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毯子从头上滑下来后,会议室亮得刺眼。


    直播间里,幕视的镜头往车门推近。


    孟斯汀看到黑色浮影车门上不停反射着白光。


    媒体的闪光灯亮得刺眼,她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想冲到车门前为傅锦懿挡一挡。


    倒是她自己,习惯了。


    七年前孟辉被抓后,家门前的媒体不比法院门口的少。镜头的灯像夏日暴雨时分的闪电,噼里啪啦的把她劈得七零八碎。


    闪光灯雨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孟辉被枪毙,直到她离开源城。


    她蜷着身子缩在角落里恍恍惚惚,前后是此起彼伏的声音。


    “啊啊啊!傅律的这个车我还没见过!好好看啊!”


    “好想坐傅律的车,好想坐副驾!”


    无名火从四肢蔓延,转而变成一股浓烈的愤恨。


    仰慕傅锦懿的人太多了。


    孟斯汀很讨厌那些人的叫声。


    讨论的、嬉笑的、不怀好意的、刺耳的。


    她抓紧毯子咳了声,冲那群叫得最欢的人小声斥责:“不要说话了,很影响别人看直播。”


    那群人收麦,但白了她一眼。


    副驾门自动开启,包裹着修长腿的西裤下是cl红底高跟鞋,垂坠感恰到好处的西裤裤管里是黑丝。


    鞋跟先着地,与地面接触时,孟斯汀好像听到“哒”的一声。


    幕视的摄像师很懂观众,从脚下缓缓往上移,像在拍电影。


    还是一镜到底。


    那双修长笔直的腿往台阶上走,腿根处的西裤面料绷起细小的褶皱。


    镜头开始追随傅锦懿的背影。


    西裤包裹着的臀部线条,随着上楼的步伐微微起伏。


    孟斯汀攥紧手指。


    她迫切地想看看傅锦懿的脸。


    距离上一次见到傅锦懿,已经过去快一周了。


    她知道对方忙,从来没有发信息打扰,只敢在每天晚上翻看寥寥无几的聊天记录回味。


    但视线还是忍不住落在傅锦懿腰部上下。


    腰臀部,肩部,她都盯着看。


    直到镜头切到那张朝思暮想的脸上,孟斯汀的呼吸才缓缓放轻。


    柔软的墨色长卷发,金丝框镜片下藏着深幽的眸子,清隽疏淡的表情,是固定的公式化。


    这次出庭傅锦懿化了淡妆,ysl粉底薄薄地覆在脸上,唇也只是薄涂的阿玛尼405。


    从15岁那年见到傅锦懿,孟斯汀一直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这个女人。


    美丽、动人、冷艳,似乎都不适用。


    她看镜头里傅锦懿整理袖口,骨节很小的双手,白皙纤长,衬衫袖口露出一截手腕,上面戴着一只她没见过的表。


    这时,宽大的手掌抬起,中指撩了下垂落的发丝。


    那根手指又顺势扶了下眼镜。


    19c的空调吹着冷气,孟斯汀却觉得口干舌燥。


    她收紧裹在身上的毯子,下意识并拢双腿。


    “看入迷了?”庄然忽然凑过来,脸上的表情意味不明。


    孟斯汀受惊地瞪她一眼。


    视线又落在大屏上,镜头离得近了些,跟着傅锦懿走上阶梯往法院里走去。


    那张冷峻的脸没什么表情,但孟斯汀感觉有一团火从小腹窜上来,烧得脊椎发麻。


    从第一次见傅锦懿,看到这张脸,她便有了各种奇怪的生理反应,像是生了什么诡异的病。


    她应该是……


    应该是被傅锦懿吓病的。


    **


    法庭纪律宣读完毕是程序核查,随后:“请全体起立,浔城高级法院民事审判庭现在开庭。”


    木槌敲响,法官落座。


    两侧陪审法官落座,法庭大门关闭。


    “请原被告代理人表明出庭身份。”


    镜头扫向原号席位。


    傅锦懿起身:“原告委托代理人傅锦懿,执业证号132**************,代理权限为特别授权。”


    陈述环节,傅锦懿的声音照旧通过扬声器传来。


    清润的声线像凿进天灵盖,疏冷的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过于肃穆的气息让整个庭审现场变得像一场缄默的葬礼。


    “我方主张被继承人程文彦名下全部遗产应由原配子女合法继承,理由如下:第一,被告方所谓‘遗嘱’经鉴定存在伪造痕迹,签署日期与被继承人在icu插管治疗期重合,无民事行为能力。”


    递呈《笔迹鉴定报告》后,傅锦懿继续说:“第二,被告方身份为‘非婚生子女’,其生母……”


    证据被悉数呈上,被告方律师进行一一反击。


    “反对。原告方指控毫无依据。第一,遗嘱经公证机构认证,原告所谓‘笔迹鉴定’样本选取不具可比性;第二,被继承人……”


    被告方程元昊聘请了同样是红圈律所的律师,正华律所的合伙人岑明辉。


    天价委托费,自然由顶级律师出场。


    正华律所常年排在锦意后面,但在法庭上兵戎相见并不多见。这次两位合伙人交锋,更是稀奇得很。不过涉及数额巨大的案子,谁都想来蹭一笔委托费。


    两方律师唇枪舌剑,安静的法庭一阵骚动。


    傅锦懿没有施舍给任何一方目光,继续呈证据。


    她平静地陈述和递交证据,会议厅里同事交头接耳。


    慢条斯理的动作,声线没有一丝起伏,表情也没有变化,对方律师完全拿不准傅锦懿手里到底还有什么证据。


    和傅锦懿交手,是一场心理战的角逐。


    没有人会知道傅锦懿在下一刻会掏出什么证据,更没人知道傅锦懿对自己掌握的底牌了解多少。


    只要成为傅锦懿的对手,开庭后便处在一种完全高压的状态。


    但凡松懈、露怯,也许下一秒,就败诉了。


    攻人又攻心的战术,必须全力防守。


    两次休庭过后,岑明辉整理着为数不多的资料看向对面平静无波的女人。


    他已经撑不了太久,但傅锦懿好像还在藏着什么。


    再次开始的时候,傅锦懿的表情忽然有了变化。


    金丝镜框下平静的眸子忽然闪烁一寸讥嘲,她推了下眼镜,竟然笑了出来。


    “介于公证机构对笔迹的鉴定样本选取的不具可比性,我方暂不质疑遗嘱真实性,但请求法庭允许我方稍后提交补充证据。”


    她看向被告程元昊:“被告先生,您父亲签署这份遗嘱时,您在场吗?”


    程元昊:“当然,监控录像里面不是有吗?不是已经播放过了吗?”


    傅锦懿颔首道:“法官大人,我方现在提交医院监控录像。”


    她突然看向程元昊,补充:“我方补充,程文彦去世前2个小时的监控录像、海外药物购买记录,以及程元昊先生和代购方交易的监控录像。”


    这一刻,岑明辉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掌握的信息里并没有这些东西,他看到程元昊那张忽然变黑的脸,再看到傅锦懿呈上来的证据,恐惧油然而生。


    预测到傅锦懿所有会进攻的方向,他也如愿一一回击,但他没有预料的是傅锦懿掌握多少东西。


    比如视频里程元昊和代购者交易致死量的违禁药品,以及傅锦懿呈上的程文彦真正的尸检报告。


    傅锦懿完全把他带偏了,更重要的是……程元昊隐瞒了太多!隐瞒了是他杀了生父程文彦的事实!


    那些证据呈上后,程元昊瘫坐在椅子上,而傅锦懿近似俯视地看他,冷声说:“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建议程女士争夺全部遗产继承权,而不是与你们达成协议上的和解了吧?”


    “你对遗产的贪婪,大过对弑父证据的警惕。”


    “岑律师,看来您的委托方在事实和法律上都站错了立场。至于那笔天价委托费……”傅锦懿微微倾身,修长的手指轻叩桌面,眼底浮起一丝锋利的讥诮,“恐怕只能留作您职业生涯的……教训。”


    冷冽从容的语气,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压迫感。


    看着这样的傅锦懿,孟斯汀背上沁出一层细汗。


    双腿双手控制不住地发抖,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


    呼吸……


    她无法像个正常人一样呼吸了。


    她对法庭上的傅锦懿有着生理性的恐惧。


    肾上腺素飙升,她的恐惧达到一定阈值,视线模糊了一瞬。


    她又回到了孟辉被判死刑的那天。


    她坐在旁听席看着傅锦懿指控孟辉,15岁的她如现在这般,全身颤动得像是寒风中的枯叶。


    幻觉忽然袭来。


    她看见自己站在被告席上,全身被链条锁住。


    傅锦懿缓步走近,黑色高跟鞋踩出令人窒息的节奏。冰凉的手指拽住她脖子上的锁链,强迫她抬头。


    “孟斯汀。”傅锦懿的声音毫无感情,“你有罪吗?”


    她双膝发软地跪倒在地,链条泠泠作响,喉间溢出破碎的呜咽:“我……无罪……不……有罪……”


    傅锦懿冷笑出声:“孟斯汀,立即死刑。”


    链子拽得更紧了。


    她哭着求饶:“求求你……我不要死刑,求求你,求求你……救命……救命……”


    她转身向空无一人的旁听席求救,怎么也挣不脱锁链。


    而傅锦懿收紧链条,冲她的额心举起枪。


    砰——


    恐慌、惊惧、折磨、痛楚。


    濡湿的下/身和几欲干呕的冲动,让她几乎从座椅上摔倒在地。


    她强迫自己从恐惧中抽离出来,咬着牙用毯子擦干座椅,裹紧身子从会议厅离开。


    关上厕所门快速褪掉湿漉漉的裤子,她忽然不争气地落了眼泪。


    第一次在白天尿湿裤子。


    平时都是在梦里被吓尿的。


    抽出纸巾擦了擦眼泪,她打开美团买了件便宜的裙子,给徐嘉棠发信息:[嘉棠姐,我生理期弄脏裤子了,我在美团上买了裙子,你到时候帮我拿到洗手间,谢谢你]


    徐嘉棠:[ok]


    审判。


    她惧怕傅锦懿的审判。


    但她又渴望被傅锦懿审判。


    仿佛那样就能通过对方严明审查,判她无罪,还她清白。


    仿佛那样就能洗刷她身上[罪人之女]的印记。


    温热的液体又顺着腿流下,她慌慌张张抽出纸去擦地上的尿渍。


    她的失禁,太不体面了。


    穿着新买的裙子回到会议厅时,庭审刚结束。


    遗嘱无效,被告丧失继承权,至于程元昊,则移送刑事侦查。


    而岑明辉由于未尽审查义务,面临巨额罚款。


    会议厅内爆发出欢呼声。


    “我的天啊!我全程也被傅律带偏了!我的关注点一直在重婚上,他们拉扯了好久,原来是傅律为了放松他们警惕!”


    “傅律把我也给骗到了!我都不敢想竟然是这个转折!”


    “呵,那个程元昊太贪了啊,之前本来他可以继承一部分,但是他非得逼濒死的程文彦签署新遗嘱。后面怕程文彦病情转好,亲手把他杀了。好了,现在要蹲局子,也没钱了。”


    “没人心疼岑明辉吗?职业生涯上的一个巨大的污点,还被全程直播。”


    “傅律故意搞他的吧,事先让正华那边得到证据不利的消息,引得他们来接被告委托。再来个反手一击,让岑明辉光明正大出糗哈哈哈哈。”


    “只有我关注到傅律的演技吗?为了这个转折,从接委托后就开始演。”


    “程女士会爱死傅律吧!傅律不建议她争取一半遗产,而是用争全部遗产来吸引火力,再设计引程元昊掉陷阱,天啊!我起初还害怕最后还是达成协议和解,没想到傅律真的胜诉了!”


    “从业以来0败诉的神话!!又稳住了!”


    “傅律!啊啊啊!”


    程毓蘅与傅锦懿握了握手。


    傅锦懿,胜诉。


    庄然伸了个懒腰,看到一起回来的两人问道:“某人去厕所那么长时间,该不会回工位偷偷工作了吧?”


    直播结束,也该回去工作了。徐嘉棠拿起水杯解释:“她生理期到了,弄脏了裤子。”


    庄然呶呶嘴:“那你多喝热水。”


    “谢谢你。”孟斯汀没精打采地应了一声。


    庄然又瞥她一眼:“我有益母草,给你分点算了。”


    有点意外。


    孟斯汀抓着盛放着裤子的袋子再次道谢:“好,谢谢你。”


    /


    傅锦懿周五才回律所。


    孟斯汀站在傅锦懿办公室门口许久,才鼓起勇气敲门。


    里面传来一声“进”。


    推门进去,傅锦懿坐在真皮座椅里,手边的咖啡杯沿沾着淡淡的口红印。西装外套搭在椅背,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内侧若隐若现的青筋。


    抬眼看来人,傅锦懿停下敲键盘的手:“斯汀,有事?”


    孟斯汀的视线黏在那截手腕上:“就是来谢谢你的表彰礼物。”


    空气凝固了几秒。


    傅锦懿靠在椅背上沉静地看她,手指在桌上漫无目的地敲了敲,缓缓道:“那天拿到礼物怎么不拍给我看?是不喜欢?”


    孟斯汀摇头:“没有,不是,喜欢。”


    “但那天之后一直没给我发消息,是什么意思?”


    孟斯汀的声音低了几个度:“我就是怕耽误你工作,才没发消息。”


    傅锦懿了然地点点头,微微前倾,领带垂在胸前:“我听嘉棠说,张娟案推进得很顺利,你工作很认真,提出了很关键的疑点。你想要我怎么奖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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