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到夏知意下意识挺直了背，想要在这个无形的对抗中站稳阵脚。
“如果我运气差点，”她忽地开口，语气平静：“那样的高度，我很可能摔死。”
她在赌，赌林棠会心软。
从她出道起，就一直跟在林棠手底下，五年的光景，就算是养只流浪猫也该有感情了。
哪怕感情不深，但至少能在某些关键时刻带来微妙的变化。
她知道林棠现实、势利，也确实把利益放在第一位，但她始终觉得，林棠并不是完全没有底线的人。
果然，林棠没有沉默太久，像是妥协，又似权衡：“我知道你心里有怨，也理解你想为自己的伤讨回公道。”
她压低声音，“你想让许昭昭付出代价，可以。但她的下场必须得有价值，能给公司换来回报。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能说的就这么多。”
她漫不经心地道：“你向来有主见，也懂得审时度势，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夏知意若有所思。
“对了。”林棠换了个姿势，又恢复成干练的经纪人模式，轻描淡写道：“你这次突然受伤，一些原本谈好的广告资源和商业活动都分给许昭昭她们几个了。资源留在组合里，总比被别人捡了去强。”
夏知意低垂着眼睫，没有出声。
她其实早就预料到了。
林棠见她没有回应，误会了她的沉默，以为她是不高兴，语气稍稍柔了些：“不过我还是争取给你保留了个资源。”
又搞什么名堂？
夏知意看着她俯下身，凑近自己，嘴角还挂着一丝玩味的笑意，“要不要猜猜看？”
林棠目光直直地看着她。
夏知意平静地与她对视，不打算配合这种突然兴起的哄小孩的把戏。
林棠像是习惯了她的沉默，颇为无趣地直起身。
“那档选秀综艺，下周就开录了。”她语气轻巧，“我给你争取到了云导师的参与形式，你只需要线上点评和指导，不用亲自到场，许昭昭她们几个会轮流代班。”
夏知意有些意外地抬头。
竟是这个？
她一个月前敲定了一档s级偶像选秀节目，原定以王牌师姐的身份坐镇带队，出镜率极高，本以为在她受伤后这个资源会被许昭昭独揽了去，没想到现在竟是全员都有份。
也合理，lunar如今本身就是当下最热门的女团，节目组巴不得多捆几位流量。
“为了压下我受伤的热搜，公司不惜拉别家艺人下水，现在却又愿意给我曝光机会？”夏知意指节蜷起，直言道：“你又在打什么算盘？”
林棠唇边笑意不减，“我说了，我不会亏待你，这就是我的诚意。”
夏知意心里没底，自己被重新放回棋盘，必定是另有所图，她暂时按下这些念头，找回些许主动权，“那我不想线上连线，我要去节目现场。”
林棠挑眉，“你的身体情况？”
“医生说再过几天，我就能使用轮椅。”夏知意抬眼看她，直觉这事有得商量，“现场拍摄时，我可以配合节目组提前适应拍摄节奏。”
林棠没有立刻答应，“我会跟节目组谈谈，明天给你答复。”
等她走后，病房里又归于沉静。
夏知意重新躺回枕头上，盯着天花板发呆，整个人像是被棉絮盖住了心脏，说不出是轻松还是沉重。
去参加节目，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事是，她能回归大众视野，也能接触到外界，自己发声。
坏事是，她显然卷入了某个布局之中，到时候真的能全身而退吗？
隔离滑门被猛地拉开。
简悦风风火火地提着两大袋水果和零食走进来，见她醒了，一边喘气一边抱怨：“林姐也太会折腾人了，我说附近就有家超市，她非让我去城东那边新开的一家进口超市，说那边的水果品质好，包装更上档次......”
她一边念叨，一边解开袋子里的保鲜盒，回头就看见夏知意神情恍惚。
“你怎么啦？”简悦轻手轻脚地走近，“是还疼吗？还是林姐说什么了？”
“没什么，她说我恢复得不错。”夏知意轻声道。
“对了，中午......”她迟疑地开口。
简悦立刻接过话头，“中午吓死我了，医生说你是情绪起伏过大，加上身体虚弱，体力不支才会突然昏迷。”
夏知意抿嘴，她想听的不是这个。
“温老师，她什么时候走的？”
简悦看着她，突然笑得很是荡漾，“没想到温老师那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人，还有这样温柔的一面，你咬了她都没说什么，还一直陪到医生检查完才走。”
我，咬了她？
夏知意心神一震，脸飞快地蹿红，清澈的眼眸里顿时浮起不安，为什么她完全不记得！
回想了半天也只有那声让她酥酥麻麻的“知意”反复在耳边萦绕着。
嘴里不禁有点干涩，她舔舔唇，“简悦，给我倒杯水。”
“哦哦好。”简悦应了一声，利落地转身去接水，又问道：“对了，中午那个没来得及吃的蛋糕，你现在想吃吗？我放冰箱了，最好还是不要过夜。”
夏知意坐起来，闻言点点头。
她小时候穷惯了，经常放学路过蛋糕店都要在橱窗旁停留半天，嘴里馋得直咽口水，这就导致她在长大后，对甜食的执念愈演愈烈，即便当了爱豆也没能戒掉甜食，每每都要在健身房里狂虐自己才能保持体重。
此刻对温如许亲手挑的蛋糕更是充满期待。
简悦把水端过来，又转身从冰箱里拿出蛋糕盒。
精致的盒盖一打开，上面那只穿舞裙的糖偶小女孩微微歪着身子，像是跳累了正在小憩。
胸口陡然被一种奇妙的柔软填满，夏知意展颜一笑，轻轻将糖偶扶正，拿起手机开始认真地拍照。
拍完正面拍背面，拍完背面拍侧面，又换着不同角度和表情自拍。
拍得差不多了，她意犹未尽地把手机递给简悦，“再帮我拍几张第三视角的合照。拍好看点，我要发朋友圈。”
简悦接过手机，一脸懵。
不就是一个蛋糕吗？有什么好发朋友圈炫耀的？
她狐疑地低头看了眼包装盒，鬼使神差地掏出自己的手机搜索了下牌子。
几秒后，她屏住呼吸，默默收起了刚才那点不屑。
一个小蛋糕，标价1999，她确实是没见识了。
“来。”她举起手机，语气突然郑重，“下巴抬高一点。”
拍完照，夏知意精心挑选了几张，调了亮度和滤镜，没写文案，把朋友圈发了出去。
刚发出去没多久点赞就哗啦啦冒了出来，有人眼馋，也有人在朋友圈底下留言询问她的伤势，她心情颇好地回了句谢谢关心，随后心满意足地把手机放到一边。
窗外是彻底黑了下来的夜色，病房里却因为这一点甜味显得分外安静柔软。
她拿起叉子，小心地从边角叉下一小块，送入口中。
细腻的奶油花瓣在齿尖化开，酸甜的樱桃果泥凉凉润润的，她舌尖一颤，突然很想要告诉温如许，蛋糕很好吃。
犹豫了好一会儿，她点开温灿灿的聊天框，斟酌着打了一行字：
【中午没吓到你吧？谢谢你和温老师，蛋糕我吃了，很好吃。】
隔了一会儿才收到回复，【你没事就好啦！千万不要跟我客气呀！】
她想了想，又敲字：【要不要过来一起吃？】
这次足足等了五分钟，才收到一个嚎啕大哭的表情包：
【呜呜，我现在不在医院，家里临时有事，可能要过两天才能去医院看你了！】
夏知意的心顿时一紧，停顿片刻，又打字：
【那温老师现在也在你身边吧？帮我谢谢她。】
这回秒回，【没有哦，我们没住在一起。】
紧接着，一条弹窗冒出来：
“温灿灿邀请你和''wen''进了群聊”
群里跳出一条新发的消息：【@wen温如许，知意说谢谢你的蛋糕，你快出来回复她。】
夏知意一愣，下意识挺直了背。
对话框静了几秒，忽然冒出一行字：【不客气，味道怎么样？】
短短的一句，透着熟悉的疏淡，仿佛温如许就站在面前，嗓音清冷低柔，带着一点她标志性的漫不经心。
夏知意怔了怔，目光落在那张浅色头像上，终于还是没忍住，点了进去。
因为不是好友，朋友圈主页显示一片空白，可背景图也是纯白，连个性签名都没有。
像一座白得过分的雪山，高不可攀，干净得让人不敢心生邪念。
她几乎是用尽全部克制才没点添加好友，退回聊天页面，认认真真地回了句：
【蛋糕很好吃，还有，中午的事，非常抱歉。听简悦说，我咬了温老师一口。】
最后几个字打得十分艰难和尴尬，指尖微微汗湿，脸也悄悄热起来。
想了想，又补发了一张卡通小狗举牌“对不起”的表情包。
几秒后，对面回了句：
【只是轻轻碰到了，不必在意。】
夏知意看着这行字，唇角翘起，怎么也压不下去。
她实在没办法再维持表面平静，把手机“啪”的一声扔到一旁，轻轻往后仰，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