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一定要宰客, 报警吧。”
程蕊过来和美容店的人沟通无果，干脆打电话报警。
红唇女人斜睨一眼，面色镇定, 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们店走的都是正规程序, 明码标价, 不仅是你们, 别的顾客来也是这个价格, 报警也好，免得你们赖账。”
“明码标价？你——”程蕊提高了音量，尾音拖长，气势汹汹地刚准备说什么，忽然掐住声音, 回头看向你、以及你身旁的宥光和彭迪。
在你茫然的目光中，她声音变了调, 飞快说道：“你们去隔壁吃碗面, 这里的事我解决。”
短暂茫然后, 彭迪拒绝了：“我还不饿。”
程蕊干脆明说：“我的意思是——你们不懂这些事, 不用留在这里, 这件事我会处理。”
“好、好吧。”彭迪尴尬点头, 跟你和宥光一起转身跑了。
刚走到美容店门口，就听到后面程蕊语速极快地一条条挑出美容店的错处, 连说好几句话不带喘气, 红唇女人压根插不上嘴。
宥光驻足, 回头久望。
你和彭迪在隔壁找了个位置坐下，他却仍在原处。
“宥……林曦之！”
你喊了一声，他才回过神般，来到你身边坐下。
“怎么了？”你问。
“她看起来……”宥光低声耳语：“很像人。”
“程蕊姐吗？的确很有活力。听程叔叔说她交了很多朋友, 程叔叔还担心她被人骗。”
你想起偶尔和程予兵联络的时候，他发短信提起过担心程蕊结交一些乱七八糟的人。
“朋友……”宥光低喃，抬眸看了你一眼。
“干嘛？”你顿时警惕：“你也想去交很多朋友？”
他抿起唇角。
你摸不准他现在想什么，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不同平常，但似乎又和之前的每一天没有区别。
“不。”
你愣神间，宥光低声给予了回答。
周围有些吵闹，他凑到耳旁：“只有你。”
忍不住看他，却恰好对上他的目光，旁人只见他低垂眼帘，唯有你的角度能探到那幽寂潭水中沉浮的暗影。
你迅速移开视线，飞快眨了几下眼睛。
好像听到了激昂鼓声。
你东张西望，胡乱点点头，目光移到彭迪身上，他还沉浸在美容店的事情里，时不时侧头看隔壁美容店的位置，手指不自觉地抠着桌面。
“彭迪，要不要吃点什么？”你问。
彭迪摇头。
明显没胃口。
“事情会解决的，不要想太多。”你安慰道。
他叹了口气，抬手捂住头。
“长安，林曦之。”
“你们会不会笑话我啊，把事情搞得这么糟糕……”
彭迪目光盯着桌面的某个点，像是那里有额外引人注目的东西。
“有什么好笑的，只是一段人生经历。”
“那……你们不要跟别人讲。”
你应道：“好。”
彭迪又看向宥光，听到后者“嗯”了一声才罢休。
三人坐了会儿，你点了碗面，吃到一半，彭迪叹了口气：“唉。”
他缓缓道：“ 和周萌那么久没见，我想去找她的时候留个好印象的，最好她能喜欢……”
彭迪、你、陈媛媛约好这学期放暑假一起去新覃看周萌。
你筷子一顿，抬头问：“所以你想祛痘？”
彭迪点头：“要是没有长痘就好了。”
“去医院看过吗？”
“看过，也擦药，一直没见好，太烦人了。”彭迪瘪嘴。
搅了搅碗里的面条，你寻思怎么安慰他比较合适，没等你开口，彭迪又叹一口气，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地问：“我脸上这样，会不会很难看？”
你仔细端详，彭迪神色忐忑。
青涩的脸庞，浓眉大眼，清澈的眼睛一眼便能看到所有情绪，五官线条偏硬朗，被太阳晒过的肤色略深，唇角上方和下巴冒出几根细软的胡须。
即便长了些痘痘，也绝对谈不上难看。
你认真说：“不难看。”
彭迪稍稍松了口气。
“很帅！”你夸赞：“要是没长痘就过于完美了。”
“夸张……”嘴上说着不赞同的话，彭迪的嘴角却怎么也压不下去，向上咧开的弧度越来越大。
宥光忽然扯了你一下：“我呢？”
“啊？”你侧头，看到他认真的表情，于是赞道：“你也超帅！”
他抬手，苍白的指尖抚了抚脸侧，思索片刻，问：“你喜欢吗？”
你没料到宥光会这么问，顿时茫然不知所措，又想起对面还坐着个彭迪，猛地转过头去！
彭迪呆滞地咧着嘴，表情凝固，懵逼地看看宥光，又看看你。
“你们……”
你脸皮滚烫，飞快低下头装作喝水遮掩。
“你们好肉麻啊！”
他吸着凉气，两只手互相搓着胳膊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
你举起杯子掩着脸看了彭迪一眼，见他神色没有异样，便明白他将宥光和你说的话当做朋友间的玩笑。
宥光不是在玩笑。
但喜欢有很多种，他问的喜欢是很纯粹的那一类。
宥光看向彭迪，非常难得的进行了交流：“你刚才，肉麻。”
彭迪不服：“那不一样！”
“哪不一样？”
“我对周萌是真喜欢！”
“我对长安也是。”
“你……”彭迪抓了抓脑袋，有些语塞，转过头似乎不想再争辩，但在宥光直勾勾不肯转移的目光下，还是忍不住嘟囔：“那是谈恋爱的喜欢，能一样吗？”
“一样。”
彭迪无奈：“这……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诶警察来了，我们去看看！”两人谈话间，你呼吸发紧，挡着脸左顾右盼，像患了多动症，终于看到有两名警察进了隔壁美容店，立马切断宥光和彭迪的谈话，转移话题。
你们跟着进了美容店，美容店老板和程蕊正对着到来的警察说明情况，双方还在争执，几分钟内怕是解决不了。
因为刚才的事情，你有些走神，望着美容店墙上的挂钟不自觉想起宥光和彭迪的对话。
一遍遍回想。
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挂钟指针一格格跳动的声音在旁陪伴。
“嗒、嗒、嗒……”
思绪逐渐放空。
你好像反复在脑海中思索同一件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千思万绪，在脑海中留不下痕迹。
指针的声音也变得空白。
“嗡——”
奇异的嗡鸣声中，整个世界陡然震颤！
震颤来得突然又短促，只一下便平复，你思绪回到现实中来，几乎要以为刚才的震颤是错觉。
尤其是——身边的警察、程蕊、美容店老板和员工、彭迪等人面色如常，谈话并未被打断片刻。
你侧头，看向宥光：“刚才……”
他眉头微皱，向你点头，目光环顾。
他也感觉到了。
彭迪等人没反应还说得过去，程蕊竟然也没有察觉到。
看来造成震颤的不止是普通怪谈那么简单。
你四处张望，试图找到一星半点线索。
美容店里没有别的客人，招待客人的大厅摆设简洁，除了你和宥光，其他人都在认真解决这件事。
“嗒、嗒、嗒……”
除了争执声，就只剩下墙上挂钟指针发出的声响。
没有异常。
也许问题的源头在外面……
等等！
你略过挂钟的视线猛地移了回去。
“嗒……”
只来得及瞄到挂钟一眼。
…
早上8:15
“醒了？”
母亲站在床边，微风扬起她的发丝。
第162章 时间乱序2
“……嗯, 醒了。”
你从床上坐起，有些茫然。
“学习，怎么样？”母亲轻声问。
对她的问话你感到意外, 却又莫名有些熟悉。
明明是第一次这样问你啊。
“挺好的。”你顿了顿：“考上我想去的学校应该没问题。”
母亲：“哪里？”
“瑾安, 距离我们的城市八百公里……” 你说着说着, 语速越来越慢, 逐渐皱起眉头, 带着一丝奇异的口吻，不确定地问：“我……是不是说过？”
母亲沉默地盯着你，没有回答。
对当前场景的那丝熟悉感一闪即逝，陌生感重新浮上来。
或许是睡懵了。
人偶尔会对正在发生的事情产生没由来的熟悉感，这很常见。
但当母亲拿出电影票和红包之后, 你和母亲坐在电影院里看动画电影时，看着荧幕里的剧情, 若有似无的熟悉感再次浮上来。
“不喜欢吗？” 旁边传来母亲幽幽的声音。
心不在焉被发现了。
“没有, 只是……从醒来就觉得有些不对。”在这方面的事情上, 你向来对母亲实话实说, 哪怕连你自己都没能感受得很清楚。
在这个世界生活的宗旨, 就是“没有错觉”。
“走吧。”
母亲忽然起身。
你错愕地望着她。
她说道：“看过一遍的东西, 不用看第二次。”
你没有理解她的意思，跟着她出了电影院走在街道边, 一路都在反复寻找那丝熟悉感, 但所有的感官都在告诉你, 现在发生的事情是陌生的。
你又不确定了。
母亲的话却显示一切不同寻常。
“我身上有一段痕迹。”
她目光落在某个角落，似乎在思索。
“很浅，但的确存在。”
她迟疑着，话语断断续续, 不甚清晰：“我经历过一个‘今天’，现在是第二个……时间，在重复。”
“记不清楚。”
“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影响了。”
你感觉不到母亲说的那些，或许因为母亲是怪谈，而你是人类的缘故。
否则作为平衡者的你，在这座城市里拥有更敏锐的感知才对。
哪里出问题了。
毫无头绪。
你摸到外套口袋里的手机，想找宥光商议，指尖恰好感受到手机的震动。
是宥光打来了电话。
同时屏幕上显示有三个宥光的未接来电和五条未读短信。
你一懵，随即反应过来，在电影院的时候把铃声关掉了，后来和母亲交谈一直忽略了身边的声音。
还以为是路边下水道引来的蚊子太吵了来着……
“宥光？”你接通电话小声喊。
手机听筒安静无比，好几秒没有声音，你拿开手机看了眼信号。
满格。
这时手机听筒和街对面的楼梯上才同步传来幽幽的声音：“想起我的时间还不算晚。”
抬头，果然见宥光站在楼梯上，你当做没听到刚才那句话，笑着朝他招手。
“宥光，快过来！”
他看着你，扬起唇角靠近。
“妈妈。”
他朝你母亲喊。
后者目光凉悠悠地瞟他一眼，又移开视线。
像是对这个称呼毫不意外。
已经习惯了？
只有你，不管听到宥光叫几次都大为震撼，忍不住擂了他一拳：“是我妈妈！”
宥光认真点头：“嗯！”
……
“所以你也察觉到了，但找不到问题出在哪里？”
和宥光碰面后，他将自己的感受告诉了你，和母亲说的差不多，明明知道有问题，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和怪谈有关吗？”你这样问道。
宥光沉思片刻：“……不像。”
母亲也摇头。
想了想，你又问：“你们对上一个‘今天’发生的事情有多少印象？”
“想不起来。”
宥光话语微顿，看向你：“但一定和你在一起。”
“这么肯定……”话没说完，你的手机响了。
是彭迪打来的电话。
接起电话，和彭迪通话的过程中，熟悉感再次出现。
几次三番下来，你明白每次出现熟悉感时，多半是因为正在重复上一个“今天”发生过的事情。
彭迪向你借钱，却没说原因，你担心他出什么事情，故意说当面把钱给他，彭迪很快发来地址，宥光直接带你出现在彭迪发来的地址附近。
母亲则没有和你们同路，既然大家都找不出问题所在，就先继续各自的事情，即便遇到再大的事情，只要时间在继续，生活就不会暂停。
“这次的问题好像和时间有关，时间在重复，但我们毫无记忆。这样的话，即便再发生一次，我们能察觉到的依旧有限。”你站在高楼的走廊上，从阳台照进来的阳光有些刺眼，你眯起眼睛看着楼下街道边的美容店，没有急着过去。
宥光停留在走廊后面的楼梯上，低着头在想些什么。
他领着重重阴影，阳光在身前停滞，无法越过他半寸。
你回头便见到这一幕。
敏锐地察觉到一些变化。
“宥光，你想到什么了？”
他抬头，看了你半晌，缓缓摇头。
紧抿的唇瓣更加苍白。
“时间相关的怪谈知道更多，我去找。”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我会给你打电话。”
他刚才想的肯定不止这些，但他不说，你便没有追问，只点头：“好。”
宥光却还是紧紧盯着你。
你反应过来：“我一定接电话。”
只有刚才那一次没接到电话而已，就需要立保证了，你在宥光那里的信誉值竟然掉这么快吗？
话音落下，楼道里的光迅速抽离，伴随着强烈的冷意，浓重的黑萦绕其中，宥光立在原地，身影在黑暗中消失。
最后一刻，你看到他眼底慌乱的忧虑。
像是怕握不住手里的沙。
顷刻间，你忽然明白他刚才在想什么。
时间对于人类，几乎等于生命。
他一直很在意你生命的时间，如今时间本身出了点状况，这一次是倒退，那么下一次呢？
良久，你回过神来，揉了揉太阳穴，边朝楼下走去，边拿出手机拨电话。
这种头疼的事情，怎么能让宥光一个人去想办法。
还好你不是个孤独的平衡者。
第163章 时间乱序3
十分钟后。
女人两手交握, 干笑道：“弟弟，你喊这么多人来干什么，要是实在觉得贵, 我们这边免费给你做一次脸好了, 你是学生嘛, 确实不该收你那么多钱, 这次是我们店里做得不好……”
在她对面, 是彭迪和你，以及你的十几号半怪谈化鬼屋员工。
鬼屋员工们还穿着“工作服”、特殊妆容和无法掩藏的怪谈化身体混杂，格外怪异突兀，鬼屋员工们沉默地站在你身后，有种将美容店大厅挤满的错觉。
彭迪满脸懵逼, 最终坚持付了介绍时说的一百块钱，就被你匆匆拉走了。
美容店老板笑容满面地送你们离开。
路上。
彭迪悄悄拉了拉你的袖子：“长安, 咱们要去哪？”
你答：“鬼屋, 离这不远。”
“啊？”他双目茫然, 思索了一阵, 又问：“怎么……叫这么多人？他们穿成这样, 都是鬼屋的人？”
“对啊。”见彭迪充满疑惑, 你拍了拍他肩膀：“回头再跟你解释，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
彭迪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乖巧点头：“哦……”
除了在鬼屋的工作人员, 你还联系了几个从异世界里出来的比较熟悉的半怪谈化人类。
多一个人, 多一份解决的希望。
因为学业繁忙的缘故，鬼屋这边你很少过来，倒没发现店面装扮又有变化，店面装扮得很细致, 各种奇奇怪怪又夸张的小玩意或挂或贴在不经意的地方，靠近时触发机关会做出不同的反应，并发出响动。
看得出来鬼屋的员工们在认真对待这份工作。
彭迪是第一次来，好奇地四处张望，心神被鬼屋的新鲜劲吸引，把刚才在美容店的事抛之脑后。
“这里挺有意思……咦，长安，有鬼屋背景介绍的海报，这里还有通关提示，我之前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你顾不上管他，把他暂时留在前台，和其他人进入员工休息室，见人员差不多齐了，开门见山直接问道：“你们今天有没有察觉到什么？”
众人皆是一愣，面面相觑，犹豫着摇头。
程予兵迟疑地问：“你是指哪个方面？”
或许你说得太过笼统，但这件事不太好解释。
你摇头，没有回答，反而抛出另一个问题：“有谁知道和时间有关的怪谈吗？”
“时间有关的怪谈？完全没印象……”
“还有这一类的怪谈吗，那还真是可怕。”
“只听说过会让人变得年轻的怪谈，是要找这种怪谈吗？”
“不是。”你有些失望，关于时间的问题没有那么容易找到。
其中一名绿皮肤穿着僵尸服的员工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小老板，要不去生门看看？那个房间里写满客人知道的怪谈故事，说不定有时间怪谈的线索！”
其他人纷纷点头，并解释“生门”其实是客人在鬼屋游戏结束时“逃出来”的休息室，因为想布置得更有特色，才被称为生门。
至于里面客人写满的怪谈故事，其实也是店里搞的小活动，客人在墙上写下自己所知道的怪谈故事后，可以获得一份纪念日。
鬼屋员工领着你来到生门，不算大的房间墙壁上贴满了两面墙的便利贴，至少有几百张，每张便利贴上都用不同的笔迹写着字，细看便能看到一个个怪谈故事。
“你们也太用心了，什么时候弄的？”你有些诧异，原本这间鬼屋只是为了安抚想融入正常生活的怪谈化人类开设，没想到他们会做到这种程度。
“有一阵子了。”一名面容陌生的中年女人笑眯眯地解释：“担心打扰到你学习，大家就没有告诉你。这家店是你为了我们这些人有容身之处才开的，我们都很感激，想着更多地收集一些怪谈故事，说不定你哪天会有需要。”
“很棒，的确有需要，你们……做得真好。”
你多看了中年女人两眼，始终觉得陌生，鬼屋里每名员工你都认识，不可能没见过，忍不住问：“对了，你是……”
“这是我妈。”程予兵在旁边小声提醒，他虽然没有在鬼屋工作，但因为母亲在这里，会经常到鬼屋来帮忙。
中年女人眯着眼微笑。
你摸了摸脸，想起来了，程予兵的母亲会不断变成别人的样貌，每次见面都不一样。
墙上的怪谈故事大部分都没有重复，很难想象这座城市竟然有这么多的怪谈故事在流传，哪怕是虚构的。看过故事的人多了，怪谈故事也有可能变成真实存在的。
你仔细在其中寻找有关于时间的怪谈故事。
……
我想说的是一节废弃火车厢的事情。
五岁那年，一个女人出现在村子里。她很漂亮，和所有人都不一样，说的话、穿的衣服、行为举止，全都不一样。村里人都躲开她，神色慌张，关门闭窗。
她蹲下来问我知不知道这是哪里，一头弯曲的卷发黑得发亮。
奶奶飞快把我抱走，我没能回答她，只能扒着门缝看她挨家挨户地敲门询问，奶奶告诉我，那是从火车厢走出来的人，除非是亲人，否则不要和她说话。
随着长大，我逐渐明白其中的原因。
离村子不远的山谷里有一节废弃火车厢，每当村里有人过世，亲人就会把尸体抬到山谷里，扔进废弃车厢，再守在废弃车厢外，直到尸体消失。
村里人坚信火车厢接收了尸体，去世的亲人会在某一天从火车厢里走出来。
……
这条怪谈故事在最后附上了地址，似乎想以此佐证故事的真实性。
那地址有些偏僻，但莫名有种熟悉感，就在这座城市周边，你把写着怪谈故事的便签纸拍下来发给宥光。
【有空吗？一起过去看看。】
几分钟后收到回复。
【宥光】：好。
【我在鬼屋。】
回头和鬼屋员工打了个招呼，刚想让他们给彭迪带个话，说自己有急事要先离开，结果话还没开口，听到一声尖叫。
“啊啊啊啊！别追我啊！”
是彭迪。
声音从后面传来。
你回过头。
“啊——”
“嘭！”
鬼屋终点出口的小门被撞开，彭迪大叫着从里面冲出来反手关上门并用后背将门死死抵住，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生怕什么东西跟着跑出来似的。
他脸色又白又红，满头大汗，直喘粗气。
“呼……呼……”
看到你之后，他咽了咽嗓子，心有余悸：“这个鬼屋，有点点吓人。”
吓人？
鬼屋负责人做的策划书给你看过，上面分明写着“以趣味、故事背景体验等为主。”
“不好意思啊老板，你朋友说以前去鬼屋觉得无聊，我们想着要好好招待，给他下了点猛料……”某鬼屋员工附耳过来，小声说道。
你恍然，朝彭迪笑了笑：“你体验的是至尊版。”
“至尊版？那还可以嘛。”室内温馨的灯光下，彭迪稍微缓过劲来，抬手擦汗：“其实也还好，我都没觉得怕。”
擦汗的手指微微颤抖。
你点头，指向墙壁上贴着的那张写着“废弃火车厢”怪谈的便签纸：“我总觉得这个地址有点眼熟，你知不知道这里？”
彭迪凑过来，将便签纸看完后脸上出现多种表情，最后皱眉道：“好熟悉，好像在哪听过……想起来了！周萌外婆家！”
怪不得会对这个地址感到熟悉，周萌大概提起过，只是你印象不深，不记得了。
倒是提起周萌外婆的话……周萌小时候曾经送给你一块普通又奇怪的石头，似乎就是从外婆家附近得到的。
或许和这个怪谈故事会有联系。
第164章 时间乱序4
村口的大树旁拴着一头黄牛, 它停下咀嚼，沉默的眼睛注视着路过的你和宥光，脑袋随着你们的走动而移动。
和这个村里的人一样。
他们都在看你们。
大抵是村里鲜少见到陌生面孔的缘故。
这里是废弃火车厢便签纸上面所写的地址, 同时也是周萌外婆家所在的村子, 离公路远, 好长一段路只有摩托车才能走, 好在有宥光在, 你只需要眨两下眼睛，就到达附近的梯田。
“诶！”
行至村口，即将进了村子，终于有人喊住你们。
“小伙子，来这做什么啊？”身材发福的大婶皱着眉头询问, 目光上下打量。
她有些乱糟糟的头发在脑后绑成团，其间夹杂几根白发, 老款式的圆扁水壶提在手里晃荡, 脚下踩着黑色布鞋, 鞋边黏着半干不干的泥块。
你眨了下眼睛：“找人。”
“迷路。”宥光同时开口。
“哈？”大婶眉头皱得更深了。
你看向宥光, 他也看你, 四目相对。
沉默。
这种问题一般都是你回答, 所以来之前没对过口风。
“你俩到底是迷路还是找人啊？我瞧你们面生得很……”
宥光转过头：“找人的时候迷路了。”
“哦……来这找人？找谁啊，就你们两个？”
“嗯。”他回头看你。
你给予鼓励的眼神。
宥光则缓慢而又坚定地继续说道：“就我们两个, 找人的时候迷路了。”
大婶又问：“找谁？你跟我说说名字。”
“人不在这里。”
“那在哪, 你们要上哪去找, 是我们村的还是上游村的？”
宥光摇头：“不知道。”
“嘿——你俩这，不知道还来找什么人……”
“迷路了。”
他倒是编得淡定无比，似乎有一套逻辑在里面。
因为迷路了所以不知道要找的人在哪，迷路得彻底。
大婶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最后摇了摇头，似乎觉得和宥光实在沟通困难。
“随你们吧，要不是看你们是从外面走过来的……”她止住未尽的话，转了话头：“找人可以进村里找，但别到处瞎转悠啊。”
“为什么？”你问。
大婶摇摇头，晃着手里的水壶朝村口的农田去了。
你和宥光对视一眼，两人继续朝村里走去。
村子很寻常，没有特别的地方，只能先找到那节废弃火车厢。
便签纸上关于废弃火车厢的位置很笼统，只记录了在村附近的山谷里，想一下子找到也没那么轻松。
村里陆续有几人拦住你们问话，全都被宥光以“找人迷路了”的借口糊弄过去，直到一名七八岁的孩童凑过来，你才显露出“真实面目”。
“哥哥，你们是哪里来的？”挽起裤脚，光着脚的男孩问道。
他双手黢黑，全是泥，两条腿上更是裹满半干不干的淤泥，从脚背一直覆盖到小腿，显然才从哪个池塘里跑出来。
“从外面。”
你半蹲下身与他平视，顿时感受到几股视线投注在身上，抬头，便看到不远处的树下坐着几名纳凉的老人，他们有意无意地，都在关注这边。
这年头人贩子不少，有警惕心再寻常不过。
“哪个外面？噢～你们是不是来挖藕根的？我刚刚挖出来好几根，这么大，让我妈拿回去炒藕片了！”
男孩两手比划着长度，满脸自豪。
“真厉害，不过我们不是来挖藕的，我们来找一个东西。”
他扣着手上的泥块，好奇地看着你。
你没有直说，而是突然问：“你有没有坐过火车？”
男孩懵懂摇头：“没有，但是我妈妈坐过，我爷爷奶奶也坐过。”
提起火车只是这样普通的反应，看来男孩并不清楚废弃火车厢的事情。
你从口袋里摸出几颗糖，递给男孩：“给你吃。”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的老人们，才放心地转过来，飞快合掌搓手，半干的泥巴掉了一地，手掌心和手指头露出肉色，这才接过糖：“谢谢哥哥，你们肯定不是拐小孩的。”
你笑了笑，拉着宥光继续往村里去，观察着村里每一处人和物。
很寻常。
刚走几步，男孩从后面追上来，嘴里含着糖，含糊不清地问：“那边是张原家，不要去，他爷爷回来了，好吓人的。”
你回头：“他爷爷怎么了？”
男孩看着侧前方的砖瓦平房，思考着正要说什么，村里忽然传来几声呼喊。
似乎是在叫男孩的名字，他扯着嗓子应了一声，转身就跑，跑出几步才回过头朝你们摆手：“我要回家吃饭了，两个哥哥再见！”
你打量着刚才男孩所指“张原”家的房子，从背包里拿出红伞，打开，而后朝宥光伸出手。
他沉默地伸手与你相握，两人一同站在窄小的红伞之下，靠得很近。
听不到他的呼吸心跳，你的呼吸和心跳就显得尤为清晰，能清楚察觉到每一分变化。
“你紧张。”宥光忽然出声。
“没有。”
你拉着他大步前行，进入“张原”家。
身后隐约响起大树下乘凉老人们的嘀咕声：“……怪了，刚刚那两个小伙子呢，转个头人就不见了……”
“……长得倒是真不错，来我们这儿干什么？”
“管他呢，咱们这又没钱……”
……
张原家里有三个人，正坐在堂屋里围着木桌吃饭，院子里几只鸡扒拉着泥地，偶尔咕咕叫两声。
“小原，多吃点菜，别光埋头扒拉米饭。”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夹了菜放进男孩碗里。
男孩头埋得很低，声也不吭，胳膊缩在身侧，拿筷子的手指有些不稳，却努力大口把碗里的饭菜送进嘴里。
他年龄和村里的男孩差不多大，应该就是村里男孩口中的“张原”。
张原对面是一个男人，四十多岁的模样，穿着朴素，面容敦厚，握着筷子的手指粗糙，他慢吞吞咀嚼着食物，表情木讷。
老太太坐在男人旁边，时不时看他一眼，嘴角带着笑意。
怪怪的。
三个人之间的氛围很奇怪。
那个男人身上更是有古怪的气息。
你站到男人身后，若有似无地闻到一股气味。
好像什么东西快发馊了，却又被其他更浓烈的味道掩盖下去。
宥光忽然伸手，指尖在男人肩膀上轻触。
你看向他。
“死的。”
第165章 时间乱序5
死的。
这代表他曾经是活人。
男人有所察觉, 转过头来，朝自己背后看了一眼。
你和宥光在“伞中世界”之下，他自然将你们忽略过去, 又回转过头去, 夹起一口米饭放进嘴里咀嚼。
“建文？”老太太奇怪他的举动, 喊着名字问了一句。
叫建文的男人摇头, 顿了顿, 又开口：“我后头好像有人碰我。”
沉闷的声音平静中带着困惑。
他很平静，老太太却僵硬了脸色，被垂下眼皮挡住的眼睛都睁大些许，身体一动不动，眼珠子却上下左右地瞄。
约莫过了两三秒, 她的脑袋才从僵硬中解除，左右看看, 既是害怕、又是不解, 口中嘟囔：“不该, 不该啊, 这么些年都没事, 怎么到我家就……不可能, 也没别的事发生，自己吓自己……”
老太太忽然抬头, 朝男人说道：“没事, 肯定是你感觉错了, 后头没人。”
建文不再说话。
“奶奶。”张原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放下碗筷，目光飞快看了建文一眼，又立马回转看着自己的碗, 声如蚊讷：“爷爷……”
“我吃完了。”
老太太见碗里确实吃得干净，说道：“行，玩去吧，别乱跑。”
张原如蒙大赦，放下碗筷飞快从堂屋冲出去，转眼就跑出大门。
“这孩子，跑那么快……”老太太碎碎念：“跟他爸小时候一样。”
建文筷子一顿，闷声问：“他还是不肯回来？”
老太太叹了口气，放下碗筷：“他也辛苦，跟媳妇在外头打工，忙不开，请不来假，去年过年都没时间回……”
“什么时候才有时间。”建文打断她的话：“我快没时间了。”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站在他身后的你闻到那股若有似无的气味逐渐加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腐烂。
你有些不适地揉了揉鼻尖。
宥光拉着你后退一步。
老太太哑了声音，转过头来看了又看，眼中被浑浊的水光充盈。
她嘴唇颤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沉默许久，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我去老于家借电话再问问。”
老太太揣着电话本出门了。
只剩下建文一人坐在桌边，他撸起一只袖子，手指用力按在手臂上，几秒后挪开，手臂上几个凹下去的指印，久久不能回弹。
他放下袖子，一寸寸环视这间屋子，目光最终停留在某一处。
你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墙上挂着张黑白遗像。
你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遗像，和男人的样貌进行比对。
太像了。
遗像里是名男性老人，约莫六七十岁，神色拘谨，面容敦厚，和眼前这名叫建文的男人长得十分相似，只是更瘦削沧桑，脸上的皱纹也多了。
长辈？兄弟？
亦或者是……同一个人。
男人盯着遗像出神，你在他背后站了良久，也不见他有别的举动，倒有些不耐，干脆拉着宥光去寻出去借电话的老太太。
…
老太太在隔壁邻居家里，坐在小板凳上面，瘦瘦小小的一团，忐忑地捏着手机。
手机嘟嘟响了几声，传出忙音。
老太太看着手机，失望地耷着眼皮，邻居的女主人安慰道：“这个点估计在做饭呢，没听着电话。”
“我再打一个，成不？”
“成，你多打几个都没事，不着急。”
重新拨号的间隙，邻居女主人转了转眼珠，低声问：“姨，文叔在家呢？”
“在的，他还吃着饭呢。”
“他……”邻居女主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他还好吧？”
“好得很，能吃能睡，和咱们差不多。”
邻居女主人尴尬地笑笑：“姨，你别怪我话多，我是嫁过来的，对你们这儿的事一知半解，想着跟你多问两句，免得犯了什么忌讳。”
“没事。”老太太语气淡然：“我知道你害怕，这几十年回来的人少，不仅你怕，大家都怕。”
她顿了顿：“我儿子也怕，他因为什么不肯回来，我都知道。”
“但他要再不回来，就见不着了。”
邻居女主人在旁边仔细听着，闻言疑惑，问：“怎么就见不着了？”
老太太长叹一口气：“时间差不多了，得把人送回去，不能强留。”
红伞下，你和宥光静静站在两人身旁，被毫无所觉地忽略掉。
你戳戳宥光，低问：“你觉得和时间有关吗？”
他轻声说道：“我们去看看。”
你侧眉，抬眼，眼下那枚鲜红的痣牵住你的视线，引向他的眼眸，如深渊般见不到底，一层层沉溺。
直到深渊的注视在你脸上移转，略显苍白的薄唇微微抿动……
你突然回过神，飞快看向别处，装作漫不经意：“走啊。”
废弃火车厢的位置在山谷里，你们不方便去找村民问路，打听这类村里比较隐私的事情，只会引起村民的警觉，你们只能自己去村子周围的山谷里寻找。
山上碎石多，不好走，好在隐约能看到人踩过的小路，顺着小路应该能找到废弃火车厢。
天黑之前，终于在一处小山谷里发现一截废弃火车厢，车厢倾斜地立在地上，表面绿色的油漆斑驳不堪，窗户上残留少量碎片，几根藤蔓植物攀在车顶上，像是大地伸出来的手爪，将废弃火车厢牢牢握在爪心。
废弃火车厢散发着奇怪的气息。
那是怪谈独有的。
火车厢周围只有碎石、泥土、草叶，车厢门的位置却露出两只脚。
两只穿黑鞋的脚，它的主人躺在车厢里，脚踝以上的部位都被车厢挡住了。
来到火车厢大概五十米的位置，奇怪的气息越发近了，你打着红伞正要上前，宥光拉住你。
他说：“你在这里等我。”
你眉头动了动：“宥光，我不需要这种保护。”
他转过身来，在红伞下与你面对面，两人的脸几乎要贴在一起，你不得不稍微别开脸。
宥光握住你拿着红伞伞柄的手，手指轻捏了一下，低声说道：“还没好。”
这只手上还戴着手套，手套下的手指宛如折纸。
纸化的部位还没完全恢复。
你摇头：“我没事。”
宥光沉默地抓着你的手，不动。
他摆明了态度。
你同样沉默一阵，终究是犟不他：“你要自己进去，然后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前后左右看一圈，再给他个眼神。
这个荒郊野外？
宥光认真环视周围：“对你很安全。”
你拒绝：“天快黑了，我怕黑。”
“我带你回家。”
你不再避开视线，抬眼认真地注视着他，一字一顿喊出他的名字：“宥光。”
他抿起唇角，目光深幽。
你想说什么，但似乎不需要再解释，你会说的，他都了解。
叹息声在耳边响起，宥光低头抱住了你，熟悉的声音比以往低沉几分：“时间……摸不到头绪，我担心……”
“别怕。”
“就算被时间分开，你也会找到我，对吧？”
“嗯。”他抱着你好一会，才缓缓开口：“你会找我吗？”
你回抱住他，声音虽小，却坚定：“会，一定会找到你。”
第166章 时间乱序6
哪怕是站在废弃火车厢破旧敞开的门口, 也只能看到里面躺在地上的一双脚，更多的身体被车厢挡住。
你和宥光握紧彼此的手，一齐踏进火车厢。
消失了。
从外面看到的, 躺在地上的那个人, 消失了。
但车厢里干净、整洁, 座椅如新, 连窗户都变得完整, 和在外面看到的完全是两幅模样，仿佛过几分钟，车厢内就会涌上一群乘客，火车开动，前往下一站……
你回退几步, 退出火车厢。
宥光紧紧跟着，不愿与你错开半步。
车厢外, 残破油漆和变形的火车厢外壳写满岁月的痕迹, 和之前看到的没有差别。
不, 有差别。
那双躺在地上的脚不见了。
你们再次进入车厢内部。
…
这次踏入火车, 车厢里的模样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瓜子花生饮料喽～”
乘务员在过道里推着小推车, 朝你走过来。
脚下的地板微微晃动, 传来火车行驶时独特的声音。
“哐——嗤——哐——嗤——”
一排排座椅上满载乘客，男女老少皆有, 安安静静地坐着, 或发呆、或趴在小桌上睡觉、或目视窗外, 没有人发出动静，他们更像是静态的画，或是某种雕像。
除了乘务员。
你看向身侧——宥光感受到你的视线，紧了紧相握的手, 表示他在。
车窗外的景色不断倒退，是一些山和树的景。身后的火车门不知何时关上了，连接下一节火车厢的过道门紧闭，没锁，但门上的小窗格外朦胧，看不清下一节火车厢里的情况。
“瓜子花生饮料喽～”
乘务员快经过你和宥光时又喊了一句，他身材微胖，皮肤偏白，嘴唇有些厚，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
你收起红伞：“两瓶饮料。”
收起红伞，也就收起了“伞中世界”，但乘务员对于你和宥光的突然出现只是多看了两眼，便面色如常地拿了两瓶饮料递给你。
“两块钱。”
只是寻常的饮料牌子，物价比外面低。
你付了钱，乘务员随手收下，推着小推车准备继续前行。
再往前，就是下一节车厢了。
你试探道：“我们没有车票。”
“这里不能下车。”乘务员并不在意，给出奇怪的回答。
“那我们想下车的时候怎么办？”你顺着他的话问。
乘务员推车往前走，一边经过你们，一边回答道：“去其他车厢。”
他走到了过道门口，微微弯腰，推着小车的手臂用力，小车顶开过道门，他跟着走了进去，如同踏入死寂的黑暗中，转眼便被吞噬。
车厢里再次变得安静，你和乘务员的对话没有引起车厢内任何人的关注。
这里太奇怪了。
宥光忽然在过道里走动起来，你任由他拉着，同时观察车厢里的一切。
这些人没有行李，行李架上空空如也，他们身边也没有背包一类的物品。
随着接近乘客们的座椅，一股若有似无的熟悉气味钻进鼻尖。
这个气味……和村里那个叫“建文”的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一模一样！
实在算不上好闻，你半屏住呼吸，跟着宥光在过道中前行。
乘客越多的位置，气味越浓郁。
转完一圈回来，你已经掩住鼻子，询问地盯着宥光。
他喉头微动，看着你面色凝重：“死的。”
“全部？”
他点头。
你是整个火车厢里唯一的活人。
宥光不算人类。
怪不得他脸色这么严肃，连左眼下的红痣都比平时庄重许多。
你没什么害怕的情绪，四周看了看，坐到一名同龄男孩旁边。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正望着窗外的景色。
“同学，你到哪个站下车？”你凑过去搭话。
男孩听了，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不搭理，还是听不见？
“同学？”
你提高声音，凑得更近了。
男孩还是没有反应。
正当你准备做出进一步动作时，肩膀被微凉的手抓住往后带，后背靠在熟悉的胸口上。
宥光伸出另一只手，拍拍男孩肩膀。
“嗯？”男孩发出低语，如梦初醒般怔愣了下，转过头来。
他不算黑的瞳仁扩大、发散，脸色透着青灰，嘴唇没有血色，不过这样的脸色只出现了片刻，转眼变得正常，甚至两颊带上些许血色。
“你……”他困惑地看着你和宥光。
你重复：“你到哪个站下车？”
“下车？”他比你还迷茫，口中低喃：“我不知道……”
却一边站起身体，越过你和宥光，朝着下一节火车厢的方向走过去。
“你去哪？”
他不理会，你赶在前面拦住他，再问了一遍，他才嘀嘀咕咕说道：“我不该待在这，我要去别的车厢，不能就在这里，要去别的车厢……”
反反复复都是这两句话，绕开你，走进下一节车厢，和乘务员一样，淹没在黑暗中消失不见。
你仔细打量车厢里其他乘客，他们对此视而不见，不作反应，像一个个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人，感官不再关注外界发生的事情。
干脆如法炮制，像对待刚才那个男孩那样，你和宥光将一个个乘客“拍醒”。
和男孩的反应一模一样，乘客们先是如梦初醒，一问三不知，然后纷纷起身要去别的车厢，他们排着长队，依次被黑暗的未知车厢吞入。
你拿出【魔术师礼帽】，从里面抓出一只乌鸦，指着队列最后一个穿棕黑色寿衣的胖男人：“记住他。”
乌鸦猩红的眼珠转了转，站在你手心里，埋转过头梳理羽毛，一根黑羽落在手心，迅速隐没消失。
等胖男人进入黑暗车厢后，你放开乌鸦：“找到刚才那个人。”
乌鸦拍打翅膀追入黑暗。
在原地等了约莫两分钟时间，你仔细感受乌鸦的存在。
“乌鸦没有消失。”
乌鸦没有生命，同属于怪谈产物，如果黑暗车厢里有致命危险，它会直接消失，化为无形。
宥光没有异议，和你一起进入黑暗车厢。
对于你谨慎的态度，他向来很支持。
…
你们踏入昏暗的房间。
压抑、阴霾，充斥着发霉水臭的气味。
“呜呜呜……”房间某处传来低低的、像幼猫一样嘶哑细小的婴儿哭声。
你只匆匆扫了一眼房间大致布局，便愕然瞪大双眼。
“这里！”
是你的家。
生活了十几年，你再熟悉不过。
第167章 时间乱序7
婴儿啼哭不止, 你朝声源靠近，与沙发上瘦小的婴孩对上目光。！
你猛地后退两步，诡异的感觉从心底蔓延至四肢, 浑身发麻。
宥光上前, 也看清了婴儿的模样。
他伸出手指, 苍白冰冷的指关节碰了碰婴儿的脸颊。
婴儿止住哭声, 张着嘴看着他。
“不是人。”
宥光多看了一会, 食指指尖在婴儿脸蛋上又戳了戳。
“哇呜呜呜……”
婴儿张大嘴继续哭。
你很快冷静下来，不过心里还是感觉怪怪的，毕竟冷不丁和自己对视，很难不在心里掀起波澜。
虽然只是个婴儿，但你一眼就认出沙发上的婴儿是自己。
幼时的自己。
五官没有太大的变化。
想必宥光也认出来了, 他还站在婴儿面前，试图捏捏婴儿肉肉的腮帮子。
你从后面拉了他一把：“收手吧你。”
随即看着婴儿忍不住嘀咕：“这是狗窝吗？”
瘦瘦小小的婴儿没有直接躺在沙发上, 中间隔了一层毛茸茸的圆形软垫, 但你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圆形软垫长得像给家里黑狗豆豆买的狗窝。
仔细观察十秒钟后, 你可以肯定, 这百分百是狗窝。
狗窝旁边还扔着半包尿不湿。
房间里除了那些你熟悉的常驻怪谈以外, 没有其他动静, 只有婴儿不停哭。
“你……”宥光看着你想说点什么，犹豫了一下, 转口道：“他是不是饿了？”
你俯身细看：“好像……是……吧？”
宥光也俯身凑过来, 你们两人并排站, 一齐弯腰打量婴儿。
宥光发出评价：
“瘦瘦的。”
“其他人类婴儿，胖。”
“……好可怜。”
这种话还是头一次从他嘴里说出来，而且还是对着这个……虽然不是你，但又是你小时候模样的存在, 你多少有点感觉到违和怪异，忍不住向宥光侧目。
谁料宥光也转了过来，抬起一只手搂住你的头，脸贴近。
你神经瞬间紧绷，脱口而出：“干什么？”
看着他靠近的脸，忍住同样靠近的冲动，以强大的意志力操控自己往后躲。
宥光微微抬头，把你的脸按在肩膀上：“以后不会让你挨饿。”
你：……
真是有被他突如其来的怜爱关怀到。
他很快放开你，手里不知道从哪里摸索出来两颗糖，一颗塞你手里，另一颗拆开就要喂进婴儿口中。
你及时开口：“会噎死。”
宥光停住。
婴儿哭泣不断，声音比初时更弱了。
“怎么办？”宥光平静的声音发出疑问。
你安慰道：“它不是人，没事的。”
你大概能理解宥光的想法。
眼前的婴儿不是真实的，但婴儿扮演了你幼时的模样，饿得嗷嗷哭的模样很难让在意你的人忽略过去。
就在这时。
“啪嗒。”
房门响了一声，缓缓打开。
白裙黑发的女子幽幽飘了进来，头发将她的脸笼罩，看不清样貌，但没人敢上前一探究竟。
整个房间迅速变得更加黑沉，带出几分阴冷。
你张了张嘴：“妈妈……”
她好似没有看到你和宥光，径直来到沙发上的婴儿身前，冷冷地凝视着。
婴儿止住哭声，抽噎着蹬腿，两只手往前伸，试图去抓白裙女子的裙子。
很显然这是徒劳的。
白裙女子抬手，你这才看到她惨白纤长的手中拿着一瓶奶，婴儿急切地双手抱住奶瓶往嘴里怼，睁大眼睛大口吮吸，吞咽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你一时无言，侧头看了眼宥光，他恰好也看着你，目光中莫名透露出几分你并不想读懂的情绪。
白裙女子，也就是妈妈。
她对你和宥光的存在完全无视，肯定不是因为她不想搭理你们，而是这里的“她”根本感知不到你们的存在。
这个房间里展现出来的，只是你经历过的某一段人生。
原来婴儿时期过得这么奇特。
那个时候，“家”的怪谈也还没有出现呢。
你静静看着妈妈站在婴儿旁边的画面，突然想到什么，从包里掏出手机。
试试能不能拍照，拍回去带给妈妈看。
按下快门的瞬间，宥光忽然拉着你的手站到镜头前。
闪光灯闪烁，相册里多了张照片。
拍摄成功。
照片上，破旧房间里沙发旁站着诡异可怖的白裙女人、婴儿抱着奶瓶躺在沙发上、长着红痣脸色苍白的俊美少年半个身体挡在镜头前，手里握着另外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那只手的主人隐在镜头之后。
一张奇怪的照片。
你看着照片，低声笑道：“全家福吗？”
小时候和母亲、宥光拍的大金链子全家福一直摆在床头，现在可以增加新的照片了。
拍完照片，也该离开了。
你看向房间大门。
那扇门在母亲进来之后，不知何时，悄然变成了火车过道门的模样，门上的玻璃窗口透出背后一片漆黑。
你迈步，开门，大步踏入。
…
时昭。
“时昭！”
有人大声唤起被尘封的记忆。
你转身看过去。
年幼的男孩在后面追赶，拖鞋踢踩在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他扯着嗓子大声呼喊。
“没大没小，说了多少遍了，要叫哥哥！”站在旁边的中年女人两步追上，一巴掌拍男孩后脑勺上。
“哦……”男孩放慢脚步，又朝前喊：“哥哥！”
“怎么了？”
少年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无比熟悉。
你却像是被定在原地，不敢回头看。
少年主动走过来接近男孩，直到擦过你的肩膀，越过你……
“哥哥，给我买个车好不好？我要遥控车。”男孩睁大眼睛祈求。
少年半蹲下身：“好啊。”
男孩一脸认真：“要买比林玖的那个大的。”
少年笑了笑：“没问题，再买一套五年级的书怎么样？”
男孩表情垮住，两只手在胸前交叉摆动：“不要不要，别买那个，我不喜欢看书写作业！”
“那可不行。”中年女人打断男孩的话，询问少年：“钱够吗，不够我再给你拿些。”
“够了。”少年起身：“外婆，我先过去了。”
“行。”
少年朝着村子的集市远去，只留下一个清瘦高挑的背影。
中年女人则牵着年□□孩的手，转身回家。
年幼男孩不时抬头与她讲话，她偶尔回答一两句。
他们走进院门，进了院子。
又踏入厅堂的门。
厅堂门内透出柔和温馨的光，里面偶尔响起听不真切的说话声。
你忍不住迈出脚步，朝着厅堂门走过去。
或许，能再看一眼……
“宝宝。”
宥光拉住你，阻止你前行。
第168章 时间乱序8
“别去。”
“……我想去看看, 再看一眼。”你低喃。
“不能去。”
你默不作声，用了些力道，要挣开他的手。
宥光抓得很紧, 没有丝毫要松手的意思。
他的声音浮上冷意：“你不能离开。”
“宥光。”你语气柔和下来：“我只是想再看看, 当初分别的时候, 我甚至没能好好道别过。”
他没有半分松动, 平直的语气下是全力封锁的惊涛骇浪：“我不会让你离开。”
你眉头拢紧, 不明白宥光为什么这么大的反应，身为怪谈他的独占欲很强，但他能克制自己的本性去接受你有朋友，接受你认识新的人和怪谈，接受你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 只要你想的事情，他可以无条件去容纳, 却唯独不让你看看前世的亲人。
这其中一定有你所不知道的原因。
“我没想离开, 你为什么……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那扇门后面, 很乱。”他顿了顿：“和这里、和这个世界, 割裂开了。”
听起来很严重的样子。
门后的危险你倒是没有发现, 方才只以为那扇厅堂的门是这节火车厢里回忆中的场景, 没想到另有玄机。
想了想，你拿出【魔术师礼帽】, 右手在礼帽里一探, 抓出一只乌鸦, 朝着厅堂的门扬飞。
随口下了指令：“进入那扇门。”
乌鸦拍打着翅膀，兢兢业业地从厅堂门飞进去。
然而在飞进厅堂门的瞬间，乌鸦的身影消失了。
大概半分钟之后，你感觉到乌鸦逐渐消散, 直至不复存在。
等同死亡。
厅堂门后温馨的家则散去，只剩一片纯粹的黑暗，隐约有声音从门后传进来。
“呜……哐——嗤——哐——嗤——呜……”
火车转动发出的响动掺杂着风声。
你抬起手，感受着那扇门后火车行驶途中刮进来的风。
这就是乘务员口中的其他车厢能下车的地方？
若是从这扇门出去，哪怕是死人也会摔得七零八落。
但魔术师的乌鸦不会被摔死。
它消亡是因为别的原因。
想起村子里那个死去又变成年轻模样回去的“建文”，还有宥光感受到割裂的空间，你不认为废弃火车厢只是让人灭亡的怪谈。
暂时想不通，你和宥光找到通往下一节火车厢的门，再次前行。
这次在眼前出现的是两个蹲在楼道里的小豆丁。
一个叽里咕噜地说着话，另一个抱着皮球听得很认真。
“我以前胆子还挺大的。”你看着两小孩，突然有感而发。
宥光神色不明地看了你一眼，小声又坚定：“我不吓人。”
眼前的两个小孩正是幼时的你和宥光，两人交头接耳一阵，若有似无的饭香从身后的房门飘出来，幼时的你回头瞅了眼：“宥光，我要回家吃饭了。”
“嗯。”
“拜拜，等会来找你玩。”
“好。”
幼年版宥光神色严肃，看着同伴回家的门，在原地待了许久。
他似乎想走进去，却始终没有动作。
“走吧。”
宥光拉着你寻找通往下一节火车厢的门，原地幼年版宥光的身影渐渐淡去。
这一节车厢里是宥光的记忆。
接下来经过的火车厢无一例外，每一节火车车厢里都重复着你或者宥光在不同时期的记忆，记忆里都会出现一扇吸引着你们踏入的“门”。
似乎只要踏入那扇门，就能回到当时，成全心中所渴望的东西。
不知道走过了多少回忆，推开一扇扇连接车厢的门，这一次，车厢里终于有所变化。
尽头的车厢是虚无的白光，眼前再也没有任何回忆中的场景，但踏入其中才感受到其中玄妙。
你低头，看到自己的身形不断变幻成不同时期的模样，似乎只要你想，可以让自己的外型停留在过去的任何阶段。
侧头去看宥光，身为怪谈的他竟然也受到影响，虽然可变幻的阶段比较少，但的的确确在变化着。
这种身形变幻不仅是外观上的变动，而是由内而外，当你回到幼时，身上获得的那些能力便会悄然消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时间游走，在身上反复拉锯般呈现出来。
仿佛能掌控时间的错觉极为玄妙，但还不等你陷入其中，便突然发现脑海中的记忆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上一刻记忆停留在高中学校里繁忙的课本中，下一刻便突然只记得从幼儿园放学回家的画面。
你的思想、记忆也开始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前进、回退，甚至若不是时间反复游走，压根不会有所察觉。
你仿佛不是你，但仍是你。
这很可怕。
你的思想忍不住想逃离这节车厢，只记挂着前来的目的才抑制住恐惧继续留在这里。
时间。
这个世界的时间变得有些奇怪。
而在这节火车厢上，能感受到、甚至改变自身的时间。
世界时间和自身时间不同，但都是处于同一空间的时间，一定会有关联。
你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任由自身的时间变幻，细细感受。
……除了自身的时间变动外，若有似无地，隐隐能感觉到在这之外的存在，匀速地流动着，那是火车厢外的世界的时间。
想要触碰时间这样的举动太过大胆，这样的力量根本不是你能触及的，但你的目的并不是掌控时间，哪怕是丁点，你只想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时间变得奇怪。
抱着这样的目的，一次又一次试图捕捉时间的轨迹。
无数颗光点飞快划过，只留下淡淡的拖影，永远看不清它本身的样貌，伸手阻拦也起不了半点作用。
时间像是另一个维度的存在，太过遥远，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
无能为力。
看来时间变得奇怪这件事情，只能这样了。
就像这个世界的普通人，即便知道身边存在危险的怪谈，在没办法反抗的时候，还是得继续生活下去。
你睁开眼，却看到宥光上下打量中带着忧虑的目光。
怎么？
你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抬手间，看到手上一道道飞速蔓延加深的纹路。
是皱纹。
年老的皱纹。
火车厢里独特的时间在你身上不断循环往复，但之前也只是从幼时到目前年龄之间的循环，代表着过去和现在。而此时时间竟然朝着未来衰老的方向而去。
“走。”宥光沉着脸，要带你离开这里。
你却忽然感觉到什么，连忙阻止：“等等！”
火车厢里本来只有过去和现在的时间变化，此时循环的时间里却有了未来，说不定是受到外界时间的影响。
以你的能力无法触碰到世界的时间，但如果有这个火车厢作为媒介，或许能够触碰到一星半点，有更多的了解。
宥光听而不闻，直接抓着你回到上一节火车厢，看着你身上苍老的气息迅速褪去，他的脸色才稍微缓和。
第169章 时间乱序9
“我得进去再试试。”你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宥光, 不等他拒绝，加快语速继续说道：“你刚才也看到了，我变得苍老了, 这是未来才会发生的事情。车厢里的时间一直是现在和过去, 突然跳转到未来一定是因为受到外界影响, 这说明车厢里的时间和外界是有沟通的, 或许我能以此获得外界时间的线索。”
“不……”宥光张了张嘴, 刚开口说出一个字，你打断他未尽的话语：“宥光，我知道你的顾虑。但事实上时间已经出现问题，如果不去了解，或许某天睁开眼睛, 我已垂垂老矣。亦或者，百年时间都被偷走, 我早已不存在这个世界。”
宥光紧紧抿着唇, 僵直的身体透露出深深的无力。
他一向都尊重理解你的想法, 并愿意去执行。
你缓慢又坚定：“所以, 我必须去。”
去了解, 去面对, 才会有破解的希望。
片刻后。
他垂下眼眸，沉声道：“你说的对。”
“我们一起。”
话语微顿, 放轻的声音带上决绝的意味：“我不会让你消失。”
你紧紧握住他的手, 只留下轻轻一个“嗯”, 没再多说什么。
…
仿佛虚幻的车厢内。
你一遍又一遍地去体会着身上游走的时间，时间从未像现在这样明显存在过，你试图去捕捉它的信息。
什么也没有。
哪怕时间眷顾世间万物，也从来没有任何存在能够将它留下。
窥到一星半点, 便敢称为永恒。
不知过去多久，时间的存在仿佛消失了，你精疲力尽，思想都变得疲惫之际，不禁自嘲发笑地和宥光说：“我都快睡着了。”
“你呢，进度如何？”
“我感觉到一点东西。”身边传过来宥光的声音。
你瞬间提起精神，朝他眼神示意继续说下去。
他有些犹豫地形容道：“有一个存在……在拉扯……影响世界的时间。”
“是什么？”
“另一个世界，或者说，另一个异空间。”
你有些惊讶，但又觉得并不出乎意料，连忙沉下心神，说着宥光所说的内容重新去感受时间的变化。
经过宥光的提醒后，果然有所收获。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体会。
你的思想竟如同融入其中，顺着那股影响世界时间的力量深入探索，发现异空间的所在。
那个空间似乎也察觉到你，像虚无的眼睛转了过来，将你注视。
悄然间，一股能量汇聚于地下，源源不断进入你的身体。
你听到空灵的鲸鸣。
像在以此鼓励你的战斗……
等等？
你来不及反应，只觉得忽然脑门刺痛，整个脑袋都要炸开般，身体如同脊髓抽离，剧痛得做不出任何思考，眼前一片黑暗，宛如在深穴黑水中沉浮。
“宝宝，长安！”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仅存的意识里只有宥光从未有过的惊慌失措。
…
再次睁开眼睛，你看到宽阔整洁的街道，道路两旁商铺林立，路边零星停着几辆车。
天空阴沉，四周很安静，整条街道没有半个人影。
这里很陌生，你记忆里从未见过这个地方。
不知是气温低还是怎么，你浑身冷得发颤，那股冷意透入灵魂。
“宝宝。”
宥光在喊你。
你侧过头，看到他站在旁边，神色有些奇怪。
“我们这是在哪？”你低声问，心里无端觉得古怪，不止是这个地方古怪，你自己……也很古怪。
太冷了。
你忍不住靠近宥光，想从他身上汲取些许温暖，哪怕他是没有温度的怪谈。
然而这一动，你终于察觉到哪里古怪了。
你朝宥光飘过去，而不是走过去。
低头一看，你的身体飘忽不定，是团灰白色雾状的存在，偶尔才隐约显露出人类身体的形状。
“我……”你震惊不已：“我怎么了？”
仔细回想，在你失去意识的那一刻，除了疼痛还有强烈的抽离感，而那个影响世界时间的异空间则传来强烈的吸力。
难不成你真被抽离身体了？
“你被异空间拉进来，我跟着你一起。别怕，我会尽快带你回去，不会有事。”宥光很认真，不止是安慰。
身体都搞没了，你不知道说什么好，眼前的一切超出预期，最后只茫然道：“宥光，我好冷。”
他朝你靠近半步，伸手轻轻拢住你，朝着自己贴近。
“你没有身体，会冷，靠着我。”他神色如常：“吸取我的力量。”
此时的宥光并不像记忆中那般缺失温度，反而一贴近身体便感觉到缠绵暖意传来，一丝丝能量从他身上主动溢散，被你吸收。
冷意顿止，反而感到无比温暖舒适。
这样的温暖你无法拒绝，只是问了句：“被我吸取力量，对你影响会到什么程度？”
宥光想了想：“比一顿怪谈多一点。”
你有些开心，雾状的身体忍不住将他缠绕起来：“你好暖和。”
宥光弯唇，眉眼柔和，如冬雪消融：“你也很温暖。”
温暖的情绪互相传递，宥光此时就像个真真切切的人类。
而你，变成怪谈般的存在。
……
宥光带着你在这座异空间的城市四处游走，所有地方都安静得异常，平静又繁荣，该有的设施一样不差，甚至有的家庭餐桌上还有吃剩下的半碗饭菜，餐厅里上了满桌的食物，路边停靠着的轿车开了半边车门，钥匙还没拔下。
就好像前一刻还有人在，下一刻就因为什么事情匆忙跑出去，几分钟时间内还会归来。
但是在这座城市里，你们没有见到任何生物。
不论是活着的，还是死去的。
你们得找到离开异空间的通道，才能回到原本的世界。
可现在毫无头绪。
宥光从超市走过，你看着一排排整齐的货架和上面摆满的商品，提议道：“宥光，这地方还挺有秩序，让我们搞点破坏。”
虽然不见人影，种种诡异，但这个异空间整齐有序，除了没有生物活动以外，整个城市的构造、细节，和原本世界里没有不同。
破坏它，或许会有新的发现。
“好。”
宥光应声，转身踏上超市楼梯，通过楼梯来到城市中心的高楼之上。
深渊般的黑暗自脚下蔓延，试图吞噬一切。
他身上溢散的力量越发多了，你紧贴着他，忍不住有些贪婪地吸取。
第170章
黑暗一寸寸侵蚀。
城市没有出现异样, 就这样静静地任由被吞噬。
虽然没有问过宥光，但你也清楚，他无法将这样一整座城市吞噬掉, 做出这样的行为只是想让异空间反抗, 进而去了解它。
不知触碰到哪一步, 仅仅一瞬间, 眼前忽的变了景象。
“嘟嘟——”
“欢迎光临……”
“……想吃点什么？”
“你踩到我了！”
“您好, 您的菜上齐了……”
嘈杂的声音挤成一团塞入耳中，像是将周围百米的声音全都传递过来，人声鼎沸后，又慢慢转为平静，只接收身旁些微声响。
这是一家餐厅, 或许正值饭点，店里坐了不少客人, 服务员端着菜送到餐桌上。
方才那座没有半个人影的城市仿佛只是一场幻觉。
你不确定自己和宥光站在身在何处, 但你依旧只是雾气状的身体, 没有回到自己的身体中。
那么这里应该也是异空间的一部分。
“您好, 请问有什么需要吗？”一名服务员上前询问站在餐厅里的宥光。
他没有对宥光身上的你表露出异样。
他看不见你？
你在服务员眼前挥了挥手, 从你的视角能看到一股白雾荡过, 就像手臂在挥舞。但服务员的目光没有任何变化，只盯着宥光等待回答。
他的确看不见你。
心情有些微妙。
宥光摇头。
而你则观察餐厅里的人和物, 这里热闹又平静, 饭菜散发出热腾腾的香气, 不见异常。
“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
离开餐厅，外面是晴朗无云的天气，阳光撒在身上，你却感受不到丝毫温度, 唯有宥光身上时刻溢散出的力量让你感到舒适。
行人三三两两，马路上车辆穿行，街边商铺林立。
交谈声、喇叭声、商铺里的音乐声……
一个天气不错的、再正常不过的下午。
感觉不到哪里不对。
宥光沉默地找了处高楼，深渊再次由他而起，朝周围的一切淹没。
又是瞬间，眼前的世界发生变化。
空无一人的街道，死寂的城市。
你们回到最初那座空城。
上一次被深渊吞噬的高楼被修复了，完好无损矗立在原地。
情况有些棘手。
站在高处望着这座空城，正思索间，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头。
目光落在通往高楼天台的铁门上，铁门半开着，门扉轻轻颤动，像是有谁刚从门后走出来，但周围却半个影子也没有。
真怪异。
你刚才明明感觉这里有什么东西走过去。
现在却看不到，也感觉不到。
方才一同回头的还有宥光，他回头的反应证明刚才不是你的错觉。
“你看到了吗？”你问。
他的语气也带上一丝纳闷：“没有。”
你越发觉得不对：“奇怪，我……”
话还没说完，你就发现自己已经是团白雾的身体有些不受控制地朝着铁门方向移动。
脑海中没有停下来的想法，反而想朝着那个位置接近。
就好像……
那里有你想得到的东西。
是什么呢？
抓住它。
抓住它就知道了。
一定不能让它逃跑。
不顾一切也要抓住它！
你加快移动速度。
雾状的身体因为脱离宥光，没了他溢散的力量滋养，彻骨的寒冷又回到体内，但你顾不上这些，只想先抓住那个未知神秘的存在。
一个身影忽然挡住你的去路，还想拉住你。
真碍事。
“让开！”你烦躁不已，语气实在算不上好。
他没动。
你推了推，雾状的身体使不上力，推不动分毫，便决定绕开他。
然而下一刻，黑暗包围你的整个世界，温暖的身体将你环抱，主动溢散出来的温和力量温暖着身躯。
“别看那边。”
宥光轻轻按住你的头，转向另一个方向，哪怕被黑暗包围的你其实看不到任何东西。
你似乎呼吸急促了几息，疯狂充斥整个大脑，好在很快平复下来，逐渐恢复清醒。
“……宥光，对不起。”你听到自己闷闷的声音：“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你推他，还吼他，凶得很。
“我知道，不用道歉。”他平静而温和：“是我的疏忽，那个东西的特性很特殊，下次我会注意的。”
情绪像是被软化了。
“宥光，你现在说话真是……”
你在黑暗中摸索着，雾状的手很快被另一只手虚握住。
“嗯？”
“说话真是越来越好听了。”
很快你又问道：“刚才那个东西怎么样了？”
“跑了。”
“你看到它长什么样子了吗？”
黑暗中宥光的声音判断不出来源：“无形，没有身体。”
你想了一会，想不出个所以然，回过神来却发现周围依旧是如同深渊般的黑暗，忍不住道：“宥光，我想出去。”
没有回音。
只有身体的暖意提醒着你，他就在你身边。
“宥光。”你又喊了一声。
他好似无奈地叹了口气：“闭上眼。”
黑暗依依不舍地褪去，骤然出现的光亮将眼皮映出一片红光。
你们依旧在楼顶，那扇铁门周围没了让你疯狂想要抓住的存在。
简单商议后，宥光故技重施，吞噬周围，不出所料地再次触发了某种未知条件，你们又来到一个表面正常无比的世界。
这次出现的地方是学校，学生们在教室里上课，操场边的树上趴着鸣叫的小虫，地上有蚂蚁爬过。
和上次一样，先是无数嘈杂的声音灌入耳中，紧接着逐渐恢复正常。
确认目前所在的世界是先前来到过的世界之后，你们意识到仅看表面很难找出端倪，为了在短时间深入了解这个世界，你提议先在这个世界挑选出三个身份不同的人类进行观察，或许能发现点什么。
既然这次出现在学校，就先从学生入手吧。
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存在，因此很少有人去注意那些影子。投落在角落的阴影在某一刻，忽然变得更暗。
宥光附身于阴影之中，而你环绕在他身上，随着他的活动在阴影中游走、视野变幻。
虽然早已拥有宥光的面具，你曾通过他体会过这种奇特的视野，但现在还是有种全新的体验。
附身在怪谈身上这种事，简直难以相信是一名人类能做到的。
或许目前的你也不能算是人类了。
你们在阴影中窥视，挑选着用来观察的对象。
前排的男生随老师授课翻着书。
斜后方戴眼镜的女孩趁老师不注意埋头塞进嘴里一块饼干，不动声色地悄悄咀嚼。
男同桌东张西望两眼，拿笔帽戳戳她，悄声：“我也饿了，给我一块呗。”
后排寸头的男生将手机压在书本下，偷偷编辑短信，发给备注“苡淼”的收件人。
【周天有空没，去看电影，我有票。】
抬头看了眼老师，见没被注意，犹豫着删删减减半晌，最后还是就这么一句话发送出去。
短信发送出去后，目光便时不时看向前座一名高马尾女生。
那名叫苡淼的女生始终没有拿出手机看一眼，却也并没有认真学习，她偶尔听听老师讲课，手里在忙活着别的东西。
她在画画，正在画一个老式座机，笔记本的纸页上除了老式座机，还有一些其他的物品，钢笔、手持镜子、水杯。
每个物品下面都标记了一个符号，向左或是向右的箭头，以及一根竖线。
不明白她画这些东西有什么意义，都是生活中常见的物品，或许只是随便画画，但你还是稍加留意。
直到下课，苡淼将画画的笔记本装进背包时，你看到她刚才在纸页上画的除了老式座机，钢笔、镜子、水杯都放在背包里，手持镜子的镜面还覆盖着一层皮套，将镜面严严实实遮住。
她拿出手机，看到短信息，回了两个字。
【没空。】
背着背包便离开教室。
而教室里大部分学生都是空手离开，背包的只有苡淼一人，她独来独往，似乎不太想和同学接触。
她有些特别。
“就她了。”
你敲定第一个观察人选。
第二个观察的人是名上班族，童浩，男，26岁，食品推销员，每天能接触大量不同人群。
最后一个观察的人是这所初高中学校的校长，同时是城市某大型公司的股东，吴辰宣，男，53岁，经常出席各类会议。
三个人人生轨迹截然不同，或许能更快地让你察觉这个世界的不同之处。
作为异空间，这座城市一定有破绽。
宥光很担心你遗落在主世界的身体，希望你的意识能尽快回到身体中，以免意识脱离身体太久造成伤害。为了尽快搞清楚目前状况，他带着你窥视被选中的人，同时观察着这个世界。
……
你有种莫名的直觉，苡淼是被选中观察人中最特别的那一个，你们能在她身上得到线索。
苡淼除了上学，其余时间总是在大街上闲逛，选中一条街道，从街头第一间房子开始，只要能进去的，她都会走进去逛逛，也不做什么，就是纯逛，从街头逛到街尾，且很少逛去过的街道。
她似乎在寻找某种东西。
“宥光。”你躲在影子里窃窃私语。
“嗯。”
你叹气：“有点无聊。”
毕竟不是什么变态，窥视别人的生活对你来说实在没意思。
处于意识状态连打瞌睡都做不到。
视线晃动，宥光带着你在影子里穿梭，再次停下时，已从影子里脱出，停留在书架前。
“看书吗？”
你犹豫，视线扫过一排书名。
竟然全是学习资料，半点都提不起兴趣，哪怕现在无法入眠，你都想打个哈欠了。
正要放弃，书架里粉红色封面格格不入，尤为醒目，大抵是放错了位置。
“《霸道总裁爱上我》？”
喃喃话音落下，宥光便将书拿了起来。
“好怪。”宥光难得吐槽一句。
你不禁笑了笑，原本没什么兴趣，此时倒想看看宥光的反应，便说道：“翻开看看。”
他翻开书页，你下巴从后面靠在他肩头，同他一起看。
宥光看得认真，不知从书页上哪一行文字开始，你的目光走神了，静静看着他的侧脸。
周围更加安静。
他低垂眉眼，眉头随着书里的剧情逐渐拢起，绷直了嘴角，隐隐带出几分困惑。
接受无能的表情让他变得生动，有几分人类的鲜活。
——这是朝着你靠近的宥光。
宥光的眉头越皱越紧。
你低声问：“好看吗？”
如果不是雾化状态看不清表情，你现在的嘴角一定压都压不下去。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捧着书翻了又翻，最后看你一眼，垂眸思索。
像是在思考很厉害的事情。
你：？
刚才他那个眼神有点不妙啊。
最终，宥光下定决心，开口道：“宝宝，我会做到的。”
你：？？
“等等，在你做到之前先等一等，你要做什么？”
“呵，你这是在玩火。”
“……”雾状的身体抖了抖，瞬间裂开了。
你一把子捂住他的嘴：“别，你别这样，把这本书的内容都忘掉，咱们之间有误会！”
你一点都不觉无聊了，扯着宥光连忙跟紧苡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