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西楼的杂役,侍女,帮厨,小二,陪客加起来有四十一个,加上三个副管事一共四十四个。


    没有一个迟到的。


    大概是外面太冷,加上大管事曹顺心一项也不是个喜欢长篇大论的。


    点名了两个昨日犯错的杂役,各自扣了十文的工钱,不到一刻钟,便结束了点卯。


    众人搓着手,争先恐后的往楼里跑去。


    杨蔓娘和吕小娘跟几个负责二楼的同事,一起沿着楼梯走上二楼。


    一进二楼宽敞的大厅。


    侧手便摆着一面磨得非常光亮得菱形穿衣铜镜。


    这是用来给客人整理仪容仪表的。


    杨蔓娘走到穿衣镜前,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模样儿。


    她的个子不高,鹅蛋儿脸,身材有点过分的瘦,头发很长,但发质不算好,颜色有些浅,有点类似于棕色。


    但是。


    皮肤到并不像她之前所想的面黄肌瘦。


    而是一种非常干净清透的白。


    和妹妹杨盼娘圆溜溜的小骷髅眼不同,她长了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儿,秀气的鼻子,唇色是淡淡的粉色。


    两侧的头发,挽成对称的垂于耳边的双平髻。


    简单干净中,带着一丝少女的俏皮可爱。


    总的来说,除了太瘦,算是中等偏上的长相。


    若是再胖一些,脸上的肉再丰腴一些,打扮打扮,也是个亮眼的小美人,怪不得能进矾楼二楼做灯烛侍女。


    要知道,矾楼是汴京最顶级的娱乐会-所。


    不光消费高昂。


    管理也很严格,对员工的要求自然也高。


    后厨和杂役也就罢了。


    对直接接触客人的各类侍女,还有小二,都有外形方面的要求。


    “今儿个晚上,咱们二楼已经定出去了五个雅间,?笙辇坊,青竹轩,笔耕斋,雁翅阁,明月居,冬天黑的早,客人估摸着下午就来了,该谁负责的位置,都抓紧时间打扫干净,该配置的东西,都尽快去四司六局领了来配上,若是人到了再给我掉链子,扣了钱可别不服气,勿谓言之不预。”


    常清年背着手,留着两撇山羊胡。


    作为西楼的三个副管事之一,负责管着二楼的十二个雅间。


    算是杨蔓娘的顶头上司。


    这人小时候在私塾读了七八年书没考上童生,所以总有些掉书袋,说的最多的一句便是这勿谓言之不预。


    基本上什么话后面都加一句这个。


    大家都习惯了。


    杨蔓娘按着往常的习惯,打了盆滴了皂角汁的热水,拿上专用的毛巾,桂花明油,小铲子和刷子,先去了被定好的明月居擦洗烛台。


    矾楼的员工分工明确。


    作为灯烛侍女,她需要做的就是清理二楼西边六个雅间里的灯座,还有照看二楼飞廊上东南二十四盏灯笼不要熄灭。


    还有在客人畅饮看歌舞表演的时候,及时的更换快要燃尽的蜡烛。


    并且要保管好每日从油烛局领取来的蜡烛。


    蜡烛在这个年代,价格是不便宜的。


    这个年代的普通老百姓家是用不起蜡烛的,大多只能用油灯进行照明,像杨蔓娘家这样赤贫的,晚上没啥特别重要的事情,连油灯都不用点,直接摸黑。


    一夜燃油灯,要耗费四到五文钱,而通宵点蜡烛的话,就要四到五根蜡烛,差不多是五十至九十文钱,成本是油灯的十倍之多。


    这还只是点普通的蜡烛。


    矾楼自然不会用普通蜡烛。


    矾楼用的蜡烛制作繁琐,用料十分精细,价值远远高于普通蜡烛。


    一楼通堂的蜡烛是常料烛,每条一百五十文,相当于普通市井百姓两三日的收入。


    二楼三楼用的秉烛,则更昂贵。


    一条四百文,比杨蔓娘一个月的薪资还要高。


    所以。


    为了避免浪费和私下偷拿。


    矾楼设置了专门掌管楼里各类贵重器物的四司六局。


    四司是指帐设司、茶酒司、台盘司、厨司。


    六局则是果子局、蜜饯局、菜蔬局、油烛局、香药局及排办局。


    像杨蔓娘这样的灯烛侍女,每日上午都要去油烛局领取当天的蜡烛和灯油份额,还要把昨日剩下的燃了一半的灯烛整理好交上去。


    油烛局的老妈妈每晚都在楼里巡视,各个眼睛比针鼻儿都尖,想要昧下半根蜡烛根本不可能。


    一个雅间两个桐花银烛台,将剩余的蜡烛装进专门的匣子里,再铲去烛台上滴下的蜡油,用浸了皂角水的湿毛巾,将烛台里里外外擦一遍,再拿干毛巾擦干,用小刷子蘸上桂花明油再给烛台表面做一次保养,使其发亮,并且散发清香就算清理完成了。


    杨蔓娘出了明月居,进了旁边的青竹轩。


    虽然装修风格是统一的,但是不同的雅间,陈设不同。


    明月阁的陈设是以鹅黄和月白为主,清竹轩则是深深浅浅的绿。


    尤其是墙角的文竹,养的极好,不光茂密,而且快有门那么高了。


    一眼望去。


    就如同把一小片森林搬到了屋里。


    清竹轩的门敞开着,里面是一个穿着酒楼统一的蓝色圆领短打,面孔长得很清秀的小二哥。


    正在铺台面儿。


    见她进来抬头瞧了一眼。


    一边转头继续忙活。


    一边道:


    “做完一间了?我刚下去打了壶热水,要喝自己倒。”


    这个清秀的小二哥叫卢亚威,也是西楼二楼的员工,年纪比她大两岁。


    主要负责二楼一半雅间的传菜点菜和铺设台面。


    “好。多谢了!”


    杨蔓娘确实有些渴。


    都是熟人,也不用客气,道了谢后。


    便用自己带的竹杯子,到了一杯热水。


    小口的啜饮着。


    “哎呀哎呀,有我的吗,两位哥哥姐姐,也给我一杯呗!”


    吕小娘拿着竹杯子。


    倚在门口笑嘻嘻的道。


    “自然有你的。”


    原本还在忙活的卢亚威眼神一亮。


    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上前接过吕小娘手里的竹杯子。


    倒了八成满递了过去。


    杨蔓娘瞟了一眼脸色有些发红的卢亚威。


    暗自感慨。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


    吕小娘是个性子活泼跳脱的小娘子。


    嫌一个人闷得慌,便央着她一起做活。


    两人都是二楼的灯烛侍女,一人负责六个雅间,掌管二十四个飞廊的灯笼。


    往常也总一起做事,很有默契。


    擦烛台,清洗,刷明油,分工合作换飞廊上的灯笼,又一起去油烛司送还了昨日剩下的灯烛,领取今日要用的。


    全部弄完之后,已经是申时一刻,吃员工餐的时候了。


    这个点儿,比正常的午饭晚了半个多时辰,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虽然矾楼晚上客人多,但是白天东楼和北楼那边还是有客人来用午餐的,所以,大厨房那边自然要紧着客人。


    今天的员工餐。


    除了正常烩白菜水饭以外,竟然还有爊肉炖豆腐。


    ?在这个年代,羊肉价格昂贵,普通市井老百姓往往选择价格更为亲民的猪肉来满足口腹之欲。制作多种小吃和菜肴。


    所谓的爊肉,就是将猪肉切成均等的小块儿,加佐料用文火慢慢熬煮到软烂,做法有点儿类似于现代的熬肉。


    东坡先生曾有诗云,无竹令人俗,无肉使人瘦。不俗也不瘦,餐餐笋煮肉。


    这个季节,想要笋很难,但是能吃上爊肉肉炖豆腐也是极好的。


    油水非常足。


    肉的味道太霸道了,一进大厨房外间小厅,就能闻到那浓郁的香味儿。


    让许久没吃过肉的杨蔓娘,忍不住没出息的咽了咽口水。


    大厨房的员工餐,除了不用隔着玻璃,其他的就跟现代学校食堂打饭似的,几个帮厨的老娘都是四十来岁,无师自通,那拿打饭勺子的手就跟得了帕金森似的,一个劲儿的抖,让打饭人的心也跟着一起抖。


    不过。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老大娘们也不是一直手抖。


    比如给吕小娘打饭的时候,曾老娘就没有抖,给了实实在在的一大勺子爊肉炖豆腐。


    曾老娘是吕小娘的本家婶婶。


    而沾了吕小娘的光。


    杨蔓娘也得了一大勺子。


    “我跟你说,早晨那事儿刘西施还真不算瞎吹。”


    吕小娘夹了一块肉,一边吃一边八卦。


    刘娘子不在跟前。


    吕小娘也习惯性的叫起了对方的外号。


    “怎么说?”


    矾楼的厨子都是优中选优才进来的。


    味道自然是不差的。


    杨蔓娘夹起碗里软烂的爊肉。


    配上水饭一起吃。


    “瞧见这肉没?这可是咱们这个月吃的第一顿肉啊,知道为什么吗?”


    吕小娘是个急性子。


    也不等杨蔓娘继续发问。


    咽下嘴里的肉。


    便继续竹筒倒豆子似的往下说:


    “我听说,就是因为昨晚皇城司在南楼抓人,不过听说是副指挥使罗斯年带队来的,封了楼,只是抓了人没杀,也没造成太大的影响,所以今晚南楼那边儿晚上还是照常接待客人,所以东家高兴,给昨晚在南楼做差事的,每人都发了三十文的赏钱,这不,咱们这边儿也跟着沾光了,今儿个的午饭的伙食标准也提高了呢!”


    “唔,这样啊!”


    杨蔓娘受教的点了点头,继续吃肉。


    三十文的赏钱拿不到,那就多吃点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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