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洛并非苍狼域的人, 而是出自婺城。
早些年的时候父母在婺城犯了事,一家人逃难来了苍狼域,那段时间苍狼域群龙无首正是乱的时候, 几个人刚来苍狼域就被这附近蹲点的魔给盯上了,最后被掏干了盘缠, 人也被分食殆尽。
那年瓦洛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在同龄的那群小孩儿里面虽然凶但并不恶, 为了活,最后在那一片血污的泥泞里靠着装死躲过了一节。
那晚, 他觉得时间过的格外的漫长,漫长到眼前的所有的事情在那一刻都变成一帧又一帧定格的画面, 在他的眼前重复的上演, 而他躺倒在血泊当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母在身前近在咫尺的地方一点点的被蚕食的只剩下颅骨。
吞咽,咀嚼的声音像是白噪音, 以至于在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 瓦洛的梦中的声音都是这个。
“这里怎么会有个孩子?”
“孩子醒醒。”
稍显温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的时候, 似是带着春日荡漾的风, 让他睁开了一双被血污浊的双眼。他迎着苍狼域暗淡的光色, 就看见了一张沐在光色里温和清秀的脸。
男人唇畔含笑的时候右颊之上有一个梨涡,眉眼弯弯的像是一湾荡起的新月。
他身上没什么可给人吃了。
瓦洛这样想着。
可男人却救了他,给他疗伤, 还带他离开了那个见了鬼的地方。
后来,男人就将他带去了西夷。
在后来,他才知晓这人竟然是西夷的副首领余佑。
余佑这个人看起来温温和和的压根就跟他一路以来见到的魔修不一样, 他不凶, 反倒是每次同他说话的时候这个人都会弯着眉眼,笑着看着他。
有一次,瓦洛问起他来历。
不知道是不是往日撒谎惯了, 还是觉得自己的过往有些不堪入目,他向人编了一个谎话。这个谎话看上去蹩脚极了,就在他手足无措的等待着审判的时候,那个蹲在眼前的男人面上的笑意却未减分毫。
“泾阳坡。”
“那个村子里的人的确全都死了,你挺幸运,成了唯一活着的幸运儿。”
瓦洛觉得自己的确很幸运。
很幸运的遇见了眼前的这个男人,以至于让他这个在绝境之中迷路的人找到了方向。
瓦洛知道这一次他蒙混过关了。
他或许可以借着这个蹩脚的理由赖在这里不走了。
有了余佑的撑腰,他在西夷住了下来,后来他就跟在余佑身边做事。
时间久了,整个西夷的人都知道他是余佑副统领的人,他的部下也都十分的认可他,就这么过了一段时间,两个人之间出了一点问题。
第一次意见产生分歧是在大祭司德玛卡来了之后。
第二次争吵是他发现了他偷偷饲养了一只魔。
“苍狼域虽然与魔同修,却无人与魔共生。”
“这东西太过危险。”
然而余佑的话,他并没有听在耳朵里,在上一次欺骗奏效之后,这一次他用了相同的方法。他告诉对方他会妥善处理掉这个东西,并向人保证以后再也不碰这个见了鬼的玩意儿。
如预料当中的那般,这一次余佑依旧信了。只不过,这一次他在余佑那双弯起宛如新月的双眼里,看见了一些别的东西,但那东西消散的很快,快到他根本就没抓住,人就走了。
德玛卡最后还是做了西夷的大祭司,西夷的首领蒙图对人很是追捧,后来他发现蒙图私下里竟然也在玩这些东西,他不满余佑的古板,反倒是对他的这股子审时度势很是欣赏。
大祭司夸他悟性高,这让他有些沾沾自喜。
魔气这个东西很是神奇,在体内一天,威力就越大,豢养了几年之后这东西自己竟然生出了神智,它懂得他心里所有一切的想法,它也能十分清楚他想要的一切。
有那么一瞬,他感觉这就是他,是他将起的恶念滋生出的东西。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有些怕了。
他想要去找余佑说这件事,可那时候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两个人已经很久都没有见面了,这段时间他好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与脑子里的那个声音交流着。
那天,他去找了人。
很不巧对方似乎是有客人在里面,他朝着里面偷偷看了一眼,却是在大帐的外面看见了一个样貌姿色姣好的炉鼎,那张脸能让他记住不是因为这人长得好看,而是因为这炉鼎长得颇向苍狼域那位已经死掉的王。
断断续续的他听到了一些话。
“我是从汐云府来的。”
“不行,我不能回去,他是故意的,汐云府压根就是他的帮凶。”
“大人我知你心善,求你救救我。”
“那人那人追我追的紧,我若是按照约定不回去的话他会杀了我,可我不想死,我想活。”
那人像是从来都不会拒绝。
在这人苦苦哀求了好一会儿之后,他冲着人出声。
“之前有个人对我撒了谎,所以希望你不是在骗我。”
“我想听实话。”
“告诉我,我怎么才能帮到你。”
在后面的话他便没有听到了,只不过在被巡逻的人驱赶之时,他瞧见那个炉鼎在对方的身前解开了衣衫。在后来,他等了一夜,可当他再度登门的时候,余佑死了。
屋内一地狼藉,而那个罪魁祸首却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找!”
“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到,我要宰了他!”
可惜,这个名叫白九的炉鼎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在苍狼域内再也没有寻到。直到汐云府将人送去了苍狼域等候裁决,他才知那人真正的去向。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在骗他。”
“他没有拆穿。”
瓦洛临死前趴在地上像是无数年前那般看着不远处的地面,喃喃自语。
姬无妄居高临下的将人看着:“他说的不错,以身饲魔的都没有好下场。”
瓦洛:“最近我感觉它快要吞掉我了。”
瓦洛:“我会不会也会像我父母当年那般”
姬无妄蹲下身,将印信从对方的怀中抽出,他看着手中的令牌,眸色微垂,“不,你会比他们死的更惨。”
欲望,会吞噬一切。
这是罪。
没人会原谅。
更何况,当年那个愿意伸出手救赎的人早就已经死了。
*
随着瓦洛的死,一切尘埃落定。
西夷部一天之内接连死了几个人,死状凄惨诡异,这让一群长老觉得他们西夷是遭了什么诅咒,一时间慌成了一锅粥,好在左贡老头还愿意顶着自己那张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脸出面安抚这群发了疯的下属。
姬无妄到的时候,整个大帐内左右两边都站了人,却是喜怒两种心情。他看都没看,而是径直迈步走上前坐在了高处的座椅上。
“德玛卡都死了。”
“怎么我还听说有人想去拜什么神?”
下方的人声议论纷纷,左贡握着手里的手杖握拳清了清嗓子:“还是之前大德玛卡在时兴起的一些风俗。这部族内但凡出了什么解决不了事情只要对月拜拜,事情没准就解决了。”
姬无妄摩挲着手里的印信冷哼了一声:“知道德玛卡是怎么死的吗?就是被自己蠢死的。你们想学他,好啊,我看瓦洛的那张人皮在外面还没干透,我可以送你们去陪他。”
众人:“”
左贡:“不敢了不敢了,打死也不敢了。”
左贡现在一想到那血淋淋的东西头皮就一阵发麻,尤其是在想到自己之前差点被德玛卡蛊惑之后,他就更是恨不得拿刀戳开自己的头看看他当初是不是脑子坏掉了,才会信了对方的鬼话。
姬无妄靠在座椅上单手支着下颌,垂眸看向那个有些出神的左贡:“之前你说沧州送来个消息,什么消息?”
左贡‘哦’了一声,赶忙将袖中的卷轴掏出递了上去:“沧州每年这个时候会举办花灯节,按照以往的惯例,沧州州主翁然会邀请咱们前去赴宴,今年也不例外。”
姬无妄将卷轴推开看了一眼。
左贡朝着上方觑了一眼,有些不确定的问出声:“您打算派谁去?”
姬无妄:“我亲自去。”
左贡:“啊?”
西夷百废待兴,一家之主还没待两天就又要出门?
这人是真不怕他前脚走后脚就被人篡了位置。
姬无妄当然不在意,他将手里的卷轴在指尖转了一圈,像是突然像到了什么似的站起身。他一步一步的走下台阶,走在中央的道路上冲着两侧的人问出声:“哦对了,刚刚事情多忘记问你们了。”
姬无妄:“这个西夷,我做王,你们有意见吗?”
众人:“?”
不是
见过马后炮的没见过这么马后炮的。
这人做都做了,他们现在还有选择的权力吗???
左贡连带着长老院的一众人默然无语。
姬无妄看了一眼那些原本跟着瓦洛的亲信,哦,准确来说是余佑的亲信,此时一脸不怎么满意的正看着他,姬无妄挑眉走上前,冲着特伊扬了扬下巴:“看你们的表情,我觉得你们对我有点意见,说出来,我听听。”
老大都死了。
特伊现在敢说吗?
他选择闭嘴。
姬无妄见屋子里的一众人没一个反对,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握着手里的卷轴冲着一群人弯唇一笑:“看来大家对我十分的满意,既然如此,我希望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能在苍狼域内的各个角落听见各位对我的赞颂。”
众人:“”
第62章 逢凶化吉 那小子见了我都得管我叫爹……
一辆马车自汐云府而出, 由西向北而行。
马车垂挂的铜铃声清脆,金质的薄纱之后隐隐约约的映出一张雅致清和的面容。
车内,炉上正烧着水。
北境上好的白毛毫的香气正在车内逸散, 姬云逸着了一袭青衫,竹样暗纹随着动作拂动出亮眼的淡银之色, 没多久一杯上好的茶便端去了云娘的面前。
“这是几个月前我让人去北境采购的一批白毛豪, 尝尝看。”
越往北走,气温越是低, 一杯热茶刚好可以一解身上的寒气。
云娘披着狐裘,修长白皙的手指从艳红的衣袖之中伸出, 端着杯子抿上了一口。
【滋味不错。】
【你倒是记得给小阿宴留着点。】
姬云逸将手中的茶盏放下, 叹笑出声:“不是我不给他留,是他不爱喝这个。他啊, 喜欢的是北境的雪梅酒, 那东西入口清冽, 后劲足得很。”
云娘握着杯子微微抬眸。
【雪梅酒?怎么从未听过?】
“因为这酒市面上不卖, 当年那人酿的那一坛, 全都被阿宴一个人喝了。”
窗外的冷风呼啸,姬云逸想到往日的旧事,唇畔挂着一抹温和的浅笑:“那是那人接任司天狱掌事的第一年, 他邀了我和阿宴两个人前去品酒。阿宴不想去,为此还跟我闹了好几天的脾气。”
【后来呢?】
姬云逸:“后来,酒我没喝上, 当天晚上, 阿宴摔了坛子,耍了酒疯,到还是我去接的人。”
姬云逸:“再后来, 阿宴再也没去过”
【你也没去过?】
姬云逸摇了摇头:“从那之后司天狱再未接待过任何外客,我便也与人断了音信。”
云娘蹙眉。
【那晚是发生了什么吗?】
姬云逸:“他们两个人不对付很多年了,这样的事情当年在雾陵姬府也不止发生了一次。”
姬云逸:“我想那晚保不齐是那人又说了一些阿宴他不爱听的话。”
云娘坐到人跟前,拍了拍对方的染了些许凉意的手。
【所以你这次来司天狱,是担心小阿宴这次复生另有蹊跷?】
姬云逸嗯了一声:“我总觉得事情没有我想象当中的那么简单,那个白九算了,我希望此次去司天狱,他能给我个满意的答复,否则我不允许同样的悲剧再出现第二次。”
云娘感受到对方的不安,安抚的抬了抬手。
【别担心。】
【小阿宴这一次一定可以逢凶化吉。】
姬云逸握着手中的青竹杯望向车窗外白茫茫一片的雪,面上的愁绪未减:“苍狼域内危机重重,他这一行也不知多久能回,但愿能如愿以偿。”
【我以为你会阻止他再回到那个地方。】
“我也以为。”
姬云逸垂眸笑了一声,方才再次出声:“我这个弟弟,从小术法就学的一塌糊涂。那时候我爹娘虽然严厉却对人并没有太大的要求,他们只希望我们能平安的长大,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姬云逸:“原先我不懂,后来长大了我突然觉得他们说的也不错,尤其是在经历了这次事情之后,我就觉得与其让他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悄无声息的死去,倒是不如让他想做什么就做好了。至少,我知道他还在,真出了事情,不是还有我这个哥哥的吗?”
雪原的风有些大,染着笑意的声音没在风雪中。
车又向前行驶了一段距离停在了司天狱外的雪原之上。赶车的车夫拿着请柬跑了上去,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车夫从上面跑了回来面上露出了些许苦涩。
“主君。”
“司天狱闭了门,谁也不见。”
*
姬云逸找上门的同时,尚在西夷的沈孤舟就接到了来自司天狱的消息,他把事情处理了往回走就看见姬无妄整个人精神恹恹地的坐在车辕上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说着话。
如果他记得不错的情况下,这个人应该对方手下掌管暗阁的统领影。
影是昨天后半夜到的西夷,那时候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姬无妄刚睡下没多久。
影知道他这个主子的起床气格外的大,以至于姬云逸离开汐云府的消息是姬无妄今天早上才知道的。
姬无妄听后只是撩起眼皮子淡淡的哦了一声。
“事情差不多都解决了,两个人出去玩了吧。”
影:“他们去了北境。”
姬无妄靠在车辕上懒懒的‘哦’了一声,随后身子后知后觉的一僵,在然后姬无妄整个人仿若诈尸一般的猛的直起身:“什么?他们去了司天狱?”
影很想说自己说的其实是北境。
虽然现如今北境最出名的是司天狱,但除了那里,北境明明还有不少别的地方,至少雾陵姬府曾经的遗址就在那附近
影看着自家主子此时信誓旦旦的模样,张了张口,到底还是选择闭了嘴。
姬无妄诈尸了一会儿,整个人又半死不活的瘫倒在车壁上,有气无力的道:“哎,我哥一定是去找人算账去了。好好在汐云府呆着不行吗?这到底是多想不开,非要去那破地方去受那个冰块脸的气?我是那种能吃亏的人吗?那小子见了我都得管我叫爹。”
沈孤舟被呛的咳嗽了一声。
姬无妄闻言,扒着马车车壁朝着声音来处看了一眼,眯起了一双眼:“你来的正好,我还没问你,你昨晚是不是又压着我睡觉了?要不然我今天怎么会这么累?”
影:“?”
他应该才走了没几天吧,这两个人关系什么时候就发展到同床共枕的地步了?
他如果记得不错的情况下,一个月前这位明明还信誓旦旦的跟他说这人傻,两个人不过就是利用关系。这转头才过多久味道就变质了。
果然自家主子的话没有一句是靠谱的。
影在心里这样想着。
姬无妄并没有看见自家下属那一言难尽的表情,他的一双眼睛而是一直落在那个冲着他走来的男人身上。对方迎着日光走来,光色将那人看上去有些冷硬的表情添了几分暖意。
“累?我看看。”
沈孤舟走上前,十分自然的将手背放在了对方的额头上,在感受到那从对方皮肤下渗透上来的温度,眉宇微蹙,“嗯,是有点热。”
姬无妄坐在原地,懒懒的撩起眼皮,“是风寒了吗?”
沈孤舟沉思了片刻:“应该不是。”
不是风寒?
怎么会头有点热?
姬无妄有点不信的用手自己贴了贴额头上的温度,在感受到上面的确有些发烫的温度之后,便听见沈孤舟突然又道:“你还记得,我们出来多久了吗?”
姬无妄:“半个月了吧。”
等等,半个月。
如果加上在汐云府的那段时间,岂不是马上要一个月了?
如果他记得不错的话,之前在汐云府的时候,沈孤舟那厮跟他说的那件事好像就是只能隔一个月,否则就会怎么着来着……
他原以为这人就是胡诌骗他的幌子,结果竟然是真的,这人怎么不再晚点告诉他?
算了,沈孤舟像来是半句憋不出个屁来的性子,指望对方能好声好气的跟他说话,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母猪都会上树了。
姬无妄脸色更瘫了。
沈孤舟:“身上还有别的不舒服吗?”
姬无妄:“不想动。”
依照昨日的计划,今日他们也该启程了。
沈孤舟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装点着行李的人,转回身将目光落在眼前沐在阳光下的人:“那,今天还走吗?”
西夷的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左贡老头自己处理去了,而他也该继续去沧州赴请帖上的花灯节。
三月之期现在留给他的时间只剩下两个月,如果到时间他还没重新拿下苍狼域的话,不知道后面还会出什么幺蛾子。
他赶时间。
姬无妄:“走。”
对于姬无妄的决定,沈孤舟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的看着人,冲着人说了一声好。
姬无妄又在车辕上坐了好一会儿,旁侧的车已经全部装齐了东西而这人像是个雕像,半点没有要挪窝的样子。
沈孤舟走上前,十分贴心的给魔头掀开车帘:“进去坐。”
姬无妄没动。
沈孤舟刚想再出声,姬无妄却是沉默了片刻,仰着头冲着人伸了一只手:“拉我一下。”
沈孤舟:“?”
姬无妄:“腿麻了。”
沈孤舟:“”
第63章 人心会变 眼前的这个人心思比海深
“这沧州州主翁然是个酒肉好色之徒, 后车内我给您备了好几坛云州特产的霜桂酒,花灯宴饮之时您若是应付不来,直接把这些酒送他便是。届时, 把他哄高兴了便不会再为难您了。”
“还有,跟车的这些人都是我亲自挑选的部族精锐, 您路上尽管随意使唤”
“您记得常来信。”
“哦对了还有, 这苍狼域越往西走,魔气越重, 这是阕玉,听说可以藏匿气息, 我昨晚特意让人连夜给您翻找出来的, 您也记得随身带着。”
“还有啊”
姬无妄坐在马车内,愣是听左贡老妈子交代了半个时辰的事情。这啰嗦的程度几乎是堪比他金麟台里的那位帐房先生。先前每月的一顿输出, 直听的他脑子嗡嗡的, 这厢听到最后, 他干脆两眼一闭拉了人上前挡枪。
沈孤舟倒是没恼, 反倒是唇畔扬起了一抹极为浅淡的笑, 替魔头一一应了。
魔头满意的很。
现如今就连当初被迫带着人的那股子不满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半晌,姬无妄摩挲着手里的阕玉,单手撑着半坐起身, 冲着左贡老头抬了抬下巴:“行了,时间也差不多了。”
左贡不愧是个老油条,进退有度的很。
他当即拱手一退, 冲着马车跪在地上躬身一礼:“那, 左贡就携部族众人恭送主上早归。”
侍者将车帘放下,马车缓缓驶动。
“跪——”
高呼的唱和之声在车外响起,姬无妄微微转身, 隔着轻薄的帐帘便见四周慕名前来送行的百姓呼啦啦的跪了一地,跪送着马车从集市当中穿过,逐渐驶离了西夷。
许是姬无妄眸色透出些许动容,沈孤舟轻问出声:“在想什么?”
姬无妄将目光抽回将身子重新倚靠在了车壁上,眸色低垂的淡笑出声:“刚刚我其实有一瞬间的恍惚,恍惚的觉得这还是一百多年前。”
沈孤舟神色微动。
姬无妄本以为自己并不会继续说下去,可不知道是不是马车内的环境格外的安逸,还是坐在眼前的这个人让他觉得有一瞬间的熟悉,以至于他还是同人说着他从未与人讲过的那些往事。
“一百多年前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有了。”
“那时候我的生活一团遭,影将我带来这里的时候,我刚刚接受了我的父母,兄长都离我而去的事实,而那时,我的术法糟糕透了,也并没有现在这般有底气。”
“可我想活下去。”
“活着查清当年雾陵姬府的真相。”
姬无妄声音微顿,将目光落在坐在对面迎着光的人身上:“大火烧灼的那天夜里,那是我时隔多年再次见到他。可我不信,背后主导这一切的人是他。”
沈孤舟的喉间突然有些干涩,就连吐出的声音都带着少许的哑意:“为什么?”
姬无妄看着对方的那双眼睛再次道:“在我的记忆当中,他不是那样的人。”
沈孤舟的眸色渐暗。
姬无妄却是在此时将眸色移开,整个人靠在身后的车壁上,笑了一声:“可是人心会变。”
沈孤舟:“你变了吗?”
姬无妄:“我早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我了。”
曾经,鲜衣怒马的少年早已经变成了现如今声名狼藉的魔头;曾经匡扶济世,现如今他为达目的,可踏万人枯骨,默然旁观。
车内安静了好一会儿,沈孤舟敛去眸中深色,转头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斑驳树影,冷不丁的突然道:“人心会变,但情不会。”
姬无妄抬眸。
此时车窗外暗淡的光将人的半个身子拢着,那张看上去略显沉静的面容像是拢在雾里,让人有些看不清楚面上表情,但姬无妄却能感受到坐在面前的这个人心中像是压着很重的心事。
重到他眉宇蹙起。
重到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姬无妄到底是什么都没有问,而是在那人转过身来时,将双眼重新闭了上去。他假寐了一会儿,就感受到那人的手背在他的额头上贴了一会儿。
沈孤舟:“热退了点。”
沈孤舟:“难怪有力气说了这么多胡话。”
亏他刚刚还觉得这人善解人意,全他妈是错觉。
姬无妄睡过去之前想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这个,等到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马车刚好停在了一家客栈前,他模模糊糊的掀开帘子,就被那客栈前挂的两个白惨惨的灯笼晃瞎了眼。
魔头差点以为这是在给他举办葬礼。
这是给他干哪来了?
“下车。”
熟悉的声音让姬无妄转动着有些僵直的脖子朝着声音来处看了一眼,就瞧见病秧子正站在车下,一身浅色的衣袍杵在这光里像是黄泉路上勾魂的鬼。
姬无妄一言难尽伸手捏了捏眉心。
“咱就不能换个住的地方吗?”
沈孤舟:“小树林还是这里,你挑。”
姬无妄:“”
魔头为了不去小树林做一只孤魂野鬼,最终还是勉为其难的进了这家客栈。
苍狼域内越往西走,空气当中弥漫着的魔气就越是浓郁。大街小巷当中随处可见一些在头顶飘散的低阶魔物和一些级别更是高级的魔修。
这些魔修当中有人,有从仙门中堕魔的仙,也有形态各异的品种。
一整个群魔乱舞。
姬无妄下了车,冲着病秧子招了招手,随后他便走上前,将手中一直握着的阕玉塞进了对方的手里。那带着对方体温的玉被沈孤舟握在手中,让他的指尖微曲,将玉攥在了掌中。
这客栈挺大,姬无妄带的人不少,客栈的老板一见来了个大客户当即亲自迎上前。
“诸位是吃酒还是住店?”
“当然是住店。”
“还不把你们这里上好的房都给我们腾出来?”
这瓦洛死后,特伊本来应该顺利成章的成了西夷的武士长,可因为之前那档子事,姬无妄记仇,以至于特伊不仅武士长没做成反倒是被左贡老头派来护送人前去沧州。
特伊是个滑头,向来跟人说人话跟鬼说鬼话。
此番虽然心里不满,但面子上做的还是足的,姬无妄并不介意把这样的人放在身边,至少影不便出面,使唤齐家的车夫老钱又有点不好意思,把这人带出来唬人的效果是够的。
此番特伊一番趾高气昂的话把掌柜的唬的一愣一愣的,来往的客人只当他们这一行是哪来的一个暴发户,反倒是很好的将他们一行真实的身份给遮掩了过去。
姬无妄很满意,连带着身上的些许不适都跟着消退了一些。他走上前,朝着客栈内挂着的丧幡看了又看,又站在原地听了一会客栈中央正咿咿呀呀唱的戏,实在是没忍住的问出声。
“你们这里是什么人死了吗?”
这漂漂亮亮的公子一看就是这群人里面的爷,客栈的老板让伙计拨着算盘,自己则是笑着走上前,冲着这金尊玉贵的贵人道:“贵人是从苍狼域外围来的吧。”
姬无妄:“嗯。”
老板瞧的准,笑呵呵的就同人解释道:“我们这儿没死人,这些都是为了过段时间大招山上的招魂仪式做的准备。”
姬无妄蹙眉:“招什么玩意儿?”
老板:“招魂。”
姬无妄心里突然有一股子不好的预感,他的目光从不远处走上前的病秧子身上移开,方才抬手指着头顶晃着的两个白惨惨的灯笼问出声:“招谁的魂?”
老板:“先王。”
姬无妄:“?”
所以,他刚刚一睁眼的没感觉错。
这家店办的的确是他的葬礼。
魔头突然有些牙疼。
老板怕人听不懂还十分贴心的给人解释了一遍原由。
“您不知道,这苍狼域现任的王其实是先王曾经的未婚夫,听说两个人当年感情甚好。”
“先王被那群仙门的人害死在天烛峰上的时候,王为此伤心了许久。这不最近王得先王托梦,所以在前段时间的大朝会上决定在云州外的大招山上为人做祈福招魂仪式。”
恩爱?
全他妈是扯淡。
还有托梦?
他人活着,托个鬼的梦。
更何况,他都死了十年了,这个死变态才想起来给他招魂,他要是真死了,这会儿怕不是都能投胎了。
姬无妄的白眼恨不得翻到天上去。
“仪式是什么时候?”
沈孤舟的声音在身侧响起的时候,姬无妄朝着人看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面前这人明明刚刚还十分和顺的脸色,这会儿好像有点生气,以至于暗光拢着那人紧蹙的眉头,让人浑身上下都染上了少许的冷意。
他这个当事人都不生气,这人在气什么?
老板不敢怠慢,冲着两个人道:“就半个月后。”
那不是正好在花灯节之后?
姬无妄这样想着。
“沧州离大招山不远。”
姬无妄听着这人冷不丁的话,微微抬眸,他还没来得及出声,便是瞧见这人转过身,冲着他再次开口:“等解决了沧州的事情,时间应该能赶上。”
姬无妄:“你打算去大招山?”
沈孤舟:“你不想去?”
谁没事干跑那么老远特意去看招自己的魂啊?
他脑子又没病。
姬无妄没好气的转身就走。
沈孤舟站在原地没说话,而是看着这人向前走了两步,又转身退了回来,拉着他冲着老板又道:“掌柜的,你可知去那儿有什么忌讳?比如什么时辰去,从哪条路上去?”
姬无妄:“啊,我去之前,是不是应该再买一枝花?”
沈孤舟:“”
第64章 一月之期 我是什么吃人的洪水猛兽吗?……
“进来, 把门关上。”
许是这客栈老板看他们一行出手阔绰,到最后这匀出来的厢房倒是一人得了一间。
晚间的时候,影去了姬无妄的屋子里。
屋内只燃了少许的烛火, 姬无妄出声的时候,半阖了双眼, 单手撑着下颚正靠在矮榻上。影闻言走进屋将房门轻声关上, 这才走上前隔着屋中的帘幔将先前在汐云府内查到的有关白九的事情同人讲了。
话声止,姬无妄方才睁开双眼。
屋内昏黄的光将人的双颊映出了一股子薄红, 像是涂了胭脂之色,在那眉眼之间添了几分艳。
这说话间, 姬无妄指尖捏着一把团扇一边扇着风, 一边同人出声道:“所以,这白九的确在汐云府呆了三年。”
影:“是。”
姬无妄:“先前阿兄同我说这白九刚入府之时为人谨小慎微, 做事也恭顺。后来在府中时间一长, 这人随着地位水涨船高, 心气儿就变得高了不少。这人一傲, 就看不上旁的什么人也甚少与汐云府内的人走动。这倒是也同你口中所言一致, 看来这倒是却有其事。”
影双手微合,躬身又道:“您先前让我查这云娘与这白九的关系,两个人也的确如您之前知道的那般关系走的比较近。我觉得这白九许是看云娘的在主君面前说的上话, 所以才故意亲近的。”
“这倒是奇了。”
姬无妄指尖轻压扇柄,垂眸轻笑了一声,“你说这人攀权附会我能理解, 可据我所知这白九在这汐云府中能名声大噪好像靠的也不是这个。既然自己凭本事吃饭那又何必看别人脸色, 毕竟这汐云府的炉鼎说到底跟主家不过是合作的关系,各取所需两全其美的活计,这人看上去好像对此并不是很满意。”
影垂眸思索了片刻, 方才猜测出声:“您是说这白九之所以跟云娘走的近其实是另有所求?这云娘身上有什么是他想要的吗?难不成,他其实是想借着云娘去勾引主君?”
姬无妄:“他可比你精明多了。”
影:“”
姬无妄手中的团扇轻摇,便有凉风扑面而来:“整个汐云府都知道云娘是主君的人,这白九定然也知晓,所以他再傻也不会去触这个霉头,所以他定是另有所求。”
姬无妄:“这世上的人所求之事无非是为人,为己。”
姬无妄:“你觉得他是哪个?”
影立在帘幔之后沉声道:“为己。”
姬无妄:“现在又聪明了?”
影:“”
姬无妄唇畔扬起了一抹浅笑,随后便再次开口:“据你所查,他来汐云府之前孤身一人,身边既然没有旁支亲眷,又无需要赡养的爹娘,这样的一个孤家寡人去到了汐云府不外乎就是为那点财帛之事。”
影抱着剑面无表情的给人算了一笔账:“若做到汐云府的头牌,每月可额外得上三块的灵石用以修养。按照市价,此物若卖出,一块灵石至少可以卖上个一百两,三块就有三百两纹银。”
影:“他压根就不缺钱。”
“你说得对。”姬无妄握着团扇的指尖稍顿,“在西夷的时候,这白九曾向西夷的副统领余佑求救。”
影:“可他杀了他。”
姬无妄:“如果这是个连他都没有想到的意外呢?”
影蹙眉:“您的意思是说,这个白九原本压根没有想要杀余佑?”
屋内亮着的灯烛晃动了一下,姬无妄‘嗯’了一声:“瓦洛去过现场,他临死前同我说,当时大帐中异常的混乱。若是精心谋划,人断不会如此慌张。更何况这个余佑同他无冤无仇,他也犯不着从婺城跑这么大老远专门去杀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一个西夷的副统领。”
影:“那若是汐云府指使呢?”
姬无妄:“那就更说不过去了。”
影:“为何?”
姬无妄:“汐云府那时已经是整个大荒有头有脸的人物,就算是兄长真要雇凶杀人也断不会去雇一个看上去术法不精的炉鼎,这失败的概率太大了。再者,这余佑充其量不过就是西夷的一个副统领,这西夷的位置就算是再得天独厚,仅仅只是死个副统领也未免太过儿戏了。”
影直起腰蹙紧了眉头:“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这白九到底想做什么?”
姬无妄:“他能跑来苍狼域求助,说明汐云府已经到了他无法呆下去的地步,再呆就会发生令他十分恐怖的事情。那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这么慌张?”
影:“或许就是因为背后那个想要杀他或者是想要抓他回去的人。”
姬无妄:“如果这人并非出自汐云府,那这人的地位也铁定不会比汐云府低,只有这样他才会觉得一但这人找过去,就连汐云府都无法再给他想要的庇护,所以他唯有,逃出去。”
影:“难不成是四世家的人?”
影:“可这白九不过就是一个炉鼎,他身上有什么是值得贪图的吗?”
美色?
不。
或许并不是,而是更重要的东西。
屋中的声色静了一会儿,姬无妄觉得身上愈发的有些热,他褪了外衫,整个人没什么力气的靠在软榻上,方才再次开口:“如果是这样的话,三年前白九前去汐云府就并非是为了生计,而是避难。”
姬无妄:“可这白九到底再怕什么?”
姬无妄想了半天,总觉得有一环尚卡在要紧处,让事情始终有些捋不明白。
就在这时,影躬身一礼:“属下有一事不明。”
姬无妄:“讲。”
影:“您虽借着这人的身子复生,但不日等您拿回了金麟台,这白九往日如何旁的人自是不敢再说什么。更何况您本就与人并无瓜葛,那您为何对这件事格外的上心?”
“这个人太奇怪了。”
姬无妄握着手中的团扇,目光落在屋中唯一亮着的灯烛之上,声音喃喃的再次开口,“无父无母,无兄无姊,无有过往,也无有所归。这人,就像是事先为我安排好的身份一样。”
影:“您是想到了什么吗?”
姬无妄:“不好说,但我总有股子不怎么好的预感,嘶,真让人有些头疼”
影:“您是烧糊涂了吗?”
姬无妄:“嗯?”
影隔着帘幔盯着人看了半晌,抱着怀里的剑面色稍沉:“您这脸红的有些不怎么正常,您就没觉得身上有什么不适?需要我去给您叫那位过来吗?”
这自身体不适也不过过去了不到一天的时间,他这已经烧的这般现眼了吗?
姬无妄捏着手里的团扇起身,双手撑在不远处的梳妆镜前将脸仔细瞧了瞧:“是有点红,真这么显眼?”
“我还是给您叫人去吧。”
影抱着剑转身就往外走。
姬无妄:“别别别叫。”
若此事是因为炉鼎体内灵力冲撞,又或者是因为沈孤舟上次留在体内的那股子灵力的排斥,这二者解决的办法就唯有
姬无妄顶着一双微微有些发红的耳廓,用力扇了两下扇子:“先别叫,我想想。”
他拧紧了眉头在屋内转悠了一圈,伸手从怀里将沈孤舟那张死了许久的破纸人拿了出来:“你先出去,我找人聊聊。”
影有些不放心的道:“那我在外面等着您有事随时喊我。”
人走后,屋中就只剩下姬无妄一个,他将灵力朝着那纸人灌了进去。
姬无妄见那有着沈孤舟模样的小纸人扒着他的指尖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他坐在软榻上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忽略掉这小东西的美色,方才微笑着冲那亮起的纸人道:“尊上,您睡了吗?”
沈孤舟:“怎么?”
沈孤舟:“想好了?”
清冷到近乎到冷漠的声音隔着纸人传来,让姬无妄一个微笑没绷住,伸手就掐断了通讯。
隔壁屋,沈孤舟给自己泡了一杯凉茶,刚坐在桌案前翻开手里的一本书,那本是在桌子上蹦跶的正欢的纸人突然像是死了似的倒地不起了。
沈孤舟曲指拨弄了两下,那纸人突然又像诈尸似的支棱了起来,活似一个能吃人的妖怪。
这刚泡好的凉茶,就让沈孤舟先灌下去一杯。
半晌,沈孤舟将手指抽回,将目光又投在了手中的书页上:“你要是对我有意见可以直说,用不着三更半夜的在这里浪费灵力。”
姬无妄:“你真不是个东西。”
沈孤舟:“?”
姬无妄:“这是你让我骂的。”
沈孤舟将手中的书翻了两页,到底还是一个字都没看进去的将书又放下:“上次的事情是我疏忽,我可以向你道歉,但现如今一月之期已到,上次的话,我并非是在诓骗与你。”
谢谢。
他已经感受到了。
整个大荒,据传唯有修为通神之人,灵力才最为精纯。整个大荒,唯有沈孤舟一人,方才有这样的灵力,而最近他确实能感受到那股子独属于沈孤舟的精纯的灵力在他的体内蔓延。
姬无妄听着那人隔着纸人传来的嗓音,指尖轻轻的拨弄着腕间的冰花。
“我再问你一遍。”
“这件事是否当真并无可以转圜的余地?”
沈孤舟:“我是什么吃人的洪水猛兽吗?让你这般怕我?”
姬无妄:“”
再拒绝,到显得自己有点矫情。
“我现在去不了司天狱。”姬无妄用力又扇了两下扇子,用手将领子拨开,“给你一柱香的时间,你自己来,来不了,我就自己解决。”
姬无妄不等沈孤舟再说什么,就将对话掐断,他将那没了灵力的小纸人丢到床上,自己则是握着扇子再屋内转悠了一圈,喃喃自语的道:“这北境距离苍狼域不近,就算是用缩地之术少说也得半天,嗯,时间是不是说少了”
姬无妄走到床边正打算给人再来上两句,却又觉得自己拉不下这个脸。
明明就是这人上次玩的太疯,把他那见鬼的东西留在了他体内。
现在出了事,凭什么让他等他?
一炷香就一炷香。
世人不是都说司天狱的掌事手眼通天,来不了,他就去隔壁抓个壮丁。
姬无妄气的又扇了两下扇子,哪知他一口气还没喘顺,屋内仅有的一支蜡烛就突然灭了。
屋内一片漆黑,姬无妄捏着团扇柄转过身,紧接着一道染着雪沫一般冷意的气息就从身后侵袭而来,他刚想躲,却被人不由分说的捏着下颚,吻了上去。
一炷香?
这他妈有一盏茶的时间吗?
这人莫不是一步踏过来的!
第65章 我想渎神 尊上要不好人帮到底?
月色自窗外拂照入内, 团扇从手中跌落。
地面之上交叠的人影随着步伐交错移动,撞得屋内的器皿呼啦啦的跌了满地。垂挂着的珠帘剧烈的晃了两下,银色的玉珠在两人眼前晃动出耀眼的光来。
这一吻, 姬无妄觉得比上一次还要来的激烈。两厢纠缠,似是要将他融于骨血。
姬无妄有些招架不住的喘着气, 将人一把推到在帐帘一侧的柱子上。
珠光摇曳, 血珠浸润在对方的薄唇之上,面前这张清冷若玉的一张脸尤似尚在梦中。
而梦里, 尚没有这些年生出的些许嫌隙。
那时候雾陵姬府的三角梅开的正好,春意盎然的日头里, 那人撑着伞, 而他枕着对方肩膀就坐在后院朱门之外的石阶上。
姬无妄一时间竟是微微有些愣神。
就在这时,‘咚咚咚’的敲门声突然在逐渐升温的屋内响起。
姬无妄将思绪抽出, 朝着那扇紧闭着的门看去, 随后他便听见影站在屋外动手敲了两下门, 声音略轻, 像是带着几分试探。
不好。
他倒是忘了影刚刚说他就守在外面。
姬无妄突然有些庆幸他的这位下属没有在刚刚物件破碎之时直接破门而入, 要不然,让人看见他现如今这般……
他这张老脸今天可算是丢尽了。
魔头瞧着地面上满地的狼藉,转过身, 没好气的看着眼前的罪魁祸首。
“都是你弄出的动静。”
“你刚刚打哪进来的?”
“你来的时候可有将人避开?你没被他看”
姬无妄一连串的话还没说完,两个人就互换了位置,当他的后腰被抵在妆台的桌子上, 便见沈孤舟倾身上前, 将他环于方寸之间,哑着声音道:“你这话,说的像是在偷情, 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离的近了,两个人的呼吸胶着在一处,让这人平日里惯有的清冷调子里都添了几分暧昧的低语。
姬无妄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他双手撑在身后的桌子上,仰头冲着人假笑道:“哪能啊。尊上英明神武,让尔等蝼蚁望尘莫及。您这次能来救我的小命,那是我的福气,我岂敢让您委屈?”
姬无妄盯着这人耳骨之上的束灵环,再次开口:“但是您也知道,您这司天狱条例甚多,您此次出来已是不易,若再被人瞧见了我倒是没什么,但坏的岂不是您的名声?”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蹲守在他司天狱外的那一群惯会阿谀奉承的仙门诸人都不及这人的万分之一。
沈孤舟这些年听惯了这些,此时在从这人嘴里说出来倒是让他觉得有些许讽刺:“一炷香之内?”
姬无妄:“……”
沈孤舟逼近了了一步:“我若不来,你打算如何解决?”
姬无妄:“你管我怎么解决?”
沈孤舟:“不装了?”
姬无妄僵笑了一声:“尊上说什么胡话……”
沈孤舟:“刚刚你骂我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姬无妄:“……”
被揪住小辫子的人显得有有些心虚,沈孤舟伸出那带着玉色扳指的拇指覆在姬无妄的唇上。
姬无妄想躲,身后的逼仄之地却让他避无可避,他只能贴着那妆台站着,任由沈孤舟抹开了他唇上沾染的血色。
不知道是因为对方的指尖太凉还是因为这个动作过于暧昧,姬无妄的长睫颤动了两下,伸手一把握住了沈孤舟的手腕:“别弄,痒”
“公子?”
“公子您还好吗?”
“我刚刚在外面听到了一些动静,里面是出什么事情了吗?需不需要我现在进去”
影的话自屋外响起之时,姬无妄偏了头截断出声:“不需要!”
影:“那您还好吗?”
姬无妄:“我好的很。”
如果没这个混蛋捣乱的话。
魔头的这句话说的过于咬牙切齿,沈孤舟为了将对方心里的话彻底做实,他唇角微弯,俯身吻上了这人血色未净的唇。
姬无妄剩下的话被沈孤舟尽数压在了唇间,含糊不清的尾调让影又朝着屋内喊了一声。
影:“公子?”
影:“公子您没事吧。”
姬无妄伸手推了两下,方才拧紧了眉头将人推开了一些,喘了一口气又道:“你要是没什么事情,就先回去,我”
姬无妄正说着话就被沈孤舟一把抱在了妆台上,他的后腰抵在身后的铜镜上,台面放着的匣子无声掉在了内室铺满的地毯上。
铜镜澄明,姬无妄只稍稍侧目便瞧见那映在镜子里的两人纠缠不休的身影以及自己那张染了绯色的脸。
世人皆传,苍狼域的金麟台糜乱不堪,可这么多年真正能进的了他身的也唯有眼前这人。
姬无妄盯着镜中映出的那张熟悉的面容,让他不禁想到了许多许多年前,他第一次被人邀请去司天狱的那晚。
那晚,沈孤舟酿的那一坛雪梅酒让他真的有些醉了。
大雪纷飞,将眼前的院子落了一地霜白,沈孤舟坐在亭中梅树之下,那一身,仿若融于景里。
矮桌上煮着热茶,熏热的白气将人的面容笼罩的有些不清楚,只听得那略显清冷的嗓音如四周飘落的雪,沁着几分冷。
“既然酒喝完了,那便走吧。”
姬无妄拎着手中的空坛子,踉踉跄跄的走了过去,伸手一把将那人刚倒的一杯茶抢了过去。
不管是之前授课,还是现如今接管了这司天狱掌事,这人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人好似泰山压于顶从未变过那面上容色。
从头到尾生气的只有他。
姬无妄深吸了一口气,吐出的声音醉意里透着几分哑意。
“这可是你说的……”
“今日我若走了,便不会再来了,往后…你坐于高台享世人尊崇,与我再没任何关系。”
雪下的萧瑟而清苦,端坐于案前的沈孤舟将那空落的手一点点收起。
“好。”
酒坛子摔在地上,坛中剩下的些许清酒散的满地都是。
沈孤舟转回身,只瞧见那拢于风雪中渐行渐远的身影而地上染了几分酒香的雪地里,几滴鲜红的血若雪中落梅,猩红而刺目。
沈孤舟:“在想什么?”
“我在想渎神是个什么滋味。”
姬无妄坐在妆台上不等对方再次开口,指尖便勾开了对方高束于颈的领口,他看着面前这人无波无静的双瞳因欲望逐渐变得深邃,他弯了唇。
“世人皆传司天狱掌事修习无情道多年,现如今看来,倒也不过如此。”
姬无妄将双臂放在对方的肩膀上,在对方开口之际俯身吻上了对方微薄的唇。
沈孤舟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揽着姬无妄的双臂逐渐的收紧。姬无妄微微倾身上前,将那人一惯规整的衣衫扯开。
姬无妄的手被沈孤舟按压在了桌面上。一声惊呼被人压下,连带着他想要张开口说的剩下半句话都被沈孤舟尽数堵在了嘴里。
苍狼域此时已经秋意正浓,窗外的树晃动着枝上泛黄的叶片。略显潮湿的屋内逐渐攀上了几分暖意,像是那落于掌心的雪,初逢带着冷却在化于掌心后只剩下被捂热的暖。
沈孤舟在情事上并不温柔,今日尤甚。那股子似是被他欲望深压着的疯狂,就像是上次在司天狱的牢狱当中一般想拉着他一同坠入深渊。
姬无妄紧绷了身体,发上艳红色的束带因对方的扯动散落在手边被姬无妄愈发潮湿的手指勾住。
他的指尖扣紧了桌沿,掌心因用力按翻了桌面上的一盒胭脂,让沾了水色的指尖平添了一抹艳丽的红。
……
门外,影等了半晌没听见里面动静。
他收回了那想要开门的手,抱着手中的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方才转身离开。
……
后半夜,屋内亮起了一盏烛灯,微暗的光色拢在床榻上。姬无妄面上那抹不正常的潮色已退,只剩下眼尾剩下的些许染着湿意的薄红。
半梦半醒之间,他感觉到那揽着他的手臂抬起,身上的温暖陡然退却让人感觉到了些许冷意。
他拧紧了眉头半眯起双眼,便见眼前雪色的人影晃动,似是正欲离去。
姬无妄单手撑着下颚,哑着声音道:“嫖完就走,你是真把我当成那汐云府的炉鼎?”
屋内的声色静了一瞬,这黑白颠倒的话也让那个着了一身雪色衣袍的男人停下脚步。
身后玉色的珠帘浮动出琉璃色,屋内尚有几分旖旎春色。
沈孤舟折了脚步走回到床畔那微暗的烛光前,伸手拿起放置在侧的金拨子,挑动了两下灯芯:“难道不是阁下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姬无妄:“尊上这话说的,我哪敢使唤您呐。在说你我不是合力共赢吗?您能来,还不是指望着我能给您恢复修为?”
沈孤舟:“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修为恢复了?”
打从很早之前两个人闹掰之后,姬无妄就已经很久没有正眼将这人仔细瞧过了。
这会儿借着屋中逐渐亮起的光,他微微扬起头,便在这人看上去清冷矜贵的一张脸上看见了少许的苍白色,就连那握着东西的手看上去都不似正常人的灵敏,反而有股子顿挫感。
姬无妄:“你手怎么了?”
“无事。”沈孤舟将手拢在宽大的袖袍中,淡声道:“到是你,我让你找的东西,你可给我找了?”
姬无妄:“找了找了。”
姬无妄:“这不是还没找到吗?你放心,三个月后,我一定会给您一个答复。”
沈孤舟:“嗯。”
这人眼看着又要走,姬无妄出声将人叫住:“那个……尊上要不然好人帮到底。”
沈孤舟:“你想做什么?”
姬无妄盯着男人这张拢在阴影里的脸,不知怎么得总让他觉得这人此时的心情还算不错,他便得寸进尺的又道:“最近我查一人遇见了些许瓶颈,你能不能……”
沈孤舟:“不能。”
姬无妄抓起枕头朝着人丢了过去。
第66章 本性偏爱 半只脚都踏进了鬼门关……
晨起, 客栈内的伙计们正帮忙往马车里搬着东西。
姬无妄在天蒙蒙亮的时候眯了一会儿,这会儿打着哈欠从楼上下来,就看见一行人正围坐在中厅的餐桌前吃早饭。
特伊见他下来, 赶忙叼着馒头起身,给人腾出个椅子来。
“您来的正好, 这儿的东西味道不错。”
“您尝尝。”
姬无妄撇了一眼特伊跟前那又冷又硬的板凳, 没坐,而是将这些人扫了一圈, 问出声来:“齐公子去哪了?”
“齐”
特伊捏着手里的馒头思索了片刻,嘴里含糊不清的指了指外面:“哦我想起来了, 齐公子在马车里呢。”
姬无妄:“他怎么不吃?”
特伊:“早起时他说他身体不怎么舒服就先进车里休息了。”
身子骨不舒服?
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姬无妄冲着特伊摆了摆手, 便拧紧了眉头径直朝着客栈外停着的马车走去。
这马车还是昨天那辆,只不过今天车内又让人重新铺了一层厚厚的垫子, 车帘掀开, 那病秧子正躺在上面, 支着脑袋闭目养神。
车帘外的光泻了进去, 映在对方那张看上去有些苍白的脸上。
姬无妄:“这般疲惫?”
姬无妄:“你昨夜莫不是趁着我不在, 私会了哪个佳人?”
昨夜那位倒的确是个佳人。
只不过是个会扔枕头的凶悍美人。
沈孤舟头也没抬,半阖了双目道:“还有力气嘲讽别人,看样子身体是大好了?”
“你别说, 我这睡了一觉感觉身体比往日更有精神了。”姬无妄握了握拳,感受了一番手中的力量,“修为好像都精进了。”
车外有风, 顺着半开的车帘吹了进来。
沈孤舟被风吹的掩唇咳嗽了两声, 撑着那愈发单薄的身子骨,冲着人招了招手:“进来,把帘子放下。”
“着凉了吗?”
姬无妄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挤着人坐了下来,他将手指搭在对方的手腕上号了一下脉,冷哼了一声,“灵力有亏,修为境界又跌了一大截。”
姬无妄:“明明才一夜没见,你这身上竟是还多了一股子死气,我看你再这么下去,怕不是半只脚都迈进鬼门关里了。”
沈孤舟将手抽回,撑着身子咳嗽了两声:“无妨,还有时间。”
姬无妄:“两个月也叫有时间?”
沈孤舟:“够陪你走一遭了。”
姬无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双眸在望着这人时,瞳色内闪烁出些许细碎的微光。
就在他微微愣神之际,沈孤舟却是凑上前,将手背贴在对方额头试了试温度:“嗯,是不热了。”
贴在额头上的指尖冰冷的像是昨晚那人贴在脊骨之上的温度,姬无妄将思绪从深思之中抽出之时,便看见这人抬手从一侧拿出一个食盒,食盒打开,露出了里面看上去精致的餐点。
“既然好了便吃点东西。”
沈孤舟将餐盒的递上前。
“老钱会做些吃食。”
“昨夜见你没吃什么东西想来应是吃的不惯,早起时,便让老钱同你又做了一些别的。”
姬无妄伸手一把接住了那突然从对方手中滑落的食盒,他一眼都没去看那食盒中盛满心意的餐点,而是将视线落在了对方那一瞬间略有痉挛蜷曲的手指上。
姬无妄:“你手怎么了?”
沈孤舟:“老毛病。”
姬无妄将餐盒放在一旁,没好气的道:“总不能是我上次的事情吧。”
沈孤舟:“如果是,你会负责吗?”
“上次我压根就没怎么用力,你别想着讹我。”姬无妄嗤了一声,从怀中将小叶子留下的药翻找出来,丢到这人的怀里,“欸?这东西你要不吃了试试?”
沈孤舟:“你也不怕毒死我?”
姬无妄:“你若吃死了就去找叶家去。”
沈孤舟皱眉:“不吃。”
姬无妄笑了一声将那药瓶的塞子拔开,递到这人面前:“你若死了,算我的,做鬼缠着我,这回可还行?”
不知道姬无妄的哪句话戳到了对方的心坎里,沈孤舟勉为其难的伸了手,让人将药丸倒在了掌心,他将那药吃了,一抬眼就看见姬无妄将药瓶放在桌子上,自己则是抱着那食盒,将里面的吃食都拿了出来。
姬无妄:“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蒸糕?”
沈孤舟:“你上次在汐云府多吃了两口,我又不瞎。”
姬无妄咬着手里的蒸糕,将食盒的下一层也给掏了出来:“怎么还有我小时候爱吃的桂花醪糟汤圆?这是我哥给你说的吗?这人怎么什么话都给你学”
马车内,沈孤舟听着身侧人的话却是未发一语,只不过他的目光自打刚刚便一直未从这人的身上移开,就好似多看一眼便又少了一眼似的。
“看什么?”姬无妄将盘中的蒸糕捏起递到这人手边,“我听他们说你早上也没吃什么东西,喏,一起吃。”
沈孤舟:“好。”
吃饱喝足,一行人再次朝着沧州的方向而行。
苍狼域的秋日渐冷,冷风被尽数敛在了车外,不知是否是因为周遭的环境让人觉得安逸,以至于沈孤舟坐在车内刚翻了一会儿书肩膀上就突然一沉。
他微微侧目,就看见姬无妄眉目舒展,竟是像不久前于对方梦中那般枕着他睡着了。
沈孤舟低头又看了几眼手里的书,却是什么都没有看进去。他叹了一口气,将书放在面前的桌案上,伸手勾起一旁放着的毯子给人搭在身上。
那抬起的指尖本是想碰一碰这人的脸却是在离这人咫尺之处停驻,指尖微曲又抽了回去。
马车在关道上又行了大概几天,在四天后的清晨车停到了沧州州主翁然的府邸跟前。
明日就是花灯节,这沧州内锦绣华彩,一片繁华富丽之景。这景同仙门内的不同,长街之上来往的人群少了仙门内井然有序之姿,反倒是多了几分市井的喧闹之气。
“怎么回事,前面怎么有一对人马挡着路?”
“翁然这个老匹夫这次见我们来了竟然也不出来接还让我们留在这里等。前面这谁啊,好大的排场。”
特伊的不满让姬无妄掀开车帘朝着外面瞧了一眼,便见他们的车尚停在翁然府邸的远处,而前方人头攒动,车架精美。
他微微偏了头看向对方车架上刻着的青鸟纹样,冷哼了一声:“车里坐的是南域摩罗部的人。”
“南域摩罗部?”特伊站在车外啊了一声,本是趾高气昂的一个人蔫成了一滩水,“那惹不起,这摩罗部可是咱们西夷完全不能比的。”
苍狼域内共分七十二个部族,若说这西夷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是所有部族之中最特殊的一个,那这南域的摩罗部便是所有部族当中最为富足的那个,也是七十二部之首。
这南域摩罗部地处梧州,是三王昌和所管地盘当中最为富庶的那一个。
姬无妄在的时候摩罗部行事还算收敛,后来昌和成了新王,这摩罗部的地位水涨船高,现如今看这车架的规格俨然已经直逼云州。
这摩罗部的首领是个耽于酒色之徒,平日里醉卧美人乡从不管事,真正掌管这摩罗部的其实是首领十八个儿子当中的小儿子。
这小子名叫乌鸿,出生最晚却因为是首领原配夫人所出,出生后不仅受尽万千宠爱还是整个部族的少主。
若仅是这样,还不至于让各部族忌惮,主要是这乌鸿有个心上人,好巧不巧正好是现如今掌管苍狼域的新王昌和,也就是姬无妄名义上的未婚夫。
姬无妄将手中的车帘放下,眼不见为净的靠回到车壁上:“总归没什么事,让他们先进吧。”
沈孤舟:“认识?”
姬无妄捻起一旁盒子里黑棋子放在面前的棋盘上:“我说不认识你信吗?”
沈孤舟垂眸看着对方落下的一子,笑道:“思绪未乱,心思缜密,看来这人对你的确没多重要。”
一个跳梁小丑罢了。
姬无妄冷哼了一声,就在这时特伊抱着手臂站在外面不满道:“要我说这新王若是真喜欢这位少主,这么多年能不娶他?我倒是听说,新王这些年夜夜宿在那金麟台。”
沈孤舟:“金麟台?”
姬无妄将手中的棋子重重的放在了棋盘上:“他可真是糟蹋了我的好地方。”
“欸欸欸……”
“公子我好像看了那两个仙门人。”
特伊的话让姬无妄倒是来了点兴趣,他将车帘重新掀开,朝着这人指的方向瞧了一眼,随后果不其然就看见明玉和小叶子两个人正一前一后的从前面的车上下来,与此同时,跟着他们一起下来的还有一个握着扇子风流倜傥的公子……
那公子珠玉锦绣,繁华富丽的很。不知道是不是姬无妄的视线太过炙热,以至于那公子刚下马车,便似有所觉的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怎么?这人也认识?”
病秧子的声音在耳侧响起,似是带着一股子调侃之意,姬无妄微微侧目,就正对上这人欺到跟前的一双眼睛。
姬无妄挑眉:“这人你也认识。”
沈孤舟:“我们都认识的人可真不多。”
在那公子瞧来之际,姬无妄将掀起的车帘放下,抱着手臂靠在车壁上:“叶轻欢你不认识?早些年我可还听说过这人给齐家的老爷子治过病,你那时应该……十几岁?嘶,那你岂不是得同我叫哥?”
沈孤舟的白子吃掉了棋盘上的黑子,他伸手将棋子捏起,淡淡的开口道:“我只听说,这叶轻欢早些年逃了婚,为的就是那远在苍狼域的魔头……”
姬无妄爬起身一把捂住了这人的嘴。
第67章 老眼昏花 免礼,起来吧
“听说西夷最近换了个首领, 难不成就是这位?”
“人倒是长得还行,不过怎么看着是个炉鼎?西夷的那群老家伙莫不是老眼昏花了,怎么什么人都往家里领?一个炉鼎能做什么, 是会抢地盘还是打架?到最后不会是用来联姻的吧。”
“你们要这么说的话,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啊。”
花灯节尚在明晚, 今日前来参加花灯节的宾客此时都被聚在了翁然州府的花园里。这人说话的声音不小, 坐在席间的宾客等主家本就有些无聊,此时有了乐子皆是笑出声来。
姬无妄高视阔步的走上前的时候, 这群人的笑声才渐渐止息。只不过那落在他身上打量的视线不禁多了一丝揶揄,席间三三两两的几个人指指点点还凑在一起小声低语。
姬无妄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到这些人, 而是习惯性的朝着最上首的位置走去, 然而他这脚还没踏上高处的台阶,落后一步的沈孤舟突然握拳咳嗽了一声。
姬无妄:“”
要不是这人提醒, 他差点一个没刹住车, 直接坐到最上面去, 那到时候这群人的脸色恐怕就更精彩了。
魔头将抬起的脚默默抽了回去。
就在这时, 身侧的座位处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炉鼎?”
“我怎么听说最近那个拔了先王赤云剑的人就是一个炉鼎?你们说的该不会就是眼前这位吧。”
这人说话的时候尾音习惯性微微上扬, 让人听着多了一抹慵懒又带着一股子玩世不恭的随性。姬无妄微微侧目便是瞧见叶轻欢握着手中的扇子,正饶有兴致的坐直了身子朝着他看了过来。
他还在呢。
这人真当他是死的?
两个人双目对视的那一刹那,叶轻欢面上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就连摇着扇子的动作都逐渐停驻。
园中生风,吹动着庭院四周栽种的桂花树,金粟霏霏如雨。
那穿了一身白鸟争春图花袍子的男人握着手中的金漆扇, 狐狸细眼, 风流又多情。
叶轻欢在苍狼域有个诨名名叫行游鬼医,姬无妄在时,叶轻欢为云州魔头身边的近臣。
这新王上位了之后, 两个人的关系看上去还算融洽,但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次宴饮之时,叶轻欢突然摔桌而起。
从那之后,叶轻欢就离开了云州,开始在整个苍狼域乱跑,便得了后来这‘行游’一名。
叶轻欢今儿个之所以来这儿,是因为这沧州出了名的花灯节,始于姬无妄在位的第二年。
提到先王,园子里就这么静了一瞬。
宾客纷纷将目光看向了这个在上首左侧坐着的男人。
叶轻欢这些年虽然地位不如从前,但这神鬼皆怕的鬼医之名却还响当当的挂着。
此番他这一席话让在场的宾客脸色皆是一变,就连此时坐在对面摩罗部的那位少主都将目光落在了姬无妄的身上。
那立在眼前之人,生的并不算出众,但是眉眼娇矜,一袭黑衣,在繁花映衬之间,艳红色的发带随着落花盈舞。恍然间,倒是真让他想起一人。
而那个人已经死了许多年……
“少主,这个人长得怎么有点像先王?”
侍从的话让乌鸿的面色微沉,他将手中握着的白玉杯放下,冲着坐在对面的叶轻欢开了口:“叶哥哥这话说的,先王是何等的英武,岂是一介炉鼎可比的?”
若不是姬无妄深知乌鸿是个什么人,这一番话说的,他倒还真以为这人是他的忠臣。
可惜,是个惯会做表面功夫的小人。
姬无妄的一声冷哼还没出,叶轻欢屈膝坐在矮塌上,摇着手中的扇子就已经拆台道:“我记得少主不是一向不喜欢先王,什么时候也开始讲他的这些漂亮话了?”
乌鸿脸上的笑就是一僵:“叶哥哥说笑,先王同我本就亲近,怎会的不喜欢?”
叶轻欢:“哦?是吗?”
叶轻欢:“那应该就是我记错了,您贵人多忘事只当我随口一说,我这不是看大家伙正无聊,图一个乐呵。”
乌鸿长得秀气的紧,此时垂眸敛笑的模样,文文弱弱的让人完全看不出这人在生气,反倒像是两个人极为亲近之人坐在那儿打趣说笑。
周围的人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其中的弯弯绕绕,倒也真就像叶轻欢说的那样,只当是个笑话并没有当真,但这么一个小插曲,反倒是让众人将目光重新又投在了姬无妄的身上。
“你们快看他手上”
“冰花红纹银饰,他手上带着的莫非就是赤云剑?”
“赤云剑?”
“先王的赤云剑当真被拔了?上品灵宝如此乖顺,莫非当真如传言当中说的那般,这拔得赤云剑之人就是……”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后面大逆不道的话这群人就没敢在说,只不过此番再看着这人面上都多了一点的不自然。
园中的侍从赶忙走上前,冲着两位躬身行了一礼。
“两位的位置在这边。”
“请随我来。”
姬无妄正欲抬脚跟着那侍从离开,就在这时,这叶轻欢反倒又开口道:“我这身侧不是刚好空了位置?我瞧着这人实在有趣的很,不如把人安排到我旁边如何?”
侍从:“这好像有点不合规矩”
“这又不是什么重要场合,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我让人坐便是做坐得”叶轻欢摇着扇子起身正要将人拉过来,沈孤舟却是先一步握住了姬无妄的手,拉着人就往后面走。
叶轻欢这一抓就刚好抓了个空去。
如此尴尬之事,众人就当没看见,默默的将头转了过去。
另一边,姬无妄撇了一眼那拉着他向前走去的人,到底是没忍住的开口道:“欸,我看你手是好了,抓着我的手劲不是一般的大。”
沈孤舟:“有吗?”
姬无妄:“疼。”
沈孤舟这才将手松开,叹了一口气将人按坐在了老后面的一个位置上。
这里没什么人,花园里只剩下一只叽叽喳喳的雀鸟,姬无妄坐在椅子上逗弄了一会儿,沧州州主翁然就被人簇拥着走了过来。
姬无妄低头喂鸟抽空将人瞧了一眼,结果就看见了一个圆滚滚的球,从下面滚到了座椅上。
姬无妄:“嘶,我怎么记得这人以前没长这么胖?莫不是最近几年民脂民膏搜刮多了?人看上去都富态了。”
沈孤舟沉默了片刻。
“你多久没来了?”
“五六十年,也没很久吧?”
沈孤舟:“……”
两个人小声说话的时候,翁然挪着自己过于肥胖的身躯坐在上首的位置上说了一套官话,随后便又奉承的与南域摩罗部的少主寒暄了一会儿。
这话语之间不乏掺杂了问好奉承,最关键的是翁然想要借着这位少主的口去给此时尚在云州的那位新主递个好话。
翁然的话断断续续的从前面传到这后面来,姬无妄摸着鸟毛,抬了抬眼。
“欸,我们这是不是坐的太后面了?”
魔头觉得这位置不足以衬托他的英明神武。
沈孤舟将桌子上的一杯清酒换成了一杯凉茶,先给自己灌了一杯,方才凉凉的道:“坐前面没问题,怕就怕你坐前面没多久,就把自己当主家了。”
姬无妄:“…….”
翁然一套客套话说完就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他靠在身后的椅子上,朝着下方的一群人扫了一眼,开口道:“我听说最近这西夷换了首领,人可是来了?”
侍者立在一旁给人抬手指了指此时坐在最后面正在那赏花弄鸟的人。
离得远,翁然不得不撑着身子半站起身,这模样看上去就像是个瓜田里的猹,探头探脑的将人瞧了好一会儿才在那一片花团锦簇的园子里看见了那个正摸着他名贵雀鸟的人。
“这人怎么瞧得有点眼熟……?”
何止是眼熟,这人闻声看过来的那张脸竟然同先王有三分相似,在看那人抬起的腕间晃动着的冰花,琉璃般耀眼。
翁然看的入迷,脚下一个没踩稳,整个人就趴在了地上。
姬无妄手里的鸟扑棱着翅膀飞起,他单手撑着下颚,倒是不慌不忙的冲着远处趴在地上的人懒洋洋的抬了抬手,“行了,这还没过年不用给我行如此大礼,起来吧。”
沈孤舟:“……”
众人:“……”
姬无妄身子蓦的一僵。
第68章 心安理得 这怎么连吃还带拿的?……
翁然刚要发火, 叶轻欢便从席间起身,摇着扇子亲自上前将人从地上捞起。
“我刚刚说什么来着?”
“咱们这位新上任的西夷首领当真是有趣的很。”
“我看,莫不是吃了点席间的美酒, 眼花了?”
叶轻欢这一番话,一场意外就愣是让人说成了一个玩笑话。
姬无妄见坡下驴当即便用手指抵着额头, 一脸醉醺醺的握着桌子上的酒杯冲着翁然摆了摆手:“原来是州主, 您这州府美酒甚是可口,我刚刚不小心多饮了几杯老眼昏花把您认成了我那整天寻欢问柳, 不务正业的下属,实在是罪过。”
叶轻欢单手捞着翁然, 双目微抬, 视线越过众人看向了那个坐在最后方那着了一身黑衣之人。
今日苍狼域难得见了点日光,些许光亮透过头顶被魔气拢着的厚厚云层, 在天空之上映出少许光斑。
园中金黄色的桂树下那侧靠在花丛中的人坐在这微光当中微垂了眼睫的模样, 恍然的像是许多年前的一个午后, 在金麟台内的荷花池畔, 一脸醉意的训斥着那个刚从秦楼楚馆之中走出的他。
叶轻欢的眸色里闪动了些许微光, 在姬无妄的话落之后,他摇着手中的扇子垂眸笑了一声,“我说什么来着, 这人就是吃醉了酒,在这里胡言乱语。”
翁然扶了扶自己那被摔的有些歪的发冠:“这不能喝,就少喝点。”
姬无妄:“是是是。”
姬无妄支着头, 抬手拍了拍坐在身侧男人的肩膀:“还不打包, 我们带回去喝。”
出来从未连吃带拿过的沈孤舟:“”
众人:“”
乌鸿端着酒,一脸鄙夷的笑了一声。
身边的侍从见着,赶忙掩了唇同人附和道:“少主, 这炉鼎果然没什么见识。这大庭广众之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堂堂部族首领竟然说的出这样的话,不知道的怕不是还以为是从哪里来的土包子呢。”
乌鸿着了一袭翠绿色的衣衫,外袍之上是那金线绣制的纹样将人衬的十分贵气。
他坐在席间动作优雅的抿了一口杯中酒,同侍从低声道:“西夷部的那群老家伙看来当真是老眼昏花。”
“不过”侍从朝着身前那个穿着花袍的男人瞧了一眼,有些忌惮的压低了声音,再次开口,“不过这叶公子今日倒是有些奇怪。他不是一惯不爱管这些闲事,今日竟然会如此偏帮一个外人。”
乌鸿:“那可不是什么外人
乌鸿:“此人手握赤云剑样貌又与那人像了三分,怕不是让人想起了旧主。”
侍从:“旧主?您是说”
还能是谁?
还不是那个十年前死在天烛峰上的魔头。
乌鸿哼了一声。
一想到再过半月苍狼域的新王便要为那人举行那所谓的招魂仪式,乌鸿的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就连那本是握着玉杯的手指,都不禁一点点的攥了起来。
姬无妄。
这个死了差不多十年的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刚刚没有惊扰少主吧。”
翁然的话让乌鸿将手中的握着的杯盏放下,敛去了眸中的厉色冲着人一笑道:“这席间吃醉了酒是常有的事情,今日州主大度没同人计较此事,但若是换做旁人怕不是就要给人治一个大不敬之罪了。”
翁然:“少主说的是。”
乌鸿转过头冲着园中坐着的姬无妄道:“我看西夷首领下次最好还是多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以免”
姬无妄:“你谁?”
乌鸿:“?”
姬无妄的话,让沈孤舟端起桌上的凉茶又给自己灌了一杯。
而另一端,叶轻欢的屁股都没坐稳,就听得这人又来了这么一句。他用扇柄敲了两下脑门子,一点也不想跟在这人的屁股后面又给人收拾烂摊子。
好在乌鸿的侍从是个气不过的,在姬无妄一句话说完,便冲了出来趾高气昂的道:“从哪来的乡巴佬,竟然连我们摩罗部少主的名头都没听过!”
姬无妄:“哦,原来是摩罗部的少主。”
姬无妄:“那见了本首领为何不跪?”
乌鸿:“”
众人:“”
按照苍狼域的规矩,乌鸿现如今没有承继其父的首领之位,那么一个少主,位份的确比旁的部族的首领要低,但摩罗部这些年在整个苍狼域地位乃至乌鸿本人与新王的关系,几个州主都会给人面子。
这么多年,几乎是成了苍狼域一个隐形的规矩,可谁知道今天却是在一个新上任首领的面前翻了车。
这等大戏让叶轻欢撞上了,他摇着扇子笑着靠在身后的椅子上,打趣出声:“欸,这话说的其实也没错,人家毕竟新官上任,少主要不去给人磕个头?”
乌鸿:“叶哥哥!”
叶轻欢:“不过是一个初来乍到的新首领,少主又何必当真。”
叶轻欢:“州主,还不让你的人把人带下去醒醒酒。”
“是是是。”
翁然瞧着乌鸿那越发难看的脸色,当即冲着身侧立着的侍者挥了挥手。
几个侍者冲着姬无妄走了过来,他撑着手臂起身还不忘拎着酒壶装模做样的摇晃了两下,歪倒在了病秧子伸出来的手臂上,“州主,好酒。”
姬无妄夸完,伸手揪过那只跳到桌子上的雀鸟直接揣进了自己怀里:“鸟不错,我也带走了。”
直到姬无妄被别人搀扶着离开,翁然腆着肚子方才后知后觉的扶着椅子站起身。
“等等什么鸟?”
“就您院子里那只。”
翁然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快把人给我拦住!”
“那可是先王送我的鸟!”
众人:“”
姬无妄当然知道这鸟是从哪来的,所以刚刚在花园里顺手抱走,心安理得很。
这厢两个人并没有被送出府,而是被请到了州府后院的偏厅内。
这架势看上去,翁然是想留他详谈。
姬无妄瞧了一眼那杵在门外面的两个侍从,毫不在意地趴在桌子上逗了两下鸟:“欸,你看看,说是留我在这里醒酒却是连一碗醒酒汤都不舍得给我,堂堂州府真是抠的慌。”
屋中熏香袅袅,沈孤舟坐在姬无妄身侧的椅子上,将一杯茶推到对方眼前:“茶,也能解酒。”
姬无妄:“不喝。”
姬无妄:“我又没真醉。”
沈孤舟弯了弯唇,将那递出去的酒又拿了回来,淡淡的开口道:“你当真觉得他留你下来是为了醒酒?”
姬无妄:“他总不会是关心我偷了他的鸟。”
沈孤舟:“”
屋内就这么静了一瞬,两个人一坐一趴,只剩下那只鸟在那叽叽喳喳的叫。半晌,姬无妄捧着手里这只雀鸟,面色突然有些认真的仰头道:“欸,你说我把这小东西带回去养怎么样?”
沈孤舟:“这会儿不怕吵了?”
姬无妄摸了摸鸟毛:“那你说我把这鸟送人如何?”
沈孤舟:“送谁?”
姬无妄:“司天狱的掌事。”
姬无妄:“那个死冰块脸,不会说话,送过去,吵死他。”
沈孤舟:“”
翁然比想象当中来的快,许是害怕自己那只鸟真被姬无妄给玩死,遂在席间直接撂下一群宾客就匆匆赶了过来。
姬无妄被单独请了出去,沈孤舟则被留在了屋子外面,这人在外面没站一会儿,那穿着大花袍子的男人就摇着扇子走了过来
沈孤舟脸色当即就是一黑。
另一边,姬无妄抱着鸟进了旁侧的另外一间屋子。
“州主寻我何事?”
翁然盯着姬无妄怀里抱着的鸟,刚想伸手去捞,哪知这手却是还没碰到,姬无妄就抱着鸟转过身朝着里间走。
不知道是不是姬无妄这话问的过于自然,以至于翁然追上前去,下意识的回道:“哦,是这样,我听闻这西夷换了旧主,那这蒙首领”
姬无妄:“死了。”
翁然:“真死了啊,那可真是可惜了。”
里间这屋子装潢比刚刚的侧厅要来的精致,屋中书册繁多,看上去倒像是一间书房。
雀鸟跳到了姬无妄的肩膀上耀武扬威,姬无妄则是站在架子前,随手拿了几件玉器把玩:“听州主这语气,倒是与蒙首领关系亲近。如果我记得不错的情况下,这西夷似乎并非隶属沧州。”
翁然:“的确不是。”
姬无妄:“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这西夷的位置得天独厚,这做生意嘛,一家做,两家做,不都是做。”翁然跟着人一边朝着里面走,一边又道:“十年前天柱峰那事,我见着这人识趣的很,给点小恩小惠这人便受了。”
姬无妄:“所以,现如今人没用了,你便找人把人杀了?”
翁然:“是。”
此话一出,翁然突然一愣,他看了一眼自己现如今点头哈腰,卑躬屈膝的姿势,又瞧了一眼这走在自己正前面抱着鸟的姬无妄。
等等,这人
这人不是西夷那个刚刚才新上任的首领吗?
沈孤舟不在,这人就没人提醒。
姬无妄这向前走了两步,突然见着身后没了声音,他转过头,看向此时正跟在自己身后的翁然。
两厢对视
姬无妄这才后知后觉的扯了扯自己的嘴角。
屋中的烛火生的昏暗却映的翁然的脸色涨红,他此时挺着自己那浑圆的肚子,抖着手指着姬无妄怀里的鸟,双目因生气怒目圆睁。
直到这时,翁然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对着一个偷鸟贼都说了些什么。
翁然:“你”
姬无妄没让人把话说完,便走上前将鸟一把塞进这人怀里:“那个,帮州主遛了一会儿鸟,不谢。”
翁然:“”
第69章 心怀不轨 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姬无妄撂下这句话推门而出, 结果迎面差点一头跟杵在门外的两个人撞上。
叶轻欢眼疾手快的抬手就扶,哪知姬无妄却是先一步被沈孤舟给捞进了怀里。沁冷的香从鼻间拂过,他喘了一口气微微仰头, 却是看见对方这张望向一侧紧绷着的一张脸,若冰一般的硬。
“摔着了吗?”
“快让我看看。”
吊儿郎当的声音自一侧响起的同时, 叶轻欢那一身花袍子差点晃瞎了姬无妄的眼。他皱紧了眉头闭上眼再睁开, 就看见病秧子毫不留情面的将叶轻欢伸来的那双手给从眼前拍掉。
‘啪’的一声声音脆响,让叶轻欢握着扇子猛地向后退了一步。他低头瞧着自己被拍红的手, 十分不满的冲着人嚷嚷出声。
“嘶,疼死我了!”
“我说你这哑巴到底怎么回事?怎得几次三番的阻我?”
沈孤舟没说话, 姬无妄却是因为叶轻欢的称呼挑了一下眉。他仰头将这病秧子又瞧了一眼, 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垂眸抓起对方的手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就瞧见这人玉白的指尖微微有些泛紫。
这是
中毒的征兆。
姬无妄:“你说说你, 你没事干招惹他做什么?”
姬无妄:“他就是一只毒蝴蝶, 你也不怕给自己毒死。”
沈孤舟面无表情的道:“这人心怀不轨。”
“谁心怀不轨?”叶轻欢握着扇子冲过来, 气不打一处来的指了指人:“不是, 原来你会说话啊?那我刚刚在这里叭叭叭说半天,你怎么一个字也不回我?你是不是故意的”
姬无妄将眼前这个面色苍白,掩唇咳嗽着的人拉到身后, 将手抬起:“解药。”
叶轻欢挑眉:“让我救他可以,但你得跟我走。”
走个毛线。
他看这人就是一天不打,在这儿给他上房揭瓦。
姬无妄也懒得跟这败家玩意儿废话, 他干脆上前一步直接伸手就往对方以往放解药的口袋里掏。叶轻欢就这么站着任由这人在他身上摸来摸去, 他也不恼但他摇着手中的扇子,唇边的笑意却是愈发的深。
沈孤舟皱紧了眉头,上前就要将姬无妄从对方身上薅下来。
就在这时, 翁然挺着自己那个浑圆的肚子气喘吁吁的从门里挤了出来,他抬手指着姬无妄这个偷鸟贼刚要发火,哪知他一抬眼正好撞见屋外这过于混乱的一幕。
三个人的动作僵在了原地。
翁然的话就这么硬生生的卡在了喉间。
廊下静了一瞬,沈孤舟趁着这个当口将已经翻出解药的姬无妄给捞了回去。
叶轻欢摇着扇子撇了一眼那被拉着离他远远的人,抬手整了整身上被抓的微乱的衣服领子,收起了刚刚的笑意面上有些不悦的冲着翁然出了声。
“这不是州主吗?”
“怎么?有事?”
翁然赶忙垂首:“这个人”
“哦,你说这人啊”叶轻欢摇着手中的扇子垂眸思索了片刻,方才抬眸一笑道:“这人,我看上了。州主要没什么事,人我就先带走了。”
翁然:“?”
姬无妄正低头瞧着病秧子的指尖,却是因为叶轻欢的话猛地抬起头。
沈孤舟面无表情的瘫着一张脸。
叶轻欢却是直接走上前一把抓上姬无妄的手臂,冲着人笑道:“美人,你我一见如故,不如跟我回去同我聊两句如何?”
这一刻,姬无妄看着叶轻欢那双垂落而下的双眸,突然让他想起了许多年前,他与这人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模样。那日是雾陵的花灯节,在一片灯火如昼的人潮中,带着狐狸面具的男人拉着他,说了与今日一模一样的话。
可那天,他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因为那夜在桥的另一端,有个穿着白衣的男人正等着他。
姬无妄的长睫微不可查的颤动了两下。
叶轻欢:“美人?”
叶轻欢:“怎么高兴傻了?”
姬无妄微微侧目朝着翁然看了一眼,伸手抓住沈孤舟那只微凉的指尖,冲着人一笑道:“好啊,只不过不知道叶公子可接受买一送一?”
叶轻欢:“”
有了叶轻欢出面,翁然自然也不敢说什么,他亲自将一行人送了出去,还给姬无妄赔笑了两声。姬无妄见这人挺可怜的了就大发善心的没再让人忍痛割爱,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十分好心的夸了这人两句。
“鸟照顾的不错。”
“继续保持。”
翁然:“您说的是。”
等马车从眼前离开,翁然突然直起腰。
不对啊。
这鸟本就是他的啊,他又没替他照顾?
*
车架在长街上行驶,马车内,姬无妄坐在两个人中间,装死。
这车里他不说话,就没一个人出声。
车里死一般的安静,只能感受到一左一右两个人的眼神乱飞,一股子诡异的气氛在四周逐渐蔓延。
姬无妄在叶轻欢那一双眼睛将他戳死之前,实在是忍无可忍的睁开眼睛:“有话就说,没话就滚。”
叶轻欢反倒是摇着扇子,轻笑了一声:“美人,你是不是忘了,这是我的马车?”
姬无妄:“那要不我走?”
叶轻欢撇了一眼沈孤舟,用扇柄指了指人:“你不用走,让他走就行。”
沈孤舟:“他让滚的是你。”
叶轻欢气的扇了两下扇子,狐狸眼半眯:“呵,一个大半截身子都在土里的人,我都懒得毒死你。”
沈孤舟抬眸:“你试试。”
“嘿,我就没见过有哪个人敢让我试试的。”叶轻欢撸起袖子就要给人一个颜色看看,却是刚伸出手就被姬无妄给一把拽了回去,他跌坐在座椅上,一脸不服的道:“美人你竟然护着他?他跟你什么关系!”
姬无妄:“打狗还看主人,我的人你毒一个试试?”
“哦,你的人。”叶轻欢一句话吐出在猛地反应过来后,站起身,“什么?你的人?你们嗷!”
叶轻欢一句话还没说完就一头撞在马车上,他捂着头坐下来,一双狐狸眼红红的,捶胸顿足的道:“我们才多久没见,你竟然就这么抛弃了我。美人,你好没良心,你这可让我怎么办啊,我不活了”
姬无妄微微侧目低声道:“他就这德行,不用管他。”
沈孤舟:“嗯。”
姬无妄伸手扯了扯领口,拧眉道:“话说多了,有点口渴。”
沈孤舟抬袖一挥,马车内便多了一套现成的茶具,他抬手倒了一杯茶,余光之中就瞧见姬无妄那露在领口之下未消的红痕上,他敛下了眸中的神色,将手里的茶杯递到对方眼前:“凉茶,去火。”
姬无妄:“多谢。”
叶轻欢:“我怎么没有?给我倒一杯。”
沈孤舟:“自己倒。”
叶轻欢:“”
“行了,别演了。”姬无妄一杯凉茶下肚,将杯子搁在桌子上,指尖在杯壁上轻轻敲了两下,“你这破演技还不如我,迟早被人认出来。”
叶轻欢:“您老有在演吗?”
姬无妄:“”
魔头不要面子的是吧。
姬无妄危险的眯起了一双眼。
好在叶轻欢这人惯会察言观色,此时见姬无妄的脸色不是怎么好,赶忙转移了话题。姬无妄库库又灌了一大杯凉茶,余光之中就瞧见叶轻欢这人握着手中的折扇倾身向前,伸手捏了两下他的脸:“假的?”
姬无妄:“嗯。”
叶轻欢:“这般出神入化的技法也就只有司天狱了吧。”
姬无妄:“嗯。”
叶轻欢朝着坐在身后默默喝茶的男人又看了一眼,笑着又凑到姬无妄身前打趣出声:“欸,您要是让那人知道您始乱终弃,又喜欢上了这么一个,您觉得他会如何?”
姬无妄:“我爱喜欢谁喜欢谁,跟他有关系吗?”
姬无妄:“那个死冰块脸,我死了他怕不是都不会为我哭一声。”
沈孤舟坐在一侧低垂着眉眼,握着杯子的指尖却是一点点的收紧。
“是我的错觉吗?”叶轻欢将姬无妄这张脸又仔细看了一番:“看了这么一会儿,我怎么觉得你这张脸有点别扭?”
姬无妄:“有吗?”
叶轻欢:“给我瞧一眼您原来的模样。”
姬无妄:“看不了。”
叶轻欢:“为什么?”
姬无妄叹了一口气,将事情给这人大概又讲了一遍,摊手道:“所以,我现在还占着别人的身体呢。”
“我看看。”叶轻欢给姬无妄把了把脉,随后却是眉头蹙起,“你确定你这是别人的身体?”
姬无妄眯起了一双眼睛:“不然呢?”
叶轻欢:“你这段时间有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不对劲?
哪里都不对劲好吧。
姬无妄见人欲言又止,就知道叶轻欢怕不是嘴里有话保留,他朝着身旁坐着的病秧子瞧了一眼,刚想出声,行驶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公子。”
“春意楼到了。”
“春什么玩意儿?”姬无妄人还没反应过来,手臂就被叶轻欢给拉起。
叶轻欢:“走了,带你玩一圈去。”
姬无妄:“玩什么?”
直到姬无妄被拉下马车,他才看清这人竟是给他带去了沧州最大的秦楼楚馆,他瞧着眼前朱红楼前美人环绕,络绎不绝的人群,掉头就走。
叶轻欢握着手里的扇子,一把将人捞了回来:“跑什么,走进去挑两个美人陪”
姬无妄:“没兴趣。”
叶轻欢:“您以前不是最爱玩这个?”
那是以前。
现在,看见美人他就屁股疼。
第70章 过目不忘 有些话,我只说与你一人听……
“齐公子, 云公子!”
熟悉的呼喊声在头顶响起的同时,姬无妄仰起头,就见许久未见的明玉两个人, 正趴在春意楼的窗子上冲着他招手。
日落黄昏时分,春意楼前来往人群攒动。
两个人面上的喜悦若这黄昏时分映下来的晚霞, 灿然生辉。
“真是巧啊。”姬无妄若有所思的看向眼前笑得一脸无辜的叶轻欢, 回头冲着那扶着车辕刚从马车上走下的病秧子扬了扬眉,“你看, 这两个人见我,这不蛮惊喜的吗?”
沈孤舟:“”
叶轻欢走上前:“现在还进吗?”
“老熟人见面。”姬无妄从叶轻欢手里将扇子薅到手里, 摇了两下:“走, 进去聊两句。”
这春意楼是沧州最大的秦楼楚馆,馆子里歌舞升平。
当初, 姬无妄即位的第二年, 曾来过一次, 那时候春意楼府门敞开, 前呼后拥, 好不热闹。
时隔多年再次来到这里,旧日华府依旧热闹如初,只不过曾经手执金杯意气风发之人, 却是已经换了一个新的身份,重新踏足了这片土地。
舞乐,欢闹。
姬无妄站在人群中央, 望向四周, 有些不真实感。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恍若的察觉,他是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曾经这个风光无限之地。
叶轻欢:“这边。”
姬无妄挑眉,摇着手里的扇子示意走在最后的病秧子跟上。
几个人穿过人群,推门进了二楼的一个屋子。
这屋子内的布置比之姬无妄当年自是不如,可这里虽然吵闹了点,但胜在价格便宜,位置又刚好临街。明玉和小叶子这次出来并没有带多少钱,为了查东西方便,就只包了这里。
姬无妄拎着酒壶,坐在窗台上朝着楼下人来人往看了半晌,就听得明玉有些差异的问出声来:“齐公子,你们你们这是认识?”
姬无妄闻声撇了一眼叶轻欢,拎着手里的酒壶喝了一口,便看见沈孤舟坐在屋内的矮塌前同两个人解释道:“叶公子早年为家父治过病,此番刚巧碰上,便一同来了此处。”
叶轻欢给齐家治病这事分明是他之前同他胡诌的……
这人撒谎可真是就地取材,也不怕他现场给他戳穿。
姬无妄冷哼了一声。
沈孤舟这谎撒的面不红心不跳的,这一脸淡定的模样就跟真的一样,以至于让叶轻欢都跟着一愣,就在他还在思考着他当年是不是真的去给齐家治过病的时候,姬无妄从窗台上跳了下来。
“欸,你们怎么跑这儿了?”姬无妄将酒壶放在桌子上,在叶轻欢把这人戳穿之前,干脆直接转移了话题,“我记得你们不是走之前要去查了那什么德玛卡大祭司的吗?”
提起这事,明玉的面色微沉:“实不相瞒,我们这一路上看见了不少右颈上有印记之人,齐公子那日所说之事恐怕已经蔓延了出去。我们此行本来想直接从这沧州州主翁然身上找线索的,结果半路上却意外撞见了叶公子。”
“哪是我们撞见他,明明是他怕东窗事发想毒死我们。”自打叶轻欢走进这个门,小叶子就抱着手臂站的离人远远的,那模样看着不像是分别多年的兄弟,而像是两个仇人。
“臭小子。”叶轻欢握着扇柄抬手指了指人,“要不是我及时救你们,你们两个早被那个乌鸿给弄死了。”
难怪这两个人会跟着乌鸿的车架一块来。
原来是跟这人撞上了。
姬无妄若有所思的拎起桌上的酒壶喝了一口,入口的烈酒变成了一口清润的茶,他哭笑不得的将酒壶微微放下看向坐在他身侧的男人,这人此时正像是个没事人似的握着杯子装模作样的在那里煮茶。
屋中,炉中火烧的正好,烟气袅袅而上。
这人坐在那白色的雾色里,冷润的面色拢在微光当中似是与记忆当中的某个影子逐渐的重合。
沈孤舟:“看我做什么?”
姬无妄本是想找人理论几句的话就这么重新咽进了口中,他指尖在杯子上轻轻点了点,将手中的酒壶递到这人跟前:“没了,再倒点。”
沈孤舟挑眉:“好。”
沈孤舟将酒壶拿走,姬无妄则是将视线移开,再次开口,“之后呢?你们怎么又来了这里?”
明玉:“叶公子说翁然这人警惕的很,直接查的话恐会打草惊蛇,所以我们就还是打算先从德玛卡查起。”
明玉:“这德玛卡当年在沧州逗留过不短的时间,我们后来打听到,他平日里除了会去翁然府中做法事之外,最常来的地方就是这里。”
清润的茶在喉间荡开,姬无妄伸手接过沈孤舟递来的酒壶微微抬眸:“据我所知,这个德玛卡在来沧州之前,去过良村。”
明玉:“良村?”
姬无妄:“就是泾阳坡那个荒废的村子。”
“那个地方”明玉的脸色又沉了几分,“我早年间听师父说起过这里,这个地方其实早年隶属婺城,可后来不知道怎么得婺城突然弃城而去,后来仙门内的书籍对此事记载甚少,我那时年岁尚小,对这件事还不甚清楚。”
叶轻欢摇着扇子的手一停:“良村?四十年前全村都死的那个地方?”
姬无妄:“不错。”
叶轻欢向前推算了一番日子:“婺城弃城,这是多少年前的事情?”
姬无妄:“天谕279年。”
“那不是一百多年前?等等,那不是”叶轻欢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他捏着扇柄朝着姬无妄看了一眼,在看见对方那拢在昏暗烛光之下那张愈发沉冷的面容,就知道他的日子的确没有记错。
那不久
明玉:“是什么?”
叶轻欢将手中的扇子啪的合上:“什么都没有,小孩儿别瞎打听。”
“三年之后,雾陵姬府被灭了门。”
姬无妄平静的声音突然自屋内响起,叶轻欢颇为诧异的朝着人看了一眼。沈孤舟离得近,他微微侧目,便是瞧见姬无妄握着杯子的指尖因用力而变得有些发白。
“也不怕烫手。”沈孤舟侧过身将酒瓶从姬无妄的手下拿开,用指腹捏了捏对方被烫的有些发红的指尖。姬无妄抬眸看着眼前的男人,被人握在掌心的指尖微微曲起。
“多谢。”姬无妄将手抽出,放在桌子下抠动着那朵垂在掌心的冰花。
坐在对面的明玉并未注意到这些,他闻言猜测出声,“时间离得这么近?莫不是这其中有联系?”
姬无妄:“不清楚。”
姬无妄:“我只知道当年但凡去过良村的人现如今都死了。”
叶轻欢握着扇子的手指微停,姬无妄离得近很快就注意到对方面上一闪而逝的异色,他神色微动并未问出声,而是指尖在瓶身之上轻轻敲动了两下方才再次开口:“那德玛卡来这里做什么?”
“不清楚。”明玉声音顿了一下,复又再次出声,“不过我们此前联系了这楼中的一个舞女,等她在楼下跳完这支舞,我们便寻人去聊上两句,看能不能查到新的线索。”
叶轻欢突然将手中的折扇啪的放在桌子上,冷哼了一声:“你们两个仙门的人在苍狼域招摇过市,我看你们是真的不怕死。这件事,你们就别管了,回你们仙门去。”
“我们查我们的,不用你假好心!”小叶子走上前,一把将明玉从座椅上拉起,“明玉哥我们走。”
明玉:“可是”
小叶子:“一群苍狼域的魔你跟他们废什么话!”
姬无妄拎着酒壶不满的反驳出声:“我又不是魔!”
叶轻欢站起身把全屋里最大的这个魔头给按坐了回去,在明玉被人拉出去之前,将指上带着的一枚玉扳指拔掉丢进了对方的怀里:“拿着,有事叫我。”
明玉握着扳指冲着屋子里的几个人匆忙的行了一礼,就被小叶子给从屋子揪了出去。
人一走,屋中就剩下三个人。
姬无妄拎着酒壶坐在桌角,单手撑在身后冲着叶轻欢弯唇一笑:“难得见你吃瘪一回,你这个弟弟可真是个宝儿,回头要不我在那金麟台给人专供一职如何?”
叶轻欢:“霍霍我一个还不够,你还想再霍霍那小子?”
叶轻欢:“他可只会救人不会杀人。”
姬无妄摊手:“无所谓,我只要每天能看见你这个臭脸我就心满意足了。”
叶轻欢冷哼了一声:“你也不怕那小子把你那金麟台给你拆了,他可最恨魔了。”
姬无妄挑眉:“为什么?”
叶轻欢:“我的母亲死在一个魔修的手里。”
姬无妄捏着瓶子的手一顿:“怎么从未听你说过?”
“都过去多少年的事情了。”叶轻欢挥了挥手,掀袍坐在了两个人对面,“当年这件事还是你们姬家受理的你忘了,那东西最后可没落得什么好下场。”
姬无妄:“有吗?”
叶轻欢提醒出声:“你真忘了?哑巴他娘当年跟我娘在一个车。”
关于那人的事情,姬无妄倒是过目不忘。
他想起来了。
当年要不是因为这事,哑巴不会在那年住进雾陵姬府。
这一瞬,姬无妄的脑海当中又想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个雨夜,那个站在梅树之下穿着一身丧服的少年。
姬无妄:“你弟那年多大?”
叶轻欢:“五岁,不过当年事发的时候,那小子跟他们一路,人被送回来的时候吓的不轻,命差点没了。”
姬无妄嗤了一声:“你知道,当年还非要来这儿?”
叶轻欢:“我这不是逃婚”
姬无妄:“这次真假?”
叶轻欢自知理亏,有些心虚的道:“是,当年是我骗了你,但我发誓这话肯定是真的”
坐在身侧的男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突然有些沉默,姬无妄捏着瓶口微微倾身上前:“想什么呢?”
沈孤舟:“无事。”
姬无妄直起腰,冲着叶轻欢指指点点:“看见没,这样的人才叫满嘴跑火车,我跟这人比,分明就是良民。”
沈孤舟:“”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出了稍显嘈杂的声音,听声音像是从楼下传出来的喧闹之声,姬无妄皱紧了眉头刚要起身,沈孤舟却是在感受到怀中的传音符发烫之后放下手中的茶杯,先一步站起身。
“我去看看。”
姬无妄:“我跟你一块去。”
就在这时,叶轻欢却是伸手将姬无妄一把拉住,“你去什么,留下来,我们叙叙旧。”
等人走了,屋中就只剩下两个人,姬无妄拎着酒壶靠在屋中的廊框上,笑着将眼前这个穿着花袍子的男人瞧着:“你故意把人支开的?”
叶轻欢:“有些话,外人听不得。”
叶轻欢:“我只说与你一个人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