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这座仙人洞府的主人,虽专注种地,但也正因如此,他培育出了许多珍贵的灵植,为防他人觊觎,便在阵法上下了大功夫。


    进入洞府不难,难的是通过考验,从里面顺利出来。


    还未落定,周缈便已经发现他们此次落入的是一个杀阵,且威力极高又极为隐秘。除非是对阵法颇为精通,否则极难发现不妥。


    若是七年后的陆惊南,早已身经百战,许是能提前察觉。便是不能,有周缈在旁,有关阵法这方面的事,他从不需要操心。


    可惜,陆惊南非七年之后的他,周缈也非曾经的她。


    她非但没有提醒,还故意加了一把火——比如故意引着陆惊南走到最危险的位置,再比如悄悄松开一点对李明芙的束缚,引导着她比陆惊南快一步发现,让她能够成功美救英雄。


    恶毒女配嘛,本就是推动男女主感情的催化剂。


    周缈不介意推波助澜,给他们多制造一些好机会,她没有时间也没有耐心等着他们慢慢发展。


    在书里,男女主的感情便是在一次次生死之间加深进化的。


    她救他他救她,他们都愿意为对方付出生命。这般真情厚意如何不令人动容?何况,那本就是他向往的小太阳。


    ——虽然以陆惊南的实力,即便没有提前察觉,最多受点伤,但最终定能脱困。


    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小太阳又一次救了他。


    ‘阿芙’。


    只一个称呼便能说明所有了。


    危难之际,情急之下,往往才是心中所想所愿所念。


    凌厉箭雨如瀑,周缈却越来越冷静,思维也越发清晰。在看到李明芙浑身是血的倒下时,陆惊南的脸色就全变了。


    即便现在的他比不得七年之后,但魔王一怒,依旧令人心惊肉跳。


    轰轰轰——


    厉风如寒刃,急促刮过这一片天地,草木坠地,大地轰然龟裂,不过眨眼,那些噬人利箭便化为齑粉飘散在了狂风之中。


    周缈及时撑起了灵力罩,这才避免了自己被波及。


    她抬首凝眸,朝风暴中心看去。


    青年面色阴冷如冰狱,那双深黑的墨瞳隐有红光闪动,一手紧紧护住怀中面若金纸的少女,一手挥剑,剑光如电,带着势要毁天灭地的雷霆之势。


    不过一剑而已。


    只这一剑,便破了这个杀阵。


    这便是拥有魔心的魔子的威力,这也是为何李朝正宗那些人一定要对他赶尽杀绝的原因。


    以他现在之力,便是云长圣亲至,也无法拿下他。若任由陆惊南继续成长下去,必成大患。


    是李朝正宗之大患。


    亦是周缈想要登位的必除之大患。


    他把怀中的少女护得极好,没让她遭受半点伤害或晃动。


    一道黑色火焰似的魔纹出现在了他的眉心。


    那是独属于魔王的印记。


    只有陆惊南心绪波动最大时才会显露出来的标记。


    所以,是愤怒、慌乱还是心疼?


    周缈的视线从那道火焰魔纹落在了他青筋凸起的手背上,缓缓握紧了手中冰冷的刀柄。


    如今的她,还不是陆惊南的对手。


    不过没关系,总有一日,她会超过他。


    “幸而她穿了护甲,护甲挡了一部分力,箭头没有穿透她的身体。”掩下思绪,周缈几步走了过去,查看李明芙的伤势。


    李明芙一共中了三箭,但幸运的是这三箭都避开了心脏等要害。周缈并不意外,作为女主,李明芙又怎会轻易没了命?


    只是虽不会死,却会痛。


    “陆惊南,我好疼。”


    少女小脸苍白,纤长乌黑的睫毛颤动着,带着几滴晶莹,依偎在男人的怀中,显得越发的娇小可怜。


    她紧紧攥着他胸前的衣裳,不似平日里的明媚有活力,却更令人触动。


    这些日来,李明芙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身心都受了巨大伤害,如何不让人心疼?陆惊南的脸色不比她白多少,他沉默着没有给她回应,却也没有如以前那般推开她,扯开她的手,与她拉开距离。


    周缈没有去提醒他们。


    她要他们不能圆满,却也要他们感情急速升温。相爱却不能在一起,会更痛苦不是么?


    李玄滑动着轮椅跟在她身后。


    他一路皆保持沉默,未曾表达过任何想法,存在感似乎极低。


    按理,作为亲叔侄,李明芙受伤,身为亲叔叔,他应该上前照顾才对。但他抬眸看了一眼,须臾,只无声的移开了视线。


    *


    破了阵还不算成功,想要进入传承之地,还需找到入口。破了杀阵之后,周围环境又是一变,他们落入了一片茂密的树林之中。


    这座山林看上去很正常,但经过方才的杀阵,他们都不曾放松警惕。每走一步,都极为谨慎。


    因李明芙的伤,他们走得并不快。虽用了药,但她的伤势到底不轻。一路上,都是陆惊南背着李明芙走。


    周缈未曾发表任何意见。


    李玄自己都坐轮椅,自然也没有意见。


    没走一会儿,天便黑了下来。伴随着黑暗而来的是雾气和瘴气,这种情况下,他们根本不敢贸然前进,便先寻了个地方暂做停留。


    陆惊南铺好了床,先小心地把李明芙放了上去。


    床铺很柔软,还带着热度,躺上去很是舒服,明显是用了心的。


    “陆惊南,别走好不好?”安置好李明芙后,他本想起身朝周缈走去,衣袖却被攥住。


    少女满眼期待和祈求,纤细的手指攥得紧紧的,似唯恐他离开。


    她毫无血色的面庞哪怕在夜色下也极为刺眼,仿佛冬日残雪,每一寸都透着无力和脆弱。


    李明芙是为他而伤。


    眼前又浮现出少女义无反顾挡在他面前的身影,陆惊南顿了顿,终是收回了欲离开的脚。


    李明芙伤势着实不轻,没撑多久,终是慢慢睡了过去。只是即便睡着,她的手依旧紧紧抓住陆惊南的衣袖。


    陆惊南又等了一会儿,这才轻轻抽出了衣袖。


    周缈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明明相隔不远,不知为何却仿佛隔了山海,有那么一瞬间,陆惊南忽然觉得她离他很远。


    “阿缈。”


    他忍不住唤了一声。


    周缈抬头看他:“怎么了?”


    她看上去似乎与往昔无甚不同。


    面色淡然平和,并未因他与李明芙亲近生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平常。


    陆惊南心里莫名生出了一些滞闷。


    他忽然问:“阿缈,既有阵法,你方才为何不提醒我?”他眉心的魔纹还未褪去,眉目间汇聚了浓郁的阴郁冷酷,满身的戾气未曾消退,仿佛连声音也带了阴戾之气。


    说话间,他下意识建了结界,防止他们的声音传出去。


    李玄独自坐在另一边。


    周缈擦了擦自己的刀,面无表情,声音微冷:“你在怪我?”


    不等陆惊南回答,周缈便尖锐发问:“是因我没及时发现阵法提醒你,还是因李明芙因此受了伤?”


    “惊南,你的心乱了。”


    陆惊南怔住。


    “不过也不怪你。”周缈扯了扯唇角,声音有些悠远,“世间真心最难寻。这世间有几人能如明阳公主这般,为你做到如此地步?”


    可曾经的周缈能。


    甚至做得更多。


    落难时的相依为命,逃命时的互相扶持,战场上的生死与共,在陆惊南的心中,终究永远比不上太阳向他撒下光辉的瞬间。


    “陆惊南,我是人。是人,便有失误之时。”


    为什么会失误?


    是因为一心顾着护住宸王吗?


    陆惊南的心里陡然冒出了这个念头。只是不等他再问,周缈已经失了耐心,淡声道:“我去弄点吃的。”


    若非必要,她并不想再与陆惊南有更多的接触和交流。


    说完,她便毫不犹豫地起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那个方向正是宸王所在的位置。


    望着她干脆离开的背影,陆惊南本想跟上去。


    “陆惊南,不要走……”


    李明芙清甜的声音恰时响了起来,带着委屈和害怕,才经历了生死一线,哪怕是在睡梦中也不安稳,让人的心似乎也跟着揪成了一团。


    陆惊南的脚步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


    他们行走了一路,自是早就饿了。储物袋里虽带了食物,但都是冷的,所以周缈捡了一些干柴点燃准备加热。


    周缈特意选在了李玄的身旁。


    “王爷不去看看明阳公主?她受了那么重的伤,真是可怜呢。”


    她一道灵力打到干柴上,瞬间燃起了火。


    火光驱散了一部分黑暗,也照亮了男人的面庞。


    明明暗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睛竟成了琥珀色,泛着微光。


    银华流转,摄人心魄。


    恍如神祇下凡。


    那张脸,不似人类所有。


    李玄饮了一口水,才慢声回道:“明阳自幼运气便好,吉人自有天相,养一段时间便好了。”


    这个回答也很有意思。


    周缈看着他。


    李玄面不改色,任由她打量,面上甚至保持着温和淡然的笑意。若是寻常女子,面对着这么一张盛世美颜,此时多半是羞红了脸,哪里还敢继续看下去?


    周缈却不同。


    她看得大大方方,毫无遮掩,没有半点羞涩。


    “周姑娘可看够了?”


    直到李玄忽然转头,与她对视。


    周缈挑眉:“王爷生得这般俊美,便是看一辈子也看不够。”语气带了几分调戏之意。话落,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忽地在她与李玄周围撑起了隔音结界。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自是明白话里的意思。


    不远处,听到这话的陆惊南面色蓦然一沉。


    沉睡的李明芙也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伸手又一次抓住了陆惊南的衣袖,闻言,心中微动,忽而小声开口:“周姑娘是对皇叔一见倾心了吧?”


    周缈对李玄动心,李明芙并不意外。


    当然,她也不觉得周缈会得到什么好结果。皇叔是什么性子,她比周缈更了解。


    皇叔连帝都那些天赋出众、才貌双全的贵女都不接受,自然也不可能看上一个心狠手辣毫无规矩的魔女。


    她之所以点出来,只是不喜欢陆惊南的注意力落在别的女人身上。虽然她并不觉得陆惊南对周缈有男女之情,但……终究还是忍不住在意。


    她想要他只看着她一人。


    “不可能。”陆惊南却斩钉截铁道,“阿缈绝不可能喜欢宸王。”


    李明芙道:“为何不可能?十一皇叔生得俊美无双,才华横溢,性子又温柔,自来很受女子喜欢。”


    “周姑娘性子虽强,但也是姑娘家。会对皇叔动心也不奇怪。”


    “不过是一张皮囊罢了。”陆惊南面色沉凉,本已经逐渐消退的魔纹不知何时又清晰了几分,“阿缈不是那等看重皮相的肤浅女子。”


    “她绝不可能对宸王动心。”


    他一字一顿地道。


    阿缈之所以对宸王特殊相待,无非是因为幼时的救命之恩。


    李明芙咬了咬唇,忽然牵住他的手说:“我是女子,自然比你更了解女子。惊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周姑娘今年已有二十了吧?”


    “寻常女子如她这般年岁,早该成婚生子了。”


    陆惊南蓦然怔住。


    他与周缈认识太多年了,太熟悉了,以至于竟忘了,她已到了成婚论嫁的年纪了。二十岁,已经不小了。他的母亲便是在这个年纪生下了他。


    他忍不住朝周缈和李玄所在的位置看了过去,但因结界,却再也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只看得出他们似乎相谈甚欢。


    ——她对李玄笑了。


    她生了一双微挑的凤眼,很美,不笑时显得凌厉,笑起来却多了几分柔和,配上左颊的酒窝,却有一种少女似的活泼和羞涩,颇为可爱灵动。


    不是被无数人害怕的魔女,而只是一个普通的年轻姑娘。


    那本是只对他展露的笑颜。


    陆惊南忽然想起,自九溟山回来,阿缈似乎再未对他这般笑过了。


    结界里,面对周缈的调戏,李玄眼里浮现出浅浅的笑意,温声回道:“谢过周姑娘夸赞。”也没有半点被调戏的不满或是羞涩,态度大方自然,颇有风度。


    “周姑娘灵秀动人,也令人见之不忘。”


    两人俱都看向对方,四目相对,气氛和谐。外人瞧着,竟似眉目传情,颇为碍眼。


    “阿缈,”陆惊南忽然起身,音量微高,“饭熟了,可以吃了。”


    微凉的声音打破了那一份和谐。


    他大步走到了周缈身前,高大的身躯挡住了身后所有,沉声说:“阿缈,我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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