的混合杂粮, 噼里啪啦往他们身上砸。
沈令月赶紧捂脸护头,左右躲闪,“小姑,你这是去晦气还是公报私仇啊!”
再说这又是什么地方的习俗?
你干脆再加一把大枣花生桂圆莲子得了……
裴玉珍理直气壮, “哎呀你不懂,这是南边传来的, 反正礼多人不怪嘛。”
太夫人这回也站在她那边,连连点头,“就是, 你们今天可遭了大罪了,我听说宫里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冤魂不散哪……”
沈令月:……倒也没有这么夸张哈。
不过这毕竟是长辈们的一番心意,沈令月和燕宜十分默契地转头躲进夫君怀里。
现成的肉盾不用白不用!
总算结束了驱邪仪式,一家人进屋吃饭。
裴玉珍拉着她们问个不停,“恒王真的在贤妃娘娘灵前造反了?天爷啊,我要是有这么个儿子,我都得从棺材里气活过来。”
董兰猗也眼巴巴地看着表嫂,这可是宫变哎,现成的一手素材,万一哪天就用上了呢?
沈令月和燕宜打起精神,也是为了分散注意力,你一言我一语地回忆起来,挑能说的讲给她们听。
该说不说裴玉珍是个绝佳的听众,情绪价值给得足足的。
一时间房里只剩她大呼小叫的吸气声。
“原来是荣成县主撺掇恒王起事的?”
“恒王世子妃为了自保,主动把你们放走了??”
“蒋仪宾告密,荣成县主当着陛下的面把他一刀捅死了???”
末了裴玉珍总结:“这一家子各怀鬼胎的,能成事才怪。真要让恒王得了逞,我们谁也讨不了好。”
跟恒王这个糊涂蛋一比,庆熙帝简直就是千古明君了。
裴玉珍朝天上拜了拜,“阿弥陀佛,保佑咱们陛下长命百岁,就算不能,那就保佑下一任皇帝也是跟侯府亲近的……”
沈令月嘿嘿一笑,“小姑你就放心吧,咱们家再富贵三代还是没什么问题哒!”
裴显看看她,又看看燕宜,目露沉思。
……
沈令月一回到澹月轩,就受到了丫鬟们的热烈欢迎,不得不又重复了一遍跨火盆的流程。
青蝉更是恨不得把她今天入宫穿的这身衣裳全都烧成灰,以后再也不见才好。
“热水已经备好了,小姐快去泡一泡,解解乏。”
沈令月笑着应下,转身用指尖勾住裴景淮的腰带,往前一拽,“小裴子,还不过来伺候着?”
裴景淮非常熟练地回了个嗻,配合她玩起了奇奇怪怪的扮演游戏。
沈令月今天的运动量简直超标了,又是翻窗户爬假山,又是八百米冲刺跑的,此刻泡在热水里,一下子就摊成了一滩软泥,再也使不出半点力气。
隔间里突然传出一声惨叫。
“你轻点儿。”沈令月哀怨控诉,小腿扑腾着溅了他一身水。
裴景淮捏着她的脚踝不撒手,按摩的力道丝毫不减,“现在不把筋骨揉开了,你明天更难受。”
沈令月只能继续龇牙咧嘴鬼哭狼嚎,被裴景淮前前后后全身上下捏了个遍,最后用大毛巾一裹,轻轻松松扛回床上。
裴景淮自己折返回隔间,又往浴桶里兑了一壶热水,飞快洗了个战斗澡。
等他出来,发现沈令月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躺在床上仰头望天,眼睛睁得老大。
“怎么还不睡?”他在床边坐下来,正低头系着寝衣带子,面前突然出现一道阴影。
还来不及反应,他已经被沈令月按倒在床榻上,跨坐在他腰间。
裴景淮一抬头,就看到裹在她胸前的毛巾边缘松动,缓缓滑落……
眼神一暗,几乎是瞬间就起了反应。
沈令月也感觉到了,身体不着痕迹地往后顶了一下,笑得像个采花大盗,挑起裴景淮的下巴,“小美人,快从了我吧~”
裴景淮被磨蹭得脸都红了,一路蔓延到耳后,鼻腔也是阵阵发紧,他狼狈地扭过脸去,嗓音沙哑,“你不是,累了一天,又受了惊吓……还不快睡?”
沈令月把松松垮垮的毛巾直接扯下来丢到一边,“啪叽”一下趴在他身上,两条腿紧紧缠住他的腰,对上他潮色翻涌的眼眸,在他耳边吹了口气,“你不是都给我按摩放松身体了吗?我现在精神得很,一点也不困。”
裴景淮拿她没办法,抬手托了下她的后腰,无奈道:“今天没泡那个,现在用热水也来不及了。”
全城封锁,宫门也阻断消息进出,他提心吊胆了一整天,只求她平安无事,哪还有什么旖旎心思。
若是别的日子也就罢了,大不了他注意一点提前出来。
但是她说过每个月这几天是什么“危险期”……
“那就不用了。”
沈令月搂着他的脖子到处乱亲,像一只软乎乎的小奶狗,小小声说:“小舟哥哥,我们生个孩子吧。”
裴景淮身体一紧,仿佛迎头一盆凉水浇下,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发烧了?还是中邪了?”
气得沈令月在他大腿里侧使劲摸了一把,“我好得很,没病也没疯!”
裴景淮嘶了一声,脸上露出痛苦又欢愉的纠结表情,好半天才缓过来,“那你这是……”
沈令月趴在他胸口,听着咚咚的心跳,轻声道:“我就是觉得,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个先来,太快了。”
她和燕燕努力想要阻止恒王宫变,减少无谓的伤亡。
可是两只小蝴蝶扇动翅膀,带来的却是难以预料的全新连锁反应。
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不是任凭她们涂抹修改的RPG模拟器。
沈令月在他耳边循循善诱,“你就不想知道我们俩的孩子是什么样的吗?”
这是他们成亲的第三年,她终于愿意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被围脖儿摧残了这么久,他们现在应该能当好一对合格的父母了吧?
沈令月在脑海里畅想起来,却没注意到裴景淮半天都没有出声。
她低头不高兴地看他,语气威胁:“你这是什么态度?你不想要孩子,还是不想和我要孩子?”
……不行,光是说出后半句话,她的心脏就开始酸胀起来。
“裴景淮!”沈令月眼圈一红,气得扑上来咬他。
裴景淮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下面,语气无奈,“衣裳都没穿,你不嫌冷了?”
沈令月眼里包着两汪水,“我不冷,我怒火中烧!”
又去踢他小腿。
裴景淮钳住她的腰,像是重复过无数遍一样丝滑,慢慢欺进。
“现在可以好好听我说话了吗?”
他不动,就那么停在那儿,认真望进她的眼里。
“你要给我生孩子,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拒绝?”
裴景淮抬手按了按她眼角微湿的水痕,随着他的动作,沈令月额角又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慢条斯理地解释,“男人想要孩子,太容易了,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轻松的事吗?”
低头亲亲她的脸,“我只是不舍得你辛苦。”
沈令月抓着他的肩膀起伏,在他锁骨上狠狠咬了一口。
“我乐意,不要你管。”
裴景淮低低笑了一声。
“既然夫人盛情相邀……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俯身含住她的唇,将这一整个漫漫长夜的呓语都吞入腹中。
……
裴景翊这一整晚都紧紧抱着燕宜,只是确认她还在他身边,就连梦里都是清甜。
清晨,他静悄悄地起身下床,洗漱更衣。
——就算前一天宫变了又如何,还不是要按时上值。
出门前他叮嘱司香,“夫人昨天受了惊吓,不要吵醒她。”
于是燕宜睡到下午才自然醒来。
她从床上坐起来,看了一眼时辰,只觉得不可思议。
昨晚她和裴景翊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还能睡这么久?
这太不符合她一贯的生物钟了。
而且明明睡了将近七个时辰,她还是感觉身上沉沉的,提不起精神来。
好奇怪,但今天还要去公主府谈事,燕宜就没放在心上。
她让司香去了一趟澹月轩,得知沈令月也才起床不久,二人约好直接在侯府大门口碰头。
一上车,沈令月就假装板起脸,“坦白从宽,你昨天和公主都说什么悄悄话了,她还抱你!”
“陛下问公主该如何处置恒王一家。”燕宜如实道,“我想这是他对于继承人的考题,而裕王是不及格。”
沈令月瞪圆眼睛,“你的意思是,老皇帝已经将公主列入候选名单了?”
“陛下受伤辍朝那段时间,同安公主每日都会进宫伴驾,我想陛下多少也猜出了几分,若是他不准允,早就把她打发回府了,而不是默许。”
沈令月高兴地拍手,“那就再好不过了!若是公主能堂堂正正接过皇位,总比我们再搞一次宫变来得正当。”
燕宜点头,“所以我给公主出了一个一箭双雕的主意。说起来,这里面还有你的功劳呢。”
“我?”沈令月懵懵,“可是我好像啥也没干啊。”
她只擅长封建迷信邪门歪道……
燕宜轻轻笑了。
小月亮根本不知道她自己有多好。
有段时间她沉迷看历史同人文,二人的日常聊天记录里也多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东西。
她就像一只在到处游荡的小企鹅,每每发现什么花纹新奇的小石头,都会第一时间带回来和自己分享。
比如燕宜就知道了“明摄宗”“高梁河车神”“happy forever big king”“赛级麻草”都是什么意思……
而她又是个对新知识充满探索欲的性格,经常是沈令月自己都忘了跟她分享过什么,抛出一个梗就跑了,燕宜就只能顺着这个话题继续去查资料,看专业科普视频等等。
——奇怪的知识又增加了.jpg
燕宜提醒沈令月:“你记得我们昨天在文华殿整理的那些奏折文书吗,关于滇南铜矿的。”
铜矿开采,关乎到金融、经济、工程、军械等多个方面,属于国家战略资源。
沈令月依旧摸不着头脑,“挖不出铜了怎么办?总不能让恒王凭空变出来一个新矿吧。”
燕宜眼珠微微转动,神态与沈令月肖似,充满慧黠。
“你果然连自己看过什么都忘了。”
她推开车窗,视线飘远,仿佛跨越了绵长的海岸线,直达遥远的东方。
“大邺缺铜,更缺银,但是……某个小日子过得还不错的岛国,拥有全球四分之一产量的银矿哦。”
作者有话说:燕宜:(地图展开)殿下,想要开疆拓土之功吗[让我康康]
第136章 第 136 章 科学备孕&拔萝卜种萝……
沈令月激动地在车里挥了一套王八拳。
别跟她说什么以和为贵, 她只想核平某岛。
不打不是种花人!
“哎哎,这个世界也有小日子吗?”文盲小沈眨巴着迷茫的大眼睛,求知欲爆棚, “那咱们老乡哥当初怎么没搞一块飞地回来?”
或者叫藩属国, 某某封地, 某某州也行啊。
燕宜微微后仰,躲开她毫无章法的拳风, 想了想道:“可能那时候还是乱世,萧太.祖忙着打天下,很多事情都力有不逮吧。”
就连云韶女学,不也是在一百多年后才由同安公主主张开办的吗。
区区一个小岛, 优先级肯定比不上稳定政局,恢复生产,人口繁衍等等强国之策。
要说裴景翊在兵部上班最大的好处,就是燕宜跟着蹭看了不少舆图,虽然不够精细, 但也足够她分辨出那个熟悉的轮廓了。
之前裴景翊还在武库司, 燕宜在他书房看到过各地边防驻军每年更新军需器械的数量, 所需的铜、铁矿石都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可惜他官职还不够高,军械局、火器营那边的资料保密程度更加严格,不然燕宜还想看看大邺的火器技术研发到哪个阶段了。
虽然她不是学这个专业的,但是万一能和这个时代的技术人才互相交流启发一下呢?
毕竟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 每个种花人多少都有点火力不足恐惧症。
可以不用,但必须要有。
不过燕宜也就是想想而已, 总不能让裴景翊冒着风险去偷资料,再被有心人扣上一个意图谋反的帽子。
老公一时半会儿是指望不上了,幸好还有同安公主。
反正燕宜有的是耐心和时间慢慢等。
但大邺的铜矿储量是真的等不了了。
“如果按照现在的历史脉络发展下去, 铜矿产量枯竭,最先冲击的是货币,要么改用纸钞,要么更多使用白银结算。”
燕宜回忆着当初因为沈令月一时兴起发她的史同小段子,而专门去找的古代金融体系科普。
“纸钞需要国家信誉背书,需要有官方的金融机构,但是世家贵族和民间百姓宁可相信各地大商会自行开办的钱庄发行银票,也不敢寄希望于纸钞,归根结底还是不确定性太多了。”
“这个我知道。”沈令月全都想起来了,兴致勃勃举手,“大X宝钞不如厕纸嘛,之前我们去看展的时候还买过文创明信片呢。”
黄金白银好歹是贵金属,哪怕今天这个王朝突然崩了,但只要老百姓手里有金银,心里就不慌。
但纸钞这个东西……朝廷缺钱了就印一批,越滥发越贬值,谁还敢用啊?
沈令月摸着下巴偷笑,“大邺没有发行纸钞,估计老乡哥也听过厕纸梗,嘿嘿。”
燕宜点头,“虽然我们平时出门用银子更多,但对普通百姓而言,铜钱、粮食、布匹才是他们最常用的结算货币。”
铜矿产量年年下降,民间私铸铜钱杂质含量变高,铜钱和银子换算的比例越发不稳定,损耗率也在增加。
这一点在她平时帮着孟婉茵管家理账的时候就深有体会了,尤其是侯府在各地置办的地产,佃户每年往主家交粮,往官府纳税,这其中如何换算,都是一笔麻烦账。
沈令月听得晕乎乎,仿佛回到了大学通识课堂上。
她一拍桌总结:“……反正就是我们缺铜缺银,对面小岛储藏丰富,那还等什么,拿来吧你!”
说话间就到了公主府。
同安公主果然没让燕宜失望,只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就搜集到了许多资料,用来佐证她的大胆设想。
以燕宜对裴景翊书房公文的熟悉程度,没费什么力气就辨认出,这些资料中有不少都是密不外传的关键档案。
至少不是一个普通的公主能随随便便拿出来的。
她在心里对同安公主的评估又上升了几点。
殿下的底牌就如同驸马的装病技巧一样,深不可测。
这才是让人安心的合作伙伴。
沈令月坐在边上吃水果,听她们聊天如天书,打了几个哈欠。
昨晚折腾得有点过火,完全没睡够啊啊啊……
同安公主余光一扫,见沈令月已经开始小鸡啄米了,不由好笑。
昨天才亲身经历了一场宫变,还能睡得这么没心没肺,也是一种天赋异禀。
这时侍女来报,说文太医给驸马诊完脉了。
同安公主连忙请她进来说话。
昨晚卫绍气她和燕宜躲在马车后面说悄悄话,更气燕宜质疑他的身体,回到府里还醋了半天。
同安公主只好给他一个当场证明自己身强体健的机会。
但她又确实担心卫绍的身体,便悄悄请了文娴过来,先斩后奏,卫绍总不好当着文姨的面耍小性子。
文娴也不和她客气,笑着落座,“驸马的旧伤经过这些年的精心调理,轻易不会复发,您越是对他小心翼翼,反倒会加重驸马的心理负担,弄巧成拙了。”
同安公主松了口气,又小声嘀咕:“这个坏蛋,装病骗到我头上来了。”
就喜欢看她为他担惊受怕是不是?那她今晚就不客气了。
脑子里一瞬间闪过许多不可细说的画面,再抬起头时又恢复了一本正经谈事的态度。
同安公主随口道:“既然文姨都来了,阿月,燕宜,你们要不要也请她把个脉?”
沈令月对上文娴笑吟吟的脸庞,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连忙摇头婉拒:“不了不了,我身体挺好的哈哈哈……”
听说厉害的中医只要往你手腕上一搭,连你昨晚看了带颜色的漫画都一清二楚。
而她昨晚……这可不兴说啊!
文娴在太医院待了这么多年,如何看不出沈令月心里的那点小九九?脸上笑意更深,“小沈夫人眼眸清亮,神完气足,一看就是气血丰盈的好身体。”
被夸了,沈令月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下一秒就听文娴悠悠开口:“只是年轻人要注意节制,张弛有度,才是养生之道啊。”
沈令月:……完蛋,暴露了!
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涨红,对上同安公主戏谑的神情,哼唧一声,抬手用袖子把整个脑袋都蒙起来,假装自己不存在。
同安公主笑得更开心了,还十分贴心地点头表示理解:“羞什么,谁还不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这是好事啊。”
燕宜为替她解围,主动伸出手腕,“我从昨天出宫起就不太舒服,有劳文太医了。”
沈令月立刻拉下袖子,紧张问道:“燕燕你怎么了?是不是被吓到了?”
文娴也收起笑容,认真为燕宜把脉。
她面容紧绷,眉头微蹙,把完左手又换右手,半天都没有说话。
沈令月更紧张了,难道燕燕的情况已经让太医都觉得棘手了吗?
她这两年一直有喝药调理,按理说已经比刚成亲那会儿恢复了不少啊。
“文姨,怎么回事?”同安公主也等不及发问,“可是有什么不妥?”
文娴一抬头就对上三张如出一辙,紧张兮兮的脸,她慢条斯理地收起脉枕。
“月份还浅,脉象不是很清晰,不过以我多年经验,十有八.九是有了。”
文娴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吓人”的话。
她对燕宜弯了弯眼角,“恭喜世子夫人,你有孕了。”
燕宜怔住,下意识地低头看向小腹。
她有孩子了?
怪不得她这几天总觉得格外疲倦,还以为是每天进宫哭灵累的。
原来在她毫无知觉的时候,她和裴景翊的孩子就这么悄悄地来了。
沈令月突然嗷了一嗓子,冲到文娴面前一脸紧张地问:“宝宝健康吗?我是说,我们最近天天进宫哭灵,一跪就是半天,昨天我们还在宫里跑了好远……”
“别担心,孕妇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文娴好笑地安慰着她,明明怀孕的是燕宜,结果沈令月才是那个脸都吓白了的。
她又问了燕宜更多细节,比如这几天是否有下腹坠痛,是否有出血,上一次同.房是什么时候……
燕宜回过神来,红着脸一一答了。
“嗯,没什么大问题,回去多休息两天,养养精神,别太紧张了。”
文娴拿来纸笔唰唰开了个温补药方,又从药箱里拿出一本小册子。
“前些年宫里还能时常传出喜讯,她们动不动就来问我这个能不能吃,那个能不能做,把我问得烦了,干脆就整理出了一本孕妇手册,常见的问题和饮食用药的忌讳都在上面了,你拿回去慢慢看。”
燕宜谢过文娴,认真收好。
“文太医,能不能也送我一本啊?”沈令月脸红红地伸手,“说不定我很快也能用上了呢。”
文娴被她逗笑了,她一辈子没成亲,没有儿女,在宫里见惯了太多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冷不丁见到沈令月这样活泼讨喜可可爱爱的小甜豆,就像三伏天吃了一大块冰西瓜那样沁人心脾,甜到了心坎里。
她故意挑了下眉,“那你刚才还不让我把脉?”
沈令月视死如归般伸出手。
不就是社死吗,她豁出去了!
玩笑归玩笑,文娴还是认真给她检查了一下身体,一口道破她饮食不规律还爱熬夜的“恶习”。
“少吃辣的冷的油腻的,本来内火就旺,又阴虚阳盛……”文娴指着她额头上冒出的一颗红肿痘痘,“漂亮脸蛋不想要了?”
沈令月老老实实听训,含泪暂别火锅烤肉炸鸡腿炸薯条……
“不过你身体底子好,想要孩子也不难。”
文娴从药箱里又拿出两本小册子,一本是和燕宜一样的孕妇指南,另一本是集合数代太医精心总结的……备孕心得。
沈令月随手一翻,正好翻到一页带插画的。!
这这这,光天化日的,这合适吗啊啊啊……
文娴认真道:“不必难为情,姿势也很重要,女子胞宫位置不同,有前位后位之分。还有每次结束后记得把腰垫高一点……”
沈令月小脸通黄,仿佛又回到了成亲前夜被赵岚突击补习的日子。
那时候的她爱答不理,现在的她猛猛学习!
……
燕宜意外诊出身孕,同安公主也不好再让她多费心神。
“女子有孕本就辛苦,我刚怀上阿旭那几个月,吃什么吐什么,把驸马都给吓坏了。”
同安公主亲自送二人到门口,摸摸燕宜的脑袋,“回去好好休息,渡海开矿一事自有我来安排。”
燕宜今天过来也就是补充一些她知道的关于岛国银矿分布位置的细节,具体如何说动庆熙帝,安排哪些人上船,都要等同安公主谋划安排。
她点头笑笑,“那我就等殿下的好消息了。”
同安公主眉眼飞扬,自信又笃定,“必不会让你失望。”
二人上了回家的马车,沈令月却一反常态,坐在离燕宜最远的对面位置。
燕宜冲她招招手,“过来,我又不是玻璃做的。”
沈令月嘿嘿一笑,蛄蛹着蹭到她身边,手心轻轻贴上燕宜小腹,“太好了,你终于有宝宝了。”
她直勾勾地盯着,恨不得自己有双激光眼,可以看到里面的小豆丁。
“宝宝,我是你月亮姨姨,是你干妈,是你二婶……是全世界第二疼你的人!”
裴景翊是谁?不认识。
反正这就是她和燕燕的宝宝!
燕宜好笑地看她在那儿对着肚子叽里咕噜,却不料同安公主早已派人去兵部报喜了。
于是燕宜一下车,就见到本该在上班的裴景翊站在侯府大门口,不知道已经等了多久。
裴景翊是翘班回来的,他收到公主府传来的消息,连假都来不及请,直接就跑了。
终于等到燕宜回来,他大步上前,二话不说将人打横抱起。
“搂紧我。”他低头看向她微微惊讶的眉眼,声音带着颤抖的小心翼翼,“我抱你回去。”
燕宜感受到他的郑重和紧张,便顺从地揽过他的脖颈,“好。”
只剩沈令月站在门口:……
算了,她不跟宝爸一般见识!
摸了摸怀里的两本小册子,她决定今晚就试试文太医极力推荐的新姿势。
……
恒王一倒,朝堂上又迎来了一轮大清洗。
庆熙帝心里憋着一股火,他就跟天下所有溺爱孩子的老父亲一般,把无处发泄的怨气都冲着外人撒出去。
老大小时候明明是个老实孩子,为什么变成今天这样?都是你们这群结党营私,汲汲营营的官油子撺掇的!
他狠不下心收拾自己的儿孙,难道还收拾不了这些心怀鬼胎的臣子吗!
他让黄总管把当初恒王、裕王两党互相弹劾的那几筐奏折都搬了出来,先收拾跳的最高的那一批。
——没错,虽然裕王没有逼宫,但围绕在他身边的人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既然要削恒王党,裕王这边也别想一家独大,主打一个雨露均沾。
裴显带着裴景翊每天去上朝,眼看身边空出的位置越来越多,再次庆幸自己没有被所谓的从龙之功迷了眼,安安稳稳当着他的昌宁侯。
一个萝卜一个坑,拔出旧萝卜,就要种新萝卜。
正好三年前那批在六部观政的进士也学得差不多了,庆熙帝每天唰唰签字批红,该提拔的提拔,该上任的上任,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
同安公主悄悄往新萝卜坑里安插自己人,她不需要他们支持什么,只要他们不反对就够了。
庆熙帝大肆调动官员任命的时候,终于想起自己还忘了奖励两个“救驾功臣”。
正好礼部尚书因为跟恒王勾连太深,被都察院抓住小辫子参了一本,庆熙帝直接送他去天牢跟恒王作伴了。
而空出来的礼部尚书一职……
他从脑子里扒拉出来一个熟悉的人选。
“就他吧!”
……
“我?”
沈杭接到任命,整个人都懵了。
他还以为自己要在礼部侍郎的位置上干到致仕呢。
怎么突然就产房传喜讯——升了???
沈杭稀里糊涂地进宫谢恩。
庆熙帝摆摆手。
“免礼。爱卿有个好女儿,有勇有谋,忠君无畏,想必你一定能父承女志,替朕管好礼部这一摊子吧?”
沈杭:……他这还是沾了小闺女的光了?
但是父承女志是什么意思啊!简直是……倒反天罡!
沈杭不服气,但他不敢说,身子伏得更低,诚惶诚恐道:“臣惶恐,今后必定鞠躬尽瘁,肝脑涂地,以报陛下提携之恩。”
沈杭退下后,庆熙帝咬着笔杆,又写了一份手谕。
着裴景淮晋为轻车都尉,兼领金吾左卫指挥佥事。
前者是云骑尉升阶来的四品勋官,依旧是虚衔。
但金吾卫乃禁中十二卫之一,负责守卫巡逻,维护皇城安全。
也就意味着,裴景淮结束了在家啃爹啃哥的咸鱼二代生活……
他要去上!班!了!
作者有话说:裴二:天塌了[化了]
第137章 第 137 章 你不吃软饭,是不喜欢……
“围脖儿啊围脖儿, 你爹可真是个有媳妇命的。”
陆西楼抱着“感动不敢动”的小狐狸,咬牙切齿地使劲撸了好几下,哼道:“我这么多年在锦衣卫勤勤恳恳干活, 风里来雨里去, 也才混了个指挥佥事。他倒好, 光在家吃软饭就能和我平起平坐了。”
裴景淮才不惯着他,笑得越发灿烂, “我乐意,我这人就爱吃软饭,软饭多香啊。羡慕我?你怎么不吃啊?是不喜欢吗?”
陆西楼:……看你那笑得不值钱的样子!夫纲何在!
到底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陆西楼轻而易举戳破他的伪装, “以后就让你天天去给陛下看门,从早站到晚,累不死你!”
裴景淮:笑容消失.jpg
“你少吓唬我。”他嘴硬,“站岗那是普通侍卫干的,我爹说了, 我只用给他们排班就行了。”
“啧, 侯爷肯定是在骗你。”陆西楼摇头, “金吾卫指挥佥事是那么好当的吗?你手里管着几百号人,如何保证他们对你忠心不二,令行禁止?还有,禁军十二卫每年都会举行大比武, 若是你们金吾左卫武备松弛,得了个倒数第一, 你猜他们会不会笑话你一整年?昌宁侯府以军功起家,你可不能给祖宗抹黑啊。”
裴景淮脸一垮,“还有这么多事儿要管啊?”
他后悔了, 能不能让陛下收回成命?
就不能让他愉快地当一个纨绔子弟吗!
裴景淮委屈,拉着沈令月的袖子卖惨,“夫人啊,你下次能不能别这么上进了?”
这次的救驾之功(未成功版)都给他岳父换了个二品尚书,给他挣了个指挥佥事。
要是类似的情况再来一回……
裴景淮脑洞大开:“陛下不会给我封侯吧?那裴家的族谱岂不是又要单开一页了哈哈哈……”
气得沈令月拧他耳朵,“给你升官还挑三拣四的,你不干,外面有的是野男人想干!”
哼,要不是她没机会出来当官,这种好事还能落到她爹和夫君头上?
虽然她自己也不想上班就是了()
“哪有什么野男人?”裴景淮捂着耳朵抗诉,“本宫一日不死,谁也休想踏进这道门。不对,我就是死了变成鬼也要拦住外面的小妖精!”
“唧唧!”围脖儿兴奋地帮腔。
陆西楼一把按下狐头,冷眼旁观。
……你们两口子平时在家都这么演吗?
他决定狠狠破坏一下气氛,幽幽开口:“二啊,你知道你的前一任是怎么下去的吗?”
裴景淮扭头:“不是卷进恒王宫变被撤职的吗?”
陆西楼幸灾乐祸地摇了摇手指,“不对哦,他就是那个被我爹用火铳开了瓢的倒霉蛋……”
“呸呸呸,我夫君刚升官,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的?”
沈令月没好气地瞪他,真该把小姑那天没用完的五谷杂粮要来一碗,全都熬成腊八粥塞他嘴里!
陆西楼做了个鬼脸,“不然你以为这差事怎么落你头上的?还不是陛下看重裴家忠君不二,相信你一定能替他老人家看好大门呗,哈哈哈……”
沈令月扶额叹气,老公的发小嘴太贱怎么办?可套麻袋否?
她放下茶盏去哄裴景淮,“好啦,这是陛下信任你,不像某人辛辛苦苦干了那么多年,你这一下子就是人家的一辈子咯。”
裴景淮顺势靠在她肩头,偷偷去拉小手,“我这不是舍不得跟你分开吗。”
陆西楼:……有完没完了你们!
……
“沈侍郎为官多年,行事谨慎,又有赵老大人这个岳父帮衬,这次提拔他升任礼部尚书也是应有之意。”
“至于怀舟,他确实沾了沈氏的光,但说到底也是因为我们侯府一向不偏不倚,明哲保身,他才能得到陛下的信任。”
裴显特意来到九思院,劝裴景翊不要因此胡思乱想,伤了兄弟间的感情。
“你已经是世子了,兵部的职位就是一个过渡,为父在左军都督府的差事早晚都要交到你手上,当年你祖父还在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过来的。”
“父亲多虑了,我现在又不想升官。”
裴景翊手握一卷医书看得专心,对裴显的话半听不听的,等他说完才抬起头问了一句:“您能否替我向兵部尚书知会一声,把武选司的差事交给旁人暂管,我想请几个月长假。”
裴显目光落在封面上《女科要旨》四个大字,感觉自己太阳穴不受控制地跳了好几下。
再一看裴景翊身边还堆着不少医书,什么《傅青主女科》《经效产宝》……眼前一黑。
他咬着牙挤出一句:“你这个裴郎中,是真要改行当郎中了?”
裴景翊认真回:“燕宜诊出身孕,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您第一个孙辈,侯府下一代继承人,再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文娴送的那本孕妇手册他已经倒背如流了,但是还觉得不够充分,又自己搜罗来许多专门讲女子医科的书籍和药方,这样才能全方位地照顾好燕宜一整个孕期。
裴显一脸无语,好半晌才挤出来一句:“你这是草木皆兵了。你媳妇在家里有你母亲照看,还有老二家的陪着她解闷,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现在家里连老二这条混吃等死的咸鱼都要出门当差了,结果他的长子,堂堂侯府世子,竟然要请长假在家陪有了身孕的夫人???
裴显觉得一定是他岁数大了,跟不上现在年轻人的心思了。
“我自然是相信母亲的,但她照顾得再精心,终究比不上我这个夫君。”
至于裴显提到的沈令月,则直接被裴景翊忽略掉了。
他留在家里防的就是她。
省得沈令月成天拉着燕宜到处乱跑,万一再遇到什么意外怎么办?
他对这个弟妹的惹事体质已经十分了解了,有时候根本不是她主动惹事,是只要她一出现,那些稀奇古怪的事就自己往她身上撞……
裴景翊暗下决心,一定要给燕宜创造一个安宁祥和的养胎环境。
裴显劝了半天,见他不为所动,没好气地甩下一句。
“我跟兵部尚书不熟,没那么大的脸面替你请长假,要不你去找陛下吧。”
他这话就是赌气,结果裴景翊竟然真的思考了一下。
“有道理,明日我就进宫探望舅舅,顺便向他报个喜。”
裴显:……
有事叫舅舅,无事叫陛下是吧?
你们这舅甥之情还挺灵活的。
……
燕宜怀孕的消息,侯府自家人都知道了。
但都说怀孕前三个月不宜声张,容易惊动胎神,所以大家都很默契地没有宣扬出去,就连裴景淮的升职宴都没有大操大办,只是自家人关起门来小小庆祝了一番。
庆熙帝还在批量发送罢官抄家流放大礼包呢,这个时候还是低调一点的好。
而且举办一场宴会本就劳心劳神,这样孟婉茵和燕宜也能歇一歇。
结果没过几天,沈令月就收到了娘家送来的请帖,是庆祝她爹升官的。
她拿着帖子去找裴显和孟婉茵,问她能不能回家吃席。
“无妨,沈大人是正儿八经的科举入仕,侍郎升尚书也不算什么破格拔擢。”
裴显对她很是宽容,还让孟婉茵从公中准备一份厚礼,替他向亲家道喜。
得了长辈允许,沈令月就准备高高兴兴回娘家了。
第二天她习惯性地去九思院找燕宜一起出门,结果被裴景翊拦在门口,和颜悦色道:“夫人还在休息,弟妹自己回去便可。”
沈令月眨眨眼:“大嫂还没醒吗?我都好几天没见到她了,要不让我进去和她说句话再走——”
话音未落,她身形灵活地从裴景翊身边呲溜一下挤了进去。
“燕燕,我来看你啦!”
裴景翊:……
实在是防不住啊。
沈令月熟门熟路地进了房间,见燕宜靠坐在床边看书,不高兴地嘟嘴。
“大哥骗我,他说你还没起床呢。”
她挨着床边坐下来,小心翼翼地打量燕宜的肚子,“你今天感觉怎么样,还是很累吗?”
“还行,就是偶尔会觉得眼前发晕。”燕宜放下话本,指尖轻轻按着额角,无奈道:“裴景翊不许我下床走动,我说想看书,他就抱着我去书架前慢慢挑……”
简直把她当作生活不能自理的病人一样,就差亲手喂饭喂水了。
沈令月嘿嘿笑,“大哥也是心疼你嘛,你也不用跟他客气,这个时候就要使劲使唤他!”
她现在是没怀上,等她也有了孩子,她非让裴景淮给她当马骑不可。
身后传来咳嗽声。
裴景翊倚在门边,无奈地轻轻摇头,“弟妹,你是不是忘了我今天不上值?”
说他的坏话也太肆无忌惮了点。
“那咋了?”沈令月理不直气也壮,“燕燕怀孕多辛苦啊,你要是敢对她不细心不体贴,等孩子生下来,我就天天在宝宝耳边念叨‘你爹是个大坏蛋,以后不给他养老,吃饭都用小木碗!’”
裴景翊轻扯唇角:“放心,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的。”
沈令月伸出两根手指,比了比自己的双眼:“我会一直盯着你……”
转头对燕宜笑眯眯道:“那我自己回娘家啦,要是听到什么好玩的八卦,回来就给你讲!”
燕宜笑着点头:“替我向伯母问好。”
……
今日沈家宾客盈门,十分热闹。
沈杭今年还不到五十,就能当上一部主官,在朝堂上也算是“年少有为”了。
看看赵老大人,老爷子都快八十了,骂人还是那么中气十足,可见大邺朝堂老龄化有多严重了。
也不怪沈杭非要在这个时候设宴庆祝,他实在是憋不住了,这份喜悦怎么能无人分享呢?
没人能做到锦衣夜行。
——哦,不想上班的裴景淮除外。
沈令月来到赵岚院里,沈元嘉已经到了,旁边还坐着已有三个月身孕的桑文鸢。
沈元嘉一见到她就笑着招手,“哎呦,指挥佥事夫人来了,快给我们讲讲,宫变那天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说起来,原本沈元嘉也在进宫哭灵的命妇名单内,但她只去了三天,第三天晚上蘅姐儿被从女学送回来,说是她们班上有人出水痘了,为了安全起见,全班停课十天,在家观察。
沈元嘉担心女儿也染上,连忙向宫里告了假,专心在家陪蘅姐儿,正好躲过一劫。
“大姐,那你可算是问对人了。”
沈令月在她身边坐下,眉飞色舞地分享起一手情报。
桑文鸢也好奇极了,身子微微前倾,瞪大眼睛听得专注,不时发出一声低呼。
赵岚轻咳两声,不悦的道:“你少在那里胡诌八扯的,别吓着你嫂子。”
沈令月吐了吐舌头,想起桑文鸢还是个孕妇,连忙问:“嫂子,你不要紧吧?”
不能让小宝宝听这些打打杀杀的内容当胎教啊。
桑文鸢抿唇一笑,轻轻摇头,“我没事,母亲就是太紧张了。”
她连被绑架这种事都经历过了,如今只是听听故事,还吓不到她。
沈令月冲赵岚哼了一声,“你看,大嫂都说没事,你不要挑拨我们姑嫂感情啊。”
赵岚斜她一眼,没好气道:“我还不是担心你?你到底在宫里干了什么,竟然能让你父亲都沾光升了官?”
宫里没有秘密,庆熙帝那句“父承女志”的玩笑话已经悄悄传出去了。
有同僚嫉妒沈杭年纪轻轻升了主官,就拿这句话调侃他,说他前半辈子靠夫人,后半辈子靠女儿云云。
沈杭在外面还是很能撑得住的,当即反唇相讥:“那是陛下赞扬我家宅安定,妻贤女孝,哼哼,这是你们求也求不来的福分!”
不过他回到家还是跟赵岚抱怨了几句,“……难道我在礼部勤勤恳恳这么多年,陛下就只记住我有个好女儿了?”
沈元嘉听了赵岚的话,冷笑一声,“父亲是巴不得这份好名声落到二妹头上吧,这样她的婚事也不会蹉跎至今了。”
沈杭偏宠柳姨娘那几年,沈元嘉已经懂事了,她是唯一陪着赵岚从那段艰难日子里熬过来的孩子,对柳姨娘母子三个实在是摆不出好脸色。
她还记得当初宫里为小妹和裴二公子赐婚,柳姨娘竟然异想天开,想要让沈颂仪替嫁过去,气得小妹大病一场,请了好几个大夫都说不成了,暗示家里早点准备起来。
小妹是母亲拼了半条命生下来的,若是她真有个三长两短,沈元嘉毫不怀疑赵岚会弄死柳姨娘为女儿陪葬。
幸好小妹还是挺过来了,顺顺当当嫁进了侯府,日子也过得越来越好……
反正这屋里坐着的都是自家人,沈元嘉也不掩饰自己对柳姨娘的厌恶,哼道:“二妹的婚事一拖再拖,终于把自己熬成二品尚书家的千金了,可喜可贺。”
第138章 第 138 章 谁是公主的入幕之宾?……
赵岚看着环坐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女儿一个儿媳妇, 眉眼舒展,心情颇好地喝了一口蜜枣茶。
反正她的儿女们过得顺遂就行了。
至于沈明达和沈颂仪两兄妹?呵,那不是沈杭的孩子吗, 谁的血脉谁自己操心去。
每次沈杭来正院找她, 闲话说不到三句, 就开始旁敲侧击,暗示赵岚为沈明达和沈颂仪寻摸一桩好亲事。
她现在连装都懒得装了, 直接说自己能力有限,怕是不能让柳姨娘满意,还是让她自己慢慢挑吧。
赵岚还不忘提醒沈杭:“那道长不是说了吗,咱们家二小姐是鸾凤命, 贵不可言。贵人的姻缘,岂是我这一介凡人能随意摆布的?”
她边说边摇头,“老爷忘了自己躺在床上一个月,话都说不利索的时候了?我可不想落得同样的下场。”
虽然赵岚“大方”地允许柳姨娘外出走动,替儿女相看, 但正经人家的原配夫人, 有几个愿意自贬身价, 与妾室来往的?
柳姨娘倒是出门了几趟,可结交的那些人家还不如沈家呢,个个都存着攀附的心思,她是一个也没瞧上。
沈杭实在没招了, 只能亲自上阵,打起了朝中同僚的主意, 没事就往各个部门官署里晃悠,打听人家家里是否还有尚未婚配的儿女。
沈令月听到这里,抱着沈元嘉的胳膊叹息一声, “父亲对二姐真好啊,显得我们俩才像是庶出的。”
沈元嘉拍拍她的背哄道:“那又如何呢,父亲越是这般费尽心思,越是坐实了他偏宠庶女,脑筋不清,哪家主母愿意娶这么一个儿媳妇进门?”
要说也是柳姨娘的眼光太挑了,运气又太不好了。
她之前一心想让沈颂仪嫁入高门,结果偏偏赶上庆熙帝严查勋贵,整饬宗室。
沈元嘉问赵岚:“母亲,我记得她之前是不是看上了东乡侯府,还有淳郡王府?结果一个被夺爵抄家,一个闹出兄弟阋墙,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赵岚轻扯唇角,“可不是吗,我都怀疑她那宝贝女儿是扫把星转世,怎么盯上谁家,谁家就倒霉?”
沈令月:……
完了,扫把星竟是我自己?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两家好像都是她吃瓜吃垮的……
沈令月心虚对手指,一转头就和桑文鸢对上了视线。
……差点忘了,东乡侯府倒台也有她一份^_^
桑文鸢冲她眨眨眼,小声道:“听说柳姨娘最近又盯上了詹事府的小齐大人。可是我听母亲说过,当年小齐大人刚中进士的时候,父亲就安排他来家里相看过,最后没成啊。”
沈令月点头,“没错,当年柳姨娘和沈颂仪就看不上齐修远,嫌他家贫,孤儿寡母的,在京城没有助力,十年八年熬不出头……”
这是眼看小齐发达起来了,又想吃回头草了?
她摇摇头,“可惜已经太迟了。”
那时候齐修远还没喜欢上姜云霖,若是沈颂仪真的答应嫁给他,只要她成亲后不作妖,也能夸一句郎才女貌。
“对啊,太迟了。”桑文鸢跟着点头,声音又压低几分:“我听说他之所以升官升得这么快,因为他……做了乐康公主的入幕之宾。”
沈令月:……???
她震惊地瞪大眼睛。
等等,京城里居然有她不知道的新瓜?
而且这好像不太对吧?
桑文鸢还以为她不知道,越发积极地主动分享:“真的,是我上次回娘家时,听我二伯母的表妹的外甥媳妇说的。她家就在乐康公主府后街,好几次亲眼见到齐修远从公主府侧门出入,而且都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沈令月目光呆滞。
先不说齐修远为什么大晚上的进出公主府吧,这位二伯母的表妹的外甥媳妇……是不是有点太闲了?
桑文鸢还在那儿感慨呢,“从前只听说乐康公主温柔娴静,没想到成了亲也是如此的……开明,金枝玉叶就是不一样哈。”
就是委屈了探花郎,那可是京城万千少女的梦啊,如今却只能和旁人一起服侍公主了。
沈令月哭笑不得。
罢了罢了,你们仨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姑嫂两个正小声蛐蛐着,那边赵岚突然点了沈令月的名。
“你之前和世子夫人一向是形影不离,今天怎么就自己一个人回来了?”
沈令月眨眨眼,这个可以说吗?
亲妈亲姐亲嫂子,应该不算外人吧?
她想了想一摊手,如实道:“大嫂有孕了,还未足月,是文太医诊出来的,担心她在宫变中受了惊吓,让她卧床休养几天。”
赵岚默了默,扶额叹气,“你们俩可是同一天成的亲,如今她都有身孕了,你呢?”
这两年沈令月每次回娘家,赵岚都要抓着她唠叨半天,可她总是左耳进右耳出,要不就是装傻充愣地打岔。
赵岚也拿她没办法了,只能偷偷烧香拜佛,祈祷女儿早点有好消息。
“之前你们俩都没怀上也就罢了,大哥不笑二哥,侯府要着急也是一块着急,可现在呢?人家都怀上了,剩你自己怎么办?”
赵岚一脸费解,小两口感情好好的,成亲好几年都如新婚一般甜蜜,怎么就怀不上呢?
到底是谁的问题?
沈令月当然不敢说她和裴景淮一直有做措施……这种话可不能让长辈听见,简直是“大逆不道”。
她只能举手投降,“我已经在努力了!今年,今年之内一定成功!”
说完又跑到桑文鸢身边,小心地摸了摸她的肚子,笑道:“大嫂借我蹭一蹭孕气嗷~”
桑文鸢大方表示随便蹭,又劝赵岚消消气,“自从小妹进门,裴家便蒸蒸日上,妹夫也有了正经官职,都是沾了她的光,他们怎么会跟她过不去呢?”
沈令月躲在她身后连连附和:“就是,现在侯府上下被我和大嫂收拾得服服帖帖,连我们家那个最刁钻的小姑都转性了!”
沈元嘉也跟着帮腔:“您看小妹这气色红润的精神劲,就知道她在裴家过得好着呢,不必担忧。”
赵岚佯作不快,“敢情你们几个才是一伙的,就我是坏人行了吧?”
“才不是呢,您是心疼我。”
沈令月凑到她身边,捏肩捶腿地哄了半天,又有沈元嘉和桑文鸢连番上阵,好话一箩筐地夸着母亲/婆婆,终于让赵岚露出笑脸,挨个摸了一把脑袋。
“只要你们都好好的,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
沈家的席面准备得十分妥帖,赵岚从不会在这些事情上拂了沈杭的脸面,在外人眼里,二人就是那种典型的模范夫妇,人人称道。
沈元嘉和沈令月回来帮忙,分担了一部分招待客人的工作,还能让桑文鸢多休息一会儿。
直到沈颂仪不声不响过来,面带幽怨之色:“大姐,小妹,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是要合起伙来孤立我吗?”
旁边路过的一位夫人立刻停下脚步,假装欣赏起面前光秃秃的树枝来。
实际耳朵伸得老长,眼珠子在姐妹三个之间瞟来瞟去,转个不停,满脸都是看好戏的激动。
哟哟哟,原来沈尚书家里也有嫡庶不和的热闹啊。
沈元嘉藏在袖子下面的双手不由攥紧。
沈颂仪怎么又来这一套?
她就非要让外人看自家的笑话吗?
她忍了又忍,挤出一丝微笑:“二妹妹误会了,我正和小妹说女子有孕时的一些症状,你还是未出阁的姑娘,这些话可不能乱听。”
这个理由天衣无缝,就连沈颂仪都挑不出毛病来。
她不甘心地看向沈令月,语气里带了酸:“三妹,你已经有身孕了?”
沈令月摇头,“没有,所以我才向大姐请教经验啊。”
沈颂仪悄悄松了口气,飞快看了一眼沈元嘉,低声道:“大姐又没有生儿子的经验传授给你……”
“你——”
沈元嘉脾气再好也忍不了她一再挑衅,何况沈颂仪还故意往她痛处上捅刀子。
“二姐你刚才说什么?”
沈令月拦在中间,一边拼命给沈元嘉使眼色,转过头笑眯眯地问:“我没听清,你能不能再大声说一遍?”
旁边磨磨蹭蹭不肯走的夫人:对啊对啊我也没听清!
沈颂仪当然不敢再说一遍,这话就是沈杭听见了也要骂她没规矩。
她立刻换了一副面孔,柔柔道:“我没说什么呀,我就是羡慕你们姐妹感情好,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因为大姐不和我一般见识,愿意带着我玩儿呗。”
沈令月认真看着她,“二姐,父亲还没给你定下亲事吗?你只比我大了几个月,我成亲都快三年了,你要是再耽误下去,难不成要等下一届的榜下捉婿?”
沈颂仪死死咬住嘴唇,生气似的扭过头去。
“二姐,我劝你最近消停一点儿。”
沈令月眼看着那位夫人被沈家的丫鬟“请”进了内院,这才压低声音道:“促成一桩婚事很难,可要是想搞点破坏,那还不容易吗?“
没有外人,沈颂仪也不装了,脸色一沉,“你威胁我?”
“没错。”沈令月大大方方点头,“不信你就试试,看我有没有这个本事。”
本来嘛,只要柳姨娘母女两个老老实实的不作妖,赵岚都懒得搭理她们。
但沈颂仪自己眼高手低,还跟个斗鸡似的到处挑衅,惹她大姐生气。
沈令月就不能忍了。
放下一句狠话,她拉着沈元嘉离开,“大姐,我们去那边。”
沈颂仪盯着二人的背影,眼神越发阴郁,不甘心地攥紧拳头。
若不是圣旨赐婚,她沈令月哪有今天的好日子?
如今连她那个纨绔夫君都成了宫中近卫,天子心腹。
差一点……只差一点,这些就都是她的了。
沈颂仪想不通,当初她明明亲眼看着沈令月喝下那杯茶,亲耳听到好几个大夫都说救不活了。
可她的命怎么就这么硬,居然又自己挺过来了?
沈颂仪心事重重地转身往回走,半路上和沈明达撞了个满怀。
她没好气地揉着额头,“你没长眼睛啊,那么宽的路也能撞到我?”
沈明达被她吼了也不还嘴,只是皱着眉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沈颂仪更生气了,回到柳姨娘屋里就告状,“二哥他欺负我!”
柳姨娘脸色更难看了,一言不发,周身萦绕着不悦的气息。
沈颂仪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声音弱了几分,“姨娘,你怎么了?”
好半晌,她才听到柳姨娘从齿缝里挤出一句:“……你二哥疯了,他可是二品尚书家的公子啊,居然昏了头要去给人当赘婿!”
作者有话说:本来以为今天出门办事赶不上了,结果居然提前结束00赶紧回来摸了一章小瓜[让我康康]
第139章 第 139 章 大家都是造反的,怎么……
天牢最近越来越挤了。
过道尽头最深处的牢房里, 一线微弱的天光自墙壁上方的气窗投下来,勉强照亮了地上一小块光秃秃的石砖,有浮尘在半空中飞舞。
安王躺在低矮粗陋的木床上, 听着前头遥遥传来的吵闹和咒骂声, 不耐烦地翻了个身, 草席在身下咯吱作响。
幸好他来得早,还能捞到一个单间。
他在这里已经住了小半年了, 也不知道庆熙帝是不是打算关他一辈子。
安王轻蔑地扯了下唇角,目光落向斜对面那间大号牢房。
那里关着恒王一大家子,每天都要上演几回全武行,简直是给他送上门的乐子看。
可惜庆熙帝好久没来了, 不然安王很想问他一句:被老实巴交的大儿子逼宫造反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天道好轮回啊。
儿子多有什么用?
躺着躺着就到了中午送饭的时辰,不出意外地,对面又因为一点小事大打出手。
恒王世子抢过荣成县主碗里的一个馒头,怒目而视:“你还有脸吃?要不是你撺掇父王逼宫,我们会落得这个下场吗?”
天牢的伙食是定时定量的, 而且极为简陋, 每人每顿一个馒头, 一碗清汤寡水的炖白菜,上面飘着几点微不可察的油花,但高超的厨子能让你翻遍碗底也找不到一丁点的肉末末。
这种看得见吃不着的感觉才最折磨人,尤其是恒王世子这种锦衣玉食过惯了的, 每天都吃不饱又吃不好,心火煎熬, 无处发泄。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难道他们也要像对面的十二叔公那样,一直被关到死吗?
世子不敢跟恒王发脾气,只能揪着荣成县主说事, 话里话外都怪她不安分。
荣成县主也不惯着他,被抢了馒头反手就将白菜汤扣了世子一脑袋。
“关在这里和被关在恒王府有什么区别?至少我敢赌,你呢,你就只会无能狂怒!”
世子瞪她:“你连自己男人都管不住,还赌个屁!”
“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大嫂靠出卖我们全家换来一条活路,这就是你的贤良淑德世子妃?”
恒王妃想拉架都插不进去话,只能使劲去扯恒王的衣袖。
恒王忍无可忍地吼了一嗓子,“你们有完没完了?”
兄妹俩看对方的眼神都充满仇恨。
恒王现在也只能管住他们一小会儿,等到了晚上,还会因为各种其他的理由吵起来。
安王一手撑着后脑勺,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啧了一声,“这就没了?”
他还想拱火,看他们自相残杀起来才有意思呢。
不过要安王说,他还挺欣赏这个侄孙女的,至少人家敢想敢干,比起瞻前顾后的爹,畏畏缩缩的哥,荣成县主倒是有血性多了。
他要是有这么一个女儿……安王惋惜地摇摇头。
听到安王的话,恒王瞪了他一眼,连还嘴的力气都没了,疲倦地坐在床边,心底一片漠然。
自从他们全家被抓进来,父皇就再没出现过,也没有派人传来旨意。
这几天他眼看着从前支持自己的官员纷纷落马,天牢内人满为患,内心彻底陷入绝望。
大势已去,要杀要剐,能不能给个痛快话?
这种等待第二只靴子落下来的时刻太难熬了,恒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下去,眼中渐渐失去光彩。
深夜,同安公主悄悄来到天牢,看到他头上那一大片新冒出来的白发,不由一惊。
她站在栏杆外,心情复杂地喊了一声大哥。
恒王蓦地抬起头,“你怎么来了?”
他仿佛生出一丝渺茫的希望,“是父皇让你来看我的吗?”
他声音大了些,惊醒了其他人,恒王世子一个骨碌爬起来,冲上去抓着栏杆痛哭流涕,“姑姑救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求皇祖父明察秋毫,还我一个清白,要杀就杀萧霏,她才是罪魁祸首——”
同安公主无奈地扫他一眼,淡淡道:“父皇已经同意世子妃和离归家,还有你的两个孩子,他们年纪还小,不会受到牵连,依旧是萧家子孙。”
恒王世子不甘心地低下头,眼底满是恨意。
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出了事跑的比谁都快……
但他不敢在同安公主面前流露出来,只是委屈巴巴地装可怜,“姑姑,那我呢,皇祖父真能狠心下旨杀了我们吗?我也是他的亲孙儿啊。”
恒王妃也扑过来哀求:“我们真的知道错了,求父皇看在贤妃娘娘的份上饶了我们这一次吧……”
对面的安王突然发出一声嗤笑。
“大家都是造反的,怎么还分三六九等啊?”
谁还不是个皇子了?
同安公主转过身,手里的灯笼微微抬高,照亮安王不甘心的眉眼。
“十二叔。”她轻声道,“你也不想被关在这里一辈子吧?”
安王眉梢微挑,“怎么,他终于要大发慈悲放了我吗?或者流放我?西北还是岭南?”
他故意挑衅地看着同安公主:“大侄女,回去问问你父皇,他敢放了我吗?”
他现在是龙困浅滩,空有一身本身无处施展,只要庆熙帝为了所谓的面子把他放出去……安王有信心自己不论到哪儿都能开出一片新天地。
同安公主面带微笑:“不必请示父皇了,我今日就是奉命来处置你们的。”
她轻轻一挥手,一队训练有素的锦衣卫如鬼魅般从阴影后现身,动作麻利地打开牢门,将安王,恒王全家反捆了双手,系成一串牵出来。“
恒王世子脸都吓白了,这是什么意思?是要趁着月黑天高把他们偷偷拉出去砍头吗?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抱住一根栏杆不撒手,哭天喊地:“我不走,我不想死……”
同安公主没好气地踹他一脚,“谁说要杀你们了?快点起来,否则我真把你关在这里一辈子。”
……不杀,那就是流放了?
只要能活着,谁想死啊?
恒王世子麻利地爬了起来,对同安公主挤出个笑脸:“姑姑,你行行好告诉我,皇祖父要送我们去哪儿?辽东太冷,岭南湿热还有瘴气……不如送我们回老家守皇陵也好啊?”
同安公主斜他一眼:“不孝子孙还有脸去守皇陵?别打扰祖先的清静了。”
她又来到牢房另一头,这边关押的都是朝廷官员,有恒王党,裕王党,还有之前侥幸逃过一劫的安王党,可谓是“人才济济”。
对这些人同安公主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了,冷冷道:“你们不是都想争个从龙之功吗,父皇便给你们一个机会。带走!”
一行人被带出天牢,塞进专门押送犯人的铁马车,乘着夜色飞快出了京城,一路向西来到张家湾码头。
天色将明未明,薄青色的雾气中,几艘官船静静矗立在平静的运河水面上。
等安王和恒王他们下了车,看清周围景象时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哪条流放路线是要到码头走水路的?
恒王世子沾沾自喜,难道真要送他们回老家守皇陵?
一群人稀里糊涂地上了船,同安公主才姗姗而来,站在甲板上淡定开口:“你们先坐船到姑苏,然后换了大船出海港,一路向东抵达倭岛……”
恒王世子惊掉了下巴,脱口而出:“皇祖父要把我们流放到那个鸟不拉屎的破岛上去?!”
所有人都是一脸迷茫。
他们想过无数个自己的结局,可万万没想到会是被送出国啊!
这还不如去岭南呢,好歹岭南有荔枝有芒果……
况且海上天气瞬息万变,那些远洋商队出海都是九死一生,他们要是在途中遇到什么风暴海啸,一个浪头打过来,不就全军覆没,葬身鱼腹了?
人群开始骚动,有年纪大的官员一屁股坐在甲板上哭嚎起来,“还不如现在就杀了我,也好过这样受罪……”
噌地一声,站在同安公主身后的锦衣卫们齐齐拔刀,雪亮的刀锋闪过天际,映出她坚毅冰冷的眉眼。
同安公主缓缓开口:“我给你们两条路,一是乘船出海,从此你们不再是大邺子民,在岛上做的一切事情都与大邺无关,你们没有家族,没有朝廷助力,能活成什么样全凭你们的本事……”
安王的眼神瞬间火热,重新燃起了熊熊野心。
他问:“陛下真的就这么放我们自由了?没有别的条件吗?”
“不愧是十二叔。”同安公主轻勾唇角,“条件嘛,很简单,一年之内,无论你们是偷是买还是抢,必须给大邺送回一百万斤铜,一百万斤白银。”
安王很快就想明白了,哼笑一声:“是滇南的铜矿快要开不出来了吧,大侄女,你这是拿叔叔当卖苦力的矿工呢?”
“十二叔是不敢,还是不能?”同安公主抬手指了一下码头,“你要是摇摇头,我现在就派人把你送回天牢蹲着去。”
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荣成县主,意味深长,“这开疆拓土,在异国称王的不世之功,就只能留给别人了。”
恒王世子举起手,“姑姑,你说的第二条路是什么?”
他还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能留在大邺,谁愿意漂洋过海啊。
同安公主只是瞥了一眼那些吵嚷不休的官员,面无表情道:“第二条路,就是本宫现在送你们上路。”
锦衣卫齐齐挥刀,往前跨了一大步。
哭闹声瞬间戛然而止,甲板上安静得落针可闻。
一名官员跑到恒王身边,积极献策:“一定是陛下心疼子孙,才给您留了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啊。不就是区区一个倭岛,一群土财主打来打去,还敢自称称什么战国争雄?王爷身边有我们这么多人辅佐,一定能让陛下对您刮目相看!”
恒王转头一看,安王身边不知何时也簇拥起了一群铁杆官员,隐隐以他为中心,形成了一个新的小团体。
他一下子就被激起了好胜心。
“没错,各位都是饱读诗书,宦海沉浮多年的能臣,本王身边有你们扶持,必定能开拓一番新天地!”
在“要么去,要么死”的威胁下,众人很快调整好心态,抱着立功争先的念头,积极讨论起倭岛当地的风土人情和政局分布来。
还有人在四下寻摸,“……这里有没有懂倭语的通事官啊?赶紧在路上帮我们突击学习一下。”
同安公主看着他们从垂头丧气一秒钟变成踌躇满志,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唇角浮起淡淡笑意。
燕宜想的这一招“祸水东引”可真不错。
父皇纠结的点在于他既不想弄死自己的亲生骨肉,又不愿意让大哥过得太舒坦,毕竟他都带着禁军闯到御前了,若是高高拿起又轻轻放下,以后岂不是人人都能有样学样,天子的威严何存?
不如把他们打包塞到船上,通通丢到对面搞事去。
若是运气不好,船只出海遇上大风浪,那就当是老天显灵,替父皇处置不肖子孙了。
若是他们真能平安上岸……就凭这个阵容,要是还搞不定一个小岛,那就留在那边当一辈子野人算了。
这艘船由陆声挑选出来的锦衣卫心腹押送,同安公主叮嘱了几句,正要下船离开,却被荣成县主叫住。
她挑眉,“萧霏,你怎么没跟着他们一块进去?”
荣成县主神情认真:“姑姑,皇祖父真打算把我们送去对面,而不是让船在半路突然沉入海底吗?”
同安公主:“……真想杀你们,不必搭上这艘船。”
“那他就不怕我们在那边夺权上位,从此称霸一方吗?”
同安公主失笑,“萧霏,没了县主、王爷的身份,光凭你们这些人,你以为夺权是很容易的吗?”
至少在明面上,庆熙帝不会给他们提供任何助力。
她拍拍荣成县主的肩膀,意味深长道:“多跟你十二叔公学一学,他可比你父王有本事多了,你也不想被他比下去,从此只能背井离乡,仰人鼻息过活吧?”
荣成县主眼睛一亮。
安王……便是皇祖父送给她们一家的磨刀石。
“我明白了。”荣成县主握紧拳头,低低道:“我会让皇祖父看到,我不是空有野心的笨蛋。”
此行东渡,既是惩罚,也是新的挑战。
荣成县主脚步一转,走向安王一派选择的左侧船舱。
她会听姑姑的话,向十二叔公“虚心讨教”的。
至于将来鹿死谁手,那就各凭本事。
作者有话说:同安:包袱丢掉丢掉~都给我找矿去[撒花][撒花]
第140章 第 140 章 二哥单蠢却实在美丽……
沈令月最近的日子简直无聊到要长蘑菇了。
也不知道裴景翊是走了谁的路子, 竟然真被他申请下来两个月的休假。
准确来说应该属于居家办公——他现在是武选司郎中,相当于部门主管,下面还有几个负责干活的主事。裴景翊就派了涤砚和漱墨两个天天往兵部官署跑腿传话, 把需要他审核批阅的文书都带回府里慢慢处理。
剩下的时间就都拿来陪着燕宜。
沈令月去看过她几次, 但燕宜的孕期反应好像格外明显, 整个人变得非常嗜睡,注意力难以集中, 经常和她说着话的工夫,人就打起了瞌睡。
加上旁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裴景翊盯着,沈令月也不忍心让燕宜多费神,还是让她躺回床上好好休息去吧。
再说裴景淮这边, 新官上任三把火,虽然他这个指挥佥事不用真的去给庆熙帝看大门,但总要做做样子,每天去宫里值守的班房转一圈,尽快和麾下侍卫混个脸熟, 省得他这个空降领导不得人心。
甚至有时候还要自掏腰包请下面的小队长们喝酒, 经常在外面折腾到半夜才醉醺醺地回来。
“好累啊……”裴景淮强撑着洗完澡, 钻进床帐就像一只大狗狗往她身上扑,抱着她吸个不停。
让沈令月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充电宝。
唉,上班太惨了,社畜太惨了。
看他这么辛苦, 造人计划也被迫中止。
文太医说了,只有健康的父母才能生出强壮的宝宝。
沈令月觉得这个健康也包括心理健康, 裴景淮现在身上班味儿太重了,万一遗传到宝宝身上,小小年纪就自闭了怎么办?
所以最近两个人倒是难得消停了一阵子, 青蝉也不用大半夜打着哈欠去烧水了。
但是沈令月还是觉得无聊,她像一只精力过剩的小比,成天在侯府里到处werwerwer,连围脖儿都烦得不想看见她。
——也不一定是烦的,因为围脖儿终于抢在裴家的男人前面当爹了!
在它孜孜不倦的追求攻势下,小白仙终于答应和它春风一度,并成功在两个月后生下了一窝四只小奶狐。
两红一白,还有一只是红白黄混色的,如同三花小猫咪一般,一跃成为这窝小崽子的颜霸。
孟婉茵喜欢的不得了,拿出从前照顾小奶猫的经验,天天让人给小白仙煮羊奶和鲫鱼汤,把新手狐妈补得白白胖胖,奶水十分充足。
沈令月天天去看小狐崽子,小家伙们一天一个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睁眼,长毛,长大,不得不让人感慨生命诞育的神奇。
要是人怀孕也只有两个月就好了……这样燕燕还能少受点罪。
这天她替孟婉茵出门跑腿,侯府名下的一间铺子新换了掌柜,她得过去突击检查一下,店里的伙计有没有安心做事,铺子的生意有没有受到影响。
趁机又在外面逛了一圈,买了一堆没什么用但会让人心情变好的小玩意儿。
青蝉知道她最近无聊,便提议:“前面不远就是琅嬛馆,不如买几本新书带回去看?”
“也行,正好去看看连舒最近经营得如何。”
到了琅嬛馆,沈令月管连舒要来账本,翻了翻便蹙起眉头,问他:“最近两个月的收益一般啊,是新书成绩不理想吗?”
现在琅嬛馆有董兰猗和肖素真两位大神坐镇,又有桑夫人不定期托人送回来的游记,已经是京城夫人小姐们心中当之无愧的女频南波万。
除此之外,沈令月还让连舒积极收稿,在民间挖掘其他更有潜力的作者,扩充琅嬛馆的书库。
但市场是瞬息万变的,连舒一个人的口味也不能代表广大女性读者,总有看走眼的时候。
沈令月翻看账本,发现盈利增长速度放缓,甚至有下降的趋势,这才有此一问。
“沈夫人,便是您今天不来,我也打算这两天上门求见呢。”
连舒叹了口气,直言道:“我担心琅嬛馆的规模恐怕要止步于此了。”
沈令月问他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识文断字的女子终究还是太少了。”
连舒也是观察思考了许久,才得出这个结论。
“一本普装《玉堂钗》要二两银子,对于大户人家的女眷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哪怕是同样的内容,她们甚至愿意为了插图版、批注版花上更多银子,甚至还会一次买上许多本拿来送人。”
这些都属于琅嬛馆的优质客户,也是核心客户。
沈令月听明白了,“我们走高端市场,现在已经趋近于饱和了。”
一本书从审稿、定稿,到刊印、发售需要不短的时间,上市后还要面对读者的检验,又不是每个作者都能写出叫好又叫座的大爆款,一旦看走了眼,就只能沦为库房里卖不出去的积压存货,等着年末促销打折。
虽然连舒现在是在给沈令月打工,但他也不希望自己的人生止步于琅嬛馆总掌柜。
他想要做出一番事业,这样才能配得上那个藏在心里的姑娘。
连舒一脸虚心求教的模样,向沈令月深深一揖,“请夫人赐教,琅嬛馆如何才能走出眼下困局?”
沈令月失笑摇头,“要我说,如果一觉醒来,全大邺的女子都能识文断字,这个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就像《玉堂钗》不论多火爆,也卖不过《四书章句集注》,两本书面对的市场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那些读书人便是要看话本,也更爱看才子佳人,狐仙报恩之类的YY爽文……
等等,爽文?
在大邺,还有人比她更懂什么叫爽文吗!
沈令月眼珠一转,熟悉她的人就知道,她又想出什么小花招了。
她突然开口:“小连掌柜,你写过书吗?”
“啊?”连舒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我也写过,但是不如董姑娘写的好看……”
“没事儿,会写就行。”沈令月清清嗓子,“我给你讲个故事啊——从前有一个名叫萧二火的世家公子,他家祖上曾经阔过,给他和名门世家的嫡女订了娃娃亲,但是后来萧家落魄了,于是女方家上门来退亲……”
“女方家里只派来一个嚣张跋扈的管事,对萧二火的家人极尽羞辱,劝他们不要妄想癞□□吃天鹅肉。这时萧二火拍桌而起,大喊‘退就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连舒听得入迷,紧张地握紧拳头,忍不住追问:“然后呢?是不是萧二火从此发愤图强,科举入仕,位极人臣,带领萧家重回昔日荣光?”
沈令月摇头,“市面上这样的话本子一抓一大把,那多没意思啊。”
她继续道:“有天萧二火捡到了一枚戒指,谁料戒指里藏了一个随身老爷爷,教他引气入体,从此踏上修仙之路……”
连舒:?
他感觉自己读了十多年圣贤书的脑子受到了巨大冲击。
什么老爷爷能藏在戒指里?这又是什么神展开剧情?
“你别管,反正这类故事的看点的就是升级打怪,杀人夺宝,反派打脸,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打了老的灭了对面全族……再给男主角配上不同类型的红颜知己,什么古灵精怪小医仙,风情万种大姐姐,异域风情神秘女王,不离不弃娇俏侍女……”
嘿嘿,是时候让大邺的读书人们见识一下退婚流鼻祖的开山之作了!
连舒皱眉,小声嘀咕:“那不是和市面上那些今天娶富家千金,明天娶公主的话本子差不多吗?我,我不会写这种,我也不喜欢。”
“赚钱嘛,不寒碜!”沈令月拍拍他的肩膀,“陛下还有后宫三千佳丽呢,哪个男人不喜欢看一群大美女为自己争风吃醋?”
小连掌柜还是太清高了,拉不下脸面哪。
别说男人了,性别转换一下,她也爱看啊^_^
“你要是实在不喜欢,就把这个故事记下来,找别的读书人来写。”
玄幻不行,那就来武侠?
沈令月又绞尽脑汁回忆了好几个:“还有一个在草原长大的傻小子结识了天下最顶尖的武林高手,与心爱的小妖女共结连理,最后成长为一代大侠,保家卫国的故事?”
“或者一个反派的遗腹子,从小受尽白眼,直到被一位隐居古墓的仙女姑姑收为弟子,互生情愫,哪怕被全天下反对也要坚持师生恋,分离了十六年后终于重逢的故事?”
“沈夫人,你等会儿,我有点跟不上了……”
连舒提笔唰唰狂写,笔尖都快搓出火星子了。
他脑袋里一下子被塞了海量的剧情,全都是过去从未在市面上见过的类型。
“夫人简直是天才!”连舒看她的眼神充满崇拜,“若是您愿意把这些故事都写下来,什么雪浪斋、松烟阁,通通都得一边儿待着去。”
沈令月被夸的脸红,“不不不,我顶多就是记性比较好而已。”
为了赚钱,当一回文抄公也不算寒碜……
不,她分明是为了大邺的文化出版事业添砖加瓦,丰富百姓们的精神世界!
沈令月在心里愉快地说服了自己。
她对连舒道:“我就是给你举一些例子,开拓一下思路,不要老是写那些抛弃糟糠之妻娶公主,什么负心人辜负花魁的糟粕了。天下这么大,写快意江湖,写仙人抚顶,神魔大战,都很精彩嘛!”
她还提醒连舒,如果要刊印发售这类话本,记得单独新开一家书坊,要和琅嬛馆的堂号区分开。
“就叫,拾英阁吧。”沈令月点点头,“琅嬛馆专做女性市场,拾英阁就赚那些男人的小钱钱。”
嘿嘿,沈老板宣布:从今以后,男频和女频的市场都被她承包了!
二人正聊得起劲,直到一道熟悉的人影推门进来。
“连舒,我要的《绮兰传》签名版拿到了吗?”
连舒闻言抬起头,“沈兄来了,你稍等,我这就去给你拿。”
“二哥?”
沈令月和沈明达大眼瞪小眼,“你怎么也来买话本了?”
沈明达连忙摆手,红着脸解释:“不是我要看,我是……是买来送给别人的。”
以前连舒还在国子监读书的时候,沈明达和他就是点头之交,并不算熟悉。
他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一年来在京城女眷中十分有名的琅嬛书馆,竟然是三妹名下的产业。
有了这层关系,沈明达才敢来找连舒帮忙,请肖素真在新书上签名。
“送人?”沈令月眼中闪起八卦之火,步步紧逼,“老实交代,你看上哪家姑娘了?父亲知道吗?他没帮你上门提亲?”
说起来沈明达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他实在不是读书那块料,连着考了两年还是没有中举,依旧是个京城里随处可见,一砖头下去砸倒一大片的平平无奇小秀才。
他的科举之路,还不如他雕木头来的顺遂。
沈明达脸色微变,连忙冲她嘘了一声,“你别说出去啊,我还没敢告诉父亲呢,他肯定不会同意的……”
他说完整个人都蔫了下去,低头叹了口气。
“为什么不同意?”沈令月想不通,“难道是那姑娘家里官职低微?”
虽然沈杭升了官,但沈明达是娶媳妇进门,又不是要嫁出去攀高枝,只要女方家里不那么极品,姑娘本人也没有什么大毛病的话,沈令月实在想不出沈杭会反对的理由。
沈明达摇头,“不是,她家没人当官,是做生意的。”
“……商户啊?”沈令月嘶了一声,又摆摆手,“那也没关系,我大嫂的外家也是商户,人家在西北的日子可阔绰了。”
沈明达是庶子,将来是要被分出去单过的,而且也继承不了多少家产,若是能找个家里有钱的媳妇儿,和和美美过小日子多好。
沈明达嘿嘿一笑,仿佛自己被夸了一样,又补充:“她家是做木材生意的,每年从南边往京城运送上好的红木,听说还接过皇家的生意,之前宫里重修宫殿,工部就是跟她家订的木料和石材。”
沈令月瞳孔地震。
她二哥果然没有白白遗传了柳姨娘的好相貌,这是傍上富姐了啊!
沈杭应该不会不同意吧?除非他还指望沈明达靠美色骗回来一个高门贵女……
沈令月虽然不喜欢沈颂仪,但对这个二哥还是蛮有好感的,尤其是他还帮她刻了不少玄女娘娘的小雕像,这两年手艺越发精湛了。
她拍拍胸口保证,“你要是不敢跟父亲坦白,那就交给我,我一定帮你说服他。”
沈明达眼睛一亮,“真的吗?你能说动父亲答应我入赘到敏敏家?”
“……咳咳咳!”
沈令月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咳嗽了半天才缓过来,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二哥,你要当上门女婿?!”
沈令月一脸费解,这是图什么啊?沈家难道还养活不起一个儿子了吗?
“敏敏是独生女,去年她爹去南边运货的时候出了意外,现在邵家的生意全靠她自己支撑,只有坐产招夫,才能保住这份家业,不被宗族瓜分。”
沈明达一本正经解释,“我就不一样了,沈家不缺我一个儿子,又不指望我光宗耀祖,我喜欢敏敏,想和她成亲,以后和她一起在邵家生活也没关系。”
沈令月觉得自己今天又重新认识了沈明达一回。
毕竟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坦然接受“赘婿”“吃软饭”之类的评价。
尤其在沈杭升了官以后,沈明达可是尚书家的公子,哪怕是庶出,他想娶个小官之女也绝非难事。
“怪不得你说父亲不会同意……”沈令月摸摸下巴,又反应过来,“不对,就算父亲同意了,柳姨娘也不会同意吧?”
沈明达摸了摸脑袋,被柳姨娘用茶杯砸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点头道:“那天我刚跟姨娘提了个话头,就被她打出来了。”
沈令月耸耸肩,意料之中的事。
她和沈颂仪母女两个都是典型的利益至上主义,满脑子都是权势地位,怎么会容许沈明达给一个商户女当上门女婿呢?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她问,“纸包不住火,早晚要和父亲坦白的。”
沈明达眼巴巴地看着她:“你刚才不是答应了替我去说动父亲吗?”
沈令月:……你刚才也没说是要当上门女婿啊!
“小妹,求你了。”沈明达拉着她的衣袖晃了晃,“我是真的想和敏敏在一起,才不在乎那些虚名呢。”
沈令月默默思考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二哥,你应该记得我们不是一个娘生的吧?如果你找我帮忙,我再找大哥,大姐,或者母亲……会不会被父亲误会是我们正房联手做局,故意坑害你?”
至少赵岚肯定乐见其成,甚至会以此为契机,狠狠杀一杀柳姨娘的风头。
沈令月好心提醒他:“柳姨娘再怎么说也是你的生母,如果你不能得到她的支持和理解,会不会显得有点……不孝顺?”
沈明达似是被她问住了,眉头紧锁,陷入苦恼。
“你说得对。”他叹了口气,“这是我和敏敏的终身大事,我得想办法自己解决。”
正好连舒从后院回来,将肖素真签名的《绮兰传》最新卷交到沈明达手上。
沈明达松了口气,又问沈令月:“小妹,你要不要先去见一见敏敏?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行啊。”沈令月一口答应下来,她也很好奇这位敏敏姑娘是怎么看上她这个单蠢美丽的二哥的。
沈明达带她去了邵家在京城的一处宅院。
路上她知道了这位未来二嫂大名邵敏箐,和沈明达亦是因木料而结缘。
沈明达在读书上没什么天赋,在国子监也是常年倒数,资深差生,纯粹是沈杭逼的不得不躲在里面混日子。
其实国子监里有不少官宦子弟都和他差不多,只是他们比他闹得更过分,经常夜里偷偷翻墙出去吃喝玩乐,第二天在课堂上打瞌睡。
相比之下,沈明达这种长得好看,性格老实,不打架不闹事,只喜欢偷偷刻木头的都算是乖学生了。
而且他连着考了好几年也考不中,先生们对他的水平心知肚明,也不再强求了,只要不惹祸就行。
于是沈明达就在国子监快乐地摸了两年鱼,一到休沐日就出去到处寻摸好木料,收藏把玩。
“那天我听人说,长安大街的珍古坊得了一块降香黄檀,要公开拍卖,我就想去见识见识。”
沈明达说起木头来眉飞色舞,“这种木料十分珍贵,几百年才能长成一株,在前朝就已经绝迹了。它天生花纹似鬼脸,还有一股特殊香气,闻之能安心凝神,延年益寿……”
沈令月听得晕乎乎,连忙打住:“这么珍稀,一定很贵吧?”
沈明达伸手比划了一下,“巴掌大的一块木料,就能卖几百两黄金,若是请名家雕成摆件,价格还要翻几番呢。”
沈令月听得咂舌,果然还是这些鼓捣古董字画,金石玉器的人更有钱啊。
收藏圈的水太深了,她还是老老实实卖书吧……
她好奇地问:“那块木头和邵大姑娘有什么关系?她是卖家?”
“不完全是,她跟我一样,也是去看热闹的。”沈明达脸上露出一丝甜蜜笑容,“因为那块降香黄檀原本是她父亲生前的收藏品,被邵家的亲戚趁乱偷出来卖,却不知道敏敏早有准备,被偷走的其实是赝品。”
那块降香黄檀被拍出了三百八十两黄金的天价,买主是一位财大气粗的老国公,也是玩木头的老行家了,结果东西一拿到手就察觉出不对劲,怀疑是卖家和珍古坊联手做局骗人,当即叫来家丁,把人打了个半死。
“敏敏家就是做木料生意的,邵家最不缺的就是各种能工巧匠,我从未见过做的那么逼真的降香黄檀,至少我自己完全看不出纰漏……”
沈令月逗他:“邵大姑娘是不是说要带你回家看真正的降香黄檀,你就跟着人家走了?”
沈明达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沈令月扶额,她二哥怎么傻乎乎的,完全没有遗传到柳姨娘的精明啊。
不行,她更要去看看这位邵大姑娘是何方神圣,居然用木头拐骗良家少男!
说话间二人来到邵宅外,沈明达一下车就发现院门大敞四开,里面有吵吵嚷嚷的声音传出来,闹哄哄的。
“不好,一定是邵家族人又来找麻烦了。”沈明达拔腿冲进去。
沈令月也连忙跟上。
绕过影壁,院内剑拔弩张地站着两拨人。
一边是邵敏箐,身后还有一个丫鬟搀扶的中年妇人,面容苍白,身形孱弱,模样和她有几分相似,应该是她的母亲。
另一边则是几个中年男人,身后站着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妇人,手里牵着一双十来岁的儿女。
邵敏箐看着这群来者不善的族亲冷冷道:“我爹临终前便请来族中长辈见证,邵家的生意今后尽数归我一人继承打理。怎么你们当时没有异议,如今隔了大半年,却带着两个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野种,就想塞到我爹名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