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转身走了几步, 又忍不住回头，看着那条小黑狗。
它孤零零趴在地上。
“宥光。”
“嗯。”
“我要是抓它的话，它会不会咬我啊？”
等了一会儿, 宥光的声音才凉凉道：“它不敢。”
“那……我把它抓起来了哦。”
你嘀嘀咕咕地, 朝小黑狗靠近。
它目光转向你, 趴着没动, 甩了甩耳朵, 尾巴晃了两下。
你皱眉，半蹲下来朝它招手：“过来。”
小黑狗双眼一亮，立马爬起来，用三条腿一跳一跳朝你跑过来，尾巴甩得飞快。
被你一把捞起来夹在臂弯。
它老老实实的, 抬头望着你，一动不动。
“你要是搞事情, 我就把你扔掉。”你恶狠狠地威胁。
小黑狗无辜茫然。
你在破旧的古楼里又翻翻找找, 拆了一些木板椅子腿之类的带上, 才带着小黑狗踏上楼梯：“回刚才来的地方。”
转眼间, 周围景物变换, 你回到了刚才过来的地方。
这里热闹多了。
到处都是“人”和透明触须, 偶尔还能看到几个其他生物。
一些鸡鸭鹅猪类的家禽竟然也有，它们也是透明触须变的, 数量比较少。
小黑狗是触须当着你的面变成的, 你不知道是因为它被你切掉了大部分触须后, 能力不够只能变成小狗、还是慌忙之间随意挑选了能引起同情心的物种进行转变。
也许是前者，所以异空间里才会有除了它之外的其他小动物。
你把小黑狗放下来，避开人群和透明触须，撑开伞来到砖瓦房的院子中间。
小黑狗突然闻不到你的气息, 也看不见你，耸着鼻子到处闻，很快走到另一个角落里去了。
你半蹲下来，拿出打火机、作业本、以及刚刚拆下来的木板和椅子腿，点燃，引火。
三分钟后，伞下升起一个火堆。
砖瓦房里的人群和透明触须虽然看不到伞下的你和火堆，但好像隐隐察觉到什么，有些焦躁不安的异动。
燃得差不多，你从火堆里找出挑出一根燃烧的椅子腿，起身，试探地将椅子腿伸向空中飘行的透明触须。
在火焰快要靠近时，透明触须猛地一缩，往后逃离。
但已经迟了。
你上前一步，火焰紧紧追着它，撞在它的触须上。
“滋——”
像是什么东西进入油锅的声音。
火焰在透明触须上迅速涨大，熊熊燃烧！
它挣扎着，却只是被火烧掉两截触须，掉在地上，地上的触须只微微弹动两下，便被火焰吞噬殆尽，燃过的地方干干净净，连一抹黑灰都没有。
而空中飘行的本体也在同一时间被火焰淹没。
燃烧完后，火焰迅速变小，直到没有燃烧物而消失。
整个过程甚至不到一分钟。
周围的人群和透明触须立即乱了起来，它们的骚动大部分安静的，没有尖叫和混乱，只是飞快从燃烧的地方散开。
你趁机将小火堆踢散，碰撞之中，无数火星迸溅，在空中飞舞。
“滋……”
“滋……”
被火星碰到的透明触须和没有完全转化的“人”，一沾即燃。
而一些完全转化的人朝着你刚才踢开火堆时站的位置冲过去。
它们察觉到问题所在了。
但意义不大，你不可能站在原地，打着伞偷偷摸摸跑到别的地方，时不时用燃烧的椅子腿四处“杵”一下，周围便会燃起一大片。
偶尔有完全转化的人运气好撞上你，也被你踢开。
逐渐体会到腿长力气大的好处。
大概十来分钟后，砖瓦房里也变得空荡，零星剩下的一些透明触须和“人”，造不成威胁。
你担心砖瓦房也燃起来，还会特意扑灭燃到屋子上的火，在闹出动静后，便守在砖瓦房门口，将明火已经熄灭的椅子腿扔向门外挤在一起、源源不断涌来的透明触须。
椅子腿撞在透明触须上，星星点点的红色火点飞出来。
“轰——”
大火燃烧，视野几乎被火红的颜色占领，热浪猛地袭来。
烤得脸上火辣辣的。
甚至温度还在不断升高。
一些透明触须如同疯了般在空中四处乱撞，被火燃断的触须四处散落，掉到地上来，时不时有一些落在伞面上，你两手飞快转着伞柄四处躲，伞面旋转得飞快，将燃烧的火焰甩开，但即便是这样，这把伞也被烫得开始变形。
直到伞面被烫出一个洞来，“伞中世界”的能力立马消失了。
破损的伞无法使用能力。
刚准备转身先跑，战术性撤退，眼前的世界再次被熟悉的黑暗笼罩。
黑暗到睁大了眼睛，也什么都看不见。
周围的气息一下子变得凉气丝丝的，很舒服。
一双冰冷的手轻轻捧在你脸上。
脸上的温度迅速降下来。
“宝宝，你脸上好烫。”宥光的声音从耳后传来。
可他明明双手捧着你的脸，应该站在你前面才对。
你抬手按住脸上的手，滚烫的手心也蹭了个冰凉。
顺着那双手摸过去……
双手之下，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双手，没有身体。
“……你在找什么？”他声音低低的，尾音轻扬。
像是有气息扑在后颈。
你反手朝身后摸去。
摸了个空。
没有宥光的身体，什么都没有。
“宥光，你在哪？”你轻声问。
他答：“在你身边。”
好吧。
还好你已经习惯了。
你说道：“我感觉好多了，继续吧。”
说完，你闭上眼睛。
眼前的黑暗缓缓褪去，当你再次睁眼的时候，砖瓦房周围的透明触须已经一扫而空。
而刚才差点被大火引燃的砖瓦房也依旧好好的，屋檐和房柱上的火焰都灭掉了。
火焰不会自己熄灭，那么只能是宥光刚才帮你将火焰灭了。
真贴心。
有他在，完全不用顾虑什么，只需要去做自己想做的。
你跑到屋外，随手提了两个在半空中飘行的昏迷人类进来，进入放着衣柜镜子的房间。
试探地把其中一个昏迷的人类往镜子里塞。
“嘭！”
……塞不进去，镜子结结实实把人挡在外面，劲再大点的话镜面就得被这人的脑袋给撞碎了。
你只好回想异空间生物是怎么从镜子里出去的，耐心等待镜子里面出现面无表情的人，再趁机把昏迷的人类塞到镜子里。
那人毫无声息地穿过镜子，你还没来得及脱手，他便从镜子里消失了。
他消失后，镜面又变回普通镜子的模样。
异空间生物开启临时通道时，一次只能召唤一名同类过去。
虽然现在被召唤过去的变成人类，但异空间生物并不清楚这一点，它大概会把昏迷的人类当做已经完全转化的同类。
接下来，你守在镜子面前，一个个地往镜子里投递昏迷的人类。
后来干脆把衣柜搬到屋外，从空中把昏迷的人扯下来就往里塞，效率更高。
那些昏迷的人脑袋后面已经没有透明触须，兴许是每次将外面惊动的时候，涌进来的透明触须就是攀在这些人头上的触须。
等这边砖瓦房外面的人类都被送回外界了，你又回到古楼，将古楼外面昏迷的人也挨个送回去。
还在身边随时烧一个柴火堆，期间遇到透明触须，便随手拿一根木棍，往透明触须上礼貌性杵一下，对方再燃个火，便结束了。
整套流程越来越熟练，越来越麻木。
你仿佛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流水线工人。
昏迷的人变成了你需要定时往传送带里投送的零件。
透明触须则成为了经常会出现的小问题，需要随手解决。
“原来我是这样拯救世界的，还以为会很热血呢，结果战斗只用了十几分钟。”你和宥光吐槽道。
“宝宝最棒了。”他进行安抚式夸奖，并发出了令人迷惑的言语：“下次多玩一会。”
“怎么还没有看到彭迪和陈媛媛？”
你回头望了一眼，古楼外，昏迷的人没剩几个了。
还有下一个和外界镜子相连的地方。
还好你想起宥光提到过，这种地方不会很多。
“我有点累。”你打了个哈欠，声音疲惫。
“回家吧。”
“可是剩下的人还没有送出去，做得差不多只会功亏一篑的。”
你打起精神，将古楼附近也“清理”完之后，继续踏上楼梯，让宥光送你去其他地方，不断寻找新的与外界镜子相连的地方。
直到在一个倾倒的建筑里再次遇到热闹的人群和透明触须，再次用火烧的法子将它们解决后，继续流水线工人的工作。
这是个枯燥而乏味的过程。
哪怕你投递的是一个个人类。
“宥光，我已经想好暑假作文写什么了。”
“写什么？”
“我在工厂体验拧螺丝的故事。”
“……”
“咦？彭迪！终于找到你了。”你拧螺丝的过程中随手一薅，薅到了彭迪。
他闭着眼睛，像是睡得很香。
刚准备把他也从镜子送回外界，手忽然停住。
等一下。
你到半空中飘行的物品中略微翻找后，找到一支口红，在彭迪脸上画了两团“腮红”，才又把他送回外界。
“宝宝，你看见彭迪笑得好开心。”宥光的语气好像有些不满。
不知道在不开心什么。
“没有啊。”你稍微收敛了点表情。
过了一会儿，宥光忽然出声：“我也要。”
“……要什么？”你茫然。
“你给彭迪画的，我也要。”
你：“……”
“好好好，出去后给你画。”
幼稚。
在剩下昏迷的人里面，你不仅找到陈媛媛，还看到了班上的老师、眼熟的同学、以及一些不认识但穿着学校校服的同学。
把他们一一送出去，手都要累麻了。
“应该差不多了吧？”
在异空间又寻找了一番，没再找到和外界镜子相连的地方，也没有再看到昏迷的人类，你准备离开，便将特意保留的镜子打碎。
打碎这面镜子之后，异空间生物就再也没办法从这些镜子到达外界了。
然后就在将镜子推倒，准备打碎的那一瞬间，镜子里隐隐约约映照出另外一副景象。
又有异空间生物在外界召唤同类了？
镜子里的画面越来越清晰。
那边的时间正处于黑夜，画面里映照出床尾、地板、紧闭的房门、书桌等物。
是一间卧室。
从角度来看，应该是另一面卧室里衣柜镜子里映出来的画面，被投射到这面镜子上，所以你才能看到这些东西。
和之前不同的是，这次出现的是清晰的画面，而不是只有两张模糊的脸。
你微微凝眉，仔细看着镜面。
总觉得投射出来的画面里，有哪里不对……
床底有什么东西轻轻动了一下。
你猛地看过去，瞬间反应过来，一股凉意直冲头顶。
床底下，隐隐露出一只灰白色的细小手指。
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还不至于让你有这么大的反应。
手指后面，一张小小的脸贴在地上，侧过头来看着镜子。
床边垂下的床单将脸挡住大半，只能看到侧着的半个鼻子和一只眼睛，眼睛极为细长，眼尾几乎要直接连接到太阳穴，而那只细长的眼睛里，并排排着三个黑色眼瞳，此时每一只眼瞳都紧紧盯着镜子的方向。
像是在透过镜子，与你对视。
它忽然裂开嘴笑了。
你不确定它能不能看到你。
也许能，也许它只是看到了别的。
镜子里，卧室的房门突然被打开。
一个年轻女人神色慌张，飞快冲进来，反身关上卧室门。
她穿着一身黑色运动外套和运动鞋，头发绑成马尾辫，再扎成不影响活动辫子，手里捏着什么东西，你看不太清楚。
不过她这幅打扮，不像是在家里时懒洋洋进卧室休息的。
她跑进卧室，左右环顾一圈，视线忽然落在镜子上。
像是也发现了你，与你对视。
镜子里的你，也在这一刻看清她的脸，不禁睁大了眼睛。
她忽然看了眼卧室门口，像是外面传来了什么动静，她神色更加慌乱，两三步靠近，离镜子越来越近。
你几乎以为她要穿过镜面到达这头。
但看起来她只是拉开了衣柜的镜子门，又关上。
在面对一秒钟墙壁后，镜子里的景象恢复到刚才卧室里的模样，镜子前没了她的身影。
她应该是躲进衣柜里了。
你脑海中冒出这样一个想法。
床底下，那只细长的眼睛微微弯起，咧开的笑容更大了。
充满恶意的笑。
它躲在阴暗的床底，缓缓朝床外伸出手。
它知道，刚才那个女人躲到衣柜里了。
它全看到了。
处于镜子外另一个世界的你眉头紧锁，不知什么时候屏住了呼吸。
然而下一秒，卧室门被谁一点点打开。
床下那只伸出的手迅速缩了回去。
一个女孩子的头探了进来。
她肩膀靠在半开的门上，只有脑袋和半个肩膀探进卧室里。
她头发黑黑的，修剪着整齐的刘海，扎着两个马尾。
她的目光在卧室里逡巡，瞳孔不断放大、缩小，像是在不住地颤抖，嘴角兴奋得咧开，尖利得像是一把刀。
“姐姐——”
又轻又柔的声音，却阴险得像是能变成一把薄刀，每一个字都在止不住颤抖。
她轻声喊：“我看到你了哦，出来吧，姐姐——”
卧室里回荡着她空洞轻薄的声音。
没有人回应。
你甚至注意到，床下那双细长的眼睛闭上了。
它闭着眼睛躲在那里。
一分钟后，门外的女孩缓缓离开，半开的门没有关上，隐隐透出卧室外的一片猩红。
你正要细看，镜子里投射出来的影像却逐渐淡去，直至消失，只映出你凝重又惊讶的脸。
躲进衣柜里的那个女人……像是长大版的程蕊。
也许就是她也说不定。
前不久才见过程予兵的家人，虽然是异空间生物冒充的，但模样肯定没错。
当时程蕊呈现出十几岁的模样，而镜子里那个女人大概二十几岁，按照失踪的十几年时间来看，年龄差不多能对上。
她所处的地方是哪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面镜子之中。
看起来很危险。
“宥光，你知道刚才镜子里是什么地方吗？”
遇事不决问宥光。
“……也许是另一个异空间。这面镜子能和外界的镜子相通，只要达到一些条件，也可能和其他异空间相通。”
宥光回答了你。
你点点头，本来准备打碎镜子的举动停下，将镜子拆了下来，决定等下一起带回去。
说不定会有别的作用。
而且不管怎么说，也是程予兵家人的一个线索，兴许能够帮助到他找回家人。
只要经常注意镜子的情况，也不用太担心它会出什么状况。
就像异空间生物，它们早就拥有了这些镜子，但始终无法到达外界，只是程予兵进入异空间再离开时，给了它们这个契机，让它们能够跟随程予兵到达外界，再利用这里的镜子将同类召唤出去。
离开前，你回到砖瓦房所在的地方。
“汪汪汪！”小黑狗摇着尾巴跑过来，围着脚边跑来跑去。
你无奈：“都带了一面镜子了，再带一条狗，也没什么关系吧？”
“你开心就好。”宥光轻声回你。
“你会帮我一起盯着它的吧？”
“嗯。”
“那我们回家！”
你不知道宥光是怎么操作的，联系到了处于外界的打伞的女人，总之她很快将你和宥光接了回去。
你又一次走上那条黑暗模糊的小路，再次在小路上看到光团的时候，你扛着镜子搂着黑狗小跑过去，把手放进光团里。
白光迅速覆盖整个眼睛，车辆的喇叭声、不知何处传来的虫鸣鸟叫声、母亲的声音，瞬间传入耳中。
你和宥光一起回来了。
“宝宝。”母亲站在你身边。
“妈妈，我回来啦！除了有点累之外没有任何事情。”你放下镜子和小黑狗，给了母亲一个拥抱，笑着说道：“我很厉害的！”
顿了顿，又补充：“宥光也帮了我很多。”
话音刚落，你忽然察觉到什么，看向天空。
云层之间，巨大的鱼尾甩过，钻入云层，紧接着，一只巨大无比的眼睛半遮半掩地从云层里露出来，悄然注视着你。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的地下传来一股股力量，沿着脚下，源源不断涌入你的身体。
你的影子扭动了几下，一团黑影从影子里立起来，站到一旁，变成宥光的模样，他身体透明到虚化，疑惑又担忧地望着你。
接收着源源不断传来的力量，你感觉自己仿佛在一寸寸长高，越来越高，整个城市都在俯瞰之中。
你看到宥光和母亲，还有打伞的女人。
宥光和母亲在你眼中变成了又浓又大的黑点，打伞的女人则要小许多，而这座城市里的各个角落，还有数不清的小黑点，有的小黑点还带了点别的颜色。
那是属于怪谈的模样。
莫名的，你便清楚这一点。
你似乎也看到了宥光所说的泡泡，异空间的泡泡，或单独飘在世界之中，或好几个小泡泡连成一串，互相映照出对方的模样。
有新的小泡泡升起，也有泡泡无声无息地消亡。
整座城市的色彩极为丰富，从城市之外的地方源源不断传来一缕缕各种色彩，互相碰撞，汇聚在一起。
极为少数的形成泡泡，更多的不同颜色混在一起，最终成为了黑色，变成黑色的小点。
你看到了城市之外，然而当你想要看得更清楚时，传来的力量戛然而止。
城市之外，不是你需要触及的地方。
你好像明白了一些东西，又好像和之前一样，感受得很模糊。
然而有一项新增的能力，却是能够很明显的感受到的。
那项能力，叫做【平衡者的能力】。
主要的作用是付出一定代价制造出一个怪谈——纸月亮。
最后还要将其消灭。
原来纸月亮是这样来的。
纸月亮吸收怪谈的能力之后，并不是吸收够了就会自行离开，作为如此巨大的怪谈，必须要有城市的力量将其击溃或是破除。
你被这座城市灵源选为平衡者，意为平衡这座城市的力量。
平衡怪谈和人类，或者一些其他的东西。
避免这座城市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早在很早之前，你就被城市灵源的力量选中，曾经遇到的雨天怪谈就是其中一项小小的考验，所以才会获得和雨天怪谈短暂的通感，如果你没有通过，城市就会做出另外的选择。
成为平衡者没那么容易，只不过是这一次，你先做到平衡者需要做的事情，阻止了这座城市被异空间生物完全替代。
至于拖家带口才成功拯救世界这种事情，城市灵源大概不在意作弊行为吧。
你甚至有些分不清楚，你到底是被后天选中的，还是从一开始，就被有意的选中了。
第112章 真假彭迪
这座城市的平衡者已经空缺很久了。
平日里被怪谈们提到的“平衡者”, 都是这座城市萌生的意识在无意识平衡城市里的力量，多少有一些无法顾及到的地方。
有时候你遇到的怪谈，是被“送”到跟前来的, 并不是巧合。
作为平衡者, 只是平衡城市里的力量, 不需要完全消灭或是保护某一方。
你接收了一些馈赠力量, 但能够做到什么程度, 就得靠你自己了。
鲸鱼在云层中游走，围绕着城市，身形逐渐淡去。
很快，你刚才眼中看到的不一样的城市景象消失了，意识回到现实之中, 眼前看到的是母亲和宥光等人。
那仿佛一寸寸长高的感觉只是力量提升时的错觉，你还是比宥光矮一点, 没有在短短时间里变成能够俯瞰城市的巨人。
身旁的母亲、宥光、打伞的女人都有所察觉, 目光都落在你身上, 神情各异。
唯独程予兵不明所以, 只是表情复杂地看着从你影子里站出来的宥光。
“你们看到鲸鱼了吗？”你忽然问道。
他们都答没看到。
看来那只云层中游走的鲸鱼, 只有你能够看到。
或者说, 只有你能够感受到。
它好像是这座城市。
与其说你看到的是鲸鱼，不如说你一直想看到的是鲸鱼。
它没有真正的形体, 所见之人心中所想是什么, 见到的便是什么。
“你们找我办的事情已经完成, 那么，我先离开了。”打伞的女人忽然说道。
你点头：“好，再见。”
“再见。”
母亲和宥光没有异议，放任她离开。
离开前, 打伞的女人伞面微低，郑重地朝你点了一下头，打着伞转身离开，几步之后，她仿佛踏上另一条道路，身形逐渐隐去，直到消失不见。
“再见？她竟然说再见，还没有警告不要再去找她……”程予兵不可置信地小声嘀咕。
……完全可以想象到打伞的女人有多么不想再遇到程予兵。
作为一个怪谈居然被人类纠缠什么的。
你转过头，刚想告诉程予兵自己在异空间镜子里的发现，目光却忍不住先落在宥光身上。
他的身影透明虚化得严重，像是用不了多久就会消失一样。
即便在刚才的视野中，你清楚的看到他和母亲都格外强大，但见到这幅透明得仿佛极度虚弱的样子，心里还是忍不住害怕。
害怕他从你身边消失。
“宥光，你还好吗？”你忍不住问了一句没什么用处的话。
宥光眨了下眼睛，默默看着你。
“……怎么了？”你摸着脸颊，脸上应该没有沾到什么东西吧。
“宝宝，变得更强大了。”他微微弯了下唇角。
你也忍不住扬起嘴角：“都是因为有你和妈妈在。”
他笑意更浓，轻声道：“我没事，不用担心我，只要待在你的影子里，过几天就好了。”
“那你快进来。”你向前一步，朝他身侧伸手，地上的影子轻轻触碰到他。
宥光的身影悄然隐没，影子的颜色深了些许。
“程叔叔，这面镜子是从异空间里带出来的，那些东西就是依靠它，召唤同类从异空间来到外界，取代人类。”
你将放在地上的镜子立起来，让程予兵查看。
他靠近，上下打量着镜子，扬起眉头看向你：“你把它带出来，是有什么用处吗？”
“还有那条狗……”他目光落在坐在你脚边的小黑狗身上。
“狗的事情等会再说，这面镜子我原本准备打碎，异空间里一共有三面这样的镜子，已经被我打碎两面，之所以留下这面镜子，是因为在打碎它之前，我看到了一些画面。”
“什么画面？”程予兵疑惑地问。
“我好像……看到程蕊了。”你一边说，一边注意程予兵的反应。
他神色变动很大，惊讶、欣喜、激动、期待、以及害怕。
害怕你看到的是不好的画面。
害怕又是空欢喜一场。
他稍微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连声问道：“你确定？你看到什么了？”
“我不太敢确定，因为那天你介绍给我的程蕊十五六岁，和我差不多大的样子，在镜子里面，我看到的她有二十来岁，长得和程蕊很像，就像是她长大后的模样。”
你语气微顿，也不卖关子，继续说：“我只看到她，她好像有危险。”
你将在镜子里看到的画面简单阐述一番，最后说道：“也许她在另外的异空间里，这面镜子没有照出其他异空间的画面，偏偏照出她所在的地方，一定和她所在的异空间有联系。”
程予兵认同你说的话，他虽然不确定你看到的是否是程蕊，但愿意把每一丝线索都当做希望，全力以赴的去寻找。
他看着镜子上下研究，甚至伸手在镜面上摸了个遍，也没察觉出这面镜子和普通镜子有什么区别。
天色逐渐暗下来。
程予兵研究镜子，你等在旁边，时不时和母亲闲聊几句，母亲也静静地等待着你。
小黑狗原本瘸得提起来的前爪已经敢踩在地上，行走自如，看起来没什么大碍，之前瘸腿应该只是前腿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外表看着也没有伤口。
“妈妈，你看它。”你半蹲下身，把圆滚滚的小黑狗抓起来。
母亲将视线移到小黑狗身上。
小黑狗僵直着身体，尾巴尖都在瑟瑟发抖。
“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你问。
母亲盯着小黑狗看了半天，幽幽道：“肚子好鼓。”
这次换你沉默。
“……没有感觉到它有什么不同吗？是从异空间里带出来的。”
虽然就算是你，如今也看不出这只小黑狗和普通的小黑狗有什么不一样，但还是希望母亲能够看出一些异常来。
母亲摇头：“没有。”
她顿了一下，补充：“普通的狗。”
它已经完完全全成为一条小黑狗了。
彻底的变成另一种生物，只要你不说，没有人知道它以前的身份，就连它自己，也不会记得。
带着凉意的风袭来，你却觉得有些冷，皮肤上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罢了，不能细想。
每次一细想就会有种润物细无声的恐怖缠在心里。
你将小黑狗放下，它摇着尾巴追你的手。
另一边，程予兵始终没有进展。
时间不早了，你只好喊住他。
“程叔叔，我们得回家了。这面镜子……可能会出现一些问题，还是先交给我保管吧，我家里更适合。”
程予兵盯着镜子，有些不甘心。
“我会关注镜子的问题，如果有发现，第一时间联系你。”你安慰道：“上一次看到那些画面的也是我，我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再次看到。”
“好。”他只得点点头，看了你一眼，深沉的目光里意有所指：“的确，交给你保管，更合适。我不能再冲动了。”
他指的是你身边的怪谈。
你扛起镜子准备离开，程予兵提出帮忙，要送你和母亲回去。
“我家里不太适合人类进入。”你直言道：“而且我力气大，不会累的，很快就到家了。”
你和程予兵告别后，才牵着母亲、带着小黑狗、扶着镜子站在楼梯上。
还没等你开口，宥光便明白你的意思，转眼间你们便回到了家门口的楼道里。
能够从楼梯上直接出现在另一个地方这件事，你有意避开程予兵。
倒不是觉得他有什么心思而防着他，只是单纯不愿意拿宥光来冒险。
对一个怪谈的了解越多，就越能够摸清楚怪谈的特性，而破除怪谈之后，有机会得到怪谈的能力，哪怕对于其他人来说，这就像抽奖一样，刮出来多半是“谢谢惠顾”。
但你不想宥光有任何闪失，他的特性越少人知道越好。
即便是他强大到没有人能够狩猎，你也不想暴露他的弱点。
……
“喵嗷呜——”猫灵趴在沙发上，臭着一张脸发出威胁的叫声。
“汪！”小黑狗站在沙发下面，围着猫灵趴的那块地方走来走去，叫声兴奋。
母亲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你一边打哈欠一边拿衣服准备洗澡。
走进洗手间，放好衣服，你刚准备脱衣服，突然顿住。
“宥光？”低头看着影子。
“嗯。”他立马回应你。
“我要洗澡了。”
“嗯？”
你纠结道：“你是不是得出去一会？”
“……为什么？”宥光的声音听起来无辜又茫然还带着一丝难过。
你脸皱起来：“我洗澡，你在这看着，不太好吧，我也要一点点隐私啊。”
他当然不会觉得哪里不好，更不知道隐私是什么东西。
但还是被你撵了出去。
“我洗澡很快的。”
你把他推出洗手间。
“嘭！”
房门贴在他面前关上。
洗完澡打开门的时候，他还贴在门口，身影虚虚的飘在那，姿势都没变一下，脸上带着不高兴和疑惑。
你开门就往外走，差点跟他撞上，吓了一跳。
他看你一眼，沉默地钻进影子里。
你摇摇头，擦着头发坐到沙发上，母亲侧过头来看着你。
“怎么了？”你问道。
母亲语气平静：“三天。”
你疑惑。
她便补充一句：“宥光，还有三天就能离开，你的影子。”
“原来是这个事情啊，妈妈，你连这个都知道得好清楚，太厉害了！”你笑嘻嘻竖起大拇指，进行日常夸奖。
母亲温柔地笑了笑，目光转了回去，盯着电视。
你察觉到一丝古怪，转头面向电视。
“嗒、嗒、嗒。”
电视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时钟的表盘，时针和分针都指向十二点，秒针正在一格格转动，发出时钟秒针转动的声音，只是通过电视机后，格外响亮。
不对。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电视节目。
是一只不易察觉的怪谈。
一只手伸过来，遮住你的眼睛。
顺着手看过去，母亲依旧盯着电视屏幕。
“宝宝，时间不早了，去休息吧。”
母亲的意思是，交给她来解决就好。
你点头：“好的，妈妈。”
顺手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
竟然有好几条未读消息和一个未接来电，都是刚才洗澡的时候收到的，没过去几分钟。
【周萌】：他们没事就好，太好了，长安，辛苦你了。
这条是周萌发来的，到家后你给她发消息报了一下彭迪和陈媛媛的平安。
点开第二条。
竟然是彭迪发来的。
未接来电也是他的。
【彭迪】：卧槽！长安！好离谱！我模模糊糊做了一个梦，梦里我一直飘在天上睡觉，醒不过来，后来你猜怎么着，我梦到你了！你把我从天上拉下来，还在我脸上涂了口红，再然后梦见什么我都不记得了，醒来后照镜子，我脸上竟然真的有口红！！！你就说离不离谱！
看到这条短信，你心虚地摸了摸脸。
他明明闭着眼睛昏迷，怎么还能留下梦境一样的记忆？好离谱！
然而还有好几条未接短信，其中大半是彭迪发来的。
【彭迪】：卧槽卧槽！！！长安救命，我刚才拉窗帘，在楼下面看到一个人站着，觉得眼熟，多看了几眼，结果看到那个人转过身来，特么的那张脸不就是我自己吗！吓死我了，救命，我现在躲在被子里，他不会来找我吧？不会吧不会吧……
你划动信息的手指一顿。
据你所知，彭迪家住三楼，他站在窗户边上的确能看清楚楼下行人的脸，应该不是看错。
那么……他看到的，应该是复制了他记忆的异空间生物。
虽然异空间生物的危机解除，消失的人类都被送回，但原本已经来到这个世界的异空间生物依旧存在，它们不会因为无法继续召唤出同类而导致自己消失。
但它们和彻底转化成为人类的异空间生物不同，它们目前的状态只是按照人类的记忆进行伪装和模仿，还有易燃的弱点，威胁性没那么大。
下午成为平衡者的那个瞬间，你有查看到这座城市的情况以及怪谈目前的大概分布，当时看到的画面，是这次的异空间生物受到力量的震颤，纷纷无法维持伪装的形态，回归了原本透明触须的模样，各自寻找角落躲了起来。
它们在外界，不像在异空间里，只需要把触须伸到人类头上就能汲取记忆，而是需要达成特定的条件，在没有伪装和同类帮助的情况下，它们几乎不可能达到条件汲取记忆，如今还不如一只怪谈的杀伤力大。
难道还有漏网之鱼？
你飞快查看剩下的短信。
【彭迪】：他好像看到我了！
我没忍住，回窗户旁边看他，他走来走去不知道在干嘛，突然抬头朝窗户这边看，我不知道他看到我没有，但是他好像也很震惊，那个表情……我感觉像在照镜子，差点以为自己才是假的。
【彭迪】：他，他上楼来了！长安，你是不是睡了？快接电话啊，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好像听到他上楼的脚步声。
…
短信到这里就结束了，没有更新的。
你看了眼最后那条短信的发送时间，在八分钟前。
连忙给彭迪打去电话，同时往外走，匆匆留下一句：“妈妈，同学出事了，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宥光，带我去彭迪家。”
你站在彭迪家门前的时候，电话同时被接通。
“……喂？长安，你终于打来电话了！”电话那头传来彭迪激动又特意压低的声音。
“你怎么样？”你问。
“他在我家。”彭迪深呼吸一口气，说：“他现在在我家，跟我对峙，我爸妈分不清我们谁是真的，明明我才是真的！”
“……啊？”你愣住。
万万没想到是这种情况。
彭迪低声解释道：“我看到他上楼来，我害怕啊，给你打电话又没人接，我赶紧去把我爸妈叫醒，跟他们一起守在客厅，那个人竟然拿着钥匙把门打开了，我才发现我竟然特么钥匙不见了！他进来的时候表情特别可怕，我感觉他本来是想来杀了我的，结果一进门看到我和爸妈都在，就说我是假的，他才是真的，气死我了！”
彭迪越说越激动，本来压低的声音也控制不住地提高。
紧接着，电话里又出现另一个彭迪的声音。
“你在和谁打电话？是不是长安，长安，我才是真的彭迪，你不要相信他！爸爸妈妈，长安是我同学，我才是彭迪！”
电话那头传来女声：“我知道长安，就是咱们家迪迪的同学，跟迪迪关系很好的。”
“噢，噢……那他们到底谁是迪迪啊？”
“……要不你们再多写点？”
“我才是真的！他是假的！”
电话里的声音乱成一团。
这发展简直出乎意料。
你只好敲了敲门。
“谁啊？”
“长安，彭迪的同学。”
没一会儿，门被打开了。
彭迪的母亲探出头来，她有些微胖，烫着卷发，脸色慌乱中带着懵逼。
“是长安啊，因为迪迪的事情过来的吗？”
她没有在意你是不是来得太快了。
她已经焦头烂额，顾不上许多。
“是的。”你点头。
走进彭迪的家里，就看到两个彭迪坐在餐桌两头，每人拿着一个作业本在写什么。
餐桌中间，彭迪的父亲坐在那里，低头扯着所剩不多的头发，嘴里嘟囔着：“怎么会多出一个呢，怎么会多出一个呢？”
两个彭迪同时抬头，像看救命稻草一样看着你，异口同声：“长安，你来啦！你快帮帮我！”
“我会想办法的。”你分别看了两人一眼。
惊奇的发现，原本无法分辨的伪装后的异空间生物，在你成为平衡者之后，能够一眼看出来它的身份。
不过你没有立马说出来，而是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写从小到大只有我自己知道的秘密！”
你走到假彭迪后面看了一眼。
【8岁尿床，怕被妈妈骂，偷偷把床单烧了，烤得满屋子都是味，被回家的妈妈拿着擀面杖追着打。】
嘶……
你心里抽了一口凉气，继续往下看。
【五年级暑假，妈妈炼的一罐猪油是被我挖去做肥皂了，我诬陷隔壁的猫偷吃猪油。】
【六年级上学期，我数学考得不及格，不敢给家长看，偷偷把试卷塞到厨房通风口里，那几天厨房炒菜，家里油烟就很大，我怕爸爸妈妈发现，又把试卷掏出来和废纸板一起烧了，烧的时候发现废纸板里有五百块钱，可惜已经被我不小心烧坏了三张，剩下两张拿去用了。妈妈没有发现，爸爸那段时间很焦虑，满屋子找东西，我猜那是他藏的私房钱。】
【隔壁李老头的窗户是我打烂的，他没证据，但知道是我，所以天天骂爸爸。】
……
你忍不住走到对面，伸手拍了拍真彭迪的肩膀。
对方抬头，不解，并说：“我才是真的，好兄弟，相信我。”
你看看他面前的作业本，上面同样写满了劣迹斑斑，同情地看他一眼。
把他拉到一边。
“叔叔阿姨，我想跟两个彭迪分别单独说说话，看看哪一个才是我认识的彭迪。”
彭迪的父母同意了。
彭迪带着你到他房间里，一关门就迫不及待说：“长安，你要相信我……”
“我相信你，你才是真的。”
不等他露出惊喜的表情，你又说：“两个彭迪的事情好解决，但解决完你就麻烦了。”
他皱眉：“为什么？”
你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你要不再看看你写的‘秘密’都是些什么？”
彭迪低头，很快反应过来，睁圆了眼珠子：“完了，那个人被拆穿后，我爸妈看见那些秘密肯定要找我出气！怎么办？长安救救我，我已经好久没挨打了！而且我都是初中生了，还挨打……只要触及到我爸的私房钱，他下手可狠了。”
好朋友有难，你当然想办法救。
你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沉思。
“想到了。”
“就是要先委屈你一下，等会我们假装另一个假彭迪才是真的你，先出去转转，等他挨完打我们再偷偷换回来。”
彭迪咧开嘴角，连连点头：“好啊好啊，长安，我相信你。”
说完对你竖起大拇指：“想不到你这么阴险！”
你推了他一把：“什么阴险，还不是为了帮你。”
“宝宝好聪明。”耳边忽然传来宥光低低的声音，像是凑在你耳边说悄悄话。
你揉了揉耳朵，低声：“你不许学这种坏招。”
可不能把宥光给教坏了。
你平时从来不这么干的，这是你能想到的最损的办法。
宥光语带笑意：“宝宝，这样的你当平衡者，我不担心了。”
“过分！”你多少有点恼羞成怒。
“什么？”彭迪奇怪地问你。
你连忙摆手：“没什么，我去把另一个彭迪叫过来谈话，等会跟他谈完，你就假装被我拆穿了……然后……记住了吧？”
“记住了，好兄弟，我的屁股就靠你保住了！”彭迪感动得眼泪都快挤出来。
第113章 林曦之失踪
让真彭迪先出去, 你把假彭迪叫进房间里谈话。
原本想找面镜子来试试假彭迪会有什么反应，但彭迪的房间里有点小乱，也没有镜子这玩意。
假彭迪进来后, 你随意问了他几个问题, 等他答出来后, 便一脸认真的说：“我相信你才是彭迪, 刚才我的问题另一个人根本答不上来。”
假彭迪惊讶：“他没答上来？”
“对, 我要在叔叔阿姨面前拆穿他。”你说完不管假彭迪的反应，打开房门走出去，指着真彭迪说：
“他是假的！刚才我问了几个我和彭迪才知道的问题，他都没答上来。”
彭迪的父母茫然地看向真彭迪。
你也看向他。
期待着他能临场发挥编一段。
结果证明，彭迪不适合演戏。
他捏紧拳头愤恨吼道：“被你拆穿了, 哼，不装了, 我就是假冒的, 只不过和你们儿子长得很像而已！”
说完转身拉开门就往屋外跑。
你追了上去：“叔叔阿姨, 我去追他！”
跑出去的时候, 顺手还把门“哐”地一声带上, 把准备跟着追过来的彭迪父亲拦在房子里, 等他打开门再往外看的时候，门外的楼道里静悄悄的, 哪里还有你们的踪影。
殊不知你和彭迪站在楼上的扶手旁边探头探脑观察他的反应。
彭迪家住的也是老式居民楼, 站在高处的楼道里, 能够看到楼下居民门口。
彭迪的父亲跑到楼梯扶手旁边往下看了看，还追了两层楼梯，最后迟疑地停下脚步。
“……跑这么快？一点声音都没有，怪了……”
他嘀嘀咕咕往回走, 回家了。
他前脚关门，你和彭迪后脚就贴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
“没追上？”彭迪母亲问。
“没，跟出去就没影了，脚步声都听不见。”
“不会出什么事吧？人家长安专门为了迪迪跑一趟，今天这事不对，你说咱们会不会遇上怪谈了？”
“多半是。”
“这世上真有怪谈啊？”
“……嘶，谁知道呢，彭迪你过来，今天怎么回事你知道不？对了，你是不是有那个叫什么长安同学的电话，给他打一个，问问什么情况。”
要给你打电话了。
彭迪鼓着眼睛看你，悄声说：“快关声音！”
你摇头，竖起食指朝他比了个“嘘”的姿势，示意他站在房门的另一端并蹲下来，这个位置是普通猫眼的死角，看不到。
然后，在电话铃声响起的同时，你拿出一把崭新的折叠伞，敲响彭迪家门。
屋子里静了静。
你主动说：“叔叔阿姨，我是长安。”
房门打开，这次是彭迪父亲开的门。
“叔叔，我刚才追那个人没追上，他跑得太快了。”
“没关系没关系，追不上就算了，你没事就好，这么晚麻烦你了，你一个人走夜路危险，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不过能麻烦叔叔去彭迪房间帮我看看有没有一支蓝色钢笔吗？刚才好像放在里面忘了拿。”
“行。”
趁着彭迪父亲转头的功夫，彭迪母亲正好也去房间里帮忙找钢笔，只有假彭迪一个人在客厅，你指了指阳台：“那是什么？”
假彭迪朝阳台看过去，你飞快打开折叠雨伞，把旁边躲着的彭迪拉进来，使用“伞中世界”的能力，大摇大摆走进彭迪家。
彭迪：？
你低声说：“他们现在看不到我们，也听不到我们说话。”
他还是忍不住悄声：“我们回来干嘛？”
你挑眉：“你放心你爸妈和假彭迪待一块啊？”
“肯定不！”
“我们回来盯着，看假彭迪想干什么，顺便……看他挨打。”
“长安，你想得好周到啊。”
彭迪和你在伞下窃窃私语。
影子里忽然涌出一股凉意，刺激得打了个哆嗦。
“宥光。”你小声喊他的名字，冷意才褪去。
和别人说话就不能忽略他，不然不乐意。
待在你的影子里后，他表达情绪倒是方便得很。
客厅里，彭迪的父母走出房间：“没找到蓝色钢笔，要不你自己进来找找……咦，人呢？”
“走了？”
“彭迪，你同学呢？”
假彭迪挠头：“不知道啊，刚刚还在那里呢。”
“你能知道个啥？看个同学都能看丢了，天天脑子里想什么？”
假彭迪默不吭声。
伞下。
“来了。”真彭迪小声说：“我爸估计看到我把他私房钱不小心烧了还花光的事情了，开始看我不爽了。”
你问：“你今晚能挨上打吗？”
只要挨一顿打，彭迪的父母气消了，之后就不会为难他。
毕竟都是以前犯下的错误，算得上是翻旧账，打一顿纯粹是出气。
你也是因为这样，才答应帮彭迪躲过这顿挨揍。
“能，我爸一般不会马上动手，但我妈从不留隔夜仇，我妈一打，我爸就忍不住。”彭迪信誓旦旦地说。
你们站在伞下耐心地等待着。
看着彭迪父母和假彭迪就今天的事情交流了一会儿，假彭迪回答了一些问题后，才有机会走开，拿了一面镜子坐回彭迪父母身边。
“他要干嘛？”彭迪立马警惕起来。
你安抚道：“别急，有什么事我们看着呢。”
通过镜子打开的异空间通道已经被破坏了，你倒要看看它能搞什么。
从一开始，彭迪发的消息来看，你就很奇怪假彭迪回来干什么。
只是想杀掉彭迪，取而代之吗？
假彭迪面无表情地对着镜子，镜子里照出他和彭迪母亲的模样。
“妈妈，还记得上次生气是因为什么吗？”他发出提问。
彭迪母亲不假思索：“还不是因为你！对了，今天的事还没跟你算账，你还跑来问我上次因为什么生气……”
“彭迪。”她喊了全名，拿起桌上的作业本，指着上面的一桩桩一件件：“呵，你不说，我还不知道你干了这么些好事。”
“是该给他点教训了。”彭迪父亲咬牙切齿地在旁边帮腔。
他起身，去房间里拿出一根鸡毛掸子和一个苍蝇拍。
彭迪母亲接过鸡毛掸子：“彭迪，小秘密挺多哈？”
假彭迪眼皮子跳了一下。
伞下的真彭迪缩起脖子，蹑手蹑脚往后退了一小步。
“妈妈，你最爱的人是谁？”假彭迪又问。
彭迪母亲冷笑：“你觉得是不是你？站起来！”
假彭迪看着镜子，不为所动。
“……他好勇。”彭迪小声说：“认错态度好可能也许大概不会挨打，但现在……”
“啪！”
“你不听，你能耐了是吧！”
鸡毛掸子落下，连带着镜子都被打掉。
“啊！”假彭迪痛呼，跳着从椅子上蹦跶起来。
“你不是不站起来吗？”
“啪！”
彭迪父亲同时加入：“烧钱！”
“偷偷用了！”
“啊啊啊别打了别打了！”假彭迪边喊边围着桌子跑，试图躲过混合双打。
彭迪母亲：“抓住他！”
假彭迪哭喊着跑了两圈，最后被彭迪父亲抓住，裤子一垮，冲着屁股就是一顿鸡毛掸子加苍蝇拍。
伞下。
你：“……”
彭迪：“……”
他默默抬手来挡住你的眼睛。
“长安别看，我总觉得他跟我连屁股都长得一模一样。”
“还好挨打的不是我……”
“他不该跑的，越跑我爸妈越气，下手越重，不过如果换成我，我也忍不住会跑。”
两分钟过去，假彭迪的屁股又红又肿，手上还有几道红条子。
“别打了别打了，我是假的，我是假的！呜呜呜……”
听得彭迪父母本来准备停下的手又打了几下。
假彭迪哭爹喊娘，那表情、神态、说话的语气，都和真彭迪没什么区别。
彭迪：“以后要是他都能替我挨打就好了。”
你让他面对现实：“不可能，只此一次。”
打得差不多的时候，彭迪母亲突然问彭迪父亲：“你什么时候藏了私房钱？”
屋子里陡然陷入沉默，只剩下假彭迪啜泣的声音。
他胡乱提起裤子，抹着眼泪，趴在地上捡起镜子，镜子里映照出他哭过的脸和彭迪母亲的脸。
带着鼻音的声音问：“妈妈，爸爸以前也藏过私房钱吗？”
彭迪父亲勃然大怒，但母亲却陷入回想。
就在彭迪母亲回想的时候，从镜子里可以看到，一只透明触须从假彭迪脑袋里钻出来，触须探向她的脑袋。
原来如此。
假彭迪体内，竟然还躲藏着另外的同类！
它们想借着假彭迪的帮助，达成条件，汲取人类的记忆，将人类取代。
然后再利用人类的身份帮助同类，如此循环往复。
你打着伞就站在三人旁边，见此情况上前两步，伸手便从假彭迪手中夺走镜子，又飞快退回去。
还没人反应过来，假彭迪手里的镜子就消失了。
镜子消失，条件未达成，伸向彭迪母亲的触须只能飞快缩回假彭迪体内。
他傻眼地看着双手，左右看看，四处寻找刚才那面镜子，最后将目光落到你和彭迪所在的位置。
被发现了？
然而不等假彭迪做什么，下一秒，彭迪父亲就气得上来给了他屁股两巴掌。
“啊！痛！”
“打孩子做什么，你藏私房钱心虚了？到底藏了多少，家里是不是还有？”彭迪母亲上前阻止。
你和彭迪趁机转移方位。
“去，回你房间待着去，我和你爸有话说。”
假彭迪心有不甘，但此时由不得他，再待在客厅里只会挨打，只好悻悻然地回房。
“啪嗒。”
房门关上。
他一转身，便与你和彭迪对上。
你朝他笑了笑，朝手里点燃的纸张吹了口气。
几枚火点飞起，飘飘摇摇，轻轻落在假彭迪身上。
几乎是瞬间，他燃了起来，一分多钟后，只剩下三两件衣物落在地上。
“啊！”彭迪吓得大叫。
你顾不得他，连忙把衣服上的火踩灭。
这里是彭迪房间，别燃起来了。
“彭迪，你怎么了？”外面传来询问。
你连忙戳戳彭迪，他这才反应过来，大喊：“没事，不小心磕到了！”
稍微和彭迪解释了一下异空间生物事件的始末，他大概了解之后，你表示要回家休息了，彭迪鬼鬼祟祟送你出去。
一进入到彭迪父母的视野，他就捂着屁股开始一瘸一拐，装得像真挨了打一样。
……
睡觉时，你躺在床上，身体周围萦绕着属于宥光凉丝丝的气息。
母亲今晚意外地没在床边守着你。
不过在你准备睡觉的时候，她还是过来看了一眼，最后目光扫了一眼你的影子，她说：“宝宝，今晚有宥光陪你睡觉，我出去了。”
你惊讶：“你要出门？”
“嗯。”母亲点头，轻声说：“夜晚，很好。”
她喜欢夜晚。
但这十几年的夜晚，每一晚都守在你身边。
你拉了拉她的手：“谢谢妈妈，你去吧。”
顿了顿，又轻声说：“玩得开心。”
母亲温柔地笑了笑，抚摸你的头顶。
她离开房间，不一会儿，你便听到防盗门关上的声音。
她出去了。
你呼出一口气，的确有些不习惯。
“宝宝，有我在。”宥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贴在枕头上，鼻息里全是宥光的气息，就好像贴在他身上，怪怪的。
今天做了不少事情，很累了，很快睡意袭来。
你低声喊：“宥光。”
“嗯。”
“晚安。”你闭上眼睛。
迷迷糊糊间，也听到他的声音。
“晚安。”
……
第二天。
“宝宝，你醒了。”
宥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你愣了一下，才想起他在影子里面。
“嗯，早啊。”
你起来的时候，母亲已经回到家里，她做了简单的早饭，你匆匆吃过，给了小黑狗一个鸡蛋，便去学校。
离开家的时候，猫灵跟着你去上学，小黑狗在后面追出来，被你及时关上房门拦住，小黑狗委屈地在门后汪汪叫，猫灵气定神闲甩了甩尾巴，小跑在前面为你领路。
一到学校，就听到不少人在讨论怪谈的事情。
“我叔叔失踪两天，突然回来了！问他去哪里了，什么都不知道。”
“我表姐的女儿也是这样。”
“诶，我爸爸的同事的朋友的儿子，竟然多出一个一模一样的，两个人什么都一模一样，问他们所有事情都记得，都说自己才是真的！”
“然后呢？”
“有一个在他爸爸抽烟的时候，不小心烧死了。”
“啊？好可怕！”
“可怕什么啊。”另一个人加入谈话：“我听说，多出来的，有一个是棺材铺纸人变的，所以才那么容易被烧死，纸人来到家里，是要拉全家人去作伴的……”
“说起来，我也听到过棺材铺的另一个怪谈，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
棺材铺怪谈？
你有印象。
在程予兵给的那本书里，有过关于棺材铺怪谈的记载。
据说有一家棺材铺，不做死人的棺材，偏偏做活人的棺材。
如果有一天，你在家门口看到一副巴掌大的小棺材，那就是棺材铺为你制作的棺材，因为当天夜晚，你就会听到“叮、叮、叮”一下下敲击的声音，有个声音会一直问你。
“要钉几根？”
如果敲击声音停止的时候，你还没能逃走，就永远也逃不出去了。因为你已经被封进那口棺材里。
……
同学们讨论的声音忽然小了许多，你抬头朝教室门口看去，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站在教室门口张望。
挺眼熟。
两人脸色略显憔悴，眼下挂着黑眼圈。
在哪里见过……
你低头看着影子，忽然想起来。
这不是林曦之的父母吗？
当初林曦之转学过来的时候，你正好遇到这对夫妻带着林曦之来学校找校长办理手续。
“同学们，请问……你们有没有见到林曦之？他昨晚没回家。”那名中年女人忐忑地问道。
她保养得还不错，神情却又显得苍老憔悴。
旁边那名中年男人和她站得有些距离，作为一对夫妻来说，略显生疏，像是在刻意保持距离。
班上的同学们忽然齐刷刷将目光转向你。
你愣住。
这是干嘛……
虽然宥光就在你的影子里，他无法作为林曦之“回家”，但别人可不知道这种事。
“林曦之和长安关系最好了，阿姨，你问问长安吧。”
“对啊对啊，林曦之天天粘着长安，对我们都爱搭不理的。”
那对夫妻看向你，女人目光带着打量和期翼，男人则微微皱眉，神色有些古怪。
你手指点了点桌子，低声自言自语一样地说：“我也不知道林曦之去哪了啊。”
影子微不可察地晃了晃。
宥光没吭声。
你只好看向中年女人，说：“阿姨，昨天考完试后林曦之就走了，我也不太清楚他去哪里。”
她失望地垂下目光，叹了口气。
想了想，你试探地问：“他有没有经常去的地方，你觉得他会去哪里？”
她怔了一下，呐呐道：“我、我也不清楚。”
一副和林曦之不太熟的样子。
“阿姨，你不要太担心，我会帮忙一起找林曦之的，他应该不会有事。”
“好的。”她勉强笑了笑：“谢谢你，你叫长安吧？”
“是的。”
她点点头，表示记下，和男人一起离开教室门口，估计是去找学校老师了。
你眉头微皱，在草稿纸上胡乱涂画。
几分钟后，轻声喊：“宥光。”
“……嗯。”
“帮我一起去找林曦之吧。”你没有直接拆穿他。
“……他……很重要吗？”
你看着草稿纸上，上面无意识写出了宥光和林曦之的名字，垂眸笑了一下：“你猜猜看？”
宥光沉默。
老师来到教室，再次询问了同学们有没有见到过林曦之后，开始分发今天的科目试卷，一边发试卷一边说：
“昨天大家答的试卷版本有问题，而且有不少同学缺席考试，所以昨天的试卷不作数，明天新试卷发下来，大家要重新考一遍哈。”
“啊——”教室里的同学一片嘘声。
“那是不是要延期一天放假啊？”有学生问。
老师笑：“对嘛。”
即便是怪谈传言闹得沸沸扬扬，即便是城市里许多人都开始相信怪谈是真实存在的，学生该做的试卷，该答的题，一道都不能少。
缺席了也得重考。
上午考完试，你和彭迪、陈媛媛、周萌凑在一起，讨论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主要是她们询问，你来回答。
解释了大概十多分钟，你看了眼时间，抱歉道：“我去找找林曦之，看他去哪里了，说不定会有线索。”
“我们帮你一起找。”陈媛媛说道。
周萌跟着点点头，紧接着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凑过头来，示意你们靠近，神秘兮兮地说：“你们知不知道，林曦之以前就失踪过。”
你们纷纷惊讶地看着她。
脚下的影子不安地动了动。
你要挖到林曦之的小秘密了，宥光却什么也不能做，憋着。
“怎么回事啊？”你问。
周萌左右看看，小声说：“林曦之八岁的时候失踪过一次，他爸爸妈妈找了两年，就离婚了，只有他妈妈还在继续找他，直到今年……就是他转学来咱们学校读书的那几天，其实才被找回来不久。”
“他是指名要来咱们学校读书的。”
陈媛媛睁大眼睛：“好离奇，他八岁时候怎么失踪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
你问道：“周萌，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彭迪附和并夸奖：“是啊，太厉害了，这些机密你都能打探到。”
直到林曦之八岁的时候失踪过也就算了，竟然连他父母已经离婚，什么时候离婚，都清清楚楚。
这情报能力会不会太强了点。
周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爸妈是做生意的嘛，认识林曦之妈妈的朋友，我妈说，以前林曦之妈妈到处贴寻人启事的时候，她还帮忙找了一段时间呢，我们家里都还有林曦之那时候寻人启事印的照片。”
你立马说：“可以带来学校给我看看吗？”
“那我得回去找找，你要那个干什么？”
你直言不讳：“看看林曦之小时候和现在长得像不像。”
周萌转着眼珠回忆：“有点像，又有点不像，大概就……有六分像吧，不过长大了会变嘛，他小时候还有点胖，现在瘦了那么多，没有长得一模一样也正常。我找到就带来给你看看。”
“好，谢谢你。”你应了，状似无意地看着地上的影子。
“我们分开找林曦之吧，就在学校里找，说不定他还在学校。”
和其他人分开后，你柔声询问：“宥光，你觉得林曦之会在哪里？”
宥光：“……”
你：“嗯？”
宥光：“……不知道。”
装。
继续装。
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一天不见，还挺想他的。”
“他整晚上都没回家，会不会死了啊？”
第114章 宥光:头疼，肚子也疼qaq
宥光忽然问道：“你对他很在意。”
你答道：“算是吧。”
他没再说话。
到了下午考完试, 林曦之自然是还没有被找到。
同学们觉得你和林曦之关系比较好，他失踪让你心情不好，为此还特意安慰了你几句。
这几天因为是期末考试, 你没有背书包, 在学校门口遇到猫灵, 特意说道：“猫猫, 我今天还有事, 晚点回家，不用跟我一起走了。”
它打着哈欠看你一眼，转身自己跑了。
“宥光。”你微笑：“我们去找林曦之吧，顺便找找异空间生物的漏网之鱼，消灭它们。”
他没回应, 默默地送你前往各处楼梯上。
你的主要目的是去寻找残留的异空间生物，只是故意跟宥光这么说, 逗他玩罢了。
成为平衡者之后, 你能够一眼看穿伪装成人类的异空间生物, 专挑人多的地方去, 找起来倒是方便许多。
拿镜子将它们引导偏僻的地方, 火光闪动后, 便清理了个干净。
将城市里大部分伪装成人类的异空间生物清理掉，还剩下一些躲藏起来的, 你没再去找。
找起来太费功夫, 它们也翻不起太大风浪。
你要做的是平衡者, 而不是消灭每一个对人类有危险的异类，否则恐怕累死都忙不完。
天黑之后，你就“下班”回家了。
打开门，小黑狗兴奋地冲过来迎接, 围着你转圈圈。
你把它抓起来，它张着嘴兴奋无比，眼睛亮盈盈地望着你。
横竖检查一遍，没有异常。
也许这只异空间生物，真的彻底变成一条小狗了。
你放下小黑狗，来到那面镜子前。
镜子照出你的模样。
高高瘦瘦的身形，光洁的额前几缕碎发，长而清的眉毛飞入鬓角，双眼清澈专注，弧光顺着高挺的鼻梁滑下，在鼻尖留下一点莹润的光，线条柔和的下巴削弱了些许年轻的盛气。
它像一面普通的镜子，只是照出人的模样，没有显露出它特别的地方。
你抬起食指，对着镜子撩了下额前的发丝，认真地说：“我果然比宥光帅多了。”
宥光：“……”
小黑狗从旁边路过，它嘴里叼着张什么东西，绕着圈子趴到你脚边来，开始撕扯。
你低头看了一眼。
又看了一眼。
“你在咬什么？”
好像是一个本子，上面画着什么。
“从哪里翻出来的？”
你嘀咕着，半蹲下来，从狗嘴里把快要撕破的本子抢救出来，翻开一看。！
飞快合上本子，假装若无其事地放到桌子上。
希望影子里的宥光没看到。
“宝宝，那上面画的是什么？”
你低头，顺手拿起桌上的电视遥控器研究起来，小声说：“没什么啊。”
影子里忽然伸出一双修长的、像是浓雾组成的手，拿起桌上的作业本，翻开。
你吓了一跳，差点以为是哪里冒出来的怪谈，紧接着才明白那是宥光。
等你反应过来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作业本上，赫然记录着你小时候的“画作”。
上面画着一个小人，小人左眼中下方特意用红笔点了颗痣，凸显出人物的特点。
小人长着狗耳朵狗鼻子，身后一条狗尾巴，看不出画的是谁，但旁边配了字，就很明显了。
【汪汪，我是小狗宥光，别惹我，我会咬人，汪汪！】
“啪！”
你一巴掌盖在作业本上，捂住。
“不许看！”你大喊。
宥光没说话。
你也沉默，脸上滚烫。
为什么会把这种黑历史翻出来啊！
他一声不吭，你开始怀疑他看清楚画没有，也许没有呢。
于是问道：“你看没看到？”
“嗯……”宥光犹豫：“可能没有？”
他好像在笑。
你合理怀疑他在故意逗你。
他肯定看到了。
但既然他说没看到，你就装作他没看到好了，毕竟就算这是你的黑历史，那画的也是宥光小狗。
把本子飞快合上，你扬起下巴，闷声闷气地说：“以后你不能乱翻我东西，我也是有隐私的。”
宥光也真的当做没看到，反而问：“你的隐私是什么？”
“就是你不能知道的。”
他声音陡然变得阴沉，喃喃重复：“我不能知道。”
又来了。
永远不能接受被你撇开的宥光小狗。
就是这样的宥光，在听到你各种提起林曦之的时候，竟然能保持温顺，要说他和林曦之这个人之间没点关系，根本不可能。
破绽太多，要不是你放他一马，早能拆穿他八百次了。
你哄道：“隐私就是我自己的事，不会伤害到你。但我可能不告诉你，更不会告诉别人。”
“那我呢，是你的隐私吗？”
你愣住。
这话听着怎么怪里怪气的。
“为什么这么说？”
宥光认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不让别人知道我的特性，也不让别人知道我在你的影子里。”
原来是这个意思。
事实是这样没错，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为什么有种你在豢养怪谈的感觉。
你纠正道：“你那不叫我的隐私，叫我的秘密。”
宥光没再说话，估计是在琢磨这两个词的区别。
怪谈的世界不存在隐私这个词语。
他像是在逐渐完善“林曦之”这个身份，让林曦之更加融入人类之中。
你不理会他，打开电视胡乱调着频道。
不知道按到了哪个频道，电视屏幕里突然出现钟表表盘的画面，时针和分针飞快划动，指向十二，秒针“咔哒咔哒”一格格走动。
古怪的感觉开始蔓延。
这不是昨天晚上母亲在盯的怪谈吗？又出现了。
你心里别扭，看到怪谈出现，更不爽了，随手按了下遥控器的关机键。
原本已经做好了没有反应的打算，结果电视屏幕立马黑下去，连带着那个钟表的画面也消失了。
你一怔。
就这么消失了？
兴许是刚才的行为让那只怪谈没有和你建立联系。
它离开得那么简单，反而让你再次打开电视，想把它找出来。
但这次翻来覆去调了很多电视频道，那只怪谈都没有出现。
“刚才出现的怪谈……”
“离开了。”宥光说道：“大概是达到某种特定条件才会现身的怪谈。”
你点点头，看了眼时间。
傍晚九点多，母亲还没有回来，有点晚了。
你给她打了个电话，电话很快接通。
“妈妈，你在做什么？”
母亲幽幽的声音通过话筒传过来后，显得更加诡异：“遇到几只宝宝前两天在消灭的东西，解决掉，就回家。”
“异空间里出来的那些吗？”
“是。”
你端正坐直了身体，笑嘻嘻地说：“辛苦妈妈了！但是帮我太多会让我变懒惰的……不要太忙碌，早点回家，在家等你回来。”
没想到母亲这么支持你成为平衡者拯救世界，主动帮你清理掉城市里残留的异空间生物。
城市灵源选你做平衡者也太划算了，买一搭二，母亲和宥光都不会与你为敌，只会为你提供帮助。
你感动到想用糟糕的厨艺为母亲做一桌满汉全席，可惜她不会吃人类的食物。
大概二十分钟左右之后，母亲回到家里，小黑狗热情地冲过去围在她脚边打转，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
和普通小狗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它胆子很大。
你吃了一顿宵夜，边吃边和母亲聊天，告诉她学校里要推迟一天放假和试卷要重做的事，母亲看着你，即便不太懂你说的学校里发生的事情，你说的每件事她也有认真听。
偶尔宥光会加入你们的谈话，说上一两句。
微黄的灯光下，家里有人低声交谈，说说笑笑。
惬意和温暖在身边流淌。
只不过，这种画面如果被别的人类看到，可能感受不到其中的温馨吧。
母亲穿着白裙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偶尔偏头看你一眼，发丝便会跟着垂下，自然而然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眼睛，黑蒙蒙的眼珠眨也不眨地盯着你，嘴角挂着温柔却充满诡异的微笑。
你笑着和她交谈，投在地上的影子比周围格外黑暗，不时有带着冷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两个人的交谈，出现第三个声音，却始终不见第三个人影。
客厅里，立在墙边的镜子刚好能够照到你的房间门。
从你的角度，眼角余光可以看到镜面。
镜子里，你的房间门虚掩着，客厅的灯光照进去，形成一条窄窄的长方形光条。
“……暑假约好要给班里的一个同学补课，他叫林曦之，对我挺好的。昨天晚上没有回家，他妈妈还在学校里来找了呢，我也很担心……”
你笑意吟吟地和母亲提起林曦之的事情。
宥光再次陷入可疑的沉默。
眼角余光忽然瞥到镜子里，虚掩的房门口有什么灰白色的东西一闪而过。
你止住话音，猛地转过头去，看向房门。
什么也没有。
你起身，三两步飞快来到房间门口，一把推开，顺手打开灯。
“啪嗒。”
房间里静悄悄的，一切都和你早上离开时一模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也没有多出来的东西。
刚才那抹闪过去的灰白色似乎是你眼花了。
只不过在充满怪谈的世界里，永远不要认为自己眼花。
“宝宝？”
“看到什么了？”
母亲和宥光同时询问。
你皱眉，退出房间，看着房门仔细回想。
刚才看到的好像是一只手，一只颜色灰白的小手，像是在停尸房里冻了几个月，又冷又僵，呈现出腐败前的颜色。
那只手从虚掩房门的缝隙里闪过，像是有一个小孩子蹦跳着在房间里面跑过。
除了看到那只小手以外，没有察觉到任何古怪。
对了，你是从镜子里看到的！
那面镜子不是普通镜子，是从异空间里带回来的，会投射出异空间的影像。
你来到镜子前，仔细查看。
然而异象只是一闪而过，现在不管你怎么看，都看不出来镜子有什么问题。
将刚才看到的东西说给母亲和宥光听后，他们都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是告诉你，那只小手不在家里。
它只是从异空间里投射到镜子里的镜像。
只能多多观察了。
总有一天能找到线索。
你将这个发现和得出的结论告知程予兵，他很想知道镜子的秘密，但知道急也没用，只能拜托你继续观察镜子，他打算离开这座城市一段时间，去别的地方寻找关于镜子和异空间的怪谈记载。
你佩服他的毅力，与他简单道别。
上次的事情过后，他很快就恢复过来，继续踏上寻找家人的路。
如果有一天，母亲和宥光也消失的话，你也会抱着永远不放弃的信念去寻找他们吗？
答案是肯定的。
……
第二天，考完试之后。
“宥光，今天也去找林曦之吧。”
他带你在不停的楼梯间移动，每去几个不同地方，你就要嘀咕一句。
“林曦之不在这个地方。”
“他大概也不会来这里。”
“饭店？也许他会在这里吃饭，还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口味。”
“他会来ktv唱歌吗？”
“还没有成年不可以躲在酒吧里，就算是离家出走，也要选个靠谱点的地方吧。”
“网吧这种地方……这些游戏真让人怀念啊，说起来我也该换手机了，班上的同学最近都在用流量逛‘家园’，你说林曦之会不会也玩？”
“宝宝。”一直沉默着的宥光突然出声。
他的语气很郑重，气氛都紧张起来，似乎要说很重要的事情。
你眉尾挑起：“嗯？”
终于要忍不住向你坦白了吗？
要不要装作很惊讶的样子假装才知道呢。
然而周围席卷的冷意，让你觉得有些不对。
你在一栋废弃楼房的楼道里，墙面斑驳，爬满了霉斑和裂纹，角落里一层又一层的蜘蛛网，上面缠绕着灰尘和昆虫的残肢，在阴凉的空气中颤抖。
楼道两端都是黑漆漆的，看不真切。
像是一道立在黑暗中的楼梯，你站在楼梯上，往上是无法摆脱的循环，往下是令人颤栗的深渊。
一步踏错，便回不了头。
你的影子被拉长，染上了深渊的气息，亦或者拉长的影子化作了深渊，将你和楼梯环绕。
他的声音低低的，除了令人寒毛直竖的危险，还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压抑和疯狂，像是叹息地问：
“人类终究还是会让你更在意吗？”
话语间的吐息仿佛喷到你的耳后，钻进心口。
“那个认识不久的新朋友，对你很重要，重要到快要超过我……只因为他是人类？”
原来他不是想向你坦白。
而是制作了一个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出口的迷宫，试图诱你深入，一同陷进去，谁也无法逃出。
这是他的惯用把戏，你称之为宥光小狗的专用牛角尖。
他是不是忘记林曦之就是他自己了？
好一个恶人先告状。
“才不是。”
你先否定他的话，正要解释，宥光先一步开口。
“你每一句话都是他，他能完全融入你的生活，你想了解他的一切，了解那些我无法拥有、你也不曾向我了解的。”
他几乎没有停顿：“只有同类，才能更贴近你……”
“……既然这样，我的存在……”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甚至变得模糊不清。
你听不出他的情绪。
唯有这点，才让你开始感到毛骨悚然的凉意席卷全身，心脏剧烈跳动着。
随着宥光的低语，周围被无尽的黑暗充斥。
你脚下的台阶，正在一寸寸融入深渊。
他的呼吸声逐渐加重，既沉重，又虚弱。
像是虚弱痛苦的病人。
你猜不出他要做什么了，只是觉得慌乱，愤愤地对着深渊般的黑暗喊道：“宥光，你能不能讲点道理？我为什么和林曦之关系好，还不是因为你就是林曦之！”
话音落下，他那奇怪的呼吸声顿时一窒。
周围的动静都止住了。
“你当我是傻子吗？你就算再套上十个百个身份站到我面前，我都认得出来，何况一个林曦之。”
你像是立在台阶组成的孤岛中，眉毛紧紧皱着，下巴绷得紧紧的，目光在黑暗中扫视几眼，沉声说：“你在哪？出来！”
出来挨骂。
过了大概两分钟，黑暗中凝成一道身材颀长的人影，立在你眼前，缓缓褪去黑色，化作宥光的模样。
他身影还是有些虚幻，但比起之前要好得多。
他低垂着目光，飞快抬眸看了你一眼，又垂下，抿着唇一副开始认错挨训的样子。
也不笨啊，一句话就反应过来了，怎么就那么能闹呢。
你瞪着他，气鼓鼓地问：“你是狗变的吗？能干点人事？”
“……我错了，对不起。”
“你太过分了，就这么道歉我不会原谅你的！”
你别开脸，不面向他。
一双冰凉的手将你的脸捧过去，他低头眼巴巴地盯着你，低声道：“宝宝，我真的知道错了，就算……就算你不知道林曦之是我，我也不会伤害你……”
你目光转向他，见他一双黑沉的眼睛水润润的，那张妖冶的脸显得格外可怜。
但还是努力维持恶声恶气地质问：“那你刚才想干什么？”
“我……”他眨了眨眼，犹豫了一下，在你逼视的目光下，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你不喜欢宥光，喜欢林曦之，以后只有林曦之。”
“不可以！”
你严厉地警告他：“你得信任我，我不会违背承诺，不管你是人类还是怪谈，最好的朋友只有你，只有宥光。但如果你以后再做出这种事情导致无法挽回的后果的话，就算变成敌人，我也不会再理你了。”
他看着你，良久，郑重点头：“好。”
作为怪谈，哪怕偏执和疯狂是他存在的根本，他也会为了你去克制。
作为人类，即便清楚与怪谈相伴就像是在危险的高压线周围徘徊，你也无法放弃他。
宥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宝宝，你怎么知道我是林曦之，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昂起头，甩开他的手。
“不告诉你。”
“别以为就这么过去了，这次的事情我还没有原谅你。”
“我要回家。还有，明天你就能离开我的影子了吧，我明天要睡懒觉，你自己悄悄走，这几天不想看到你，之后我要是没联系你，你就不许来找我。”
你说完，看了他一眼，对上他黑沉的目光，那双眼睛里充斥着许多阴霾，在你眼里，只觉得又阴冷又可怜巴巴，原本打算再指责他几句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
改成了：“等我气消了，再跟你说话。”
他阴冷的神色这才缓和许多。
你原本有不少关于林曦之这个身份的事情想问他，但现在还处于生气阶段，打定主意要让宥光受点教训，只好憋着不问，过几天和好的时候再了解。
……
次日。
假期正式开启，你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九点多钟，起身坐在床上发呆一分钟后，逐渐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情，低头一看。
影子黑沉沉的，带着丝丝缕缕凉意。
宥光还在。
你问：“你怎么还没走？”
没有指名道姓，但有些人就该自觉对号入座。
“……宝宝，我不舒服。”宥光闷闷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怎么了？”你有些担忧，假装不是特别在意，声音刻意平淡。
大概十来秒后，才等到宥光的回答。
“头疼，肚子也疼。”？
他现在在你影子里，身体都没，哪来的头和肚子，而且还会像人类一样疼？
你摸不准怪谈会不会有这种疼痛反应，兴许就有呢，迟疑地问：“为什么会疼，你怎么样才能好一点？”
宥光情绪低落：“不知道。”
他顿了顿：“也许等会就好了。”
你没再催他离开，起床后发现母亲已经出门了，厨房里留了早饭。
你吃着早饭，时不时问一句宥光的情况。
“宥光，还疼吗？”
“疼。”
过了会。
“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好一点了。”
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为了照顾宥光的情绪，你哪里也没去，一直在家看电视，直到晚上母亲回家。
“妈妈，你回来了。”
“宝宝。”母亲点头。
你突然想起宥光不舒服的事可以求助同为怪谈的母亲，也许她会有办法，于是问：“妈妈，怪谈为什么会头疼肚子疼？宥光说他不舒服，我没有缓解的办法。”
母亲停下脚步，歪着头看你。
她缓缓说：“一些怪谈，有和人类相同的痛感，知道不同部位的痛楚。宥光这样的怪谈，应该不包括在内。”
你眨了眨眼，微微张嘴。
母亲静静地，目光肯定地看着你。
你低头，看向影子。
空气都变得安静。
等了很久很久，某个骗人的小狗才出声。
“宝宝……”
第115章 汪……汪！
三分钟后。
“宥光你这个狗骗子, 竟然骗我一整天！”
“汪汪！”
“你走，我不找你你不许来了！”
你把从影子里站出来的宥光推出家门，用力关上门。
“嘭！”
房门几乎贴着他的脸合上。
“汪汪汪！”小黑狗摇着尾巴在旁边助阵, 帮忙叫骂, 比你声音还大, 自然也压过了宥光的声音。
他好像说了什么, 你没听清。
反正都是狡辩！
竟然跟你玩苦肉计, 这短短几个月时间的书算是让他读明白了。
转头撞上母亲的视线。
你眨了眨眼，有点小尴尬。
当着母亲的面和朋友生气并将其赶出家门什么的……
“妈妈，要不要看电视？”
她看了眼门口的方向。
点头：“好。”
有点搞不清楚她是在回答看电视，还是在说你把宥光推出门这件事。
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就好了。
你和母亲坐在沙发上，电视剧里播放着婆媳大战连续剧。
看了几分钟婆媳撕逼后, 你默默换了个频道。
正好播放到都市爱情剧的开头，男方和女方吵架, 女方摔门而出, 拉着行李箱脚步沉重, 表情哀戚地走在大街上, 人生失意, 凄凉极了。
母亲默默转头, 望了眼房门口。
你也忍不住跟着看了一眼。
“……我去洗澡睡觉了。”你起身离开客厅。
眼不见心不烦。
看不见看不见。
他哪里可怜，他才不可怜, 他还会骗人玩苦肉计呢！
暑假的第二天。
周萌今天离开这座城市, 大家约好要去和她道别, 你带着提前准备好的玩偶出门。
到周萌家楼下的时候，彭迪已经提前到了有一阵的样子，正在和周萌小声聊着天，前面马路上停着一辆车, 后备箱敞开，周萌后面放着好几个箱子。
陈媛媛跟你差不多时间到，怀里抱着一本封面精致的笔记本。
“周萌，到那边去要经常给我打电话、发消息，就算我们没有在同一座城市，也依然是好朋友。”陈媛媛拉着周萌的手，眼圈红红的。
“我一定会的。”周萌用力点头，眼泪汪汪的，眼皮都有些红肿。
陈媛媛把怀里的笔记本递给她。
笔记本封面印着动漫人物形象，少女穿着靓丽的公主裙，色彩花花绿绿的，是这两年在初中女生中最受欢迎的款式。
“这本笔记本送给你，我在上面写了一些话，你到那边再打开看哦。”
“嗯！”
你上前，抱着玩偶放到周萌手里。
是一只小鹿玩偶，你之前挑选礼物的时候，觉得它和长得周萌莫名神似，就买下了。
想了想，你对周萌说：“在新的城市里，有人欺负你就告诉我，我会用文明的方式劝服他。”
周萌忍不住笑了一下：“放心啦，不会的，不过如果真有人欺负我，我肯定告诉你们，让你们帮我出气！”
彭迪的礼物是一副毛茸茸的手套，还有配套的针织帽。
大夏天的，他拿出这套礼物来也有点不好意思，摸着后脑勺吞吞吐吐地小声说：“我妈妈说新覃冬天很冷，还会下雪，你……你到时候戴上，不会把手冻肿了。”
周萌冬天很怕冷，两只手总是被冻得红红的。
她笑眯眯地接过，眼睛却又红了。
“谢谢。”
“对了，我给你们画了画像，画了好几天呢。”她连忙松开一条书包带子，把书包拉到前面来，小心翼翼拿出卷在书包侧面的纸筒。
一点点展开用水彩画的人像来。
画得挺不错，比起你昨天被翻出来那张小时候画的黑历史好多了，完全能够认出被画的人是谁。
画的背景是溪流、葱郁的树木花草、灿烂的阳光，画上有四个人。
陈媛媛和周萌戴着花环，光脚踩在溪水里嬉闹。
彭迪盘腿坐在溪水旁边的岸上，嘴里叼着根小草茎叶，眼睛瞪得像铜铃，守护着身前的小火堆。
你站在溪水的另一边，画卷边缘探来一支渔网，渔网周围溅起水花，网里小鱼拱着身体跳动，你看着小鱼笑得双眼弯弯。
一眼便能看出，边缘尽头未画出来的，是拿着渔网的宥光。
“画得真好看。”陈媛媛夸道：“彭迪的表情太有意思了。”
你竖起大拇指。
彭迪拍了拍手：“漂亮！”
周萌：“嘻嘻，这张画送给你们！”
画拿到手里，彭迪端详自己在画里的形象。
大概是想借此看看自己在周萌心里是什么样的。
他捏着手指，神情严肃，又看了看你在画里的模样，把你拉到一边，悄声：“长安，我怎么感觉周萌的画里面，你被画得比我好看，你说她是不是……”
“不是。”你想也没想就打断他的话。
少年人在暗恋中疑神疑鬼的模样真有意思。
“唉，好吧。”彭迪闷闷不乐。
周萌的父母提着东西下楼，将整理出来的行李搬到车上，催促周萌准备离开了。
“那我走了……”周萌吸了吸鼻子，发红的眼眶泪珠滚落。
要和从幼儿园开始一起读书长大的朋友分开，独自前往陌生的城市，融入陌生的环境里，
你摸出一小包纸巾塞到彭迪手里，后者有些发愣，你朝着周萌的方向推了他一把，他才反应过来，连忙把纸巾递给周萌：“不要哭，有机会我就去新覃看你，你别忘了我……们。”
你手搭在彭迪肩膀上：“我也一起去。”
陈媛媛抱了一下周萌，轻声说：“还有我，我们一起坐火车去找你。”
“嗯！我也会回来看你们的！”
周萌捏着纸巾，倒退着往车子方向走，一边朝你们挥手。
“再见！”
直到车子载着周萌开出很远，远到看不见背影，彭迪才重重地、长长地叹一口气。
陈媛媛也低头抹眼泪。
下次见到周萌，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过了好一会儿，陈媛媛举起画卷，问：“这幅画谁保管啊？”
彭迪：“我想要。”
陈媛媛：“可是我也想。”
“长安呢？”
你看着画卷，陷入沉思。
谁都想保管，但画只有一份。
“我们拿去扫描彩印吧。”你一本正经提议：“原画我保管，再给你们一人复印十份。”
彭迪不满意：“给你们一人复印二十份，原画放在我那里！”
“那我给你们拿三十份好了～”陈媛媛加价。
“四十份。”
“喂，你们当是在玩拍卖游戏吗！？”
最终，彭迪以暗恋的人离开为理由，催生出一汪泪水博取同情胜出，成功获得保管权。
和彭迪、陈媛媛在外面吃了点东西，逛到下午，你们便各自回家了。
前几日的怪谈传闻依旧在街上的行人口中盛行，只是比起之前，热度要消退许多。
不管是否遭遇怪谈，人类的生活依旧要在这座城市里进行下去。
你一连三天没联系宥光，他发来短信你不回复，打来电话也不接。
各种道歉的短信少说也有几十条，你就是不理会。
这次怎么说也要让他深刻认识到错误。
不然每次都是一道歉就原谅他，说不定会把他惯坏。
有几次打开门看到宥光出现在楼道里，你立马转身关门回房。
直到第四天。
手机消停了。
不知道是不是坏掉了，一条宥光的短信也没收到，电话同样没有。
电视节目老是那些重复播放的剧集，显得无聊，你时不时看一眼手机。
手机始终安安静静，跟关机状态的区别不大。
看来是时候换一个手机了。
小黑狗趴在沙发上睡得正香，你伸手挠它的头，它闭着眼睛舔了舔鼻头，眼睛睁都没睁一下。
猫灵不知道跑去哪里，兴许在你看不见的树荫下乘凉。
天气闷热，你心里有些烦躁，打开房门，一缕缕凉风从空荡的楼道里灌进来，你便把门开着，时不时看一眼。
坐了一会，又觉得没什么意思，关上门，回房睡午觉。
你是被狗叫声吵醒的，小黑狗冲着门外吠个不停。
“汪汪汪！！”
“小点声。”你揉着眼睛随口说道。
“汪呜……”
它叫声小了许多，摇着尾巴钻进房间来，一脸期待地望着你，又朝门口的方向叫两声。
你垂下手摸摸它毛茸茸的脑袋，它高兴极了，像是得到了嘉奖。
“嘭！”房门被什么东西砸响。
这个声音……
是宥光皮球砸在门上的声音。
你很熟悉。
宥光来了？
似乎是察觉到房间里的动静，你听到宥光在叫你。
“宝宝。”
你踩着拖鞋走到门口，也不看猫眼，对着外面说：“你来干嘛？”
他嗓音变得有些低沉：“我想见你，我错了，你别再生我气了。”
你嘴角微微扬起，又很快压下去，隔着门冷冰冰地说：“我还没有找你，你不能来。”
“我知道。”他话语微顿：“能出来说话吗？”
语气变得古怪，僵硬中带着下定决心般的壮烈。
难为他能在这么一句话里带上诸多情绪了。
你打开门：“你想说……”
你想说什么？
未尽的话语在看到宥光此刻模样的时候，猛地止住。
你张开嘴，瞪大眼睛，眼珠震动。
傻眼。
宥光垂眸，避开你震惊的目光，嘴角绷得笔直。
他穿着一套毛绒绒的连体服，棕黄色的衣服上是斑点花纹，头上带着兜帽，兜帽一左一右两只耷拉的狗耳朵，连体服后面还有一根垂下的狗尾巴。
他别开脸，苍白的薄唇微张：“汪……汪！”！
你眼睛瞪得更大了，忍不住屏住呼吸，身体微微后仰。
这是什么啊！
宥光怎么会这样！！
他脑子是不是被别的什么小狗怪谈给占据了！！！
“汪汪汪！”谁知小黑狗听到狗叫，立马冲了出来，小小的狗对着宥光一顿破口大吼。
场面一度陷入混乱，但你无暇顾及，唯一做的事情就是把小黑狗一把抓回屋里，再迅速关上门，让小黑狗被关在里面，你和宥光站在外面。
宥光闭了闭眼，低垂的睫毛不住颤动，最终发出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我是小狗宥光。”
“别惹我，我会咬人，汪汪。”
说完之后，他像是松了口大气，站在楼梯上一动不动，等待着你。
你也不知道他在等你干什么。
试探地、迟疑地问：“宥光，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飞快抬眸，与你对视一眼，又移开目光。
“在哄你。”他微微停顿了一下。
“可以不继续生我的气了吗？”
你张了张嘴，还处于哑口无言的状态。
宥光有些失落：“还是不行？”
也不知道是不是你眼里带了滤镜，他只是背着光站在那里，语气低落，阴影在眸光中覆上孤独。只是灯光恰好在衣服绒毛边缘洒上一层易碎的光。
你便觉得，他难过极了。
“也不是不行。”
“我就是有点想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哄我？”
宥光眨了眨眼，说：“你是这样画的。”
你愣了一下，想起来了。
是有这么个事，你小时候画的小狗宥光，上面还配了字，宥光刚才说的那些像是被小狗怪谈钻进脑子的话，就是你写的。
前几天，画着这幅画的本子还被宥光看到了来着。
“我画是画了，但是，但是。”
但那是小时候恼怒宥光时画的。
宥光问：“你不喜欢？”
“也没有不喜欢……不对。”你表情古怪：“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
“……我以为你喜欢。”
以为你喜欢，所以才这样画。
才扮成画上的模样来哄你开心。
你有一点点被触动，但又觉得……莫名有一点点变态啊！
小时候随手画的黑历史被人当做你喜欢的东西来郑重对待什么的。
这社死一样的酸爽感。
“宝宝。”宥光踏上楼梯之外，朝你走过来。
你的注意力被一晃一晃的尾巴吸引。
“你可以继续生我的气，但是不能再不理我了。”
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你身边，凑近盯着你，用只有你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我会失去理性的。”
宥光又一次提醒你，他不是人类。
第116章 恭喜宥光兑奖双份作业
“那我们和好吧, 我气消了。”
你语气轻快又认真，将刚才的尴尬抛开，朝宥光伸出手。
他抿起唇角, 骨节分明的手指张开, 准备握住你的手。
你……一把抓住他衣服后面的尾巴！揪起来像螺旋桨一样甩了甩。
“宥光, 这衣服你从哪里弄来的？”
他空着的手指动了动, 主动伸过来握住你另一只手, 这才回答：“商场里，找了很久。”
你又扯了扯他兜帽上的狗耳朵，忽然想起一件事，问：“林曦之回家了吗？”
他回过属于林曦之身份的家了吗？
林曦之的父母还在找他。
“嗯。”宥光点头：“回了。”
你抓着他的尾巴扯上面的毛须，一边问：“你前段时间不肯告诉我的事情, 就是一直在林曦之家里扮演林曦之咯？”
“不。”宥光纠正道：“是扮演一名人类。”
你不解：“有什么区别？”
“林曦之已经死了。”
“诶？”你虽然有过关于林曦之的猜测，但也只是猜真正的林曦之处于失踪状态, 生死未卜。
不明白宥光为什么肯定真正的林曦之已经死亡。
他没必要为了得到一个普通身份去吞噬人类, 林曦之死亡不会是他的原因。
他是怪谈, 不是杀人魔, 也不是吞噬人类后就能变得和人类相似的怪谈。
宥光说：“他的父亲告诉我, 林曦之八岁那年就死了。”
“什么, 林曦之的父亲亲口告诉你？既然他知道林曦之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装作你就是林曦之？”
“林曦之的母亲不知道。”
所以说, 林父是碍于林母, 才故意假装林曦之没有死, 碰到宥光这个冒牌货也没有拆穿。
你从周萌那里听到过，林曦之的父母在他失踪第二年就离婚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你跟我详细说说。”
你拉着宥光想开门进屋慢慢聊，伸手一摸衣兜。
“糟糕。”
“钥匙锁家里了。”
你看向宥光, 他也看着你。
你下巴点了点房门，示意。
宥光点头，明白了。
他如同滴墨，瞬间融入你的影子，紧接着身影在门的另一端出现，也就是房间内部。
你的一部分影子透过门缝，投到了屋内，他便顺着影子也进入屋内。
“汪汪汪！”你听到小黑狗在屋里狂叫。
宥光从里面打开门，你轻松进到家里。
“汪汪汪汪汪！”小黑狗一下子窜过来，躲在你脚后面对着宥光吼。
也就只比你鞋面高一点的小狗，胆子还挺大。
“嘘。”你俯身，面对小黑狗在唇前竖起食指。
“宥光不是外人，不要叫了。”
小黑狗歪头，滴溜溜的眼珠子望着你，停止了叫声。
“对，真聪明。”你摸了摸小黑狗的脑袋，夸赞道。
小黑狗眯起眼睛，咧开嘴，露出很快乐的表情。
你拍拍它的头顶，一抬眼，便与宥光的视线撞在一起。
毛绒绒的。
你忍不住抬起手，放在他头顶上，摸了一把。
“和想象中的手感差不多。”
你笑起来，宥光眨了眨眼，也弯起嘴角。
“说起来，你里面是不是还穿着那件黑衣服啊。”
那件永远都“有一件”的黑衣服。
“嗯。”
“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你把林曦之的事情好好说说，我想问很久了，一直在等你主动跟我坦白，结果你死活不开口。”
“我……”宥光飞快眨了两下眼睛：“林曦之的父亲一边怕我，一边警告我。他说林曦之早就死了，他亲眼看到的尸体，我不是林曦之，他随时可以揭穿我。林曦之的母亲不知道这件事，在她面前，林曦之父亲会假装我是林曦之。”
“还有呢？你之前好像在我面前吐血了，当时吓我一跳，是怎么了？”和宥光坐在沙发上，你问出关心了很久的问题。
虽然那时候你还不知道林曦之就是宥光。
“……后遗症。”
“什么后遗症？”
宥光视线一错不错地落在你脸上：“变成林曦之后，我的气息、力量都会隐藏起来，不能使用任何能力，和普通人类一样，甚至更虚弱。”
这个问题你倒是隐隐有察觉到，拍了拍宥光：“别担心，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的马甲。”
“对了，你怎么会变成林曦之？”
宥光诚实回答：“想有人类的身份，刚好看到一些寻人启事，就变成和照片上相似的模样。”
他顿了下，补充：“只能暂时维持，以后‘林曦之’会逐渐变成我的样子。”
你点点头：“最后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要有一个人类的身份，而且不管怎么样都不肯向我坦白，一定要瞒着我？”
话题又绕回你生气不理他的根本问题上了。
就算是和好了，他也逃不过要解释清楚这件事。
宥光沉默了一会。
你也不急，随手拆了颗糖放进嘴里，慢慢等着他回答。
顺手放了一颗糖在宥光手里。
他手指捏着糖，轻声说：这样……我就在你的世界里，变多了。”
“填补‘宥光’不能填补的空缺。”
“你总会有新的人类朋友，我不能阻止，不如成为那个新朋友。如果可以，我想把你的世界挤满，让你所见皆是我。”
“可是，看到你和‘林曦之’越来越贴近，我……我很不舒服，感觉你被人类抢走了。”
他无比坦诚的将内心所想告诉你。
带着一丝小心翼翼，语气沉沉地问：“宝宝，你会害怕吗？”
你咬了一下嘴里的糖，糖碎成两半，语气自然道：“你不是一直都这样吗？有什么害怕的。”
他低头，慢条斯理拆开糖纸，半晌才说：“很多人类都会害怕。”
“我又不是别人。”你说到这里，略做停顿，目光无意间看到旁边的书包，露出坏笑：“上次不是说要考考你的学习吗？我给你准备了双份的作业呢，你一份，‘林曦之’一份，不能赖账，都得完成哦。”
恭喜宥光，成功兑奖双份作业。
宥光脸上的柔和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
你笑意更深：“林曦之什么时候有空？我答应过帮忙补课的。”
“……”
沉默一阵后，宥光也笑：“每天都有空。”
他抬手，拆开糖纸的糖递到你嘴边。
你扭头：“太甜了，不想吃了。”
……
“你好，我是长安，来找林曦之。”
敲门后，前来开门的是林曦之的母亲。
她的精神状态比上次见的时候好很多，没有那么憔悴了。
她一头长卷发披在脑后，穿着居家休闲的衣服，见到你之后露出热情的笑容：“你来帮曦之补课吧？他跟我说过了，快进来，阿姨给你们准备了好吃的。”
一进门就看到林曦之走了过来。
你冲他笑了笑。
大概五分钟前，他还作为宥光把你送到附近的楼梯上，转眼又要变成林曦之来和你相处，真是忙碌啊。
第117章 高中
“跟我来。”
林曦之领着你去他的房间。
房间里大部分东西都是崭新的, 看得出来是新购置回来。
只不过不过很多物品都有点眼熟。
你打量几眼，喃喃道：“怎么感觉和我房间有点像……”
你看向宥光，他没说什么, 算是默认。
的确和你房间很像。
林曦之这个马甲被拆穿以后, 宥光也不在你面前装成另外的模样了, 除了长相有点变化以外, 就是宥光本光。
你没纠结这个问题, 取下书包，从里面翻出习题册x8，试卷x16，放到房间的书桌上。
都是双份。
“暂时就先这么多。”你对他笑了笑，补充一句：“写完还有。”
宥光摸着试卷和习题册坐下来, 又抬头看你：“辛苦宝宝了。”
你压低声音：“在这里就叫我长安吧，你现在是林曦之。”
宥光：“没关系。”
“不行, 有关系！”
他微微皱眉。
看表情根本不像是会听的。
但你总觉得, 让林曦之的母亲听到林曦之喊你宝宝的话, 真的会很怪。
他不听话, 你有的是法子让他听。
“只有宥光才能这么喊我, 林曦之不行。”
他听完不仅点点头, 还很开心地弯起唇角，轻声喊：“长安。”
真好哄。
你随手打开一份试卷让他写, 先补数学。
他写完一页, 你再来检查, 或者遇到不会做的题就告诉你。
大概还不到十分钟的时候，房门被敲响，林曦之的母亲端着饮料、水果、和炸鸡腿炸鸡翅走进来。
她笑眯眯地将东西放在桌上：“先吃点东西再学吧。”
“刚做好的，趁热吃。”
说完她也没走, 拿来碗筷要站在这里看着你们开始吃才会离开的样子。
你只好道谢，拿起碗筷，宥光也跟着拿起筷子。
林曦之母亲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她语气温和地对你说：“曦之跟你关系很好呢，平时除了正餐，从来不吃别的东西。”
想到宥光的身份以及和她现在的关系，你朝她笑笑，不知道说什么好。
心里有些微妙。
既然“林曦之”平时除了正餐不吃别的东西，为什么要特意在他补课的时候准备这么多食物？
如果是用来招待你的话也说得通，但还是不可避免觉得有些奇怪。
宥光并没有提到林曦之母亲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想来没有恶意。
你随意吃了一些，停下筷子，宥光也跟着放下。
林曦之母亲笑眯眯地将热食收走，留下水果和饮料。
房门又关上了。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你侧头，询问正埋头写试卷的宥光：“诶，当人类的感觉怎么样？”
他笔下微顿，一边做题，一边认真答道：“麻烦。”
“但是和你做同学，很好。”他眨眨眼，试卷翻了一面：“还能让你给我补课。”
你被后一句逗笑了：“只要你把这些写完，以后都给你补课。”
他笑了笑，弯起眉眼。
宥光学得很快，只要讲过一遍的题就不会再做错，很快目前做的题目就不再需要你讲解，你坐在旁边有点犯困，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等再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薄被，身下软软的，起身才发现睡在床上。
应该是宥光把你从椅子上挪过来了。
他坐在书桌前，还在埋头写试卷。
“醒了？”
察觉到你醒来，他停下笔，回头看向你。
你打着哈欠问：“现在几点了？”
他按了下手机，屏幕亮起：“下午四点。”
“时间差不多，我要回家了。”你感觉今天可能就是来睡觉的。
宥光抿起唇角：“时间还早。”
“这两份试卷的题你都会做了，我待这儿也没什么事。”
他沉默，等了半分钟才回：“再睡会。”
“不睡了。”
“……我带你出去玩。”
你拒绝：“不行，你得做题。”
他不说话了。
“好吧，我再陪你一会。”
“嗯。”
他又看了看你，才转过身去，握着笔继续写试卷。
你回到椅子上，在书包里翻了翻，找出宥光之前送给你的游戏机开始玩。
手机忽然响了一下。
点开，是未读短信。
【段离思】：有空吗，出来打球？
你抬头，朝宥光的方向看过去。
却不料他刚好从旁边凑过来，看着你的手机屏幕。
皱眉。
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差。
他转过来，阴翳的目光与你对视。
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盯着你。
“……我不去。”你说着，按着手机键编辑回复段离思的信息。
【我在给朋友补课，就不去了，下次吧。】
宥光低低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下次？”
你准备按发送键的手指顿住：“今天不行，改天也不行吗？”
之前也没见他对你和段离思去玩有什么意见啊。
“你答应暑假给我补课。”
原来是因为这个。
你安抚地说：“给你补完我再去玩。”
他不太满意这个回答，表情阴沉沉的。
你按下发送键，短信送达。
发完短信，催促宥光快写试卷，继续玩游戏机。
没几分钟，再次收到段离思的短信。
【段离思】：有时间约我，随时有空。
【好。】
你回完消息刚准备放下手机，忽然瞅了眼宥光。
他默默收回视线，脸色阴冷，握着笔的力度都重了许多，写出来的每一个笔划都能在试卷上留下小小的凹痕。
但他没再说什么。
等到下午六点钟，你再次提出要回家吃饭，宥光这次没阻止，林曦之母亲热情地留你吃饭，你花费了几分钟才拒绝成功，宥光则送你回家。
又一天过去，今天你还是要去给宥光补课，吃完午饭，到了约定的时间，宥光便出现在楼道来接你。
你再次前往林曦之家里，刚坐下没多久，就收到段离思的短信。
【段离思】：摔了一跤，脚崴了，要休养小半个月，不能和你一起打球了。
你稍微关怀了几句，得知段离思是走楼梯的时候摔了一跤，才因此崴脚，怀疑地看宥光一眼。
后者握着笔正奋笔疾书。
你忍不住问：“跟你有关系吗？”
这也太巧了。
宥光疑惑。
“算了，没事。”
不知道怎么问出口，就这么直接怀疑他也不好，你暂时将怀疑压下去。
到了下午五点左右，外面响起一些动静。
你竖起耳朵听声音，发现是林曦之父亲来了。
没一会儿，有人敲了两下房门，推开门。
是林曦之的父亲。
“你们好。”他朝你们笑了笑：“我帮你们续水。”
他拿走水杯。
宥光的那杯水还是满的，他也一起拿走，说是换新鲜的水。
几分钟后，林曦之父亲端着水杯回来。
“我泡了片柠檬，尝尝看，酸的话我再加点冰糖。”
他看着你们，没有离开，现在就要看着你们喝一口。
林曦之的父亲和母亲不一样，他清楚明白真正的林曦之已经死了，宥光不是林曦之，为什么这么热情？
你看向宥光。
他端起水杯，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小口。
看样子没毒。
你也端起水杯抿了一口……！
好酸！
你表情皱了起来，连忙找到垃圾桶吐掉。
酸得像是在一个小杯子里挤了一整颗柠檬的汁。
绝对不止是加冰糖就能解决的问题。
“不好意思，是不是太酸了？我给你换一杯吧。”林曦之父亲一脸抱歉地拿走你的杯子，换了一杯回来。
这次他没再看着你喝，歉意地关上门出去了。
“他是故意的吧？”你小声嘀咕，却有些不解。
干嘛要做这种事。
一杯挤满柠檬汁的水，有什么作用？
忽然想起什么，你看向宥光刚才喝的那杯水，拿起来尝了尝。
酸到变形。
再次找垃圾桶把水吐了。
转头问宥光：“你作为林曦之的时候，也没有味觉？”
他递给你一张纸巾，摇头。
“以后不吃他给你的东西。”宥光看着水杯说道。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看你表情，应该很难吃。”
你擦了擦嘴，逐渐明白过来。
林曦之父亲发现了宥光的一些异常行为，恐怕有所怀疑，在试探他，经过试探后，他知道宥光没有味觉。
而你作为关系好的同学，出现在这里，同样被怀疑了，林曦之父亲便做了两杯特制柠檬汁来试探你。
如果你和宥光是同样的存在，那么你也没有味觉，刚才会和宥光一样，面无表情喝下一口巨酸的柠檬汁，还不会有任何反应。
你问：“他平时还有别的举动吗？”
宥光想了想，说：“经常盯着我，有几次和林曦之母亲吵起来。”
“好吧，看来他们意见不统一。”你耸耸肩。
暑假的日子，你大部分时间都在林曦之家里度过。
林曦之的父亲经常过来，说是看望林曦之，但很显然不可能和林曦之有多亲热，倒是经常试探你，恨不得把你的底细扒个清清楚楚。
不过他倒没有做别的什么事情。
林曦之的母亲也有些奇怪，宥光平日里就算尽量伪装人类，但多多少少会有异于常人的地方，林曦之母亲对这些地方总是会忽略掉，像是没有看到、没有发现一样，毫不关心，转头依旧是爱护儿子的母亲。
她也许知道些什么，但当做自己不知道，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暑假就这在这种氛围中一天天过去，宥光也写完了双份的补课作业，后面每天都和你到这座城市的各个地方去玩耍，再次开学的时候，宥光已经完全能够跟上课程。
悠闲平静的日子一直到了高二。
你和“林曦之”、彭迪、陈媛媛都在同一所高中读书，段离思之前就在这所学校，不过他现在已经去别的城市里念大学了。
因为离家还算近，而且宥光每天早晚都会送你“抄近路”，所以你到了高二，还是申请到走读生，“林曦之”和你一样。
这天晚上，上完晚自习回到家坐在客厅和母亲一起看电视的时候，楼上忽然传来响动。
像是有人在挪动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声音。
但是……楼上没有人住才对。
整栋楼，只有三楼302家里住着你和母亲，以及黑狗和猫灵。
以前的小黑狗被你取名为豆豆，已经长大了，现在是一只三四十斤重的四眼狗。
听到动静，豆豆也竖起耳朵，眼睛盯着楼上。
会是怪谈吗？
这个想法刚从脑海里闪过，母亲似乎看出你的疑惑，幽声道：“楼上有人类。”
人类？
你怔了一下，问：“有人搬进来了？”
母亲点头。
闲置了十余年的房子，终于又有人进来居住了吗？
又看了几分钟电视，母亲发出平淡的声音：“最近几天，有中介带着人类到这栋楼里来，楼里的人类会增多。”
你从早上到晚上都在学校上课，倒是不清楚这件事，母亲回家比较早的话，会注意到这种情况并不奇怪。
你们所住的302号房不用担心会因为房主失踪被查房，上次找出母亲的身份证信息后，她的信息重新录入，已经不再是失踪人口。
只是没想到，十余年前这栋楼里的住户频频失踪，最后剩余的住户全都逃离，十余年后，竟然会让人再次住进来。
也许是觉得，这么长时间过去，这栋楼里的危险已经消失了？
但你很清楚，仅仅是你所住的302号房间，就有不少怪谈会出现呢，母亲所列出来的那些“不能做的事情”，依旧有效。
你并没有在成为平衡者之后，将它们一一灭除。
只要它们没有出现，你很少去主动找过它们。
第二天，你吃完早饭打开门，就见宥光站在楼道里等你。
“早啊。”你笑着打招呼。
“早。”他逆着光，朝你微笑。
刚准备踏上楼梯和他离开，楼上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
你顿住，抬头往上看。
一名二十八九岁的青年男人拿着文件，急匆匆跑下来。
他有些矮胖，戴着眼镜，穿着格子衫和牛仔裤，看到你和宥光的时候脚步停顿了一下。
“你们是这栋楼里的住户？”他问道。
你点点头。
青年男人露出微笑：“我是昨天刚搬来的，有空聊啊，我上班快迟到了。”
说完，他越过你和宥光，飞快跑下楼去。
你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你想提醒他尽快搬走，但他大概率不会听。
不仅不会听，如果在这里遇到什么事，恐怕还会第一个想起你，找到你。
如果仅仅是找你也就罢了，但你的家在这里，如果有人类闯进去，会把“家”吓跑。
这里地理位置不错，开放之后，搬进来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摇摇头，你伸手拉住宥光。
“走吧，我们去学校。”
高二的“林曦之”，左眼眼中下方，已经长出一枚红痣。
和宥光越来越像了。
你和他现在是前后桌，你坐前桌，他在后桌。
虽然你又长高了一些，但他依旧比你高半个头。
对于宥光的作弊行为，你很愤怒，但没有办法，即便是捏着拳头警告他不许作弊，他也不会听的。
到了教室，你们从后门进入，经过宥光课桌的时候，你隐隐约约看到他课桌里有个什么东西。
你问：“那是什么？”
宥光弯腰，伸手将课桌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一盒巧克力，以及一封淡紫色的信。
你愣住。
这是……情书？
竟然有人给宥光写情书？
他也开始被人注意到并且喜欢了。
他第一次收到这种东西，大概不明白该怎么处理，转身就要投进垃圾桶。
“诶，扔掉做什么？”你阻止了他。
宥光不解地看你一眼，没有再扔，看了眼信封，拆开。
他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瞳，读得很认真。
你瞄了一眼，大概看到信纸上写满了整张的清秀字体，又转开视线。
半天没看到宥光有什么动静，他就站在那，你感觉他看了很长时间。
时间过得很慢。
你干脆转身，去拉开自己的桌椅，在课桌里同样发现了一张静静躺着的信封。
粉红色的。
还好没有巧克力。
你拉开书包拉链，动作迅速地将信封放进书包里。
之前收到的每一封情书，都是这样处理的。
你转头，看向宥光。
“还看呢？”
他抬头，抿起唇角看着你。
你皱眉，有些烦躁：“看我干嘛？”
他拿起信纸递向你：“宝宝，这个人在上面说，想和我在一起，你不生气吗？”
你眉头一松，笑了：“我生什么气，学校不允许早恋，少想这些有的没的。”
说完你就转身整理课桌里摆放着的书本。
宥光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中午放学准备去食堂吃饭的时候，你看到那盒巧克力还在他课桌里。
“还留着啊。”
宥光疑惑：“你不让我扔。”
你耸肩：“吃饭去吧。”
在食堂吃饭吃到一半，你吃不下去了。
捂着腮帮子趴在桌子上。
“怎么了？”宥光立马注意到你的异常。
你眉头紧皱：“牙疼。”
他放下筷子：“我们去学校外面看看。”
你趴在桌子上，抬眼看他，不解地问：“去哪里看啊？缓一会就好了，没事。”
宥光没回答，拉着你走到一处楼梯上，直到站上楼梯，他才回答你刚才的问题。
“去看牙医。”
“不要！”你立马后退，晚了，宥光已经带着你离开学校，去到另一处地方。
只需要走下两阶楼梯，到斜对面，就是牙医诊所。
“我不去。”宥光拉着你往牙医诊所走，你死死定在原地，不肯跟上。
“宝宝，你今天必须去看牙医了。”宥光认真地说。
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牙疼。
“不行，我不去，你放开我，我要回学校复习了，作业还没写完！”
他往前拉，你往后拽。
两个人就像在拔河。
宥光一时之间只拉着你往前走了两小步，见状停下来，轻声说：“看了牙医，牙齿就不疼了。”
“反正我不要进去，我牙齿好好的，只是刚好疼了一下。”你指了指自己的牙，继续说：“现在不疼了。”
他不为所动，双手突然袭击过来，手臂环着你的腰把你抱起，大步往牙医诊所走。
“宥光！”
你愤怒：“你做个人吧！”
第118章 捉迷藏1
你真的很想用力挣脱。
但是这条街人来人往, 你和宥光闹出来的动静已经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此时他竖着抱起你往牙医诊所走，就已经足够显眼了。
如果你再挣扎和他较劲的话, 吸引的目光只会越来越多。
太丢脸了！
你感觉耳朵根发烫, 耳朵肯定很红。
“宥光, 快把我放下来。”你咬牙低声道。
“不放。”他拒绝得干脆极了：“放开你就跑了。”
“不放开我生气了！”
宥光抬头, 与你四目相对。
就在你以为他会放开你的时候, 他又转开视线，继续往前走，低声说：“又拿这招威胁我。”
这句从小到大百试百灵的话，竟然在此刻失效了。
失效就不说了，他竟然还醒悟了, 还说出来了。
不止是耳朵，你的脸都开始发烫。
宥光：“就算生气, 也要去看牙医。”
“宥光, 你等着瞧——”
他推开牙医诊所的玻璃门, 抱着你走了进去。
里面正在闲聊的牙医和口腔护士纷纷看过来。
安静。
没人说话。
牙医诊所里那股独特的让人难受的味道充斥鼻尖, 你无力埋头, 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最先打破沉默的, 竟然是宥光。
“他牙疼。”
他把你放到牙科综合治疗床上，按着你不让你起来。
牙医一步步朝你靠近。
你似乎已经没有逃跑的余地了, 盯着站在旁边的宥光恨恨道：“你会后悔的！”
牙医看了你们一眼, 打开照灯, 拉过来：“啊——张嘴。”
你不肯配合。
宥光抬起手，苍白修长的手指伸向你的脸颊。
他的意图很明显。
有这么个威胁在，你不得不张开嘴。
看着旁边拔牙钻牙的器械，心如死灰。
牙医仔细看了看你的口腔：“经常疼吗？”
宥光答话：“疼了三次。”
你冷漠地说：“五次。”
还有两次是在家里牙疼的, 宥光不知道，你没告诉他。
“长智齿，没什么大问题，等过一两个月牙齿长出来再来看，现在拔不了。”牙医平静地说完，关了灯继续聊天去了。
你松了口气。
但想到等智齿长出来之后，说不定就得拔，心里又忐忑得很。
“他还能吃糖吗？”宥光问。
牙医：“糖少吃，勤刷牙。”
你坐起身，大步离开牙医诊所，宥光跟在后面。
你冷着脸：“回学校。”
他过来拉你的手，被你拍开，伸手搭在他肩膀上。
他带你回学校后，你直接从楼梯上走下去，回到教室，看都不看他。
强行带你去看牙医这事也就算了，毕竟也是为了你好，但是这个“强行”的过程太社死，看到他的脸你就会想到刚才街上被他抱到牙医诊所里面的场景……那么多人看着呢！
你趴在桌子上，宥光过来扯扯你的袖子，半蹲下身，从你手臂下面的空隙里看你埋在桌子上的脸。
“对不起。”道歉态度十分诚恳。
你把脸朝向另一边。
他说：“我昨天看到一个新闻。”
你不理，耳朵不由自主竖起来，想听他为什么突然说起新闻，这新闻和今天的事情有什么关联吗？
“老人牙齿掉光了，安了一副假牙，某天起床后找不到假牙，找了很久。”他顿了顿：“最后发现假牙被狗戴在嘴里。”
你愣了几秒钟，突然反应过来他在内涵你。
指桑骂槐不是？
你一下子把脸转过去，目光从趴在桌子上的手臂下方看向半蹲着的宥光，皱着鼻子露出个恶狠狠的表情：“我牙齿好得很，不要你瞎操心！”
觉得不解气，又说：“回你座位去，别惹我，不然我放豆豆咬你，它嘴里可没有假牙。”
他欲言又止，但在你压迫的目光下只得回到自己座位上。
你感觉牙齿又开始隐隐作痛了，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
过了大概五六分钟左右，熟悉的气息朝你靠近。
是宥光。
你埋头装作睡着，从手臂之间的缝隙里看到他苍白的手非常自然地伸进你的课桌，放进去两盒牛奶。
在食堂里因为牙疼，饭只吃了一半。
你眨了眨眼，恼羞成怒带来的怒意消了大半，心情舒畅许多，不知不觉从装睡变成真睡。
直到快上课才醒过来，摸出课桌里的牛奶，一口气干掉一盒。
随手摸出手机查看的时候，发现有条程予兵发来的信息。
这两年他一直在坚持，从未放弃，又独自经历了许多事，偶尔你们聊天的时候，他说寻找家人的路上也认识许多人、见过许多事，也没有旁人想象中那么孤独。
他说，也许他只是踏上一条和常人不同的道路。
他能这么自我宽慰也挺好，否则你也不知道该怎么鼓励他。
你点开短信。
【程予兵】：我找到一条关于镜子的线索。
能与异空间连接的镜子是特殊的，它不仅仅可以和某一个异空间相连，而是连接大部分异空间。
只要达成条件，就有一定概率通过镜子进入相应异空间里面！
也许我的家人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失踪的，当时家里恐怕有这样一面镜子，他们触发了某种条件，被带到异空间里去！
我打算回来一趟，到时候请你把镜子借给我，虽然不知道条件是什么，但我想试试看。
…
你回道：【没问题。】
那面镜子还在家里。
这两年它时不时便会照出一些镜像，镜像里面有人类、也有不知是怪谈还是其他什么东西的生物，每次出现的画面都是室内，偶尔能看到人类或是怪谈安安静静待在室内，但更多时候，是不同的人类或是其他生物在进行躲藏。
他们好像总是在躲，躲在各个角落和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安安静静，不发出任何声音。
即便是其他生物和人类在同一个房间里相遇，也各自躲藏着，看起来相安无事。
和在异空间里那次看到的疑似程蕊的人情况相似。
晚自习过后，你和宥光没有交流，他还是默默拉着你的手，送你回家。
猫灵已经“失业”很久了，导致它看到宥光就不爽地“嗷嗷”叫，但你看它天天出门玩得还挺开心，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
“明天见。”从楼道离开前，宥光低声说道。
他每天都会这样说。
你们也每次都会“明天见”。
你朝他挥了下手，他轻轻笑了一下，眼下的红痣也生动无比。
“林曦之”和宥光，在别人眼中是不同的人，在你眼中，却是一模一样的同一个人。
回到家里，你翻开手机，回顾程予兵白天给你发的信息。
达成条件就能进入相应的异空间里。
应该是什么样的条件呢？
之前的异空间生物能在镜子和外界之间来回，靠的是自身特性，让镜子照出自己的影像，在镜子前询问能让人进行回忆的问题，还要同时保证镜子两端都有同类，才能打开一次通道。
你拿出一个本子，在上面写写画画，列出镜子里展现出来的异空间特点。
首先一定是室内。
从来没有见过室外的镜像，哪怕是打开的窗户外，也是另一个房间。
其次，就是躲藏。
打开房门，进入，躲藏起来，像是在等待着被寻找。
目前所知道的，大概就是这两个条件了。
想了想，你决定试试看。
首先去换上一件身上有好几个大口袋的外套，把你所拥有的道具和折叠伞都装进去。
就算是试试看，也要做好会成功的准备才行。
你没有作死寻求刺激的兴趣。
然后从客厅将那面从衣柜拆下来的镜子放到你的房间里，你再退出去，把房门关上。
手握在门把手上，静静等待几秒。
正要将房门打开进入，母亲从沙发前面探出一个头来，幽幽问道：“宝宝，在做什么？”
她在注意你奇奇怪怪的举动。
趴在沙发旁边的豆豆也看着你来回折腾。
你侧头，答道：“我想试试能不能从镜子里去一个异空间。”
母亲看着你，缓缓点头。
“来。”她朝你招手。
你不明所以，但还是走了过去。
母亲站起来，伸手扯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扯下来手指厚的一撮。
你惊讶地睁大眼睛：“妈妈，你干嘛扯自己的头发，痛不痛？”
“没关系。”
她拉起你的手，将头发放在你的手腕上，乌黑的头发像是有生命般扭动着，在手腕上形成一个环，乍一看像是黑色的手环戴在你的手腕。
她松开你的手：“去吧。”
示意你可以继续进行刚才的奇怪行为了。
“这是什么？”你疑惑地扬了扬手腕上的黑发手环。
“我的一部分。”她坐回沙发上：“我能通过它，去异空间找你。”
原来是个定位手环。
亦或者说分丨身？
“谢谢妈妈，这样我遇到什么都不怕了。”你笑容灿烂。
母亲头转过180°，回过头看着你微笑。
身体被沙发挡住了，看起来像一颗漂浮在半空中的头颅，脸色有种不正常的发白，温柔的笑意让她看起来更加渗人，像是有什么阴冷无比的东西缓缓淌下。
偶尔从镜子里一闪而过的那些东西，论起吓人，哪里比得过母亲。
这种镜子即便是像摆设一样天天放在客厅里，你也从来没有觉得不妥。
母亲平静并支持的反应，给你一种进入异空间只不过是去城市周边旅游一趟的感觉。
你的心情无比平静，转身打开房间门。
正对着那面镜子。
你不慌不忙地走进房间，反手关上门，趴下身，躲到床底下。
静静等待着。
像是在等待谁来寻找你。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没有变化，你始终还在自己的房间里。
失败了吗？
你正准备起身从床底下出来，另外想办法尝试能不能进入异空间的时候，门外传来响动。
“啪、啪、啪……”
像某种有脚蹼的两栖动物走在地上发出的声音，湿哒哒黏糊糊，听起来格外响亮，脚蹼的面积恐怕不小。
门外只有母亲和豆豆，猫灵不在家。
母亲和豆豆都不可能发出这种声音，那么……也许你成功了。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入的异空间，你竟然没有察觉。
“啪。”
声音在门口停了下来。
门把手“哒哒”扭动。
它要进来了。
你忽然想到一个可能，连忙从床底出来，打开衣柜门钻了进去。
不可避免地发出一些动静。
门把手扭动的声音停了一下，紧接着房门猛地被打开！
你在衣柜里，从这个角度看不到门口的情况，但耳边清晰传来“啪啪啪啪”的声音，比起之前在门口慢悠悠的，脚步声现在变得密集且快，它在迫不及待地冲进来寻找。
你屏住呼吸，静静等待着。
从镜子里偶尔出现的镜像来看，这些作为寻找的存在，大部分时间不会动屋子里的任何东西。
它们不会趴下身看床底，不会打开衣柜或者冰箱，亦或者是别的柜子。
它们只是在房间里巡逻一遍，没有发现就会离开。
它还在房间里寻找。
它明明听见动静了。
它围绕着床转了一圈，没有发现，脚步声离衣柜的方向越来越近。
衣柜里是黑暗的，但房间里开着灯，很明亮。
一条光线顺着衣柜门的缝隙从外面照进来。
你躲在里面，视线所及之处，也只有这条光线的缝隙。
光线一暗。
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啪、啪。”
黏糊糊的脚步声在衣柜前打转。
你透过这条光线的缝隙，也看清衣柜外徘徊的东西。
它好像是个人。
头发很黑，甚至有一种靓丽的感觉，编成几个长长的麻花辫垂下，贴着地板一荡一荡的。
之所以能贴着地板，是因为它趴在地上。
你庆幸刚才从床底出来了，否则即便不能弯腰看床底去寻找你，但以它趴在地上行走的高度，只要一靠近床，就能直接与床底的你对视，当场把你找出来。
你不太想知道被抓住的后果是什么。
尤其是你刚刚才进入异空间，什么都没有了解到，就进入困难模式的最终环节，打不过还得呼叫外援，那也太衰了。
就算被抓，好歹也得先让你知道这个异空间里是什么情况。
“啪、啪、啪。”
手和脚在地上走动时，发出黏糊糊的脚步声，在地上留下水迹。
它的手脚像是不断能往外挤出水，手掌最下面还有一层半透明的膜，将每个手指之间都连接起来。
有股难闻的腥气飘进柜子里。
你默默捂住鼻子。
它在衣柜前打转，终于将正脸转向衣柜。
人的五官和脸，像被挖出黑洞一样的眼睛。
右眼直直地对着衣柜的缝隙，像是透过缝隙看到你。
你屏住呼吸，不确定它有没有看到你。
“啪。”
它向前爬了一步，凑近衣柜。
第119章 捉迷藏2
那只黑洞眼睛在缝隙周围晃动。
你没动, 也没出声。
它看不到你的——你不断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但心跳还是不可抑制地加快。
它在衣柜前徘徊了一阵，无法开启柜子，转身离开了。
黏糊糊的脚步声离开房间, 逐渐远去。
你松了口气, 看向身旁的衣服。
这些衣服很熟悉, 每一件都是你的衣服, 和你挂在衣柜里的那些衣服一模一样。
有点摸不清楚是你进入异空间, 还是你和你的房间一起进入异空间。
目光转动，你在挂着的衣服里面随意翻了几下，找到一件外套，这件外套的拉链很大，是紫色塑料拉链, 可以从衣摆的位置取下。
你轻轻取下紫色拉链，放到口袋里。
等你离开这里, 回到外界, 去房间衣柜里找到这件外套, 看看上面的紫色拉链还在不在, 就能知道异空间里现在的房间到底是什么情况。
取了拉链还不够, 你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张【魔术师的扑克牌】, 拉起另外一件白衬衫，在领口划了两道口子。
留下痕迹, 只等回去后一一验证。
刚收起【魔术师的扑克牌】, 转头, 视线不经意间扫过衣柜的缝隙。
一只黑洞眼睛直直对着缝隙，似乎正看着你！！
它在外面！
它一直守着你，没有离开！
你被吓了一跳，差点发出声音, 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浑身的肌肤仿佛在这一刻被提了起来，头皮像是过电般发麻，最初的麻意过后，紧接着仍是一波接着一波、如同浪潮的感觉，像是有许多小针从头皮扎下来，刺刺酥酥的，惊起每一根毛发和神经。
过了几秒，亦或者很长时间，你眨了下眼，那股毛骨悚然的麻意逐渐恢复过来。
衣柜外，那只黑洞眼睛不耐地动了动，长长的黑辫子随着动作晃荡。
手掌跟着在地上爬动几下，静悄悄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原来它走路的时候可以没有任何动静。
刚才你听到它的脚步声远离了这间房子，之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它又悄无声息回来了，等在衣柜前，守株待兔。
先前“啪啪啪”的脚步声不过是它的伪装，让人误以为它走动时一定会发出响亮的声音。再无声无息地返回、接近、捕捉。
简直阴险。
如果在它走后，你立马打开衣柜想去别的地方，一定会被它逮个正着。
衣柜里视野有限，它如果躲藏在一旁，根本发现不了它。
好在你多观察了一会衣柜内部。
又过了半分钟，它始终没有等到你出去，又悄无声息从衣柜前离开了。
你透过衣柜缝隙，只能看到衣柜前面，不清楚它是否彻底离开，还是打算再回头诈你。
这种时候……
你摸摸外套口袋，拿出【魔术师礼帽】，伸手在里面掏了掏，捉出一只会啃噬主人的蝙蝠，悄悄将衣柜门推开足够把蝙蝠塞出去的小缝隙。
迅速松手，关紧衣柜门。
出去吧你，只会啃噬主人的没用蝙蝠！
“扑扑扑……”
蝙蝠挥动双翼，懵了一下，转身就朝衣柜柜门上扑，试图从那一丝小缝隙挤进来。
也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想啃噬主人。
你从缝隙里能看到它红色疯狂的眼睛。
下一秒，一只不断溢出水、指间长着透明膜的手从缝隙无法看到的地方伸过来，一把抓住蝙蝠。
“抓到你了！”它发出细嫩如孩童的欢喜声：“游戏该结束了～”
它话音落下后，房间里忽然变得安静无比。
似乎有什么一直存在的声音停止、并且消失了。
你皱眉，仔细回想。
却无法形容出来消失的是什么声音。
好像是一种很轻微的白噪音，像风扇扇叶转动，但比那声音更轻许多，伴随在耳边的时候难以察觉，只在陡然出现或者消失的时候，才会被注意到。
声音的停止一定有某种原因，外面那只生物说出“游戏该结束了”时，声音跟着一起停下。
这句话不是随便说出口的。
“啪、啪、啪……”
它扯动手脚，爬行在地上发出响亮的声音，一步步远去。
离开了？
至少在脚步声消失之前，它的确是在远去。
你听到它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也许是时候出去看看了。
就算它对你仍不死心，有再次回来埋伏的可能，你也不可能因为这个可能一直躲在衣柜里。
趁着脚步声还没有消失，你拿出折叠伞，推开衣柜，飞快打开，站在伞下使用“伞中世界”的能力。
动作一气呵成。
如果忽略掉手指有些微微颤抖就更好了。
这种氛围……真是让人止不住的紧张。
希望下次你能表现得更加镇定。
深吸一口气，你在室内打着伞，踏步走向房间外。
门外会是熟悉的客厅吗？还是别的什么……
你看到一个陌生的房间。
像一间宿舍，学校里那种宿舍，四张铁架子双层床，一张桌子、能上锁的铁柜，以及阳台上一扇在外界的话应该通往卫生间的门。
宿舍里没有人。
即便有人想躲藏在某个角落，也没有空间可以隐藏。
你回头，看向自己出来的房间。
还是你房间里的摆设和构造，每处都一模一样，连床单的花纹都没有区别。
房门上一块牌子吸引了你的注意力。
你的房间门上没有这玩意。
那是一块暗红色长方形铁牌，四个角都刻印着某种繁复的花纹，将一排排文字包围在其中。
你扫了眼周围，确认没有危险后，才开始阅读铁牌上的文字。
【会来到这里，你一定很喜欢躲猫猫！
仔细注意房间的异常，才能知道正在进行游戏的房间。
白天不可以打开任何柜子，也不能弯腰看床底。
夜晚可以做任何举动。
被找到的老鼠会受到惩罚，游戏时间结束前没找到躲藏在隐秘之中的老鼠，猫同样会受到惩罚。
你一定会喜欢这个游戏。
那么，你喜欢当猫还是老鼠？】
躲猫猫的游戏。
这个异空间的特点，不在于其内的生物，而在于它独特的规则。
你没有完全懂得规则的意思，也许需要再进行一场或者几场躲猫猫游戏才能了解。
至于房间的异常，除了很安静以及那生物说出“游戏结束”时陡然停止的白噪音以外，你没有发现别的异常。
看起来不是所有房间都处于捉迷藏游戏之中，你很好奇，如果没有捉迷藏限制，这里的生物会做什么？
后面那两条白天与夜晚，应该是猫的规则，同时也在告诉老鼠，白天躲藏在柜子里和床底下是安全的。
你对这条规则持怀疑态度。
刚才你遇到的那个生物，完全可以不用弯腰就看清楚床底下，即便床底被部分床单遮盖住。
谁知道还有没有别的更天赋异禀的生物，不用打开柜子也能抓到里面躲藏的“老鼠”。
最后，这面铁牌告诉了你，猫与老鼠之间的身份不是固定的，也许达成某种条件后，你也可以成为猫。
在你将铁牌上的信息都读完后，铁牌一点点没入房门，开始消失，最后完全看不出存在的痕迹。
黏糊的脚步声已经远到听不见，你走向宿舍房间阳台那扇门。
门半开着，半遮半掩露出门后的景象。
门后是一间超市，货架整整齐齐排列着，明亮的灯光照在货架上。
从那些货架的规格看来，至少是一个中小型的超市。
宿舍门后连接着超市，真奇特。
你推开门走了进去。
只有你能听到的自己的脚步声落在地上，又抬起。
但你还是放轻了脚步。
超市里有一些声音，隐隐约约，像是人类的交谈声。
你打着伞，顺着交谈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路过某个超市货架的时候，顺手拿走上面的一块巧克力。
当然不是为了吃。
如果异空间的房间和外界的房间一模一样，却偏偏属于两个独立的空间的话，会变成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随着接近交谈声的来源，交谈声也越来越清晰。
“……泡面还是面包？”年轻男人的声音。
“哥哥，能不能煮点别的吃？我已经吃了两天的面包和泡面了……”小女孩可怜巴巴央求的声音。
“好吧，但是除了泡面，我煮东西很难吃。”
“我会做西红柿炒鸡蛋，我做给你吃！”
“那我们去生活区拿鸡蛋和西红柿，不过得小心一点，随时注意可以躲藏的地方，听到声音就藏起来，千万不要被猫发现，如果变成猫的话……就去别的房间吧。”年轻男人仔细叮嘱。
“知道了，哥哥。”女孩的声音停了一下，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啊？”
年轻男人沉默了几秒：“很快了，只要不被惩罚，总会回去的。”
你打着伞，绕过货架，看到一名穿着衬衫牛仔裤的年轻男人和一名大概七岁左右的小女孩。
女孩头上扎着一个辫子，很松散，乱糟糟的。
年轻男人的皮肤有种许久没有晒过太阳的苍白，女孩倒还挺有活力。
你跟在两人后面，听着他们时不时的交谈。
两人互相之间不够熟悉，像是才认识不久。
很快来到超市生活区，女孩踮起脚尖挑了两个西红柿，举起来问年轻男人：“哥哥，这里的东西会不会被我们吃完啊？”
后者摇头：“不会。”
“附近的房间进行过游戏，这里就会重新变成最开始的样子。”
“哇，好神奇诶。”
年轻男人苦笑，摇了摇头。
“神奇吗？分明是诡异吧……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怎么在这里活下去。”
第120章 捉迷藏3
你仔细观察着这两个人。
年轻男人和女孩似乎都是人类。
年轻男人对这里有更多了解, 他应该在异空间待了不少时间。
你没有贸然收起雨伞上前。
他们只是像人类，看不出来异常。
但在这种地方，没有异常就已经足够奇怪了。
见识了上一个异空间生物、以及宥光伪装成的林曦之后, 你清楚自己并不是每次都能分辨出真正的人类。
年轻男人翻出一个酒精灯和小锅, 拆了崭新的刀具和菜板以及一些调味, 在水产区洗干净碗筷和菜, 帮小女孩把西红柿炒鸡蛋完成, 倒出两份八宝粥在碗里。
两人坐在货架旁边吃了起来。
热食的香气缓缓飘到你身边。
两人俨然将这间超市当做生活区了，尤其是年轻男人，翻找东西的动作很熟练，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
他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
你退到远处的货架后面，收起伞, 在地上踏了几步，发出脚步声。
嘴里轻声喊道：“有人吗？”
超市里窸窸窣窣的吃饭声变得安静。
“有没有人能告诉我, 这里是哪里？”你装作一个倒霉地进到异空间里什么都不懂的人。
虽然好像也没什么差别。
无人回应。
你的脚步声在空无一人的超市里回荡。
缓步来到刚才两人吃饭的地方, 原本零零碎碎摆在地上的东西都被藏了起来, 只留下货架上来不及填补的空缺和空气中飘荡的热食的香气。
对方有戒心。
他们躲起来了。
就算是没有在进行游戏的房间里, 也不是百分百安全。
可是……躲起来这种行为真的合适吗？在这种以躲猫猫游戏为根本的地方进行躲猫猫。
那张铁牌上面, 没有告诉你怎么样才会导致躲猫猫游戏在房间里开启, 是随机的、还是达成某种条件。
但从外界进入这个异空间里时，你达成的条件, 就是在房间里假装躲藏。
“嗡——”
像是手机震动似的声音响了一下。
很突兀。
你环顾四周, 寻找声音的来源。
周围的货架摆放着碗碟一类商品, 没有电子产品。
紧接着，下一秒响起钟表指针转动的声音。
“哒、哒、哒……”
每隔一秒响一下，带着某种争分夺秒的意味。
指针转动的声音总是代表着时间。
异常的声音响动，让你不可避免有些紧张。
谁知道会不会是躲猫猫游戏开始的声音, 这游戏开始得也太频繁了，你明明才刚结束一局，好歹喘口气啊！
总之还是赶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你目光飞快转动，视线停留在右前方，迈开脚步朝那边跑去。
那里是超市的蔬菜区，上面摆着蔬菜，下面是一个个大柜子，里面是用来存放货柜上面摆不下的蔬菜的，空间很大，至少连起来的货柜藏两三个你没问题。
“哒哒哒……”
指针转动的声音加快。
像是在催促着：快一点，就快开始了。
你已经有百分之八十确定这个响起的声音代表的就是开始游戏，就像是普通的躲猫猫游戏，游戏开始时，负责找人的“猫”要先闭眼数数，数到规定的数字后，才能睁开眼去找人。
而“老鼠”就趁这个时间寻找躲藏的地方，并将自己藏好。
你到达超市蔬菜区，但蔬菜下面的货柜被锁起来了，打不开！
眉头跳了跳，你拿出伞，准备没有地方躲藏的话，只能躲在伞里，只要看不到你，对方就不算发现你。
成为平衡者之后，你的能力增强了很多，也许使用“伞中世界”足够对抗异空间的游戏规则，让“猫”忽略你。
但如果要选择这种硬碰硬的法子，还不如呼叫宥光。
你捏紧伞，一边试图再挣扎一下，寻找能够藏身的地方。
指针声越来越快，像催命一样，听得你烦躁。
蔬菜区的每个货柜下面都上锁了，里面好像存放的不是蔬菜，是黄金。
你看着一个个精巧的小锁头，只觉得无语。
“哒。”
时钟指针转动的声音停止，耳边变成了之前在你的房间里时听到的白噪音，不明显，却一直能听到。
游戏开始了。
超市里依旧静悄悄的。
你不确定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进来了。
刚才那两人不可能凭空消失，他们一定也在哪里躲藏着，只是相比起来，你对超市的结构没那么熟悉，没办法第一时间找到更好的躲藏之处。
目光飞快在周围寻找，甚至连地板和超市顶棚都看了一圈。
可惜越紧张的时候越难找到藏身的地方。
等等，顶棚？
你抬头，视线落在超市顶棚上。
这家超市做的是吊顶，在顶棚下面有一层错落有致的黑白色棋盘格设计。
棋盘格大概是1x1.5米的长方形格子，格子是黑色胶板和白色胶板错开，隔几行就有一列属于白色的胶板格被空出来，在顶棚装上大小相同的长方形灯具，高度比棋盘格更高一些。
棋盘格和顶棚之间有约半米多宽的距离，如果你躲在这层间隙之间，即便是抬头往上看，也不会被发现。而为了安装灯具空出来的的格子刚好可以让你从空格钻进间隙之间。
唯一的缺点就是离地面有点高。
超市被货架挡住的地方，已经隐约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躲猫猫时间到，它来了。
你把伞放进外套口袋里，深吸一口气，外套拉链一口气拉到下巴处，盯着超市的承重柱，后退，助跑，最后蹬着承重柱猛地往上一跳，抬起的手攀住吊顶下方的棋盘格。
还好为了避免发生事故，这层设计里面加了钢筋作为支撑，只是略微震了震，发出轻微的响动，便稳定下来。
你另一只手也抓上来，在半空中荡了一下，提气往上爬。
与此同时。
“呼——吸——呼——”
又深又长的呼吸声响起，靠近，伴随着拖沓的步子。
像有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从远处缓缓走来。
它接近了。
你翻身滚了一下，整个人从灯具所在的空格滚进来，躺旁边的胶板吊顶上，裹了一身灰尘，也无法避免地发出响动。
你屏住呼吸，竖着耳朵仔细听。
它离你不近，但也没有太远，不确定刚才有没有看到你进入吊顶，又是不是注意到你弄出来的动静了。
这里不像柜子和床底，受躲猫猫规则所限制，“猫”白天不能打开柜子，不能弯腰看床底。
虽然不知道异世界里怎么区分白天夜晚，但天花板是无论白天夜晚都可以看的。
它好像拿着什么东西，那东西偶尔碰在地上，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它缓慢的步子忽然加快许多，脚步声一下小了，就像一个穿着布鞋的人，一开始发出拖沓脚步声是因为鞋子贴着地面走，后来走得快了，反而没什么脚步声。
是朝你所在方向来的。
你很想从空格往外看一眼，但这不是一个明智的举动。
如果它没有发现你，你往外看，反而会暴露自己。
它停下脚步，听声音在距离你大概七米至九米的位置。
“咔咔……”像是瓶子被拧开。
“嘟嘟嘟——”
水倒出来，溅在地上流了一地。
你回忆，生活蔬菜区旁边有个保鲜货架，里面是一些酸奶和饮料。
所以它的确拿了瓶饮料倒在地上。
怪异的举动勾起你的好奇心，你很想凑到空格面前，探头往下面瞧一瞧。
你忍住了。
它折腾出更奇怪的声音。
“咔嚓！咔！咔！咔！”
塑料瓶被踩扁。
“哗……”
和更多塑料瓶撞击的声音。
到底是在干什么？
这种声音你并不陌生，在外界的时候，经常听到一些老爷爷老奶奶捡起塑料瓶，倒掉剩余的饮料，用脚踩扁塑料瓶，然后扔进已经装着一些踩扁塑料瓶的蛇皮口袋里。
所以……它也在捡垃圾？
这可是异空间，你们还在异空间的规则下进行躲猫猫游戏，怎么会有这种事发生。
实在太想看一眼了。
就看一眼，探出一点点脑袋，应该不会被发现。
你头往空格偏了一下，又顿住。
不行，从上一次躲猫猫游戏来看，这些不知道是怪谈还是什么的生物，多少有点心眼子。谁知道它是不是故意发出奇怪的声音吸引你，说不定故意引你往那看呢。
你摸出折叠伞，在不拉长伞柄的前提下，小心翼翼将伞打开。
使用“伞中世界”的能力。
探头往下看。
对上一双浑浊冷漠的眼睛。
它头发散乱，苍老的脸上眉毛花白，下巴也长出几缕稀疏发白的胡子，那双像是掉进了泥土和小石子的眼睛微微转动，冷漠地、直勾勾地盯着你所在的方位。
神经像是被拨弄了下，顷刻间便绷紧了，连带着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虽然已经做好准备，但一探头就发现它仰着脸在看超市顶棚什么的……
真是太阴险了。
不过“伞中世界”的能力在这里依旧有效果，它没发现你，很快挪开了视线，转着眼睛看向超市顶棚别的地方。
你本就是特意来看它，这么仔细一看，便发现不对的地方。
它身体微侧对着你，穿灰蓝色的布衣布鞋，手里提着一个蛇皮袋，里面装得鼓鼓囊囊的，另一只手则拿着个空瓶子，准备踩扁。
尤为诡异的是，它的脑袋和身体反了。
就像是脑袋转了一百八十度之后，再仰头看头顶上方。
母亲时不时这么做，对此你应该已经习惯了才对，但它一边目光巡视超市顶棚，一边手里的动作就没有停过。
脸一直仰起，却弯腰踩瓶子，将踩扁的瓶子放进蛇皮袋子，直起身体。
一系列动作毫无障碍，仿佛后脑勺还长了一双眼睛。
直到它收回仰头的目光，直视前方，迈步向前……
你隐约在它脑袋的另一面、本应该是后脑勺的地方，看到一张脸。
一张没有胡子，老太太的脸。
它一面是老太太，一面是老爷爷。
只要老太太低头，老爷爷就会仰起头，也许你刚才错怪它了，它没有刻意要引你出来的意思。它对躲猫猫来找“老鼠”的兴趣不是很大，反而对捡瓶子充满热情，只偶尔才像是突然想起还在躲猫猫游戏中一样，往四周看一看。
很快，蛇皮口袋里装满了空瓶子，地上也被倒满各种饮料。
你趴在塑料板上持续围观。
直到蛇皮口袋里面几乎要装不下瓶子时，白噪音突然停止。
躲猫猫游戏结束。
没有抓到“老鼠”的“猫”同样会被惩罚。
它所在的位置地板忽然陷出一个黑洞，黑洞越来越大，将它整个身形陷进去，它伸长了手去攀地板边缘，用力抠住，这时也不忘死死抓着蛇皮口袋，甚至还紧紧捏着蛇皮口袋的开口，不让里面的瓶子掉出去。
地板的黑洞越来越大，它的手指再也无法抓住任何边缘，整个坠入地板之下的黑暗，不知会去往何处。
过程无声无息，它没有尖叫，没有大喊。
只有对空塑料瓶的执着令人侧目。
直到坠入黑暗之中的那一刻，它也死死抓着蛇皮口袋没有放手。
很快，地板上的黑洞消失了，地板变回之前的模样，包括超市里所有物品都像是刷新一般，回到你最初进入这里时的样子。
包括倒在地上的那堆饮料，也不见了。
“哥哥，躲猫猫结束了没有？”你听到小女孩的声音。
是从生鲜区传来的，仔细看了看，那边有个柜子，被几个水池围在一起挡住，不容易被注意到，你如果还站在下面，以你的角度根本看不到那个柜子。
之前的两个人应该是躲在那里面。
“嘘。”年轻男人发出低低的气音。
你收起伞，双手拉着吊顶跳下来，拍拍身上的灰，朝生鲜区的方向喊道：“我知道你们藏在哪里，没必要再躲下去了，继续躲下去的话，不会再开始游戏吗？”
等了一分钟，没有声音回应。
你无奈点名：“生鲜区的两个人，出来吧。”
女孩小声说：“哥哥，他发现我们了诶。”
紧接着柜门打开，年轻男人先从柜子里爬出来。
“你想做什么？”他警惕的目光在看清你后放松了许多。
女孩跟在他后面从柜子里钻出。
你装作不解，问道：“为什么要躲起来，你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年轻男人选择性忽视了第一个问题，他仔细观察你，答道：“不知道。”
你又看向女孩。
她冲你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认真回答：“这里是专门玩躲猫猫的地方，游戏开始了，我们躲起来就会有怪物来找我们。”
你没有忽略她，半蹲下来问：“那你知道游戏输了会受到什么惩罚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