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轻盈的兔子在空中降落，立在沙发抱枕上，雄赳赳气昂昂地看着裴牧青。两只毛耳朵竖得高高的，晃晃，意思是，兔不想选。
奇怪呢，做人可怜巴巴，做兔就这样支棱起来了。裴牧青感到一丝好笑，但也没有放过他，仍然坚持道：“要么卫生间，要么小笼子。”
笑话，就算找不了领养人，也要强调一下家风家规。
他堂堂一匹威风凛凛的狼，尚且要从三好学生奋斗到五好青年，再到优秀牛马。这其中少不了对于规矩的遵从，小小兔子还想企图撒娇蒙混过关？
裴牧青想，就算是欺负小哑巴，他也要给这只乱发巧克力豆的坏兔子掰回来。
更何况，总有一天，兔子也要自己生活，一点人类常识都不知道可怎么办呢。
再看嫌疑人兔某，折着两只耳朵，蹲在枕头上，带着眼线的兔眼又在观察着裴牧青。
小兔愤愤地连跺三下脚，整只兔一颤一颤的。在裴牧青的饲养下，最近他的小秃毛长长了一点，看起来蓬松了不少。
“快选吧，撒娇没用。”裴牧青只是短暂地犹疑了一下，随后酷哥脸。他不笑的时候，眼睛形状锋利，被浓黑的眉毛一衬，更显得严肃。
小兔看着眼前的人类光速变脸，思索，难道真的很过分吗。
好吧。
兔自觉挑衅过火，老实地团在一旁。
看样子是必须要做出选择了，不然连剩下的两杯牛奶都要保不住。
兔子纠结地卷着耳朵，然后跃到地上，在裴牧青准备的豪华小复式旁边犹豫。它隔着笼子，猛地亮出两颗还没长大的牙齿，发力，试图把体积是自己三倍大的兔兔厕所拖出来。
？
裴牧青疑惑地看着兔子隔着栏杆，试图把东西从一手指宽的缝隙里抽出来。但出于人道主义，他还是出手帮助了这只呆瓜，帮忙把兔兔厕所从笼子里拽出来。
兔子圆乎乎的脑袋顶着侧面，像推土机一样把东西推到沙发旁，然后再次跃上沙发。
抬头，盯，一只耳朵指了指。
人，兔选好了，可以吧。
余光扫到露出棉花的某报废沙发，小兔心虚地挪开视线，然后挪动到相反方向，确保裴牧青的视线不会再次落到那里。
“好吧，下不为例。”
这只兔子变成人形真的只是为了他的三杯牛奶，剩下的真的半点都不在意，也不考虑考虑变成人后该怎么办。
裴牧青暗暗叹气，当年他变成狼后，一天有大半时间都变成狼的形态，四处探索跑酷。怎么这兔子一点儿好奇心都没有，就只会使用人类的嘴巴来喝牛奶。
哐当——
就这一会儿功夫，玻璃杯咕噜噜滚到地上，兔子连忙跳下去追，然后期待地立着，豆豆眼看向裴牧青。
一脸傻样。
裴牧青面无表情地无声拒绝。
裴牧青倚在厨房台前，等着牛奶热好。
透过雕花玻璃，他看见客厅里眼巴巴张望的人，开始怀疑今天到底有没有给他吃晚饭。
心满意足地喝完了第四杯，兔子穿着睡衣，看着裴牧青打了个嗝。刚才说只有三杯，但是又给了诶，为什么呢？
小兔脑瓜子动得飞快，马上变回小兔子形态，试图再讨一杯来。
裴牧青无视他渴望的眼神，直接从小兔肚子底下把杯子抽出来。
呵，他才不会再上当。
没收了。
“……”
兔呆滞地被掀翻，一骨碌掉到抱枕底下，夹杂缝隙里卡着。
等到他毛发凌乱地从底下冒出来，裴牧青已经将他心心念念的乞讨工具洗干净放厨房里了。
过分呐！
小兔忍不住跺脚泄愤。
然而裴牧青却受不了这只兔子了，怎么成天在这儿撒娇，撒娇有用吗？
没有，他否决。
他赶忙上楼拿了电脑，坐在沙发旁边处理文件。顺便打开电视，调到少儿频道。
幽蓝的光影笼罩着客厅，小兔先是吓了一跳，弹射到被子旁，用兔耳朵盖着眼睛，埋到被子里。
过了一会儿，被子悄悄掀开一条缝，一只耳朵长了出来。
片刻，另一只也冒出来。
像是裴牧青小时候看的蟹老板的眼睛，两只耳朵鬼鬼祟祟地摇晃着，打探消息。
最后，一个全乎儿人冒了出来。兔子扒拉着被子，好奇地看着电视。嘴巴微微张开，是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
电视上的动画片演的起劲儿，小兔最后无师自通地靠在抱枕上，盖紧被子，抱着膝盖专注地看起来。
裴牧青淡笑着摇了摇头，带上眼镜，开始工作。
*
时针挪了两格，裴牧青揉了揉镜片下酸涩的眼睛，转头看向旁边的兔子。
他专心致志地看着屏幕，电视里的猫咪哐当的一声被柱子砸变形，他也跟着缩缩脖子，耳朵摸摸头发。
一副好险好险没有砸到兔身上的表情。
裴牧青好笑地看了一会儿，拍拍被子，“小兔，该睡觉了。”
兔子看了眼他，又看了眼电视，眼巴巴地望着他，眼神却忍不住往电视上飘，不忍心错过一点儿剧情。
裴牧青当着兔子的面用遥控关掉电视，站起身，留了一盏小灯，“睡觉，明天看。”
小兔躺在沙发上，被子盖住半张脸。眼睛皱出方形，彰显着本人一点儿都不高兴。但因为眼睛圆圆，再怎么弄也是呆呆的样子，反而显得好笑。
裴牧青伸手给他掖了掖被角，没忍住，偷偷摸了下抱枕缝隙间的白绒耳朵。
“咻—”
不给你摸，哼！
不给兔牛奶，也不给兔看！
兔子火速把耳朵藏到被子里，盯着他，没察觉地，带着点小心翼翼的任性。
灯光揉碎在他的目光中，亮晶晶地映在裴牧青眼里。
好吧。
裴牧青耸肩，照常说了句：“晚安。”
“好梦，小兔。”
*
裴牧青风尘仆仆地从周五的晚高峰中挣脱而出，像块饼一样瘫在新买的沙发上。感觉腰后有什么动了动，他心下一惊，连忙直起身子往后看。
抱枕动了动，毛发凌乱的兔子从后面窜了出来，盯了裴牧青一瞬，开始舔自己被弄乱的毛。
“我这不是没看见嘛，”裴牧青伸手想摸摸兔子，“怎么就这么喜欢这个抱枕啊。”
兔子往旁边挤了挤，脑袋一点一点，继续整理自己。
裴牧青的手落到沙发上，他看着有点小任性的兔子，无奈道：“那我去煮面，你吃不吃?”
兔子停住动作，竖起尾指长的耳朵。
裴牧青笑笑，起身往厨房去。
经过几天的相处，裴牧青猜测兔子已经能够控制形态的切换。为什么是猜测呢？
每次裴牧青下班回来，都只能看见窝在沙发角落的白绒球。但只要他吃完饭上楼，再换好家居服下来，沙发上就会定点刷新一只兔耳少年。就在那里等着裴牧青打开电视，给他调出经典动画，然后供上两杯牛奶。
裴牧青搞了个宠物小监控，每天上班时候抽空看看，总是远远就看见沙发下缩着的一团毛球。怕吓到兔，裴牧青没有贸然指挥小监控上前。
兔子不太喜欢以人类的形态活动。就算变成人，也只是呆在沙发上看电视，脚不沾地。关键是电视还要人开好，牛奶也要热了送到嘴边，堪称新世纪土皇帝。
因此，裴牧青最近致力于点燃兔子对人类世界的激情，让这位陛下能早日从沙发上下来，体察一番人类世界的民情。
前天晚上，裴牧青加班回来煮了夜宵，端到茶几上。窝在沙发上的兔子注意力终于从电视上移开。他带着点好奇，不动声色地瞧着裴牧青手里端着的碗。
裴牧青把碗放到茶几上，在小凳子上用筷子挑起面，吹了吹气。
热腾腾的水汽携带着泡面的香味飘过来。
兔子的视线在筷子和裴牧青之间游离，闻到了香味，垂在一旁的耳朵翘起来。
裴牧青假装没看见，摘了雾蒙蒙的眼镜，美美开吃。
兔子在旁边眼巴巴地望着，视线试图挪回电视机中捉老鼠的猫咪上。
但失败，好香，是一种不一样的味道，和牛奶一点儿都不一样。
兔子想着，兔子远远望着，嘴巴感觉要流出口水来了。
白耳朵纠结地搅在一起。他想，怎么这个人类还没注意到他呢。
他换了个姿势，窸窸窣窣地，把抱枕从左边挪到右边，又整理了一下垂到地上的被子，转头却对上一个黑乎乎的后脑勺。
裴牧青埋头吃得更香了，甚至发出心满意足的感叹。
真的会这样好吃吗？兔子心想。
会比牛奶好吃吗？这是他唯一吃过的人类食物，比兔粮和菜叶子好吃。
他卷着耳朵，犹豫着，在听到裴牧青第三次发出特别好吃的声响后，兔决定勇敢一下。
他估算好距离，在沙发上挪挪挪，靠近裴牧青，伸出一根手指，戳戳。
“想吃？”裴牧青倒没有什么欲擒故纵的想法，很爽快地问。
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对于这只兔子，不是吗？
兔子点点头，眼巴巴。
“张嘴。”裴牧青挑了一筷子面，散了散热气。
兔子微微张嘴，热气逸出来，他皱脸，用毛耳朵扇扇，烫。
他鼓着腮帮子，嚼嚼嚼。
小兔眼睛亮亮地看向裴牧青。
没等人再戳他，裴牧青主动又喂了一筷子，嘴里念着：“这个呢，是面条。”
“煎蛋。”
裴牧青的泡面自己加了很多小料，也算是丰盛。
“好了，给你片菜叶，看电视去。”两人一人一筷，面很快就吃干净了。裴牧青打发完兔子，收拾一下，就坐在旁边办公。
电视上播着有趣的动画片，耳边是哒哒的键盘声，兔子安安静静地呆在旁边。
却发现，自己总是会忍不住偷看这个人类。
眼睛上放着两个圆片片，对着白白的小电视，手上还敲敲敲，不知道在做什么呢。这个人类眼睛凶凶，嘴巴薄薄，也很凶。
他下了定义，觉得不好看，但为什么眼睛总会跑过去？
难道是猫猫不好看了吗？也没有，好看的。他自顾自地排除。
或许是这个人类给他吃好吃的面条，所以变得好看一点点。
所以兔才会一直想看他。
嗯。
是这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