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文学 > 百合耽美 > 迫嫁疯骨 > 10、九州雨

10、九州雨

    可就在崔韫枝以为二人要再次不可避免地白日|宣|淫时,大帐的帘子忽然被人掀开了。


    一个扎了一头小辫儿的昆戈青年踏入帐中,没心没肺地高喊了一句:“海日古!你小子!让哥哥看看你媳妇儿!你媳妇儿呢……”


    声音戛然而止。


    男子眨眨眼看着帐内正吃着嘴子的两人,嘿嘿一笑,见势不妙,拔腿就往外跑去!


    *


    “好弟弟,放了我呗。”


    博特格其的右手被捆在鸷击部王帐旁的立柱上,他扭来扭去,手就是钻不出那个看起来松松垮垮的结。


    “打小你这小子就阴得很,快把我放开!前些时日找你切磋你都不理我,现下不过是看了你媳妇儿一眼,你就要要打要杀的,你这叫弑兄!弑兄!真是没有人性!”


    只是他一个人徒劳在那立柱前喊了半天,沈照山仅仅黑着脸看他一个人演独角戏,唯独在这句出声时,沈大阎王那张面无表情的煞神脸终于忍不住有了点儿神色。


    “你好意思说我?”


    那被拴着的手又挣扎了几下,博特格其确定自己真的解不开以后,也不再夸张地叫喊,而是将嘴角上扬,眉头却下压,使得笑意里带着些残忍:“那又怎么样?”


    听罢此言,沈照山眯眯眼,狠狠踹了他屁股一脚。


    “少在我这儿装模作样。”


    差点儿被一脚把心肝肺都踹出来,博特格其又继续了方才夸张的大喊大叫,直把崔韫枝喊了出来。


    小公主因为不会穿那衣服,又实在好奇外面怪叫连天的响动,故而左思右想,还是披着沈照山那件狼皮大氅出来了。


    可沈照山实在是比她高太多,以助于穿上这衣服有一大截儿都拖了地。


    她就这样潋滟着一双盈满水光的眼走了出来。


    沈照山本欲再踹博特格其一脚,见状霎时收了势,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


    少女却因为语言不通没有听懂他们二人之间的争执,他只是怕沈照山真的把这人活刮了——天呐,方才他的脸色难看得像是能一箭射穿那人的脑袋!


    于是崔韫枝便想着出来瞧瞧,能不能解救这人。


    “我没事儿的,你放了他罢,他也不是故意……”


    也不是故意撞见你兽|性|大|发、白日|宣|淫的。


    沈照山莫名读懂了崔韫枝的言外之意,更不想放了自己这个便宜表哥了。


    但他看着崔韫枝脸蛋儿红扑扑的,羞答答咬着下唇,没说求他,却眼里全是央求,忽然觉得博特格其也不是全无用处。


    博特格其更是像见了救星一般,开始在原地自卖自夸:“殿下,公主,你是中原的公主吧,我媳妇儿也是,她可想你们了,你要不要改天去找她玩儿呀?”


    原本低着头抠手的崔韫枝听了这话,猛得抬起了头。


    也是中原的公主……


    电光火石间,崔韫枝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名字来。


    是她小姑姑,琼山县主!


    虽然她只在画儿上见过这个人的画像,可那也是极美极美的,像是青泠泠一株兰花,看着让人都觉得芬芳沁人。


    崔韫枝仿佛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下意识上前两步想要询问,却在看见沈照山时又生生止住了。


    “我认得的!认得的!是不是琼山县主!她是我小姑姑……”


    只是她这话刚刚出口,脑中又有个念头闪过,登时叫她话音止住了。


    可是她记得,她琼山县主出嫁的时候,年纪比她还小,才十四岁,而且,而且嫁的好像也不是昆戈人,而是铁跶王,那铁跶王据说当时都六十多了……


    怎么看都不是眼前这个看着和沈照山年纪差不多的少年郎吧?


    可在她顿住想理顺其中绳结的时候,那少年嘿嘿一笑点头:“对的对的,就是她,改日来我们郞固部玩儿好不好?我们给你做奶茶喝!”


    什么?什么狼骨?这又是什么玩意儿?


    可这些细小的不对之处全被终于要见到亲人的喜悦冲淡了,崔韫枝赶忙点点头,却忽然想起沈照山还在旁边,又带着期冀,眼巴巴地望向沈照山。


    沈照山觉得自己不该答应,但沈照山说不出口。


    最终他在崔韫枝明送的秋波里败下阵来,撇过脸闷声道:“我和你一起去。”


    他这话一落,崔韫枝便立时高兴了起来,她“哒哒哒”几步跑上前来,扯了扯沈照山的袖子:“你先放了他呗。”


    博特格其看着两人,觉得十分牙酸,怪里怪气地哼哼了两声:“你看看人家,人美心善,你看看你……”


    沈照山低头轻轻瞥了他一眼,瞥得博特格其立时噤声了。


    这小子怎么还是这么可怕。


    终于,在崔韫枝不自知的美人计的作用下,便宜表哥博特格其被拴了好一会儿的腕子重获新生。


    沈照山又踹了他一脚,只是这脚力道没有方才那么重,只是让博特格其屁股上多了个黑青的印子。


    “赶紧滚。”


    挣脱桎梏的男子哪儿还有不滚的道理,他哼着小曲儿摇着手腕,边走边回头,朝着崔韫枝和沈照山的方向大喊了一声什么。


    这时候他又换回了昆戈话,崔韫枝听得云里雾里,便只好扯扯沈照山的衣角:“他说什么啦?”


    她一抬头,额角刚好擦过沈照山的唇角。


    一时二人都愣住了。


    崔韫枝赶忙低头,双手想要攥住什么东西,却滑溜溜从内里的软毛上溜走了。


    一滴汗水从崔韫枝尖尖的下巴滑落,滴到了披风的软领上。


    沈照山眸色微暗,伸手将她的汗珠揩去,上千一句,把人扛了起来。


    “你!你干什么!”


    “干刚刚没干完的。”


    *


    迷迷糊糊间,崔韫枝做了一个梦。


    她又梦见了大明宫,但这次既不是雕金镂玉的摘星阁,也不是无边无尽的太液池,而是宫里一处不引人注目的、灰扑扑光秃秃的小角落。


    唯一值得说道的,也许是那棵长在宫墙外,挂满了红果子的树。


    它没有名字,没有年纪,仿佛一开始就长在这儿,像在宫里生长大的每一处东西一样,不需要理由。


    已经是深秋时节,连太液池的荷花都谢了,一切都萎靡,小女孩原本是不很喜欢这个季节的,但她被这一棵果树吸引了目光。


    于是她命令身边的人,她要坐到他的肩膀上。


    “再高点,再高点,我要摘上面那个!”


    “哎呦你笨不笨呀,左边左边……”


    “错了错了要往右边一点!”


    听到此处,拿肩膀架着她的人冷哼一声,微微错了错身。


    冷不丁一闪,小姑娘哎呦一通娇嗔,怀里抱着的果子几经晃荡,最后才堪堪稳稳被人抱回去。


    小姑娘气急,坐在他肩膀上,拿脚后跟自认为狠狠地蹬了他一下。


    “你你你!一点儿都没个奴才样!”


    身下人没理她,又冷哼了一声,才伸手将她抱下来。


    怀里的红果子因为几经摇晃而落了一大半,小姑娘有些生气,朝着眼前这人发脾气:“本殿下给王郎摘的果子都掉了!你这个臭奴才!”


    臭奴才胆大包天,臭奴才不遵礼法,比她高上许多许多的臭奴才微微挑眉,笑道:“殿下才十岁,你现在去王府,讨奶吃吗?”


    他这几句轻飘飘的话,简直是戳到了小姑娘的痛处,她噔噔噔跑向前去,狠狠踩了他一脚,果子也不要了,指着他鼻子骂道:“本殿下今晚就把你送回兽苑去!”


    哪知眼前人一点都不怕,他伸手握住了小姑娘伸出来的指尖,灰蓝色的眼眸沉谧无波:“殿下,您现在也没个公主样儿。”


    大陈已经很久没有公主像崔韫枝这样,跟着个奴才跑到冷宫里摘果子了。


    小姑娘却全然不被他的花言巧语所蛊惑,像高贵的鹅颈半抬,开始指挥他捡自己掉落的果子。


    “本殿下是什么样子,天下的公主便应该是什么样子。”


    说罢,她仿佛还觉得不解气,又添了句:“你这奴才,巧舌如簧,回去就把你舌头割了。”


    眼前人却一点儿都不怕,只是边笑边蹲着给她捡果子。


    这似乎,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崔韫枝从梦中惊醒,伸手一摸,才恍觉自己满面泪痕。


    她明白的,这不过是一场梦。


    可她又没由来地有些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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