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兰的话让悬浮车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一片寂静中, 只有车载音响锲而不舍，继续播放着一首经典老歌。
忧伤沉郁的蓝调，慵懒沙哑的嗓音, 舒缓的歌声让人联想到深海鲸类的长鸣, 营造出一种幽深、清冷的孤寂感。
那是宇宙歌姬R·D最有名的一首歌《AIMO》, 讲述了一对人类恋人因战争而分离，最终一方战死, 一方垂泪悼念的悲剧故事。
或许是触动了人类脑内掌管悲伤与爱情的某个开关, 这首数百年前的老歌，时至今日仍有着不小的传唱度。寡闻如你, 在生活中的某个瞬间，也曾不止一次听到过它。
这么看的话, 《AIMO》大概也能列入“人类非物质的伟大”行列中吧……
你默默倾听着这首悲伤的歌曲, 情绪随着旋律上下起伏，时而忧郁时而失落, 一直到乐声逐渐止歇, 才终于从那种被影响、被掌控的感觉中抽离, 收拾心情与诺兰继续之前的话题。
“在伊甸园的时候, 我曾选修过诗歌鉴赏课。课上，每一个人都要上台分享一首诗歌, 可以是书上找的，也可以是自创的。”
“嗯, 然后呢？”
诺兰不知什么时候收起了摆放在膝上的衣物。他维持着与你单手交握的姿势，身体微侧, 目光专注地落在你身上，不时点头，态度认真, 仿佛你在分享的是什么足以影响世界格局的大事。
受到他的鼓励，你又大胆了一些，心一横，就把困扰了你一个下午的疑问说了出来：
“然后，课上，有一位同学分享了自己原创的诗歌。那位同学在诗里写到，‘信息素是Alpha对Omega最热烈的告白’，这句诗得到了老师和同学的高度赞扬，让那位同学成为了全班得分最高的人。”
一边说，脑海中一边闪回梅里在甜品店说过的话。他觉得你的伴侣很可怜，因为“无论对方怎样用信息素释放信号，你就像一座坏了的基站一样，接收不到一点信息，也给不出任何反馈”。
你知道，你当然知道这点！但身为地球人的你根本无法对此感同身受，所以在被点破前，你从来没觉得这会是什么问题。
可你忘了，你的伴侣诺兰是个土生土长的星际人。身为一名Alpha，他早已习惯了被信息素环绕的生活，和他的无数同胞一样，他会下意识使用信息素表达情绪、传递情报——
“诺兰，你知道我有缺陷，我无法感知到你的信息素，哪怕你的身体再怎样热烈地对我表达你的喜悦与爱意，也不可能从我这里得到任何回应。我接收不到你想表达的情绪，无论重复多少次，你从我这得到的永远只有无视和沉默——即便这样，你也不在意吗？”
你颤抖着声音问。
诺兰的眼睛微微睁大。卷翘的金色睫毛根根分明，环绕在眼睛边缘，像一圈华丽的钻石镶边，为他无瑕的面容镀上一层不似真人的虚幻感。你屏住呼吸，鼓足勇气与他对视，因为外面的阳光太晃眼，有那么一瞬间，你产生了眼前人会像破碎的肥皂泡一样“啪”一下化作水雾，蒸发不见的错觉。
但等悬浮车拐过一道弯，转入建筑物的影子后，随着阳光的消失，那种令人心惊的丧失感也随之消失。阴影中，诺兰安静地坐在原位，面容隐没在昏暗的光线里，看上去有些模糊，唯独一双碧绿的眼睛亮得惊人。
“原来你在烦恼这个吗？”
你听到他用沉稳又柔和的嗓音喟叹。与此同时，扣着你手背的手忽然用力，将你的手托举到了他的面前。
感受到他的行动，你肌肉绷紧，被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感笼罩，如同一个焦急等待最终裁决的犯人，等待着他的审判。
或许是感受到了你的忐忑，诺兰并没有移开目光，他保持着与你的对视，微微歪头，凭感觉在你手背轻轻吻了一下。
“我爱你。”
花一样美丽柔软的唇瓣微启，吐出甜美如蜜糖的字眼。
你愣住：“什、什么？”
诺兰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眼睑边缘与下弯的眼尾缠绵勾连，牵出一条缱绻无比的弧线，耐心重复：“我说——黎安，我爱你。”
“轰”，慢半拍接收到这句话中饱含的情意，你的脸瞬间一片通红，整个人都像刚从蒸笼里捞出来一样，身上温度烫得吓人。
“为、为……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你结结巴巴嘟囔，因为太过害羞，目光在空中扫来扫去，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诺兰的眼睛。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啊！像森林，像雪山，像深湖，生机勃勃，纯粹直白，寂静幽深，浓烈厚重的情感洇在眼底，形成一对深不见底的漩涡，一旦被抓住，就会身不由己沉沦下去，不断坠落，坠落，坠落……
你手足无措的表现引来了一阵低笑。紧跟着，手背传来丝缎般柔滑的触感——是诺兰又在吻你的手，一下一下又一下，仿佛怎么都亲不够。
而他确实也无法从这简单的动作中得到餍足。
“会这么说，当然是因为我太爱你了——这种感情霸道地掌控了我的内心，每时每刻都在增殖、充盈、满溢……呼吸的时候，我在爱你。微笑的时候，我在爱你。发呆的时候，我在爱你。我一直一直在爱你，无时无刻不在爱你。我想让你知道，但你接收不到我的信息素，所以，我改用眼神传递，用动作传递，用语言传递……”
白金发色的青年缠绵地诉说着，身体前倾，越靠越近。
当距离接近到某个程度，逃避无用，你放弃抵抗，乱瞟的视线也终于安定下来，乖顺地与诺兰对视，任自己被深湖捕获，坠入一片水草漫卷的幽静深漩。
滚烫的唇不知何时触碰在一起，呼吸交错，抵死纠缠。战栗的快感自脚底腾起，电流一样蹿过全身，让你指尖蜷缩，头皮发麻，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仿佛过了很长时间，又好像仅仅只是一眨眼工夫，当诺兰终于停止亲吻，松开唇舌，你已经瘫软在座椅上，呼吸急促，眼含水光，像一条搁浅的鱼。
“黎安，黎安……”视野迷朦间，你听到他在你耳边轻唤。
激烈的亲吻让你的大脑乱成一团，理智暂未恢复，你木呆呆的，没有给回应。
青年并不失落。他噙着温柔到不可思议的浅笑，再一次捧起你的手，把它按在了他的胸前。
“你感觉到了吗，我对你的爱？”
你顺着他的话，将注意力集中到自己的手上。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诺兰的心脏在你手下激烈地跳动着，一下，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那样有力，就好像……就好像想借此挣脱胸膛的束缚，亲吻到你的掌心。
——是的，感觉到了。
你在心中回答。
所以……
“所以，你看，无需信息素的参与，我依旧能将我的心情传达给你——用眼神，用动作，用语言……我有那么多方式向你示爱，即便你感知不到我信息素，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呼——”，话音落下的同时，无形的风猛地吹过，将空中的阴霾一扫而空。悬浮车一路前行，终于挣脱建筑物高大的影子，一头撞进明亮的阳光下。
驶离建筑密集的市中心，悬浮车的右侧出现了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广阔湖面。微风吹过，湖水在阳光下泛起鱼鳞似的波纹，金子一样闪闪发亮。
被突然出现的美景吸引，你和诺兰同时转头，望向窗外明亮的巨湖。
车厢内，音响仍在播放R·D的歌。这次是一首歌颂爱情的甜蜜歌曲。在活泼轻快的乐声中，你感受着心口越发膨胀的轻盈与快乐，在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下，忽然张口。
“诺兰，我也爱你……”
轻轻一声，细如蚊蚋。
身旁的青年却瞬间泪意翻涌，红了眼眶。
第42章 决定
悬浮车播放着或悠扬或缠绵的歌曲, 将你和诺兰送回了酒店。
要不怎么说“坦诚是感情升温的一大利器”呢？上车之前还各有隐瞒，心事重重的两人，经过车内的一番恳谈, 到了下车的时候, 明明人还是原来那两个, 状态却已迥然不同。
原本隐匿在眼角眉梢的愁容随心中块垒的粉碎而消失，一并消散的, 还有心与心之间最后的一丝罅隙。
残缺的拼图终于组合在了一起。
没有什么亲密的肢体接触, 也没有滚烫热烈的真情表白，仅仅只是像一对普通的路人夫妻一样, 各拎了几个购物袋，肩并着肩在路上慢慢地走, 你和诺兰的周围却萦绕着一种独特的氛围。一个微笑, 一个眼神，一个无意识的小动作……爱意通过你们的一举一动, 于无形间缓慢流淌、滋长、蔓延, 一切尽在不言中。
升温的感情会缩短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包括心理距离, 自然也包括生理的距离。当炽烈的爱焰由浅至深, 熊熊燃烧，撕破理智最后的禁锢, 随着“咔嗒”一声轻响，房门关闭, 小小空间中，亮起一点滚烫的火星。
细密的喘息奏响动听的乐曲, 白日的购物收获妆点了彼此的野性。情热之时，诺兰取出了从甜品店打包的食物。没有人会拒绝口感轻盈、奶香浓郁的奶油，就如他设想的那样, 你们热情地分享了这份醉人的甜蜜。
于是，时间也逐渐在无尽的需索与渴求中失去意义，唯独爱意的灯烛，在暧昧的夜色中不断燃烧，燃烧，燃烧着。烛焰跳动，起伏不定，盈盈暗香飘满室内，火光摇曳，间或发出噼噼啪啪的爆裂声。
那天晚上，累极睡着的你久违地做了个梦。
梦里，你回到了出生、长大的地球，回到了车祸发生前那刻。这一次，命运的手拨弄了一下既定的金线，你后退了半步，险而又险地与失控的卡车擦身而过。
等毫发无伤的你从灰尘、浓烟和人们的哭叫声中回神，惊魂未定地离开惨烈一片的车祸现场后，你回到狭窄逼仄的出租屋，吃饭，洗漱，睡觉，然后在第二天清晨的闹铃声中疲惫起身，继续开始重复了无数次的无休止工作。
平凡，庸碌，安稳，知足。你在梦里走完了作为一个普通人的一生。
因为足够平凡，就连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感觉依旧淡淡的。
浅淡，但幸福。
……
再次醒来时，诺兰正定定注视着你，不知道看了你多久。
“对不起，我实在太高兴了，昨晚做得有些过火……你在梦里流眼泪了。是不是哪里感觉到痛，你还好吗，要去医院检查一下吗？”看到你睁眼，他用指尖拨开你的乱发，凑上来吻了吻你的额头，脸上满是疼惜与担忧。
流泪了？
你眨眨眼，果然感受到眼皮有些酸胀。
眼睛上轻微的刺痛勾起了你的回忆，想起那个平淡又漫长的梦，一股淡淡的酸涩从心底冒出——
如果你没有遭遇车祸，如果你没有穿越到星际世界，你本可以像梦中那样，继续平静地生活下去，像无数同类那样，普通地工作，普通地结婚，普通地生育下一代，普通地快乐，普通地烦恼，最后普普通通地走向死亡……
那是你本应拥有的生活轨迹。
但现在，你远离了家乡，远离了亲人，远离了你习以为常的“普通”，在命运的作弄下，跨越时间与空间，孤身一人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这里科技发达，生活水平远超地球，也有着完善的福利制度，物质生活极度富裕，唯独没有自由和尊重。
你被迫来到这里，被迫接受自己“瑕疵品”的身份，被迫相亲，被迫结婚……甚至连你最初喜欢上诺兰，也是出于“被迫”。
毕竟，无论你是否愿意，你们的婚姻已成定局。木已成舟，心怀抗拒只会让自己难受，所以你发挥“善于妥协”的优点，努力催眠自己，告诉自己，眼前的人很好，他有很多值得喜欢的地方，你要多夸夸他，给他足够的情绪价值，让他足够爱你，同时，你也要善于发现他的优点，努力去爱他……只要有爱，生活就不会那样煎熬。
“爱”在当时的你看来，只是一针麻醉剂，一张遮羞布，麻痹你的神经，遮盖你的软弱无能，让你在生活的苦涩与高压下可以短暂浮上水面，透一透气。因为起点太低，你甚至从来没奢求过自己能体验真正的爱情……偏偏在无比恶劣的环境下，爱情却像一粒飘到了悬崖缝隙里的草籽，汲取春风雨露，顽强地钻破岩缝，颤颤巍巍直起纤嫩的茎秆，开出了一朵小小的花。
多么神奇，多么美丽的奇迹！
你将脸颊往诺兰的胸口贴了贴。环在你身上的胳膊随你的动作，也调整了一下姿势，用对待珍宝一样的姿态，将你稳稳纳入怀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是Alpha，诺兰的体温很高，身体热热的，四肢纤长，有紧实的肌肉，也有坚硬的骨骼，躺在一起和抱玩偶完全是不同的触感。刚结婚的时候，你真的很不适应，非要累到不行才能睡过去。但现在，你不仅早已习惯了两人同眠，还能从他的怀中汲取到安全感。
在一声声沉稳有力的心跳安抚下，你逐渐忘记了梦境带来的酸涩与怅然。
或许也是时候放弃执念向前看了。无论怎样，生活总是要继续的，而且，你曾留恋的地球生活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不是吗？
你闭上眼，眼前再次浮现晚上那个乏善可陈的梦。
因为到了周围人认为“应该结婚”的年纪，因为父母的催促、亲戚的热情介绍，你普普通通地相了几次亲，和一个不喜欢也不讨厌的人结了婚。他和其他男人一样，有自己的优点，也有很多缺点，婚后的生活有快乐，但更多的是鸡零狗碎的凑合。
后来，你怀孕了，生了个孩子，地球的医疗水平不够高，生产可真疼啊……但你很爱自己的孩子，或许跟激素有关，也或许就是你母爱泛滥，总之，有了孩子后，生活的重心一下子落在了那个面目模糊的下一代身上。
再后来就是无数重复的庸碌，忙工作，忙家务，忙教育，忙忙碌碌兜兜转转，好不容易熬过了延迟退休，身体已经一身病痛，本来还想帮孩子带一下孩子，结果你刚迈入老年，就因为生病，没领多少养老金便英年早挂了。
“……”
不是，这个梦也太真实了吧，突然就悲伤不起来了。
“没有，你昨晚一直很……很温柔，没让我不舒服。我只是做了个噩梦。”被梦的结局恶心到，你把身体又往诺兰怀里蹭了蹭，轻声咕哝。
诺兰此时已经被你挤到了床铺边缘。但他总是很包容，即便身后不远就是地面，依旧好脾气地躺在窄窄的床沿，收拢身体，小心地把你纳入他的保护圈。
你们相拥，没再说话。
房间里短暂地陷入了一片安静。
但这种安静并不煎熬，反而像冬日浸泡在温度适宜的温泉水里休息一样，精神舒缓，令人享受。
这只是很普通的一个上午。
但这也是并不普通的一个上午。因为就在昨天，你和你的伴侣诺兰彻底坠入了爱河。而在今早，在经历了心境的坦白、梦境的拷打和自我的剖析后，你默默做了一个决定。
从来到这个世界后，你一直在随波逐流，像一只缩在壳里的蜗牛一样，被动承受着一切。
而现在，胆小的蜗牛准备从壳里钻出，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因为被爱的蜗牛已经不再孤单。
……
【正文完结】
第43章 番外一 找点事做
一切的一切始于你闲极无聊时给诺兰讲的一个故事。
彼时, 你和他刚刚从远近闻名的黄金沙丘游玩归来，正坐在悬浮车上准备回酒店。
沙丘景区占地面积很大，酒店的位置有些远, 悬浮车速度开到最大也需要足足半小时车程。这半小时拿来睡觉或是玩终端实在有些浪费。
你寻思着, 沙漠炎热, 正适合讲个鬼故事清凉一下。
于是，聊着聊着, 你随口将诸多地球宝宝的童年阴影之一、经典的背靠背故事修改了一下, 讲给了诺兰听。
“……当那人鼓足勇气，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探头看向自己的床下时，正看见一个面朝下俯趴在床底的人影, 咯吱咯吱扭动着脖子, 也将脸转向他。借着摇曳的烛光，他看到的, 是一张高度腐烂、血肉模糊的脸。
“也就在那时, 不知何处吹来一阵阴风, 冷冰冰地扫过那人的后脖颈, 还有他手上的蜡烛。烛火‘噗’地熄灭，屋内陷入一阵黑暗。漆黑夜色中, 废弃古宅响起一阵凄厉的惨叫……那天之后，就再没有人见过那人。”
“然后呢？”
“没有然后, 故事已经讲完了。”
诺兰皱眉，面露思索：“……所以故事的结局是主角被埋伏在床底的强盗杀死了？很有意义的故事, 它教育我们做任何事都要先做好周密的规划，比如故事的主角，就是因为对行程计划不周, 才会入夜后身陷荒野，不得不借宿荒宅，将自己置于陌生而危险的环境中。此外，它也反映出安全检查的重要性，如果主人公能提高警觉性，在入住前对荒宅做一个全面的危险排查，把事先躲藏在床底的危险分子找出来，他也不会遭遇不测。最后，这个故事也对我们政府部门的……”
“不不，没这么多意义，它只是个单纯的鬼故事罢了。”你面无表情打断了诺兰的无效阅读理解。
青年的脸上浮现真实的困惑：“鬼故事？”
“是的，鬼故事……鬼你知道吧？”你从他平静中透着迷茫的反应中嗅出些许不对，不放心追问。
诺兰颔首：“我知道‘鬼’这个概念。书上说，这是古人类还处于蒙昧时代时，因为对死亡与未知的恐惧而杜撰出的虚无存在。人们相信，死去的亲人会变成鬼魂，升上天堂或者地狱——但我不太理解，为什么故事里的鬼要袭击一个借宿的陌生人，难道说故事的主角其实是它的亲人？或者更进一步，其实宅子之所以会荒废，是故事主人公的手笔，多年之后，他为了取回埋藏的宝藏冒险回到案发现场，遭遇了死去先人的攻击……”
眼看诺兰的推理越来越离谱，你赶紧打断了他：“没有，主角就只是个倒霉撞鬼的旅人而已。”
诺兰被打断了也不生气，而是像个好奇宝宝一样，从星际人角度，向你发出了灵魂三连：“书上说鬼魂没有实体，它为什么能袭击人类，它袭击主角的理由又是什么，还有，如果归类为鬼魂袭击，这个故事想借机传达的又是怎样的理念？”
这问题太奇特，直接把你给整不会了。
“……额、所以诺兰，你没听过鬼故事？”愣了会儿，你终于意识到你和诺兰之间存在些文化和认知差异，弱弱发问。
诺兰微笑歪头，眼神清澈又无辜。
“……”
好吧，看来是真没听过鬼故事。
虽然没听过，但不妨碍诺兰对你的故事产生好奇，缠着你追根究底。
你最初试图用老一套的灵魂、地府、轮回等概念给他构筑一套世界观，但失败了，因为星际人从小生长在科技的光辉下，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无论你怎样努力去渲染那种阴森诡谲的恐怖氛围，诺兰都无法get到你的点，只觉得你讲的全是古人类的迷信，一点都做不得真。
嗯、也可能跟你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混乱描述有关，毕竟你不是专门的民俗学者，很多概念都只是大脑里有个简单印象，要细讲根本讲不出来，只能含含糊糊一笔带过，怎一个简陋了得！
明明小说里的穿越主角随随便便就能在异世界大举复兴华国文化，构建古老神秘的神话体系，甚至整出文艺复兴，为什么轮到你的时候，光是在星际人面前讲个鬼故事都会被理解成悬疑凶杀案！
不行，你不服！
大概是整日里无所事事，闲到发慌了。回去之后，你总惦记着自己失败的鬼故事，拿出了当年高考K书的劲头，一有空就上星网查资料。
这一查你发现，诺兰没听过鬼故事还真情有可原——是的，没错，这个设定很老土，但你还是得说，星际人和他们的祖先古人类之间存在文化断层！
造成断层现象的原因有多方面，比如原生星球上曾爆发过的几次世界大战摧毁了数个文明；比如因资源枯竭，人类抛弃原生星球的那场星际大移民中，有很多古老的建筑物、还有一些携带不便的文物古籍都被遗留在了原生星球上没有一起带走，时间一长自然容易传承断代；再比如在移民新家园后，人类迎来了与虫族旷日持久的战争，全社会进入战时状态，所有一切都要为战争让步，人们因此忽视了对无用的“古老文化”的学习……
总之，不知不觉间，你所熟悉的“鬼”和“鬼故事”作为古文化的迷信“糟粕”之一，早早被扫进了故纸堆。
查明原因后，你小小失落了一下，然后很快又精神了起来。
当一个人太闲的时候，出现在面前的困难将不再是困难，而是一座座值得征服和攻克的高山。
就跟上一章提到的那样，经过之前漫长的躺平摆烂、随波逐流后，在诺兰的治愈下，你已经决定接纳自己在星际时代的新身份和新生活。
迈入新生意味着认真对待自己的人生，所以你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比如，你得想想办法，将地球鬼故事本土化，在保持内核不变的基础上，通过改编，让它们更适应星际人口味，争取能够吓到人。
听起来好像挺没有出息，但对于现阶段文化水平堪忧、说话仍要借助翻译器的你而言，这是少有的几件你能顺利完成的事情。反正你也不指望靠这个赚钱，当然是对什么感兴趣就做什么咯。
诺兰不理解你对鬼故事的执念，但他很支持你在生活之余额外发展一些兴趣，找到自己的精神寄托。事实上，不光是他，联邦官方本身也很鼓励Omega婚后走入社会，在各大岗位上发光发热。
根据过往数据调查，婚后能稳定保持对外交际的Omega，心理健康程度要远高于被Alpha对象藏在家中的那些Omega。为此，联邦不仅建造了安保严密的“Omega专用写字楼”对外出租，还特地颁布过优惠政策，只要企业雇佣的Omega员工在雇员总数中达一定比例，就可以享受政策倾斜和高额税收优惠……
偏题了。
总之，在诺兰的支持和鼓励下，你翻阅了大量资料，借鉴了市面上流行的一些心理恐怖游戏，以诺兰为小白鼠，先后改版了五六次，最后终于捯饬出了一套充满伪科学的新时代鬼故事理论。
鬼魂，人类死亡后，残留的灵魂力量升入更高维度空间，与高维空间的混沌结合后形成的生物，具有“被观测才会存在”的特性，神出鬼没，能勾起人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对人的精神产生冲击，当能量过于强大时，会突破维度限制，影响到现实，但由于本身属于高维生物，它们能影响到人类，人类却无法反过来触及鬼魂——原理就跟纸面上的二维人无法打到三维空间的立体人类似。
有这一套看似有道理实际狗屁不通的理论做铺垫，深夜，当你关灭了卧室顶部的大灯，在一片黑暗中压低声音，给实验品诺兰讲述你的不知第几个鬼故事时，他从来平稳的呼吸终于乱了阵脚。
那个故事是“天花板上的脚印”，讲的是一个搬入廉价出租屋的单身女租客，晚上睡觉总听到楼上小孩哭泣跑动的声音。女租客白天还要工作，接连几天没睡好，她不堪其扰，某日傍晚下班后专门上楼找人理论，结果发现楼上全是空房间，根本没有租客。女租客回到屋里，心神不宁，晚上刚睡着，又被熟悉的跑动声吵醒。
楼上根本没有人，楼下的新婚夫妻也没有孩子，所以那孩子到底是在哪里奔跑呢……这样的念头浮现脑海，女租客吓得浑身僵硬，一整晚没敢睡觉。好不容易捱到了白天，熹微晨光照进屋内，她刚要起床，抬眼一看，却惊得愣在了原地——只见，在她头顶正上方，霉斑片片的天花板上，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行小小的脚印……
故事讲得没头没尾，身边的诺兰却在不知不觉中伸出一只冰凉的手，攥紧了你的胳膊。
“很精彩的故事，或许黎安你可以试着把它制作成短片放到网上，一定会很受欢迎的。”
灯亮以后，他面色微微发白，强撑着朝你露出一个笑。
看起来情绪稳定，没受什么大影响，但你发现，自那之后，诺兰维持着侧躺的姿势，足足一周没有平躺……哦，他真可爱。
第44章 番外二 来做视频
你发现万事万物都具有两面性。
就比如星际人的文化断层现象。不可否认, 它阻碍了他们对鬼怪文化的理解，让传统鬼故事在星际时代遭遇了水土不服，但与此同时, 因为没有经受过各种耳熟能详的鬼故事的洗礼, 星际人对恐怖故事的耐受力很低, 那些在你看来都快烂大街的桥段，比如水龙头里冒出的血水和头发、镜子里诡笑的人影、从被窝里钻出的鬼怪等等, 随便掏出一个来, 添上一些怪影怪声和意义不明的描述，就能把他们吓得够呛。
嗯……此处的“他们”特指诺兰。他是与你关系最亲近的星际人, 虽然每次都拿他当小白鼠让你觉得挺愧疚的，但没办法, 想要编出足够精彩的鬼故事, 一味闭门造车是不行的，必须要收集来自观众的反馈。
而且, 怎么说呢, 害怕归害怕, 诺兰对鬼故事其实不排斥。他就和穿越前很多的恐怖故事受众一样, 主打一个“又菜又爱玩”——对故事的走向充满好奇，一个劲催促你往下讲的人是他, 几分钟后，被鬼魂突脸吓到脸色发白, 裹着被子窝你怀里小鸟依你的也是他。
明明平时是很成熟稳重的一个人，居然会因为简单的一个鬼故事吓成那样, 强烈的反差不仅没有破坏诺兰在你心中的形象，反而带来一种独特的刺激，越发激起了你的怜爱。
讲着讲着, 你不自觉就会把手伸过界，趁诺兰全心沉浸在恐怖紧张的氛围中无暇他顾，坏心眼地把指头从睡衣下摆伸进去，在劲瘦的腰部肌肉上捏一捏挠一挠。
等诺兰察觉到动静，呼吸逐渐急促起来时，你又会突地停下，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继续一本正经地讲鬼故事，把前面铺垫的所有恐怖剧情尽数抛出，然后撑着下巴，在一边饶有兴致地欣赏诺兰的样子，看他从最初的紧张害怕到被引诱的难耐动情、再到不被满足的委屈羞恼，直至最后，惊悚来袭，青年的注意力瞬间从旖旎暧昧中脱离，重新坠入一片阴冷诡谲的深渊……
于是，好不容易染上红绯的脸颊一下子又变得惨白，升高的体温也渐渐降了下来，唯独那双祖母绿色的温柔眼睛，一旦蒙上轻薄水光，就再难回归先前的清澈，眼尾发红，沾惹欲色，楚楚可怜。
那模样，简直就像在身上插了块牌子，写明“我很好欺负，请不要放过”一样，轻易就能勾起人潜藏心底的凌虐和破坏冲动，让人不自觉想要狠狠欺负与蹂躏他，给他带去一些痛苦和甜蜜，让他像搁浅的鱼儿一样，瘫软在潮湿的床榻上，泪湿盈睫，遍体痕迹，无力承受你的侵略……
虽然从结果看，以上种种全是你的妄想。体力差客观存在于Alpha和地球妹之间，无法仅凭意志弥合。无论重来多少次，无论开局多么顺风顺水，最后坚持不住丢盔弃甲的永远是你。
但琉璃一样充满凌乱破碎感的诺兰真的太美了。他白金色的头发像月光下流淌的河流，忧郁的绿眼睛是深邃透亮的两粒宝石，淡粉的唇让你联想到轻薄的花瓣，白皙的肌肤是丝滑的绸缎……你时常会困惑，造物主到底要何等偏爱眼前的青年，才会给他这样完美到甚至带上了几分圣洁神性的容颜。
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却可以被同一个人诱惑无数次。明知是陷阱，你还是一次又一次心甘情愿地跳进去，义无反顾，自投罗网。
诺兰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不外如是。
……
尝试着给诺兰讲了几次鬼故事后，因为效果不错，你开始思考要怎样将故事分享出去。
最开始考虑的是写小说。你不会画画，对你来说，文字是相对简单便捷的一种分享方式。
但在你打开文档，尝试着写了几行后，你放弃了。因为你直到现在还没掌握星际人复杂的语言系统，写作时离不开翻译器的帮助。可翻译器能帮你把辞藻华丽的文字翻译成你能理解的信息输入脑内，却没办法反过来帮你把脑内想法翻译成感情饱满富有感染力的文字。
一是一，二是二，机器没有人类的感性，无论你的想法多么浪漫，它只会干巴巴地给你按字面意思翻译。只要你一日不脱离翻译器，你写出的文字永远平淡无聊，还透着股古怪的翻译腔，让人毫无阅读欲望。
诺兰倒是愿意帮你润色，但你只是写作水平低，不代表没有鉴赏能力。拿出一篇小学生水平的作文给自己的伴侣改，他不嫌麻烦，你还嫌丢人呢！
而且，就算诺兰能帮你一时，也没办法一直帮下去啊。他有自己的工作，等休完婚假就会忙起来，你总不能像个小学生一样，等诺兰工作一天回到家，还要他端起家长的架子，天天给你“批改作业”吧！
“还是算了，不麻烦你。我最近在学习联邦语，虽然进度有点慢，平时多练习，/总会有熟练掌握的一天的，大不了到时候再说。”
诺兰想了想，建议说：“黎安有没有考虑过做短视频呢？”
“做视频？我不行的，之前完全没接触过，既没有经验，也不会剪辑……”
“只是做简单的小视频，并不需要像专业拍摄那样剪辑，买一台脑信号转换编辑器就行了。”诺兰知道你缺乏常识，一边说，一边打开终端的搜索界面，调出了一些转换编辑器的信息分享给你，“虽然最开始接触转换编辑器会有些困难，但当你熟悉操作后，制作视频就会变得得心应手。而且，从传播的角度看，短视频观看方便，门槛较低，也远比文字更容易传播开不是吗？”
诺兰的话很有道理。你成功被说服，决定先试试。
星际时代物流速度极快。几小时后，快递机器人便将新下单的脑信号转换编辑器送到了你们下榻的酒店。
顾名思义，这种机器是通过对脑信号的读取和转换，将脑内的画面转换为视频、音频和图片，原理和你的翻译器差不多，差别在于，你的翻译器是将脑电波转换为干巴巴的文字，而编辑器转换的是脑内实时画面，更加复杂也更逼真。
诺兰买的是刚推出不久的新款，外观和摩托车头盔很像。戴上以后，在一些你无法理解的黑科技运作下，你脑内想象的画面和声音会被头盔实时收录。不过那些画面和声音充其量只能担任一下素材，毕竟人类的想象经常有很多模糊的地方。
想要把想象转换成可以收看的视频，还得经过后续的一系列编辑，而编辑环节也正是转换器使用最艰难的步骤，劝退了无数新手——至少本来应该如此。
一个好消息：实际接触转换编辑器后，你发现这机器的编辑界面和PS很像。而对一个天天被领导使唤来使唤去的办公室牛马而言，娴熟的PS技术是一项生存必备技能。
于是，在诺兰惊叹的目光下，你只花了两天不到就熟悉了转换编辑器的使用，并用头盔做出了你的第一个恐怖短视频——带有科普性质的《鬼打墙》。
第45章 番外三 帮我看看
《鬼打墙》是个很温和的故事。它以主人公的第一人称视角展开, 剧情很简单——
临时有事加班的主人公半夜打不到车，走路回家。路上，他一直听到身后不远处有脚步声, 可每每回头, 身后总是空无一物。
深夜的街道十分寂静, 衬托得脚步声格外明显。主人公走着走着，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又说不太出来, 于是落脚便有些迟疑。一次，两次, 三次……第三次回头时，看到后方黑漆漆一片的街道, 他终于发现了异样：路灯灯光不对！
以他的位置为分界点, 前方的路灯虽然昏暗，却是正常亮着的, 然而, 凡是他经过的地方, 路灯都会像接触不良一样, 先一阵灯光狂闪，然后猛地熄灭。一路走, 灯一路变黑，那样子, 就好像黑暗突然有了意识，化作一只可怖的怪兽, 紧紧追在他的身后，只等追上那一刻，便要张开漆黑的血盆大口, 将他整个人完全吞吃。
不好，一定是撞鬼了！
短片播放到这，从第一人称视角切换到第三人称，给面色煞白的主人公来了个特写。
接下来呈现的是一段主人公的心理活动。为了突出年代感，你没有配声音，而是直接用带着雪花光点的老旧字幕呈现了他内心的恐惧：
[老一辈曾说过，鬼魂是死者残余的灵魂力量结合了更高维度的混沌之力后诞生的生物，它们游离在现世与高维之间，神出鬼没，拥有着影响现实的力量，一旦被缠上，轻则元气大伤，重者甚至可能死亡！]
[老一辈还说，走夜路时千万不能回头，因为鬼魂是因观测而存在的，频繁的观测能帮助它们稳定形态，增强它们侵蚀现实的力量，加重精神的受污染程度……我错了，先前不该回头看的，但现在已经迟了。我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不能被追上！]
一长段科普性质的文字后，主人公脚步骤然加快，渐渐从快走过渡到了奔跑。他这一跑，身后的黑暗也追得越发紧凑，伴随着一阵诡异阴森的伴奏，镜头倏地拉长到空中，鸟瞰而下，长长的街道像一根燃烧中的细长仙女棒，奔跑的主人公则变成了流窜的火星，所过之处，仙女棒从恣意燃烧的璀璨橙黄迅速变成一片燃尽后的诡谲黑色。
这一幕是你的得意之作。原本并不在你的剧本里，但在使用转换编辑器的时候，也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的艺术细胞，你忽然就产生了这样的主意，试着编辑进视频后一看，别说，效果居然好得出奇。
难道你还挺有做视频的天赋？
不确定，再看看——
[奇怪，这条路平时顶多走10分钟就会到头，为什么都跑这么久了，居然还没看到出口……]
说不清跑了多久，主人公跑不动了。闪烁着老旧光点的黑白字幕再度出现，镜头重新恢复第一人称。
主人公撑着膝盖粗喘了会儿，直起腰来，抬眼朝前方望去。平时一眼到头的街道像被人复制粘贴过一样，头尾相连，一路延伸到视野的尽头。
“呼……”一阵阴冷的风从身后吹来。
[别回头别回头别回头别回头……]
与刷屏一般密集出现的心理活动字幕相反，主人公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缓慢而僵硬地转过了头——
“嘭！”巨响传来，屏幕上飞快闪现一张嘴巴张开如同黑洞、脸上尽是青紫血痕的狰狞人脸。人脸的出现非常短暂，仅仅在视网膜上留下极为模糊的影像，观众还没来得及反应，下一秒，镜头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这段非常经典的jumpscare后，字幕出现，视频正式宣告结束。
“就是这样了……因为要先给人科普鬼魂作祟的概念，所以牺牲了一些故事性，剧情看着略显单薄——你觉得怎么样，还需要再增加一些剧情吗？”
试播放结束，你转过头，用期待的目光看向身旁的诺兰。
肩头一沉，你怀里依偎进了一具温暖的身体。
“黎安，放手去做吧。你有很高的天赋，一定能成功的。”诺兰软绵绵靠在你身上，慢吞吞说。
你偏头看了眼身上的青年。
他的脸色苍白，金发被冷汗一绺绺黏在额头，眼神呆呆落在虚空一点，目光僵硬又空洞，一整个惊魂未定的样子，如果是在动漫里，估计灵魂都已经从张开的嘴巴里飘出来了。
“……”
虽然得到肯定很高兴啦，但这短片真的有这么吓人吗？
诺兰的反应太强烈，你反而有些不敢相信这部短片的效果了。因为，就跟屏幕前的读者们一样，你觉得这个故事其实很一般，非常一般，说土到掉渣都不为过，真的一点都不吓人啊！
也许诺兰就是非常胆小，随便一个恐怖段子就能被吓到呢……不行，果然还是再找几个人试试看效果吧，毕竟是亲手制作的第一部短视频，如果反响好，你还打算做成系列的。这种情况下，第一集短视频如果不能提高质量，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后续视频的播放也会受很大影响……
经过一番思考，你一边安抚地摸着诺兰后脖颈，一边腾出手扒拉了一圈自己通讯录，从空空荡荡的好友列表中勉强翻出了两个“幸运儿”，分别给他们发去了你的恐怖视频处女作。
那两个人，一个是关系还算不错的Beta医生苏珊娜，另一个则是诺兰的双胞胎弟弟卡斯珀。
哎，你也不想发给卡斯珀的，那天你们可是吵了一架，不欢而散啊……但没办法，谁叫你在异世界没朋友呢。
卡斯珀离开之后，有私下给你发来道歉的消息。虽然话很简短，看不出到底是不是真心话，但你心底已经原谅他了——或者说，你觉得自己没必要在卡斯珀的事情上纠结太久，毕竟他位高权重，和你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你报复不了他，他却有一万种方法让你不痛快。这种情况下，持续内耗只会让你心情低落，既然纠结无用，为什么不把注意力更多地放到身边能令自己高兴的人与事上呢？
所以你大度地“原谅”了他。
当然啦，芥蒂还是会有的。所以你只跟他说有个自制视频想邀请他观看，顺便问问他的感想，至于视频是什么内容、有没有观看的注意事项，这你就没提了，打的就是卡斯珀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打开视频、被吓一大跳的坏主意。
应该会被吓到吧？……前面暂且不提，至少片尾的鬼怪突脸，就连你这个制作者看着都要心脏猛颤一下呢！
第46章 番外四 做手工活
接到黎安消息的时候, 卡斯珀刚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到自己空荡荡的高级公寓。
虫族时隔百年的反扑，重新点燃了乌拉尔星系的战火。联邦对此高度重视, 各级议会为此紧锣密鼓地召开了无数次会议。
经过数日的讨论, 最后还是主战派占了上风——这很好理解, 一来，自从百年前击退虫族、夺回乌拉尔星系后, 联邦一直在发展科技, 鼓励生育，积蓄力量, 不敢有丝毫松懈，早已做好了应对虫族再次来袭的准备；二来, 联邦上议院席位有80%掌握在Alpha议员手里, 而骄傲、强势、斗争性强是Alpha的天性，并不会因为这些人是议员而减弱半分；三来, 乌拉尔星系虽地处偏远, 却是一颗重要的资源星, 星球上独特的自然环境催生了一大批有着特殊生长习性和功效的植物, 比如黎安喜欢的红果，再比如制作基因修复剂必备的一种生物碱, 不容有失。
在多方原因的共同作用下，前日, 联邦紧急下发通知，向各区军部征调士兵, 支援前线。身为阿瑞比恩军部的最高指挥官，卡斯珀原本还在为反政府军渗透的事忙碌，期间抽空找人弹劾了梅里的母亲莫尼塔, 事情还没办完呢，一转头又收到了联邦的征兵消息，一时间忙得脚不沾地。
今天也是，紧锣密鼓地开了好几场视频会议，又代表军部前往几个新兵营，进行了慰问工作，好不容易忙完回到家，时间已经接近午夜。
卡斯珀是一个身体健康，精力旺盛的Alpha。过去执行任务的时候，连续战斗48小时不合眼都遇到过，如今既没有上战场，又没有和人战斗，只是工作强度大了点，以他的体格完全能抗住。
但身体不疲惫，不代表心不累。他是个爱憎分明，直来直往的人，不喜欢勾心斗角，更不耐烦玩弄权术。卡斯珀自己也清楚这点，因此，为隐藏真实想法，他在下属面前经常绷着脸，面无表情，寡言少语，以此营造严肃深沉的人设。
以前没有战事，坐在阿瑞比恩军部头一把交椅上，卡斯珀只要管好军部的一亩三分地就行，其余的无论是本地议会还是权贵政要，都不用费心费力去结交。
然而，战事一旦重开，一切就不一样了。士兵，武器，运输，补给……没有一样的离得开钱，桩桩件件都需要操心。偏偏联邦体制特殊，各地区军部尽管权力很大，却无法做到彻底独立……
光是想到明天又要出门面对财政部那群烦人的守财奴Beta，卡斯珀就禁不住一阵厌烦。
当压力太大的时候，他倾向于找个途径释放压力。
以前的话，卡斯珀应该会打开军用第三代陪练机器人，在地下训练场来一次酣畅淋漓的战（拆）斗（家）。但这种耗资甚巨、每每带来大笔场地维修费的纾解方式，在他遇到黎安后，不知不觉被另一种更加简单、也更加精细的活计所取代。
门窗关闭的卧室里，白金发色的青年松垮垮披着仍带水渍的浴袍，双腿张开，大喇喇靠坐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
他的对面，是占据了一整面墙壁的立体投影。投影被设置为了自动播放模式，正顺次切换着一张张照片，照片里的年轻女人，或坐或站，或面朝镜头微笑，或牵着另一人的手慢慢地走，明明不算顶漂亮，却仿佛自带某种特殊魔力，深深吸引着投影前的青年。
照片大多数是偷拍的，并不清晰，构图也不好。但偏偏每一次切换，青年的视线都能第一时间从人群中找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他目光贪婪地勾勒着她的轮廓，呼吸急促，指尖发烫，脑海里迷迷乱乱，整个被偷拍时的场景所占据——第一张，她在对他微笑，第二张，她喂给他吃雪糕，第三张，她像没有骨头一样靠在他身上，软绵绵的胳膊勾住他手臂……
他仔细用目光丈量过，还以查案为名，去医院调取了黎安的身体检查资料。他很清楚她的各项数据。嫂子的骨架虽小，该有的肉却一点不少。当她满怀信任与依赖地将脑袋靠在他肩头，环住他胳膊撒娇时，他必须非常小心，才不会触碰到……
那温暖、柔软、仿佛能包容一切的风余啊！
——好吧，他承认，照片里伴随女人一同出现的身影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人。可那又如何，他和哥哥是双生子，他们长相相似，甚至连基因片段都完美重合，她的伴侣可以是诺兰，为什么不能是他卡斯珀？
至少在这里，在阿瑞比恩空荡荡的公寓，在独自一人的深夜，在被抛弃者可悲的幻想中，让她短暂地属于他也没有问题对不对？
青年缓慢闭上眼，深深呼吸。鼻端仿佛飘来一阵熟悉的迷人芬芳，一片黑暗中，卡斯珀意识下坠，恍惚间重又回到了雪山酒店里。
那一晚，他站在燃烧的壁炉边，默默听着从隔壁房间传来的响动，半边身体被火焰烘烤得发烫，另外半边隐没在黑暗里，既兴奋又嫉妒，既渴望又抵触，浑身充斥着紧绷的疼痛。
而现在，这疼痛被完美复刻，随着蚀骨的思念与渴望，重又落在了他身上。
可恶的爱情，可恶的黎安！
紧要关头，不上不下，卡斯珀眉头紧蹙，面泛潮红，愤怒地睁开眼，再度恶狠狠看向投影中的女人。一秒，两秒，三秒……凶狠的表情仅仅只坚持了不到片刻，就在涌上胸腔的迷恋与心动中崩解，他像一条没有尊严的狗，只要看到她，就心里眼里全是她，旁的东西什么都不在乎了。
等哥哥休假回来，果然还是给他往上提一提吧……工作忙起来了，哥哥就没办法早早回家，到时候……
像掉进了冰池中，又像被泡在沸腾的岩浆里，电流从脊椎划过，熟悉的刺激感袭来，卡斯珀头皮酸涨，腿部肌肉死死绷紧，眼看就要冲破阻碍。
关键时刻，腕上终端“滴滴”两声，突然弹出一条提醒：
【您特别关注人[黎安]发来一条消息】
看清悬浮在空中的文字提示后，卡斯珀瞪大眼睛，表情凝固。
一不小心，沾了满手。
……
第47章 番外五 让我看看
卡斯珀半躺在柔软的沙发靠背上, 瞳孔扩散，呼吸粗重，胸部快速上下起伏, 缓了好几分钟, 才从那阵令人神魂激荡、颤抖不已的狂热余韵中回过神。
随着意识回笼, 他想起了方才仓促之间看到的消息。
自从雪山的不欢而散后，嫂子虽偶尔会寄来礼物, 却鲜少再同他说些什么。今天她竟然主动发消息给他, 无论是有事拜托还是简单的问候，于他而言都是个再好不过的信号。
过去这么久, 她应该已经消气了……或许能借此机会将两人疏远的关系再度拉近也说不定。
想到这，沙发上的青年核心用力, 劲瘦的腰部肌肉绷紧, 像一只自沉睡中苏醒的猎豹那样，“唰”一下自沙发上弹坐起, 兴致冲冲就要去按腕上的终端。
手指探出, 沾染在指尖的黏腻在灯光下反射着晶莹的光, 一闪而过, 格外明显。
见状，青年的动作陡然停住——怎么能用这副模样打开嫂子的消息呢, 太失礼了！
可是，想看, 真的好想看！从上次的纪念品后，他已经有四天没从嫂子那收到只言片语了。哥哥和嫂子在外面玩得开心, 他一个人被撇在阿瑞比恩，很寂寞啊。
哪怕只是随手发的问候也好，好想立刻就得到嫂子的消息……
卡斯珀的手悬在空中, 天人交战了片刻，最后还是想在喜欢的人面前保持完美的心情占据了上风。
再等一会儿、只要一会儿就好……他耐心安抚自己，欣喜之余，又感到有些委屈酸楚。因为他知道，对面的女人大概率只是随便发了条消息，她一贯没心没肺，并不会像他这般牵肠挂肚，更不可能在对面傻傻等待他的回复。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她和哥哥的行程一直都在他的眼皮底下。在离开托勒岛后，两人如今正在木合区游玩，那里和阿瑞比恩有三小时时差，眼下才刚过夜晚九点。
这个时间，她肯定正和哥哥如胶似漆，才不会顾得上他！
真过分啊，已经有哥哥陪伴了，为什么还不满足，非要来招惹他呢？把他的内心搅得一塌糊涂很好玩吗……可偏偏他就是没办法对她生气，只要她愿意叫一叫他的名字，稍微对他态度好上一些，他就会头脑发昏，什么都忘记了，一心一意争着抢着想要跑到她脚边，跪坐着当她忠诚的狗。
没办法，毕竟那是嫂子呀，他哪里舍得对她生气，当然是选择原谅她了……
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脑海中来回翻涌，卡斯珀陷入了郁愤与甜蜜交错的漩涡。胀鼓鼓的情绪满满塞在他的心口，情绪激荡下，滚烫的血液流动加速，才刚偃息的欲念不知不觉又有了复苏的趋势。
不行……果然还是先去冲个冷水澡，收拾一下吧。
他从沙发上站起，沉声唤来清扫机器人收拾房间。趁这段时间，卡斯珀赤着双足，大步拐进旁边的浴室，拉开移门，以极快的速度冲了个澡。
等冲洗掉沾在身上的脏污，青年换上一件新的浴袍，走到镜台前，先用黎安同款的桃子香洗手液仔仔细细搓洗了指缝，然后对着镜子，认真整理了自己凌乱翘起的头发，还有宽松打开的浴袍领口。
明明很着急，偏偏整理的动作不疾不徐，龟毛得可以。
——哎，毕竟那可是嫂子的消息呀。为了以后回忆起来时能美好一些，当然得沐浴熏香，收拾一新，用最完美的姿态打开它了！
卡斯珀仔细收拾着自己，直到镜子中的人再挑不出一丝毛病，才急匆匆回到卧室，端坐在沙发上，以无比郑重的态度，点开了那条未读消息。
【卡斯珀，久未联系，近来可好？
最近我正在尝试制作以鬼怪故事为主题的短视频，因为概念比较新颖，担心观众无法接受，很需要参考身边人的想法。或许这样说有些冒昧，如果你愿意，时间也有余裕，可以帮忙看一下我的短视频，如实说一下你的观后感吗？这对我很重要。
当然，若是工作忙碌，以上都可以无视。
无论如何，希望你身体健康，工作顺利。】
礼貌中透着些许疏离的消息后，附上了一条短视频链接。
初次阅读消息，卡斯珀只觉惊讶——没想到只是短短半月时间，嫂子居然一扫先前无所事事的消极，开始积极制作短视频了！
他有些高兴。无论契机是什么，这都是件好事，Omega发展自己的事业和爱好，有益于她们的身心健康，这是所有Alpha都知道的一个道理。
紧跟着，青年便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嫂子的身边有哥哥陪伴。尽管身体有缺陷，无法使用精神力，在武力值上有所不足，但哥哥诺兰无论智商还是情商都极高，只要愿意，他三言两语就能轻易讨好任何人。
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嫂子却放着身边的人不选，给远在阿瑞比恩的他发出了征求意见的消息——这说明什么？说明哥哥没办法给她满意的答复。
四舍五入，光凭哥哥已经无法满足嫂子了，她需要他！
这时候不表现，更待何时。在心脏的怦怦乱跳中，卡斯珀颤抖着手，鼓足勇气向对面发去了语音请求。
无论如何，希望现在打过去还不晚，嫂子和哥哥没有在……不，就算进行时也无所谓，反正被打断了难受的肯定是哥哥。这样想还有些小激动……
怀揣着小小的恶毒，卡斯珀在无限拉长的等待时间里，焦灼地数着时间：一秒，两秒……五秒。
五秒之后，语音通话被人接通，终端里响起了日思夜想的女声：“喂、卡斯珀？”
真可惜，看来两人还没睡。
卡斯珀在脑内感叹了一声，然后迅速收敛心神，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对话上。
“嫂子，抱歉，我刚刚在洗澡，才看到你的消息。”他用久经锻炼的稳重声音说。
“哦，没事。我也是发完了才发现你那边现在是深夜，这么草率地发消息过来，真是不好意思啊。”黎安回复。
听到她的声音，卡斯珀垂下眼眸，指尖不自觉蜷缩了起来——真温柔呀。明明之前他那样过分，她还一直替他着想。
嫂子真好，好喜欢嫂子……
“不打扰，我也刚忙完，正打算找个视频放松一下，然后再睡觉。刚好看到嫂子的消息，这下连视频都不用找了……对了，没理解错的话，嫂子是想收集观众的观后感，以此优化自己的视频？”
“是的，就是这样。”
“既然如此，我有个建议。嫂子知道‘反应视频’（Reaction Video）吗？——一种很流行的、对事件反应进行记录的视频。我觉得，观看体验本身就分为观看时和观看后两部分，两者相结合，有助于更全面了解视频的优缺点。刚好我这边的视频还没来得及看，我待会开个直播，将我观看的全过程、以及观看后的感想一并给嫂子，嫂子觉得怎么样？”
“哎，现在吗？”终端的那头，女人惊讶的声音，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一并响起。
卡斯珀顺着那声音联想了一下，猜到黎安此刻很可能正穿着睡衣躺在床上，不便露面，赶忙打补丁：“我这边开单向视频就行，嫂子你不用露面的。”
“这样啊……诺兰，你说&*@……？”他听到黎安压低声音，和旁边的人讨论了两句。随后，哥哥诺兰的声音经过放大，无比清晰地响起在耳侧。
“难得弟弟这么配合，就按他说的办吧。刚好我也很期待他的观看反馈……”雪山清泉一样干净澄澈的嗓音如是说着，笑意浅浅，稍显揶揄。
哥哥的声音明明非常温柔，听在卡斯珀耳中却异常刺耳，如同滚油上掉落的一把火星，轻易点燃了他的胜负欲。
“那、那就拜托你了，卡斯珀。我这视频可能有些吓人，你做好准备……”黎安一如既往，用慢吞吞的语速叮嘱着。
但卡斯珀没顾得上听。
他已经彻底被属于Alpha的好胜心掌控了。
“没事的，嫂子，我胆子很大，你尽管放心。”
终端这头，青年敷衍地回复着，手指连点，唤出几枚悬浮摄像头，焦点对准自己的脸，以极快的速度设置好直播屏幕，然后将短视频接入自己面前的投影。
一切就绪，他深吸口气，信心满满地点击了播放按钮。
不过是个短视频，能吓人到哪里去？喜欢胡思乱想的嫂子真可爱。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她的处女作了。
……
第48章 番外六 信号中断
视频刚开始播放的时候, 卡斯珀心情放松，在略显阴森的背景音乐里，还能分心感叹自己的急智, 名正言顺让自己得到嫂子的关注。
说起来, 镜头摆放的角度合适吗？因为太仓促, 头顶的灯光还没来得及调整，不知道屏幕里的自己看上去会不会不够完美……可恶！以前开发布会的时候, 他应该多多关注那些可以让自己更加上镜的技巧的！难得有机会让嫂子好好看看他, 如果输给哥哥的话，真的会很不甘心……
心中翻滚着各种杂念, 面上，卡斯珀却保持着不动声色, 双眼一眨不眨盯着屏幕, 作出一副认真观看的样子。
至少在屏幕那头的你看来，是真的看得很认真。
于是你心里对卡斯珀满意了几分。这个弟弟说话是呛人, 真让他帮忙, 还是挺配合的嘛。
等到开场音乐逐渐淡去, 镜头中央空荡的街道上终于出现了一抹晃动的人影。卡斯珀见状收起思绪, 将注意力集中到了面前的视频上来。
很有复古风情的街道，看着像古代背景——之前就发现了, 嫂子对很多流行概念都知之甚少，却意外对古人类的生活如数家珍, 也许有空他应该多看看历史书，这样将来也能和她多一些共同语言……
“嗒嗒”, 脚步声响起，一个身穿通勤装的年轻女人迈着拖沓的步伐，出现在镜头中央。她看起来很疲惫, 也有些不安，走着走着就要掏出一个方块一样的东西看时间——嗯、好像是古代剧里名叫“手机”的东西？
接下来是一段主人公疑神疑鬼、边走边频频回头的画面。卡斯珀注意到女人身后的灯会在她经过后突然熄灭，但他很少看古代剧，神经大条地认为那可能是声控路灯，或者视频的主人公是个电系精神力者，因为种种原因精神力紊乱，影响了周围的磁场……
直到主人公的心理独白响起，将惨遭魔改的“鬼”的概念抖出，卡斯珀才慢半拍意识到，这是古代剧，而古人类还没有经历ABO分化，自然不可能拥有精神力。至于声控灯，看主人公害怕的样子，估计也不是——所以那骤然熄灭的灯光，还有若有似无、如影随形的脚步声，其实是“鬼”在跟着主人公吗？！
是了，视频的名字就叫《鬼打墙》，短片自然也和鬼有关。不过鬼打墙是什么意思呢，鬼为什么要砌墙，它不是因观测而存在的高维生物吗，三维空间根本困不住它，它砌墙做什么……
一个问题按下，新的疑问随之浮现。
片中引入的鬼魂设定实在太新颖，可以思考的地方有很多，看着看着，卡斯珀不自觉摒弃杂念，全身心投入了进去，自我代入被鬼纠缠的主角，思考应该怎样摆脱当前的困境。
最直接的解决方式是杀死鬼魂。一切生物都会消亡，所谓的恐惧，不过是源于火力不足。然而，这条路对主角而言根本行不通。
鬼魂没有实体，神出鬼没，物理攻击无法触及。至于精神攻击，先不说主人公到底有没有罕见的精神系能力吧，就算有，卡斯珀也不认为她能够伤害到鬼魂，毕竟那是比人类维度更高的生命体，影响人类的精神是鬼魂的绝活，在它们面前，人类的精神系攻击估计就跟婴儿的拳头一样绵软无力吧。
那该怎么办，逃跑吗？
如果鬼魂仅仅只是普通的生命体，逃跑应该是很好的选择。可偏偏黎安在这里引入了“因观测而存在”的概念，这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鬼这种高维生命，在你未察觉的时候，它与你处于两个不同的世界，永远不可能有交集。然而，一旦你“观测”到了对方，你就会成为鬼魂降临低维世界的一个锚点，打个比方，观测这种行为，就像在你的精神世界钻出了一个看不到的虫洞，透过这个虫洞，鬼魂随时可以降临或是离开。只要你还活着，还存在意识，无论跑到何处，都无法摆脱它的纠缠……
察觉到这点的那刻，一股凉意划过脊背，明明室内温度适宜，卡斯珀却控制不住打了个寒颤。
受到主角的影响，他现在有种强烈的冲动，非常想回头确认自己背后。好在他理智尚存，还记得自己此刻正在做视频reaction。如果这时候回头了，一定会被当成胆小鬼，那怎么可以！
冷静，冷静！鬼魂不过是古人因蒙昧而编造出的虚构存在罢了，它们并不存在，所以也不值得害怕……
强压着内心的不安，卡斯珀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看。
一长段的概念引入后，主人公开始奔跑，她身后的鬼也不再掩饰，堂而皇之追赶着她。
这一段的运镜非常惊艳，配乐更是节奏多变，诡谲阴森，也不知黎安是从哪里找来的，听着十分让人不安。
这种不安对卡斯珀而言是非常陌生的。他生来就有着极高的身体素质和战斗天份，从觉醒精神力以后，就再也没输给过任何人。习惯了站在顶点高高在上俯视众生，卡斯珀早已忘记了“弱小无力”是怎样的体验。
也正因此，当他将自己想象为主人公——一个分化前的古人类女性，柔弱无力，孤身一人立在夜晚的街道，前方是永无尽头的道路，身后是紧追不舍的黑暗，无法反抗，无法摆脱，能做的只有不断奔跑，奔跑……光只是代入一下，卡斯珀就被一股深深的绝望淹没，冷汗直冒，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种心脏嘭嘭乱跳，手指发颤，慌乱惊恐的感觉……是的，那是“害怕”。他居然感到害怕了，不可思议，明明片子里的鬼不存在，为什么还会感到恐惧呢？
卡斯珀有些佩服黎安。这是她第一次尝试制作视频，短短几分钟，却能让自己心情像坐过山车一样起伏不定，甚至久违地体验到惊恐的感觉，真是相当了不起的天份。等结束了他一定要好好夸夸嫂子……
到底还是看过的恐怖片太少。看进度条走到末尾，他以为恐怖已经到达极限，精神逐渐开始放松，都已经在斟酌观后感该怎么写了。就在此时，结尾的jumpscare抓住了观众松懈的空隙，突袭而至——
“嘭！”
这是鬼怪突脸的时候响起的不明配音。
“啪！”
这是直播镜头忽然开始大幅度摇晃翻滚时，话筒收录到的杂音，听着像是某种机械元件破碎的声响。
再然后，直播画面骤然中断，屏幕上只剩一片黑暗。
第49章 番外七 高级表达
“怎么突然没画面了, 是网络不好吗？”
屏幕那一头，你看着显示信号中断的直播，满脸困惑。
旁边的诺兰拉过你的手腕, 检查了一下你的终端, 告诉你信号很正常, 硬件也没有任何问题。
“那怎么会忽然没信号？”
问题问出，你看到他眨眨眼睛, 朝你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我觉得答案应该要问卡斯珀。”
“问卡斯珀？哦, 也对，说不定是他那边网络有波动。”你觉得诺兰说得很有道理, 便关掉视频，编辑文字, 给卡斯珀发了一条询问的消息。
“嗡嗡”, 阿瑞比恩公寓里，卡斯珀正跪在地上, 手忙脚乱捞着被精神力碾碎的微型摄像头, 手腕上的终端忽然震动了一下。
【您的特别关注人[黎安]发来一条消息】
瞟到空中浮现的提示文字, 弯曲的脊背一僵, 卡斯珀像个久未上油的机械人偶一样，“咯吱吱”运动生锈僵硬的四肢, 满怀忐忑与窘迫，打开了那条消息。
【卡斯珀, 我这边看着看着直播突然中断了，是不是你那边网络出问题了？】
看到消息内容, 金发青年长舒了口气。
因为刚才的惊吓，心脏直到现在还在狂跳不止。他拿手按着心跳紊乱的胸口，在感到被安抚的同时, 又有些不可思议——嫂子居然以为是网络信号不好，完全没发现摄像头是被他弄坏的……不是，这也太迟钝了吧，迟钝得都有些可爱了！
平时明明是很精明一个人，他吵架都有些说不过她，怎么偏偏在这种奇怪的地方会突然冒傻气呢……好想剖开她脑袋看看里面的构造，嫂子简直是谜一样的Omega。
一想到黎安，身体又有些蠢蠢欲动。只是此刻，或许是刚被视频吓过的关系，卡斯珀发现自己不如往日精神蓬勃，而是稍微有些……额、疲软。
不、这种应该不会是长期影响吧……算了，这种事情怎样都好，眼下最重要的是把嫂子的问话糊弄过去。她没发现事情真相是一件好事。他可不希望自己在黎安心里留下胆小的印象……其实他根本不胆小，是那个视频实在太超标了，制作者简直用心险恶！
想到这，卡斯珀打开编辑框，输入文字——“没事，是摄像头零件老化，出现了损……”
回复的话编辑到一半，终端“嗡”一声，又收到一条消息。提示信息显示，这条消息来自诺兰。
看到哥哥的名字，卡斯珀犹豫了下，退出编辑，先看了眼对方的消息。
新消息不长，只有一句话，个中含义却引人深思：【刚强者在心仪对象面前偶尔的示弱，能勾起对方的怜爱，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
刚强者毫无疑问是指卡斯珀（不然还能是指弱小的哥哥吗？卡斯珀如此想），至于示弱，难道说的是让他实话实说，承认自己的胆小？
卡斯珀的眉头皱了起来。
黎安是Omega，不熟悉战斗，但诺兰是一名Alpha，接受过训练，肯定能看出直播摄像头是受到精神力冲击才会忽然损坏的，这不奇怪。奇怪的是，哥哥为什么要发消息让自己“示弱”，是想故意让自己丢脸吗？
可哥哥现在就在嫂子身边，真想破坏自己在嫂子心目中的形象，只要直接拆穿就行了，他近水楼台，自己根本毫无抵抗之力，又何必绕一大圈特地发消息过来，让自己承认呢？
卡斯珀习惯性阴谋论了一下，没阴谋通。再想想哥哥平时的为人，光风霁月，静若白莲，干干净净，不染纤尘，简直是个高坐云端无欲无求的圣人。要说哥哥故意害自己，怎么看也不像……所以这真就只是条建议？
好奇怪的建议，要试试吗？
对这个建议，卡斯珀私心里是抗拒的。Alpha的自尊心普遍很强，他从小受人仰望，早已习惯了保持完美，更是珍惜自己的羽毛。
可形象再好又有什么用？嫂子宁愿喜欢身体孱弱的哥哥，也不愿意给他一个眼神。
不是没试过去追求嫂子。缺乏恋爱经验，在内心最赤忱热烈的感情驱动下，卡斯珀曾像开屏孔雀一样，笨拙地在她面前展示过自己，也曾摇着尾巴，傻狗一样奔前忙后，做各种事讨好她。
结果呢？
想起一次次弄巧成拙不欢而散，想起落在自己脸上的那记巴掌，想起雪山分别那天嫂子满脸是泪昏睡过去的模样……过往种种划过眼前，卡斯珀心口发堵，有些窒息。
必须承认，在恋爱方面，他真的毫无天赋。那些尝试非但没有获得嫂子的欢心，反而将她越推越远。夹在无数失败与碰壁中仅有的几次成功，背后也都少不了哥哥的助力。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试试按哥哥说的那样做呢……反正嫂子一点也不在乎自己，就算丢脸也无所谓了，他在她面前做的丢脸事难道还少吗！
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卡斯珀决定铤而走险。于是他强忍着尴尬与羞窘，抖着手指编辑消息：【……是因为太害怕了，一时没控制住，导致精神力暴走，强烈的冲击弄坏了摄像头。】
编写完害怕自己后悔，连检查都没有，他直接点击了发送。
黎安应该是一直守在聊天界面没离开，消息刚发出就显示已读。这让卡斯珀非常窘迫，因为他直到此刻才发现，仓促之间，自己居然忘了删除前面编辑的半截内容。
于是你看到的完整回复其实是这样的：
【没事，是摄像头零件老化，出现了损……是因为太害怕了，一时没控制住，导致精神力暴走，强烈的冲击弄坏了摄像头。】
“……好潦草的回复。”你吐槽。
诺兰把脑袋凑过来，压在你肩头。你挪挪胳膊，把屏幕分享给他，同时有些好笑地跟诺兰咬耳朵说：“原来摄像头是被卡斯珀弄坏的！他说自己当时太害怕了，没控制住精神力，把摄像头弄碎了……你看，明明前半句还在狡辩，后面突然就承认了，咱弟弟其实挺可爱的嘛，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这样的活体傲娇。”
“是的，弟弟很可爱。”
你的肩上，诺兰长久盯着屏幕上未及删除的前半段文字，用一如既往的柔和声线说。
声音明明带着笑意，脸上表情却很冷淡，宝石色的眼底蒙上阴霾。
弟弟当然是可爱的，诺兰想——尤其是不会表现自己这一点，在他看来格外可爱……但这样的弟弟，究竟什么时候无师自通了如此高级的表达方式？
难道弟弟也学会了伪装吗？
诺兰有一些怀疑，又有些懊恼。
再怎么修身养性，他毕竟是一名Alpha，难免会有虚荣的时候。如果被黎安的短片吓到失态的只有自己，他很担心黎安会觉得自己缺乏气概，对自己失望……这种时候，如果能拉另外一人下水，情况则会好上许多。
这个角色由弟弟来担任，本来是很合适的。按自己建议的那样回答，黎安会觉得弟弟诚实，但也仅仅只是诚实而已，不会对自己产生任何威胁。
本应如此，可现实却头一次没按他预想的那样发展。
于是，仅仅是一句“可爱”，光影明灭间，因被爱而安定的灵魂，又一次躁动不安，感受到了危机……
第50章 番外八 易感期至
卡斯珀是个很优秀的测评人员。
继别扭坦白自己被视频结尾吓到精神力暴走、弄坏了摄像头后, 次日上午，你正跟诺兰一起登高望远，终端忽然又收到一份文档, 居然是卡斯珀写的测评！
你随手戳开, 本以为很快就能看完, 结果，进度条往下拖了又拖, 长长的文章竟半天没看到底？！
你感觉不对, 连忙往文档右下角的总字数扫了眼——好家伙，10354字, 一个5分钟长的小视频，他居然给你写了篇万字分析。
你非常震惊卡斯珀的认真态度, 更震惊他怎么这么能吹。你自己什么水平心里有数, 明明是个相当业余、完全靠噱头取胜的小视频，他愣是拿出了创作学术论文的严谨细致, 分别从画面、音乐、光影、拍摄手法、深层含义等角度对视频展开了分析, 什么引领潮流、开宗立派、凝聚了一个时代的伟大意志之类的话张口就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什么宇宙名导呢！
“咱弟弟是这种浮夸的人设吗？”
强忍着尴尬看完大作文, 你顶着大红脸，用奇特的目光看向诺兰。
诺兰也在读你收到的测评长文。一边看, 一边露出“地铁，老人, 看手机”同款表情，欲言又止, 止又言欲，恨不得下一秒就用脚趾在地上抠出一个大城堡：“卡斯珀他……他平时不这样的。军部的人都知道，卡斯珀长官作风强硬, 直接干脆，注重真才实干，厌恶一切繁文缛节。如果有人敢拿这种报告给他看，估计第二天就会被革职。”
“……所以他写这文章是在敷衍我？”你困惑歪头。
一边说，一边往下划拉这份比燕国地图还长的测评。
原视频很短，就算一帧一帧分析也用不着一万字，所以这文章就跟你上学时候上交的每周日记一样，大海啊全是水，没多少干货。
但要说是在敷衍吧，又不太像。一来你根本没让卡斯珀写测评，他要是不情愿，完全可以不写；二来，就算要敷衍，一万字也实在太多了吧，删减一点随便写个五六百字不行吗？
于是，思考到最后，你仍然琢磨不出这测评到底是怎么个意思——总不能是真心喜欢你的《鬼打墙》，大受感动下的激情创作吧？
“弟弟可真是个怪人……”
想不明白拉倒。丢下这样一句感叹，你干脆利落地放弃了钻牛角尖，重又投入到快乐的旅行中去了。
一切看起来都与过往没有差别。唯独在路过纪念品店的时候，受这件事影响，你加购了比以前多几倍的纪念品给卡斯珀寄过去。
这一幕被在旁陪伴的诺兰默默收入眼底。
当天晚上，刚回到酒店，诺兰身上就开始发热——你以为他着凉发烧了，艰难地扶着诺兰回到房间，刚准备找医生，背上忽然压下一具灼热的身躯。
“黎安……好热、帮我……”
伴随着凌乱的呓语，滚烫的呼吸吹进耳朵，激起脊背一阵酥麻的痒。两人的身躯甫一接触，诺兰便像捕获了猎物的水母一样，收拢纤长的四肢，将你牢牢困在了由他构成的笼子中。
“诺兰，你、你易感期来了？！”
仓促之间，你只来得及喊出一句话，下一秒，青年眼神迷离的脸无限放大。热意袭来，柔软如藤蔓的唇舌纠缠而至，将你“需要打抑制剂”的提议堵在了喉咙中，随细弱的呻吟一起被翻弄，被缠绕，被搅碎，最后和无法吞咽的唾液一起顺着唇角流淌而下，打湿了你无力仰起的下巴。
因为巨大的体型差，恍惚之间，你有种自己变成了肉骨头的错觉。而诺兰则是叼住了骨头的大型犬，好不容易得到心爱的食物，乱亲乱啃，爱不释手。
明明摆放抑制剂的盒子就在床头柜，最近的时候离你只有一臂距离。偏偏湖面上风雨大作，汹涌的波涛一阵接一阵，将小船推得来回抖动，不知不觉离岸边越来越远。到最后，小船被风雨吹打得一片狼藉，船身破败，船舱里满满的全是积水，连保持上浮都已竭尽全力，再没有余力去想靠岸的事儿了……
短短一个月内第二次易感期，无论你和诺兰都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你们如此，远在阿瑞比恩的卡斯珀自不必提。
双胞胎间有着特殊的感应。在诺兰进入易感期的同时，卡斯珀体温升高，身体也自动进入了发热状态。
并且，不知道是双生子之间的心灵感应，还是手工活做过头出现了幻觉，这一次易感期，卡斯珀迷迷糊糊间，竟看到了一些奇怪的画面。
晃动的双腿，绷紧的脚背，淋漓的汗水，丰满的身躯，还有陷没在软枕间、酡红柔软的嫂子的脸……
折腾到凌晨，诺兰勉强清醒了几分，强自挣扎着爬起身给自己扎了一针。
当易感期的潮水退去，折磨了卡斯珀大半晚的旖旎幻象也终于消失。偌大的星球上，同一时间，有三个人思维同步，齐齐松了口气。
……
混乱荒唐的一夜转瞬过去，它的影响却久久不曾消失。
诺兰的抑制剂注射太晚，他体内的信息素受到易感期影响，将陷入一段时间的紊乱。紊乱期的症状具体表现为黏人、情绪化、占有欲强、肌肤饥渴症等等。
为了安抚他患得患失的情绪，你不得不将制作视频的事丢到一边，挤出更多精力来陪伴诺兰。白天亲密地牵手手，每隔一段时间就亲上一口，长长地拥抱一下什么的，给足情绪价值。晚上……嗯、不多说，反正真的很辛苦。
与此同时，阿瑞比恩军区上到军官，下到普通士兵，也陷入了一段尤其煎熬的时期。
毕竟，同样是信息素紊乱，有的人软玉温香，老婆在怀，有的人却形单影只，唯独手上功夫越发精进。这何尝不是另一版本的“世界参差”呢！
你和诺兰的蜜月旅行，就这样在易感期的后遗症状中迎来了终结。
等你们结束旅行，回到阿瑞比恩后不久，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传来，打破了生活的平静——
虫族大军来袭，乌拉尔星系失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