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于哭泣间隐隐感到脚上被人动了一下。低下头, 正看到卡斯珀将手从你的脚踝上松开。
“卡斯珀，你、你这是……”
“嫂子，你的鞋子掉了, 我帮你穿上。”卡斯珀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 下巴高高往上抬起, 于颈部牵出一条优雅凌厉的弧线。
他似乎并不觉得，身为你丈夫的弟弟、你地球概念上的小叔子（在星际被归为义弟关系）, 他伸手触碰你的脚踝, 还帮你穿掉落的拖鞋是一件多么出格的事。祖母绿的眼眸不闪不避，直勾勾望着你, 既纯稚天真，又带着些隐晦的渴望, 让你无端联想到荒野里饥饿已久的狼。
卡斯珀是狼, 那你是什么？被盯上的猎物吗……
突然浮现在脑海的念头把你吓了一跳。对视没两秒，你就先一步感到心虚, 狼狈地挪开了视线。
放在诺兰身后的手下意识揪紧青年的衣摆, 你将脑袋抵在诺兰怀中, 抿着唇瓣, 心脏跳得格外快。
你此刻的心情有些矛盾。
一方面，你觉得以自己的条件, 卡斯珀不应该看上你——虽然你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但在星际人看来, 没有腺体就是你最大的缺陷，就连卡斯珀也曾因为你“瑕疵品”的身份对你嫌弃得不行, 坚决反对你和诺兰的婚姻。都把你贬低成那样了，怎么看他也不该“自甘堕落”吧？更何况他还有个正在追求的Omega……
可另一方面，你又有种奇特的预感, 觉得他对你有所企图。否则，卡斯珀又何必在诺兰不在的时候那样频繁地来你家拜访呢？就算关心哥哥的家庭，那也关心太过了，身为Alpha，“与其他Alpha的Omega伴侣保持适当距离”难道不是基本常识吗？
一想到卡斯珀方才居然托起你的脚帮你穿拖鞋，你就觉得浑身刺挠，脚上被他碰过的地方更是微微发烫，从趾尖一直痒到了小腿肚。
太暧昧了……这个动作哪怕是好朋友之间做起来也很越界，更别提卡斯珀和你严格意义上讲连朋友也不算……
就在你被卡斯珀的行为困扰，禁不住产生种种隐晦猜测时，环抱在诺兰腰间的手忽地被人轻轻拿开。随后，本与你温馨拥抱的青年背转过身，用手帕捂住自己的口鼻，脊背弓起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你愣愣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诺兰的背影因一次次咳嗽而不断颤抖。进入室内后，他脱掉了风衣，上半身只穿了一件亚麻布衬衣，轻薄的布料因弯腰而绷紧，后背突起的肩胛骨像鸟儿展开的羽翼，轮廓瘦削又锋锐。
直到此时你才发现，离开家不到半个月，诺兰本就单薄的身躯，竟不知不觉间又清减了几分。
“诺兰，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心口刺痛了一下，你抛下脑内不着边际的猜想，迈开大步，径自赶到了诺兰身边，伸手扶住他的胳膊，另一手在他背上轻轻地拍。
“咳咳……我没事、估计是刚刚吹了冷风的缘故。”诺兰不愿让你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偏转过身，有意压低了咳嗽的声音。
“只是吹冷风哪里至于咳成这样，还是去医院看看吧，别是生病了。”你满脸忧心地劝说。
诺兰摇了摇头。
他此时已经逐渐止住了咳嗽。家务机器人接收到信号，轱辘辘转动轮子开了过来，从男主人手中收走用过的手帕，并使用免洗的洁净喷雾协助他进行清理工作。
从指尖到袖口，再到因咳嗽而晃乱的头发，诺兰打理得很细致，动作有序，一丝不苟，挺拔的背影透着股赏心悦目的优雅，让人联想到影视剧中的老派绅士
直到把自己收拾完毕，诺兰才回过头来。俊美的脸仍有些苍白，碧色的眼睛蒙着湿润的雾，看上去病恹恹的：“很抱歉，让你看到了这副不像话的样子。我其实没什么事，只是吹了冷风有些感冒了，找医疗机器人做一下基础治疗，再在家里好好休息一下就好，用不着去医院。”
“真的没问题吗？”
“没事的，只是一点小症状，家里的医疗机器人足够了。”诺兰安抚地朝你笑笑。经他提醒，你这才想起，你们居住的别墅里是配备有专门的医疗机器人的。它出厂自带针对一些常见病的医疗模块，如果遇到机器人无法诊断的重症异症罕见症，在主人授权的情况下，医疗机器人还能和本地的医院联网，获取医院的远程协助。
如果真的只是感冒，确实只要在家里接受一下机器人的治疗就好。
想到这，你赶紧回忆着刚结婚时诺兰教你的操作方式，先在终端上把医务室里充电待机的医疗机器人唤醒，输入指令让它到客厅来。
操作完仔细一想，要休息的话，肯定是去卧室床上更好，于是你又半途修改目的地，改让机器人去了你和诺兰的卧室。
“机器人马上就会去卧室，诺兰，我们先去那里等它吧，你也好趁机躺一会儿。”
“让它来客厅吧，弟弟还在呢。”诺兰面带微笑，默默扫了后方的卡斯珀一眼。
卡斯珀此时已经从地上站起了身，如今正唇线紧绷，表情桀骜，眸光阴沉地看着诺兰，与兄长相似的面容上写满了坚毅与不服输。
真狡猾啊，哥哥又在故意示弱，博取身边人的怜惜了……总是来这一招，真碍眼啊。
身为双胞胎弟弟，卡斯珀早已见惯了兄长体弱多病的样子。可以说，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诺兰身体状况的，除了诺兰的主治医生，就要数他卡斯珀。
他很清楚，哥哥诺兰的身体不好，是因为诺兰的精神力与身体无法兼容。青少年时代是Alpha精神力的暴.动期，哥哥还无法很好控制自己的精神力，所以才会时常因为精神力的暴走缠绵病榻。
等过了暴.动期，随着精神力趋于稳定，哥哥的身体也恢复了正常。从这时起，只要诺兰不有意调动精神力，在平常状态下，他的体质和其他Alpha根本没有区别。而其他Alpha，断不会因为吹点小风就生病。
所以哥哥的病不是装的，就是故意染上的——从哥哥大胆提示嫂子招来医疗机器人诊治的行为推测，应该是后者。
真稀奇，哥哥居然会伤害自己的身体，故意让自己染病。也就嫂子生性单纯，又被表象蒙蔽了眼，才无法看穿哥哥的花招……
思及此处，青年嘴角下撇，脸上无端浮现一抹烦躁。
即便明知哥哥此刻的病弱另有蹊跷，刚才的他，仍因对方苍白的脸色、剧烈的咳嗽短暂地乱了方寸，不争气地感到了痛心。
明明那是他追求嫂子路上最大的障碍，可毕竟……毕竟诺兰是他血脉相连的亲哥哥啊。
身为弟弟，又怎么会真心憎恶哥哥呢？
……
第62章 番外二十 世界名画
被诺兰的话提醒, 你总算想起家里此刻还有一位“客人”在场。
无论在地球还是星际，做主人的把客人撇到一边半道离开，都不是什么礼貌的事。诺兰又一向疼爱弟弟, 肯定不愿意让卡斯珀受到这样的对待。
想到这, 你转过头, 朝卡斯珀看去。
捕捉到你的动作，后方的青年反应迅速, 赶在你回头前收敛了面上的烦躁与讽意, 学着双生兄长的样子，微微勾唇, 朝你露出一个微笑。
但他模仿的功夫显然不到家。哪怕眉眼的轮廓与诺兰一般无二，同样的表情做下来, 诺兰给人的感觉谦逊又温和, 莹润如一块光华内敛的美玉，卡斯珀却莫名带着股狂傲与外放的攻击性, 让人联想到夏日的骄阳、热烈沸腾的岩浆, 美则美矣, 却让人不敢太过靠近, 唯恐被灼伤。
他俩真是一对性格南辕北辙的兄弟。
“卡斯珀，你在客厅先坐一会儿, 我扶你哥哥进卧室接受一下治疗，可以吗？”你恳切询问。
卡斯珀下意识想要拒绝。
——什么可不可以, 当然是不可以了！在哥哥身上吃过那么多闷亏，他敢打赌, 嫂子这一进去，不啻于羊入虎口，绝不可能只陪哥哥做个检查就结束, 他很可能会就此被丢在一边，被所有人遗忘。
在心仪的Omega面前，Alpha都是一群披着人皮的野兽，绝无例外！他连嫂子的小手都没牵过，每天晚上还会因为充盈胸腔的渴望，控制不住桃色旖旎的潮热幻想，哥哥可是曾切实与嫂子共同度过亲密的三个月的，这么久没和嫂子见面，他才不信哥哥忍得住！
再好的定力，当两人共处一室的时候，也会顷刻消弭无踪。所谓“爱情”就是有这样可怕的魔力。
反正，代入自己，卡斯珀肯定会趁机对嫂子下手——短短几秒内，他甚至连要怎么做都想好了。
如果他是哥哥，进屋之后，他会先捂住胸口，装成虚弱无比的样子，把嫂子的心牢牢绑在自己身上，然后借机和她发生一些亲密接触，比如谎称自己头痛，牵着嫂子的手让她帮自己按揉头部，再比如以分担身体的疼痛为由，和嫂子紧密拥抱……等到嫂子彻底忘记了外面的“弟弟”，屋内的气氛逐渐变得暧昧时，就可以进行下一步……
想象进行到这险险刹车。不是因为卡斯珀耐力提升，而是他今天模仿哥哥的穿衣风格，下半身穿了条稍显紧身的西装裤。
完美的剪裁勾勒出下方笔直的长腿，行走之间，腿部肌肉健美的轮廓时隐时现，强悍的爆发力与冷淡禁欲的风格彼此交织，在带给人某种奇异吸引力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将一些丰富的内涵暴露人前。
卡斯珀很庆幸自己穿了长外套，勉强能够遮掩一二。不过，无论如何，他确实不该继续想下去了，一来被布料勒紧的感觉属实不太美妙，二来，这样的丑态万一被嫂子发现，他也会很丢脸……等下、怎么觉得有点兴奋？！
打住！别乱想了！
察觉思维又一次滑往奇怪的地方，卡斯珀手指攥紧，紧急暂停。
指尖嵌入掌心的疼痛短暂驱散了盘桓体内的热意，也让混沌的头脑骤然清明。
卡斯珀把即将脱口的拒绝话语吞了回去。
为了接近嫂子黎安，他最近一直在偷偷模仿自己的哥哥诺兰。
身为双胞胎兄弟，卡斯珀和诺兰曾一起陪伴度过十余年岁月，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诺兰是卡斯珀在这世上最熟悉的人，有关哥哥的一切，甚至不需要特地回忆，就会自动浮现在脑海中。
束起卷翘的头发，换上哥哥的衣服，他对着镜子，一遍遍学习哥哥走路的姿态，微笑的表情——并且，生平头一次，卡斯珀开始揣摩哥哥的心理。
如果是哥哥，面对嫂子的问题，他会怎么回答呢？
卡斯珀略显生疏地把自己代入到哥哥的位置，顶着嫂子催促的目光，飞速思考——
首先，如果是哥哥面临这样的情况，此时一定不会直白地拒绝黎安，因为“拒绝”本身就是含有攻击性的一句话，它会让人感到不快。但他也不会完全顺着黎安的意思，因为这意味着将主动权拱手让人，平白失去亲近的机会。
取而代之，哥哥应该会……
“嫂子，我来吧。”垂眸思索了片刻，再度抬眼时，卡斯珀周身的气氛忽地柔和了很多——有那么一瞬，你甚至恍惚觉得眼前的人与诺兰的形象完美重合了。他礼貌而自然地同你说：“哥哥比较沉，嫂子你力气小，还是由我扶他进卧室休息吧。”
你私心是想把卡斯珀打发走的，闻言面露犹豫：“可是……”
没有可是。卡斯珀在心中冷冰冰回了一句。
但面上，青年非但没有泄露丝毫端倪，还有意放松了嘴角紧绷的弧度，眼尾自然微微下垂，露出哥哥同款“毫无心机”的单纯表情，略显委屈地反问：“嫂子这样推拒，是把我当外人吗？”
这一问直接把你推阻的话给堵死了。不想被认为你把卡斯珀当成外人，你就不能继续拒绝他，因此，噎了半天，你只能讷讷：“那、那就拜托你了……”
“哪里，应该的。”
卡斯珀见好就收，牵唇笑笑，随后便重新恢复乖觉的模样，长腿一迈走到诺兰身边，在哥哥毫无波动的沉默注视下，扶起了哥哥的一条手臂。
于是，半分钟后，周围场地从客厅转换到了陈设温馨的主卧室，人却仍是刚才的三人。
一人躺在床上，面色苍白，虚弱地接受医疗机器人的诊断；一人倚坐在床边，紧攥着伴侣的一只手，脸上满是真切的担忧；还有一人则在正对床榻尾部的软沙发上落座，目光直勾勾盯着大床的方向，将另两人的神态动作尽收眼底。
真是好一幅世界名画！
第63章 番外二十一 复杂思绪
尽管通过耍手段成功挤进了哥哥和嫂子之间, 打断了两人的独处，卡斯珀的心情却并不美妙。
因为他被黎安无视了。
这种无视并非刻意，而是当心中装着某个人时, 目之所及, 心之所向, 一切注意都被那人所吸引，由此引发的、对他人的忽略。
卡斯珀知道这怪不了嫂子, 毕竟她和诺兰才是名正言顺的伴侣, 她爱重自己的丈夫，关心对方的身体, 这又有什么错呢？
可他就是很煎熬。
哪怕早就知道，自己在嫂子心中的分量很可能不到哥哥的十分之一, 但“知道”和“切实目睹”之间仍存在极大差异。前者好歹给他留下了自欺欺人的空间, 保全了最后一点脆弱的尊严，至于后者……
卡斯珀挺直脊背, 双手放在膝盖上, 安静地注视着床头的两人。
在那里, 他心爱的Omega正握着素白的绢帕, 小心翼翼擦拭诺兰额头的冷汗。她的另一只手就放在被子上，与诺兰的手十指交扣, 两人并没有交谈，但对视的目光如此热烈缠绵, 让人联想到甜蜜浓稠的枫糖，轻轻一扯便会拉丝。
任何看到这一幕的人, 都会发自内心觉得，眼前是一对感情再好不过的眷侣。
于是嫉妒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直直插入卡斯珀的胸腔, 毒液随着血液的流动扩散到四肢百骸，让他心碎欲裂，让他四肢僵冷，让他控制不住眼尾发红，想要拒绝，想要破坏，想要独占，想要……哭泣。
为什么每次被抛弃的都是他？小时候，父母亲在他和哥哥之间选择了体弱多病的哥哥，长大之后，喜欢的Omega也一心念着他的哥哥，对他献上的真心不屑一顾——难道被遗弃、被剩下才是他的宿命吗……
卡斯珀垂下眼帘，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他并不知道，同处一室的那对伴侣，此刻的心情远没有看上去的那样美妙。
诺兰还记得，最开始卡斯珀“追求”黎安的时候是怎样一副笨拙的模样。当时的弟弟就像一个还未长大的孩子，为了吸引大人的目光，手段用尽，洋相百出，却始终不得要领，将心仪之人的心越推越远。
在黎安的眼中，当时的弟弟很讨人嫌，但在他看来，饱受爱情折磨的卡斯珀逐渐弯曲了骄傲的脊梁，跌落泥泞，遍身狼狈的样子是如此可爱，光只是看着，他的心便不自觉软成一片，心中翻涌的满是对血脉亲人的浓烈爱意。
然而，前后不过一个多月，迟钝的弟弟不知何时竟开了窍！尽管当下他的手段还很粗陋，尚无法撼动自己的地位，可若是放任不管，可以预见，在不远的将来，卡斯珀将会成长为一个非常可怕的对手。
弟弟长大了……
意识到这一点，诺兰的情绪十分复杂。作为兄长与至亲，他一方面对弟弟的蜕变感到欣喜，另一方面又深深嫉妒着卡斯珀身上浮现的蓬勃生机与可能性；与此同时，作为Alpha的他，看到潜在情敌的成长，也产生了强烈的警惕心与危机感……种种情绪在他的心中搅成一团，扰得他心绪不宁，久久无法平静。
同样无法平静的还有你。
医疗机器人已经为诺兰做好了诊断，结果显示，诺兰是因为前段时间的过分操劳，导致身体免疫力下降，加上突然降温，所以有些受凉了。目前症状还很轻微，没到感冒的地步，吃一些预防药剂，好好养一养身体就行。
听起来似乎是件小事，但别忘了，诺兰可是一名Alpha。拥有人类之中最顶尖身体素质的Alpha，居然像名普通的Beta那样因单纯的疲劳和降温咳嗽不已，诺兰的身体真的没什么问题吗？
顺着这个思路，你想到在结婚后的短短三个月里，诺兰为了安抚你的情绪，曾几次使用过精神力——是不是精神力的使用给他的身体造成了负担，才让他的身体这样糟糕呢？
这个想法让你又是担忧，又是愧疚，心中填满了苦涩与后悔。
更让你倍感煎熬的，是盘桓心头的某个猜测。
先前，因为种种异样，你隐约产生了某种预感，卡斯珀这位与丈夫肖似的义弟，或许对你存在着某些特殊的感情。
后来，诺兰突如其来的咳嗽打断了你的思考，让你把一切抛诸脑后，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诺兰身上。
直到现在，诺兰服了药，额头冒出了一层细汗，身体情况正在稳定。悬在半空的心缓慢下落，在长舒了一口气的同时，注意力分散，坐在诺兰身旁的你又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卡斯珀的沉重视线。
他或许在看你，也可能是在看诺兰。你和诺兰靠得太近，不抬起头确认，根本无法分辨。
但你不敢抬头确认，哪怕只有10%不到的可能，你依旧害怕与卡斯珀对上眼，看到青年眼底灼热的光，和仿佛永远不会熄灭的火。
你知道，以你和卡斯珀的关系，除非你和他之中某一方挑明，否则，你的猜测将永远只是猜测。
你希望猜测只是猜测，永远不会变成现实。
所以你决定佯装不知，继续逃避。
……
屋内的三人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许久没有说话。
最后，打破了寂静的，是靠坐在床榻上的诺兰。
“再陪我说说话吧……我明天就要回去了。”他用幽深美丽的绿色眼珠望着你，声音柔缓，充满温情与眷恋。
你瞬间将卡斯珀的事丢到了脑后：“这么快？！……不能请假吗，你都累病了。”
诺兰摇了摇头：“不行，现在正是关键时期，我的工作很重要……我不能辜负军部对我的信任。”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帘垂落，唇角含笑，脸上的表情异常温柔。
与诺兰共同度过了三个多月的甜蜜时光，你已经很熟悉他的各种表情。诺兰离群索居，生性淡薄，朋友很少，亲人寥寥，记忆里，能让他露出这种笑容的，只有弟弟卡斯珀。
——是了，当初诺兰会升职，似乎也有卡斯珀的“功劳”在，毕竟弟弟是阿瑞比恩军部的最高长官，掌握着人事调令的最终决策权。
想到这，你不由怨怼起卡斯珀的所作所为。
如果没有弟弟的干预，诺兰或许根本用不着这样忙碌，你和他依旧可以龟缩在你们的一方天地里，过平静安宁的日子……
“对不起，哥哥。”就在你眉心皱起，禁不住想要埋怨卡斯珀的“多此一举”时，一旁的卡斯珀忽然站起身，三两步走到诺兰床前，开口便是致歉，“我一直觉得，以哥哥的能力，在后勤岗位上工作是大材小用。我希望你能走进众人的视野，得到与能力匹配的评价。我以为哥哥结婚以后，会想要改变，想要给嫂子更好的生活，所以力排众议，将哥哥提到了目前的位置。”
“但我忽视了哥哥的想法，根本没想过你或许是不愿接受的……我是不是做错了呢？”
说着，站立的青年缓慢抬起头，眼神忐忑，脸上带着一抹迷茫。
那抹迷茫消解了你心中的埋怨，也让诺兰脸上的笑逐渐变冷。
弟弟反应很快……
他真的成长了很多。
第64章 番外二十二 急转直下
爱情是一种无比奇妙的存在。
它让自卑者自信, 令自负者自卑；它代表治愈与新生，也带来破坏和毁灭；它能予人无上喜悦，也让人遍尝椎心之痛。
诺兰曾经因爱情重拾人生的希望。爱情之于他, 譬如琼浆蜜液, 尽享甜美甘醇。但没有人能永远站在优势那方, 只享受事物好的那一面。
现在，明月倒悬, 阴阳翻转, 轮到他患得患失了。
前后几次试探交锋，弟弟都超常发挥, 不仅平稳闪避了诺兰设下的种种陷阱，还像被激怒的小兽一样, 龇着尖利的兽牙, 反过来将了他一军。
——“……我以为哥哥结婚后，会想要改变, 想要给嫂子更好的生活……我是不是做错了呢……”什么的。
实在是耐人寻味的一句话。真不知什么时候, 一向直来直去、随心所欲的弟弟, 竟也学会了这种婉转迂回的说话方式, 名为道歉，实为反讽, 觑着空隙就想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
尽管这一下“啃咬”还很稚嫩，连防御都破不了, 诺兰只三言两语就轻飘飘顶了回去，但他必须承认, 卡斯珀的进步速度已经快到了让他心惊的地步。
战争还未过去，身为一名军人、一名享受过社会优待的Alpha，诺兰自有责任要担负, 不可能半道丢下身上的担子不干。偏偏以目前的战争局势，卡斯珀只需要秉承“顺其自然”原则，安心坐镇阿瑞比恩即可，无需对前线过度干预，这让弟弟“忙里偷闲”的上门拜访成为了可能。
卡斯珀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心浮气躁、高高在上、无法共情的他了。哪怕一次两次无法打动黎安，只要机会足够多，谁又能保证，弟弟无法如愿以偿呢？
黎安是无法被标记的Omega，她的身体没有“记忆”，不会因任何人的信息素沉沦。无论是谁，只要得到黎安的心，就能顺理成章取代诺兰，成为她新的“爱人”。
而爱情一直以来的标签就是“短暂”、“易变”。黎安可以爱上他，当然也能爱上模仿他的卡斯珀。只要做到足够相似，没有人会发现两人之间的不同……
想到这，一股烦躁自心头倏地腾地升起，烈火一样顺着血管燃遍周身。
诺兰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操之过急，草率接受了弟弟投下的“香饵”。
彼时，他才刚与黎安互通心意，正是志得意满，意气风发的时刻，哪怕平时表现得再沉稳，也难免显露出几分青年人的浮躁。他踩着登云梯，满脑袋想着要攫取更多的权力，获得更高的地位，把最荣耀最美好的一切捧到心爱的人面前，却不想局势发展与预估的完全不同。
是他小看了弟弟的决心与毅力，也高估了自己的心性。这令诺兰陷入了无限的懊恼。
再等等吧，他劝慰自己，再等等，等战争进行到后期，随着胜利成果的巩固，前线对士兵的需求将有所回落。届时，他就能卸下手中的担子，回归家庭，把时间全拿来陪伴黎安，不给任何人可乘之机。
再等等……
诺兰本已生出了激流勇退的心思，奈何天不遂人愿，战争的后续发展并不以他的个人意志为转移。
在“带病”回归岗位的第三天，阿瑞比恩时区凌晨三点，一条紧急军情从前线传来，震惊了所有人——联邦军在收复杰赛德星的战役中遭遇了惨败！
杰赛德星位于乌拉尔星系的外围，紧邻着几颗被收复的边缘行星，气候恶劣，地表坑洼，是一颗没什么特产、也没任何特殊之处的普通星球。
在攻打戴维斯等边缘星球的时候，联邦并没有遭遇太大抵抗，势头强劲，摧枯拉朽。一次两次胜利，人们尚且还心存警惕，怀疑是虫族在使诈、或者运气好没遇到虫族精锐，但紧跟着，维拉星、厚德星、青缇星……又是好几颗边缘星被打了下来，每一颗都全歼虫族守军，大胜而归。次数一多，联邦难免会对敌我双方的水平产生错估。
毕竟，人类上一次与虫族对战已经是好几百年前了。这期间，哪怕不时会有虫族越界，与边境守军产生摩擦，来的也都是些低等虫族，很难展现虫族群体的真正实力。
于是，漫长的时间让人类这个健忘的族群逐渐失去了对虫族战力的准确把握。他们能从历史书上、从文艺作品中、从留存的各种档案里了解到战争的惨烈、虫族的可怖，却一直缺乏直观的体验。再加上数百年间，联邦始终未曾停下发展科技、提升实力的步伐。有了一次又一次胜利的佐证，人们凭什么不能认为，联邦的战力已经远超虫族，昔日的强敌早已不足为惧呢！
Alpha并非全都是急躁好战、自命不凡的，但必须承认，活跃在前线的Alpha战士与军官，有相当大一部分人拥有以上特质。于是，剩余那些头脑清醒的人也被群体意志所裹挟，倾巢而出，身不由己地加入到了全面收复乌拉尔星系的战斗中。
在大军奔赴杰赛德星前，人们以为等待他们的只是又一次平平无奇的胜利。
但他们错了。
大军在行至半路、还未靠近杰赛德星大气层时，便在太空中遭遇了虫族游荡者的进攻。名为“游荡者”的鞘翅目巨虫是虫族军队中的精英，数量稀少，很难遇见，据说一只就能抵上人类一支十五人的精英小队。
然而，贫瘠的杰赛德星周围不知为何，竟盘桓了一支数量逾百的游荡者队伍。它们蛰伏在陨石带中，在联邦舰队经过时突然暴起，将舰队的前军与后军从中间一分为二，各个击破。
混乱之中，前军被迫加速逃离，紧急迫降杰赛德星。后军则在一番缠斗后，不敌游荡者攻势，且战且退，以三艘甲级星舰的损毁为代价，勉强撤回了戴维斯星。
消息一经传回，便在联邦引起了轩然大波。以失去联络的大半支军队为代价，人们终于意识到，几百年过去，虫族依旧是那个虫族，它们并没有因为人类的进步，而变得温顺脆弱，不堪一击。
与此同时，有更多的疑问浮现在了人类的脑海中：失联的前军是否还存活，他们目前情况如何？虫族的战力究竟发展到什么地步，那些游荡者是全部吗？为什么虫族在人类靠近杰赛德星时会发起如此迅猛的攻击，是计谋吗，还是说杰赛德星上存在着什么？
为了解答这些问题，有无数专家学者、业内人士被从主星的各个角落集结，参与到一场又一场线上线下会议中。
但短时间内，这些事似乎与你并无关系。
至少你一开始确实是这样想的。
第65章 番外二十三 神秘地洞
前线失利的消息传来后, 诺兰肉眼可见，越发忙碌了起来。
联邦疆域广阔，人口众多, 但国民的九成以上都是资质平庸的Beta, Alpha总数很有限。加上之前和平日久, 军队数量一再缩减，因此,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 此次参与杰赛德星收复战的队伍，是全联邦目前能挤出的最精锐力量。
这样一支精锐队伍, 在杰赛德星遭受袭击，一下子失联了一半, 至今没能取得联系, 连是否还存活都不知道，这对联邦而言是完全无法接受的结果。
——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找回那支被游荡者冲散的前军！
杰赛德星周边盘桓着大批游荡者。为了救回那些迫降的士兵, 联邦首先需要突破虫族游荡者组成的屏障。
战争所需要的, 无非人与物资。前线士兵在杰赛德星一役中损失惨重, 造成了大量人员和武器缺口, 联邦军部不得不下发紧急指令，从各大军区调取士兵和武器辎重。
命令一发, 不仅诺兰忙得脚不沾地，连卡斯珀也没法再如先前那般潇洒, 各种会议与应酬活动参加个没完没了。
因为太忙，诺兰每天和你的视频时间从半小时被迫缩减到了15分钟。尽管他一贯报喜不报忧, 从来只拣工作中的趣事和你分享，但光看着他眼下的青黑和苍白的脸色，你就能想象出他到底承受了多大的工作压力。
“……我很好, 今天我做的新视频发到网上，得到了很多评论和点赞。甚至还有广告商联系我，问我是否有意接推广。我觉得那样做的话，兴趣爱好就会逐渐变成一种工作，改变初心，失去乐趣，所以拒绝了……”
不希望让诺兰操心，轮到你说话时，尽管心中满是思念与担忧，你依旧装作什么也没发现的样子，用强装出的欢快语气和他交流。
你觉得诺兰应该发现了这点。在你故作坚强，粉饰太平的时候，视频那一端，他的表情变得格外温柔，眼睛也像被水打湿了一样，波光盈盈，盛满了浓浓的歉疚与悲伤。
“黎安，再等一等……”在视频结尾，他叫住你，一只手隔着屏幕，深情抚摸你的脸颊，“等忙完了，我就申请调回原本的清闲岗位，再也不让你一个人在家寂寞好不好？”
“还有，这段时间，真的辛苦你了……对不起。”
“呜……”听到最后的道歉，你没出息地抬起手捂住眼睛，忍了一整个视频的眼泪夺眶而出。
“那、那我等你……”
“嗯。”
……
联邦军部从各地抽调的人员和物资以最快速度抵达了前线。
考虑到被困杰赛德星的士兵情况不明，救援每拖上一天，危险就提高几分。因此，休整一日后，前线立刻整合力量，再一次向杰赛德星发动了进攻。
这回，联邦为了珍贵的Alpha士兵也是拿出了血本，连偷偷藏着作为后手的中子级反物质能量炮都提前掏出来了。
新武器将游荡者打了个措手不及，但这些巨型鞘翅目虫族机动性极强，有着星舰和枪炮所没有的灵活性，十枚炮弹打出去，往往只有一半能击中。而一旦给游荡者机会靠近裸/露在外的炮口，它们足肢末端锋利的镰刀很快就能把反物质炮销毁。
双方你来我往，从天明打到天黑，经过好一番鏖战，最后还是联邦源源不断的武器供给略胜一筹。以无数报废的星舰和炮台为代价，联邦军终于将密集的游荡者队伍打散。
救援队伍随后便在军队的保护下，降落杰赛德星，并循着痕迹很快找到了遇袭迫降的前军，与后者汇合。
不幸中的万幸，有三艘星舰运气较好，迫降时遭受的损伤并不大。依托舰艇优秀的防御力，前军士兵以星舰为堡垒，据守其中，愣是在地表虫族密密麻麻的围困下，坚持到了获救！
虽然仍有近三成士兵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失去性命，但比起全军覆没，这个结果已经足够好。就连身在主星的你听到这个消息，都长长松了口气，觉得联邦一下子找回这么多Alpha士兵，诺兰那里的征兵压力一定能减轻不少。
以上便是有关此次反击战，联邦对外公开的所有情报。
而在位于金字塔顶端的少数统治阶层间，还流传着另一个无法被公开的震撼消息：人们在杰赛德星地层中央，发现了虫族挖掘的地洞。
洞穴的发现还是凑巧。
杰赛德收复战时，有一艘被游荡者击落的星舰自天空坠落，斜撞上地面，撞破了地表岩层。
星舰坠地立刻发生了大爆炸，整艘舰艇上的人全部牺牲。救援队伍循着痕迹找来时，看到的是一片焦黑的撞击坑，和坑洞中央深入地底的一方神秘洞穴。
地洞的边缘并不规则，坑坑洼洼，“爪痕”遍布，看上去很是诡异。有见多识广的军官，平时兴趣就是研读与虫族有关的各种文献，一眼就认出这个坑洞是名为“地蛉”的一种虫族工作兵种掘出来的。
消息报上去后，联想到反常出现在杰赛德星外围的游荡者大军，军部高层立刻意识到，虫族在杰赛德星挖出的这个地洞，里面一定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们把所有士兵集中到了洞穴周围，一面阻击那些企图围攻上来的地面虫族，一面对地洞展开了探索。
军部最开始释放了微型无人机和探索型机器人进入地洞，企图查明内部构造。但洞穴实在太幽深了，内部还存在强磁场干扰，机器人和无人机进入后很快就会失去信号，无头苍蝇一样原地打转。
机器不行，只能派人了。
荷枪实弹的士兵，负责医治的医生，经验丰富的洞穴探险者，知识渊博的研究员……不到三小时，一支专业的探险团队就组建完毕，在高层的授意下对地洞进行了第二次探索。
这支队伍一去，便如泥牛入海，再也没有回来。
很显然，这个地洞远比他们估计的要危险很多。
为避免珍贵的科研人员无故折损，第三次探索，联邦态度谨慎，仅派出战斗和医疗人员开道。他们要求队伍每向内探索500米，就派出一名士兵带着沿途记录的情报回到洞口，其余人员则原地等候，等情报传递者归队后再继续向内探索。
这个要求起了效果。尽管当距离推进到5000米深度后，地洞外的人便再也没有等到新的“信使”，最终，第三支探索队也跟前两支队伍一样失去了联络，生死不明。但至少，人们得到了有关洞穴内部的宝贵情报。
经过整理，一线传来的消息被打上“绝密”标签，层层传递，最后出现在了主星最顶层的少数决策者面前。没多久，一条指令被输入联邦智脑控制中心，庞大的机器集群疯狂运转，按指令筛选出一份人员名单。
这份简短的名单上，和其他一些Alpha一同出现的，赫然有诺兰的名字！
第66章 番外二十四 我必须去
“别开玩笑了, 我不可能同意你们疯狂的计划！”
会议室里，卡斯珀一把扬掉手中的文件，愤然暴起, 如一头被激怒的凶兽。
他的对面, 一个西装革履、浑身散发着精英气质的年轻女Beta推了推面上的装饰眼镜, 露出一个礼貌又客套的微笑。
这是来自联邦政治中心罗拉的一位政府要员。
女Beta有着极好的养气功夫。即便面前站着的是阿瑞比恩军区的最高长官、位于联邦武力值排行榜前三的顶尖Alpha，即便这位Alpha正因为暴怒, 周身爆发出令人心惊的压迫力, 她依旧保持着冷静淡定，让人有一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无力感。
等卡斯珀一波怒火发泄完, 女Beta低头从文件袋中取出一份加盖了鲜红印鉴的备用文件，再一次递到青年面前, 公事公办地重复：
“卡斯珀将军, 这是联邦总统与内阁联合签发的一级指令，是强制命令而非通知, 您无权拒绝。”
“当然, 我们理解您与诺兰中将是双生兄弟, 感情深厚, 因此不愿意他以身犯险。但一方面，本次杰赛德星地窟的探索事关乌拉尔星系, 干系重大，甚至可能左右前线战局, 十分重要；另一方面，诺兰少将并非独自深入, 联邦会派出一支武力值出众的精英Alpha队伍同行，安全问题您尽可以放心……”
“放心？别以为我不知道，前几批进入地洞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 那群士兵哪一个不是A级能力者，你让我怎么放心！”
回想起从前线得到的情报，卡斯珀忍不住额角青筋直跳。
阿瑞比恩区人口众多，在联邦四十三区中位列上游，因此，本军区派往前线的将领在联邦军内也有较大的话语权。杰赛德星地窟的探索始末，能瞒过一些小区域将领，却瞒不过卡斯珀。
事实上，最初被选入探索队伍的二十人小队中，有好几名士兵就是阿瑞比恩军区派出的。他们都是本区域备受期待的顶尖战力，只等在前线攒够军功，就要荣升各级士官，为阿瑞比恩军区的繁荣添砖加瓦。
大好的士兵送到前线，没有死在枪林弹雨中，反倒不明不白折损于一个莫名其妙的洞窟里，本来已经让卡斯珀心中窝火，没想到联邦几次探索失败后，又盯上了自己的哥哥——那可是他的亲哥哥啊！
身为弗洛伦斯家族的掌权人，卡斯珀很清楚，与权力相伴的还有沉甸甸的责任。是，他确实嫉妒诺兰，明明是双胞胎，自己也不差什么，凭什么哥哥可以轻而易举得到周边人的爱，他却需要付出无数的努力，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
他嫉妒哥哥的幸运，嫉妒诺兰能与黎安名正言顺在一起，嫉妒哥哥能被黎安深爱，嫉妒得辗转反侧，心火中烧……为了拆散哥哥和嫂子，挤进那个拥挤的家，他甚至放下身段，开始使不入流的手段。
但关起门来怎样内斗都无所谓——毕竟，用嫂子视频里一句话形容，那叫“肉烂在锅里”，左右不会便宜了别人。可当外界将矛头对准诺兰时，深藏在卡斯珀体内的护短基因被瞬间激活。
他像一只地盘被入侵的猛兽，朝外敌亮出了锋利的爪牙，明明白白表明着他的态度——想要动哥哥诺兰，先过了他这关！
女Beta并不意外卡斯珀的抗拒。在出任务前，中央智脑已经就可能遇到的各种困难进行过详尽分析，她是做好了万全准备才出发的。
“卡斯珀将军，恕我提醒，根据联邦法律，总统与内阁签发的一级指令，在全联邦有着最高执行优先级。如果您拒不执行，您将有可能受到议会弹劾，诺兰中将也将受到牵连，被送往军事法庭。”
卡斯珀闻言丝毫不怵，反而朝前迈了一步，居高临下盯着女Beta，嘴角扯出一个血腥的笑：“你在威胁我？呵，你以为你踩在脚下的这片土地叫什么名字，记住，它不是罗拉，而是阿瑞比恩——由弗洛伦斯命名、弗洛伦斯建立、弗洛伦斯守护的阿瑞比恩！”
白金发色的青年气势太盛，饶是女Beta心智坚定，面对卡斯珀咄咄逼人的态度，还有相伴而生的精神力威压，还是难免退后了半步。
这一退，谈判便露了怯。
反应过来后，女Beta银牙暗咬，懊恼不已。
好在，卡斯珀将军这边说不通，她还能从诺兰处着手。事实上，若非诺兰中将身份特殊，她尽可以像对待名单上其他Alpha那样，带着文件和保密协议直接约见本人，然后强制将人带回去，根本用不着和家属沟通。
想到这，女Beta调整心情，再次朝卡斯珀露出一个笑：“您的意思我明白了。但这份文件毕竟与诺兰中将息息相关，我认为接受与否，应该看他本人的意思，您觉得呢？”
“呵，没什么好问的，我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卡斯珀不屑。
都是自小在权贵圈子里打转的人，哥哥又不是傻子，上军事法庭看着严重，只要操作得当，也有可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参加那个什么探索任务，弄得不好却可能送命，以哥哥的精明，到底会选择哪个，一目了然。
“我认为还是得问一问诺兰中将本人的意思。”女Beta坚持。
双方僵持了一阵，最后还是卡斯珀先行让步，一通内线通讯，把诺兰叫到了会议室。
既然这个女Beta不碰南墙不回头，那就让她试试吧，毕竟她是代表联邦来到阿瑞比恩的，也不能把事情做得太难看……
女Beta就在旁边盯着，卡斯珀在通讯里也不能说得太明白。但双生兄弟间自有默契存在，诺兰到来后，两人仅一个对视，就看懂了对方的意思。
在女Beta的坚持下，诺兰与她进入了旁边的小会议室单独对话。卡斯珀守在外间，看着“咔嗒”锁上的门扉，不知为何心绪不宁，眼皮直跳，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烦躁。
半小时后，不祥的预感成真。会议室的门终于打开，卡斯珀迎上前去，第一眼看到女Beta志得意满的表情。
他的心中一咯噔。
“今天真是谢谢您了。我还有任务，先走一步，后续的事就拜托您了。”
这位女要员说完，便夹着文件，头也不回离开了会议室。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诺兰才惨白着脸，慢吞吞从会议室里出来。对上卡斯珀质问的目光，他牵了牵唇，朝弟弟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是的，没错，我答应了。”
“为什么？！我不信你不知道，这个任务很危险，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会丧命！”听到这话，卡斯珀又气又恨，连表情都出现了片刻扭曲，“难道是为了联邦给出的那些奖励？确实，总统亲自颁布的荣誉勋章我没办法，可剩下的那些，无论权力和金钱，只要你要，我都……”
“卡斯珀。”轻轻的一声呼唤，像按下暂停键，将剩下的怨怼堵在了弟弟的嗓子眼，“他们用黎安威胁我。”
“……你说什么？”
诺兰半垂下眼帘，脸上的笑如冰雪一样，极冷极淡：“她明显调查过我。那个人取出了黎安的体检报告和几份实验草案，告诉我黎安的体质特殊，在她的身上出现了返祖倾向。与其说黎安是Omega，更像是分化前的始祖人类女性。我们都知道始祖人类个体的生育率很高，帕拉提斯对此十分感兴趣，曾有意以黎安为实验体，研究人为推动Omega分化的项目，但考虑到人体实验侵犯人权，这个实验申请被驳回了。”
“可如果你不答应，她就会从旁协助帕拉提斯，推进这个实验项目……”卡斯珀瞬间领悟。
“没错。”
那位女Beta的意思，某种程度上即代表了中央的意志。虽然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为了维持平衡，总统和内阁倾向于置身事外，不会参与到各方势力的斗争中，但当一方表现出对中央意志的抗拒与不顺从时，他们也不介意帮扶一下另一方，以维系中央的力量与权威。
弗洛伦斯家族在阿瑞比恩经营百年，根深叶茂，实力雄厚，早就坐稳了军区的第一把交椅。联邦以“降职撤职”、“上军事法庭”等事由威胁他们，根本不痛不痒，可一旦牵扯到帕拉提斯，即便是弗洛伦斯，也不得不忌惮几分。
毕竟，帕拉提斯掌握着整个联邦的适婚Omega“资源”。弗洛伦斯家掌控的军队，70%是未婚Alpha，当上级命令和终生幸福产生冲突时，士兵们会选择哪方，真的很难说……
长久的沉默后，卡斯珀开口，嗓音干涩，吐字艰难：“你必须去。”
诺兰此时已经收拾好了心情。听到弟弟的话，他表情平静，点头赞同：“是的，为了黎安，我必须去。”
“……你可能会死在那里。”
“是啊。但无论结果如何，只要我去，这份协议就会生效，帕拉提斯将无法再用任何借口对黎安出手。”
卡斯珀的拳头攥紧，指甲深深嵌入肉中，问：“你想好了？”
“我想好了。军情紧急，我马上就要离开。剩下的事情，还需要你多多费心……”
眼看着诺兰像没事人一样，一转头竟絮絮说起了工作，卡斯珀又是心痛，又是愤怒，心绪翻涌间，竟口不择言，威胁诺兰说：“你必须活着回来……如果你死了，我就把嫂子抢过来！”
出人意料，诺兰闻言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温柔地注视着弟弟，露出了悲伤又欣慰的笑。
“那很好……除了你，我谁也不放心。”他说。
……
第67章 番外二十五 一场噩梦
这本是非常普通的一天。
上午十时许, 你懒懒倚坐在飘窗上，正一边剪视频，一边晒太阳, 腕上终端忽然弹起一个视频申请。
看到对方的头像, 你立刻接通视频, 还没说话，脸上先露出一个笑。
“诺兰？你现在不应该在工作吗, 怎么这时候和我视频？”
单身的时候, 你看到学校那些小情侣，白天手牵手时时刻刻呆在一起还不够, 晚上分开了还要抱着手机腻歪个不停，曾感到很不理解。
但轮到你开始谈恋爱后, 你忽然发现, 原来这世上真的会有一个人，只是看到他, 就会从心底涌现一股甜蜜, 和他在一起会有说不完的话, 哪怕再普通的小事, 和他一起经历，就能从中咀嚼出无限的趣味。
非常神奇, 明明昨晚才刚视频过，一夜过去, 看到对方发来视频请求，你居然又有一肚子的话, 想要拉着诺兰讲个不停。
但屏幕那一头的诺兰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脸有些模糊，看不太清楚。你只能隐约看到那柔润的唇瓣微微抿起, 牵起一条平缓向下的弧线，像是苦涩，像是忧郁。
“黎安，我刚接到紧急任务，很快就要离开了。我长话短说，因为任务关系，接下来几天我没办法再和你视频，你一个人在家一定照顾好自己，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就找卡斯珀帮你。”
你听着不对劲，脸上笑容一下僵住：“什么紧急任务……你不会是要上前线吧？”
诺兰点点头，又摇摇头。动作间，一绺长卷发没有束好，落在青年白皙的锁骨上，阴影中看去，仿佛一条蜿蜒盘绕的蛇，死死勒住青年的颈项，充满了不祥意味。
你觉得诺兰留长头发后雌雄莫辨的模样很好看，因此，从你们婚后，诺兰便再也没剪过头发，只用一条丝带简单地束在脑后。
但此刻，你突然有些后悔。
古人都相信“征兆”，在诺兰出任务外出前，突然看到这样的画面，你觉得非常不吉利。
许是看出你的担忧，诺兰语声放柔，带上了些许安抚意味：“别担心，我确实要去乌拉尔星系，但不会上战场。具体任务内容涉及机密，我不能说太详细。”
你对星际时代的战争毫无了解，听说不会上战场，就以为诺兰接的是诸如运送辎重、传递情报等偏后勤的任务。在你的想象中，这种任务主要在联邦统治范围内进行，安全性比较高，只要别背运遇到虫族抄后路偷袭，应该不会出现伤亡。
想到这，你少许松了口气：“不会上战场就好……你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主星很安全，我在这不会有什么问题。反而是你，在前线一定注意安全，要平安回来呀。”
面目模糊的诺兰停顿了片刻，没有顺着你的意思许下承诺，反叮嘱你说：“记住，遇到任何问题，都可以找卡斯珀，他是唯一可信的……”
他的态度有些严肃。明明看不清他的脸，你却好像穿透迷雾，看到了一双深邃如幽湖的绿色眼眸，正盈满关切与不舍地注视着你。
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心脏不知为何又疯狂跳动了起来，越跳越急，越跳越快，仿佛下一秒就要透过你的嗓子眼蹦出来。在血液奔流的簌簌声中，浓重的不安如一张巨幕笼罩而下，将你整个人困缚其中。
他是不是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
你很想询问诺兰，却又怕说出的话不小心应验，反成了谶言。
于是，最后，你只是艰涩开口，应下了诺兰的叮嘱：“知道了。”
诺兰闻言终于露出了笑容——尽管依旧看不到面容，但你看到他紧绷的唇浅浅往上扬起，勾出了你熟悉无比的温柔弧度。
“你不用担心，无论如何，卡斯珀会尊重你的意愿，照顾好你的……时间紧急，我差不多该离开了。”
你惊得差点跳起：“这么快？！”
“黎安，别乱动……最后的时间，让我好好看看你好吗？”
你依言稳住身体，不再乱动。
隔着一方屏幕，你和看不清面容的诺兰安静地对坐。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室内一片安静，只有两人轻缓的呼吸声彼此交错，织成一张缠绵的网。
只可惜，再如何不舍，分离总会到来。
“我必须走了……再见，黎安，还有，我爱你。”
“我也爱你，诺兰。”
你坐在原地，一直到屏幕暗去，诺兰的身影彻底消失，才重又打开做到一般的视频，心不在焉地剪了起来。
这本是非常普通的一天……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直到五日后的深夜，暴雨滂沱，电闪雷鸣中，浑身湿透的卡斯珀动作急促地敲开你家屋门，告诉了你一个噩耗——诺兰失踪了。
门后的你捂着心口，愣在原地。
本以为普通的一天，原来一点也不普通。简单的一次视频，成了你和诺兰最后的“见面”……剧烈的痛楚从胸口传来，你佝偻身体，浑身发抖，忽然感到喘不上气。
痛，好痛……
……
“……嫂子、嫂子，醒醒！”
一阵焦急的呼唤声，忽远忽近，幽幽传来，将你从纷乱的噩梦中唤醒。
你睁开刺痛的眼睛，感到脸颊湿湿的，伸手去摸，触碰到了一手的泪。
放下手的时候，无意间瞥见插在手背上一点银芒。你停下动作，透过朦胧的视野看过去，发现自己的手背不知何时布满了针孔，正中央还插着一支小小的留置针。
啊，这是怎么了……难道你生病了？
你躺在原地，盯着手背愣了半天，大脑终于摆脱了刚刚苏醒的迟钝状态。随着记忆闸门的开放，昏睡前的遭遇像潮水般涌来——突如其来的任务，语气反常的告别，袭上心头的不安，还有三天前，与雨夜一同到来的噩耗……
那些在梦中遭遇的一切，原来都真实地发生在几天前。
诺兰失踪了，今天是他失踪的第六天。
前几批人用生命换取的情报，确实让诺兰所在的第四支探索队伍进入到了更深的区域。但是，和他们的前辈一样，在深入到地下7000米以后，等候在洞口的人便再也没有接到新的报信人。
人们在洞口等待了三天。三天后，地洞里的人依旧没有出现，而虫族的援军已经从乌拉尔星系中央蜂拥而至。
联邦军不敌越发增加的敌军数量，为求自保，他们不得不放弃了好不容易占领的地下洞穴周边区域，乘星舰紧急撤离了杰赛德星。
尽管撤退的时候，他们留下了一艘小型载人飞船供洞穴中还未及撤退的探索人员使用，但所有人都很清楚，都三天过去了，探索小队依旧不见踪影，他们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
第68章 番外二十六 为什么呢
尽管所有知情人都觉得, 诺兰所在的第四支探索队消失这么久，生还几率微乎其微，但你依旧执着地认为, 诺兰没有死。
身为一个深居简出、低调自闭的Omega, 你在星际社会认识的人很少, 这其中隶属军部的更是只有卡斯珀一人。他是你的人脉关系网中，唯一一个能第一时间得到诺兰消息并分享给你的人。
也因此, 当那个暴雨夜, 你因为突如其来的噩耗发烧病倒，醒来发现卡斯珀为“照顾”你不声不响搬进你和诺兰所住的弗洛伦斯别墅时, 病床上的你只犹豫了不到半分钟，就点头同意了他的入住。
哪怕有医疗机器人和护理机器人的看护, 你根本不需要人在旁照顾, 哪怕卡斯珀的到来并无法帮到你，反而会给你带来精神上的压力和领地被入侵的不安感, 但你更需要他为你带来有关诺兰的消息——随时随地, 第一时间, 越快越好。为此, 你愿意牺牲你仅有的、少得可怜的私人空间，与诺兰能安全回来相比, 这点牺牲根本不算什么。
只要诺兰能回来……
幸运的是，卡斯珀的到来并没有想象中那样让你反感。
他最近非常忙碌。
杰赛德星虫族反扑, 联邦军队紧急撤离后，前线战事陷入了胶着, 蛰伏已久的反政府军抓住机会，在主星各地发动了一系列破坏行动。身为阿瑞比恩军区的最高长官，卡斯珀既要巩固主星的武装防御, 又要远程调度指挥，每天都早出晚归，脚不沾地。
但无论多忙，他总会抽空来医疗室看一看你。
很多个北风呼啸的夜晚，在你因思念和担忧而心神不宁，趴在枕头上默默流泪时，夜色笼罩下的窗玻璃会在某个时刻忽然被一缕悬浮车的暖光照亮。没多久，回到家中的卡斯珀就会出现在医疗室门外，隔着一扇雕花木门，礼貌地询问你是否方便见他。
伴随而至的敲门声像寺庙的钟磬，短暂驱散萦绕在心头的恐惧。你擦干眼泪，抬起写满渴望与希冀的脸，唤他进来，期待从他那获得新的消息，新的希望。
可你每一次得到的都是失望。
“还没有哥哥的消息。”
“杰赛德星仍在虫族控制下，无法派人查看洞穴情况。”
“留在杰赛德星的载人飞船信号消失，推测已被虫族摧毁。”
……
或许是你的目光太热切，每一次，卡斯珀都垂着眼帘，偏头闪避开你沉重的视线，用沉暗沙哑的嗓音告诉你现状。
不止是你，他看上去也很憔悴，从来神采奕奕的面容罕见地带着疲惫与焦躁，像一个在无尽沙漠中迷失了方向的旅人，茫然，痛苦又孤独。
“啊，是吗……谢谢你。如果诺兰有了消息，一定要告诉我啊。”最开始几天，你还能强打精神，礼数周全地同卡斯珀道谢。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诺兰生还的希望一日比一日渺茫，你的精神压力也像即将盈满溢出的水一样，与日俱增。不知什么时候起，你开始整夜整夜失眠。明明身体无比疲惫，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只觉得整个人像被放在烧红的铁板上一样，内心无比焦灼，呼吸心跳紊乱，只有借助药物才能得到片刻的安睡。
精神的消沉加重了身体的病情。原本只是小小的风寒着凉，在医护机器人和卡斯珀的照料下，一周过去了，你不仅没有康复，反而每日咳嗽，头痛欲裂。
在这样的情况下，你渐渐失去了同卡斯珀礼貌客套心思。你不会再同他打招呼，也不会再客气地询问他今天是否还好，或是感谢他、夸奖他带来的鲜花或是礼物。
每当青年沉默的身影出现在病房，你只会像此刻一样，伸出骨节突出、针眼密布的瘦削手臂，死死攥住他的衣袖，执着地追问：“怎么样，诺兰有消息吗？”
卡斯珀的面色灰败又痛苦。
“不……还是没有。”他说。
今天是诺兰失联的第七天……七天了，他依旧没有消息。
你的身体骤然失去了所有力气，虚软地倒了下去。蓬松的枕头接住了你沉重的头颅，你面朝上，一动不动躺在那里，双眼直直盯着天花板上的琉璃灯盏，任眼睛被强光刺激到流泪，任心底一波波翻涌的无助、痛苦、悲伤、慌乱潮水般将自己淹没，任自己往那绝望的、黑沉死寂的湖底沉下去，沉下去，沉下去……如果沉沦到底，你是不是能遇到诺兰，和他一起腐朽呢？
看到你平静中隐带疯狂的样子，卡斯珀面露不忍。他跪坐在你床边，托起你因乱动而血痂崩裂、开始渗血的左手，用摆在床头的生物质敷料小心翼翼地涂抹，拼尽了平生所有的温柔，笨拙地说着安抚的话。
“嫂子，你别哭……哥哥离开前叮嘱我照顾好你，你现在应该先把身体养好。”
但你完全无视了他。
外表再相似，卡斯珀和诺兰也是彻彻底底不同的两个人。你不关心卡斯珀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只想知道，诺兰是否还活着，他还好吗，现在在哪里，有没有顺利从地下洞穴里离开？还是说……还是说他真的、真的死在了地洞里？
伴随着这个念头的浮现，你的心脏猛地抽紧。放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紧紧握拳，左手背上好不容易涂好的敷料因此崩开，密集的针孔又一次往外渗出鲜红的血珠。
“嫂子，不要这样！”
卡斯珀见状，赶紧去掰你攥紧的手。
你没有理他，表情空洞地躺在病床上，眼前浮现卡斯珀给你看过的洞穴照片。
那个地洞——它那么幽深，那么黑暗，那么孤寂，和皎洁、光辉、明亮、温暖的诺兰一点也不配，诺兰怎么可以留在那里！他应该出来，必须出来，无论如何，那个洞穴也不该是他的归宿！
是啊，他怎么可以留在那里呢……那个地方，他本不该去的。
明明他的身体并不好，为什么诺兰会接到探索洞穴的任务？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偏偏是诺兰？”干涩的嘴唇缓慢翕动，发出嘶哑的质问。
卡斯珀愣住。
你却像忽地推开了一扇隐蔽的门扉，察觉到隐藏其后的另一种可能性——哪怕那扇门后方的洞口根本无法通行。
诺兰的身体状况明显胜任不了地洞的探索，联邦派出了那么多A级能力者进去，依旧铩羽而归，如果说有人能活着离开危险重重的地洞，估计只有联邦记录在册的三名S级能力者了——所以说，“上面”希望派去探索洞穴的，真的是诺兰吗？
会不会他只是被卡斯珀牵连，被迫去的呢？不然你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诺兰，为什么会是他……
布料摩擦的簌簌声中，你偏转过头，用那双深黑的、无光的、情绪沉默又激烈的眼睛盯着身旁的青年，一字一句重复。
“为什么去探索洞穴的会是诺兰，而不是你呢？”
死在那里的为什么是诺兰，而不是卡斯珀呢……
第69章 番外二十七 高烧不退
死在那里的为什么是诺兰, 而不是卡斯珀呢？
最后一句话，尽管你并没说出口，卡斯珀依旧通过你质问的目光、怨责的语气, 敏锐地察觉了背后隐含的深意。
亲近之人的恶意是一把长满尖刺的刀, 狠狠刺进柔软细腻、毫无防备的心脏。
青年憔悴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
他无措地站在那里, 明明室内的布置柔软又温馨，鼻尖还能闻到熟悉的、让人眷恋的气息, 他却好像一个被世界抛弃的人, 与周围格格不入，找不到容身之所。
“我……我……”
卡斯珀微微张口, 妄图解释——不是这样，哥哥之所以被选中, 只是因为他的能力……可卡斯珀心里清楚, 再多的语言，再多的安慰, 也比不上那个人的一句话、一个笑。
毕竟, 外貌再相似, 他和诺兰终究是两个人。
苍白的话到了唇边, 喉结滚动，终被青年咽了回去。
就这样吧。没有保护好哥哥, 本来就是他的错。如果对他发泄能让黎安好受，再多的伤他也愿意担负。
眩晕感袭来, 卡斯珀的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晃。
如果你足够细心，就会从他凌乱的袖口、青黑的眼底、干裂的嘴唇看出他满身的疲惫。
这些日子来, 卡斯珀一直连轴转，战事吃紧，痛失亲人, 无人倾诉，无人分担，很多时候，人们都被他身上的光环所蒙蔽，以为他强悍披靡，无所不能，却忘了在褪去一切光鲜后，他还那样年轻，忘了他和所有人一样，只是一个血肉凡人。
可你对这一切无动于衷。
诺兰的失踪带走了你胸腔仅有的温柔，你虚弱地倚靠在床榻上，冷眼旁观那个人——那个与你丈夫相貌相同的青年被庞大的痛苦所吞没。
你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察觉到这一点的……你其实知道你丈夫的双生弟弟对你怀着不该有的心思。你曾经怀疑过，抗拒过，担忧过，你很害怕这件事会影响你和诺兰的相处，会让你好不容易在这个操蛋世界得到的一片净土分崩离析。
可现在，在一切都已经失去的现在，看着他清透如宝石的眼眸逐渐蒙上一层灰暗的阴霾，坐视他被恶意化作的刀子封了口，欣赏着那把烧红的尖刀一路往下，从喉管到胃肠，把卡斯珀的内里划得鲜血淋漓，将他意气的、骄傲的、激昂的一切碾碎焚尽……目睹美好之物被毁坏的那一刻，你竟从这残酷的画面中汲取到一丝扭曲的快意。
痛一点，再痛一点……凭什么活下来的是他，而不是诺兰呢？
诺兰他那样好……
“床头的花有些蔫了，我去换水。”
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僵立的青年颤抖着嗓音，艰涩开口。
你低低“嗯”了声。卡斯珀如蒙大赦，小心地从花瓶中抽出了那束枯萎的花。
转过身的时候，你看到他强健挺拔的身躯随着步伐的远去，正一点点佝偻弯曲。
那背影一会儿是卡斯珀，一会儿又恍然变成了诺兰的样子。
于是你的心也不知不觉痛了起来。
你就这样看着，痛着，在自虐般的反复里，在浓稠的恶意中，在翻涌的自我厌弃里……直到青年的身影消失，你再也压制不住腹内的翻腾，细瘦的胳膊撑住床头，艰难探身，“哇”一声呕吐了起来。
……
黎安再一次发起了高烧。
高温持续了大半晚，怎么也压不下去。担心家中的医疗机器人无法医治，卡斯珀紧急联系了军部附属医院。
医院的动作很快，没多久，门铃响起，医院的外派医生到了。
卡斯珀大步走到门口，打开门，看到立在门外的陌生人，青年的眉微微皱起：“怎么不是布列维医生？”
“去前线了，目前军区医院只有我。我姓林，您可以叫我林医生……”门外的女beta从医药箱中取出证件，递给面前的Alpha，同时问，“病人的情况怎么样？”
卡斯珀仔细地验过证件，退后一步，将医生领进门：“林医生，请进。黎安很不好，一直在发高烧，昏睡不醒，还经常梦呓……”
一路走，一路低声交代病情。当走到医疗室门口时，看到一动不动躺卧在病床上的女人，歇斯底里的质问回荡耳边，青年的呼吸一滞，心口浮现熟悉的闷痛。
这没什么……她只是太伤心了，这不是黎安的错。
卡斯珀按了按隐痛的心口，踌躇片刻，才紧跟在医生身后，重又迈进了医疗室。
家里的医疗机器人已经事先检查过黎安的身体。卡斯珀将机器人生成的体温监测、血液分析报告和用药情况全部交给了林医生，女beta仔细看过后，建议卡斯珀选择“针灸”。
“您应该听说过这种传承自古华国的神奇疗法。据我诊断，病人是郁结于心，情志不畅，加上身体虚弱，自体免疫功能薄弱，才会风邪入体，高烧不退。相较药物治疗，针灸能唤醒她体内沉睡的机能，帮助病人用自己的力量克服病痛，是更温和更安全的治疗方法……”
出于Alpha保护心爱之人的本能，卡斯珀有些抵触针灸这种需要刺破肌肤的疗法，同时，他对眼前这位陌生医生的医术也心存怀疑，毕竟她看上去太年轻了。
但是，当他看到睡梦中依旧皱着眉头、满脸痛苦的女Omega，看到这位医生和黎安如出一辙的黑发黑眼与柔和五官时，坚定的信念产生了动摇。
黎安的相貌有着很明显的古华国特征……这种来自古华国的疗法，能让她好一些吗？
经过一番天人交战，他松口了：“你确定针灸能让她退烧？”
“是的，当然。”林医生语气笃定。
语毕，似乎误会了卡斯珀与黎安的关系，在青年反应过来前，林医生快手快脚，一把掀开了床上的薄被，又三两下解开了病人睡衣领口的纽扣。
一颗，两颗，三颗………一连三颗纽扣松开，领口歪歪向一侧垮下，露出一片起伏的弧线。
卡斯珀的目光如同被烫到，狼狈转头。
窗外还是寒冷的冬日，白雪皑皑，银装素裹。一墙之隔的室内，暑热蒸腾，远山氤氲，浅淡的粉色在高温催发下星星点点，盛开在层云叠雾间，微风徐来，暗香拂动。（审核你好，这是窗外冬景VS室内暖气，以及男主羞红的脸）
卡斯珀的头脑混乱了一阵，又很快恢复清明。
只是治疗的一环而已……在眼下这时候，看护好嫂子比什么都重要。
他强迫自己回过头，盯紧医生的一举一动，不给她任何伤害黎安的机会。可他很快发现，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明明只要把视线聚焦在针尖就好，可医生的针太纤细了，相比之下，针尖下的肌肤是那样细腻，那样柔软，当它旋转着缓慢刺入时，平整的肌肤上随之浮现小小的凹陷，那迷人的弧度，是漩涡，是深渊，是罪孽的泥沼。（审核你好这是在扎针）
越抗拒，越被吸引，越想放空头脑，杂乱的思绪反而像倾泻的洪流，咆哮着冲刷着岌岌可危的理智……
呼吸正在变急促，沉睡的罪被唤醒。
哥哥已经消失了一周，杳无音信，生死未卜，嫂子因此病倒，发起高烧。这样的情况下，自己却对着治疗中的未亡人失态，这世上不会有比他更恶心的存在了……浓重的负罪感袭来，卡斯珀唇角绷紧，指尖发麻。
他强迫自己想一些其他的东西，比如窗外的雪，枯萎的花，比如她憎恶的目光，比刀子更尖锐疼痛的话，再比如那个突然出现的地窟探索任务。
那个有去无回的可怕任务……
死在那里的为什么是诺兰，而不是他卡斯珀？
熟悉的痛楚袭上心头，青年的目光逐渐失去焦点，陷入追忆。
和黎安一样，最开始得知秘密任务一事时，他也曾疑惑过人选的事。为此，卡斯珀用尽各种办法，动用了所有人脉，终于收集到一份残缺的名单。名单上的人都是和诺兰一样，被秘密选中参与到第四次探索的Alpha。
经过调查，卡斯珀发现，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的能力属于精神系。
星际人ABO分化以来，由于成长环境、个人偏好、性格特征各有不同，每个人觉醒的能力也千差万别。
人们根据每种能力的核心特征，构建了一个能囊括所有精神力发展方向的成熟体系，这个体系被称为“五系十四科”。诺兰操控他人情绪的能力，就归属于五系中的“精神系”，卡斯珀的“禁锢”则被归类在“控制系”，除此之外，还有能提高肉/体强度的“强化系”、能呼风唤雨的“元素系”……
五大系能力中，强化系占比最高，精神系最稀缺，出现概率不到5%。专家认为，这或许与Alpha热衷战斗、崇拜强大的天性有关。精神系的能力作用在生物的精神层面，无法造成肉眼可见的直观伤害，对战的时候，以强化系为代表的其他系别拳拳到肉，酣畅淋漓，精神系却玄之又玄，毫无观赏性可言，自然不会受人追捧。
精神系能力者数量稀少，其中绝大多数都是B、C级，能达到A级的，堪称凤毛麟角。卡斯珀获得的名单里，9名Alpha人选中只有2人是A级，其中一人便是诺兰。
同时，因为精神系能力者不适合上战场，诺兰还是9人里唯一一名任职于军队的军官。这会是上面不惜惹恼弗洛伦斯家族也要把诺兰强行征调走的原因吗？他们需要一个家世清白、立场坚定、有统领队伍经验的精神系能力者做探索队伍的领队，而哥哥完美符合了他们的期望。
可那个洞窟里到底有什么东西，为什么必须是精神系呢……
第70章 番外二十八 出现转机
为了解开兄长诺兰失踪的谜团, 卡斯珀觉得自己必须找机会去杰赛德星那个洞窟实地看看。
联邦高层一定隐瞒了什么，只有去那里，他才能找到真相。
但在这之前, 他必须先安置好黎安。
送走医生后, 卡斯珀回到病床前, 仔细观察着床上沉睡的女Omega。针灸的效果堪称立竿见影，经过一轮施针, 她的脸颊依旧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但肉眼可见，皱起的眉已经松开, 痛苦的表情也舒缓了许多。
可惜针灸只能治疗身体上的病痛，对心灵上的创伤毫无作用。
卡斯珀很清楚, 等黎安醒来, 她还会继续衰弱下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哥哥生还的希望越发渺茫, 黎安的精神也跟着越变越差。她像一条干涸的溪流, 像一朵被折下枝头的花, 正在迅速消瘦、萎顿下去, 不过才一周，脸颊的血肉已经不再丰盈, 那双让他迷恋的眼睛也失去了所有的光。
而他，却被她拒之门外, 只能默默旁观这一切的发生，无法靠近, 束手无策。
这样的认知让卡斯珀感到痛苦。
如果哥哥在就好了，他想，当初如果失踪的人是他, 事情绝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黎安或许会为他的离去悲伤一阵，但哥哥很快就能安慰好她，毕竟她和他的感情一点也不深厚。之后，哥哥会克服悲痛，接下弗洛伦斯家族的使命，代替他将一切处理得妥妥当当。
他知道哥哥有这样的能力。当初若不是被羸弱的身体拖了后腿，阿瑞比恩军区最高长官的位置本来也该由哥哥来坐。
为什么失踪的偏偏是哥哥呢……
或许是深夜放大了人心底的脆弱与孤寂。夜深人静，在无人关注的角落，卡斯珀睁着眼睛，茫然直视着墙上的壁灯，直到眼前的一切糊成一团，形成一片耀目的光斑。
湿冷的感觉划过脸颊，落在手背上，呆怔了很久，他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流泪了。
真是没用。
……
从沉睡中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床头柜上，你的终端正发出“嗡嗡”的震动。
你病得有些迷糊，还以为是有诺兰的消息，当即挣扎着从床上坐起，伸手将终端一把抓过。
因为太紧张，手指颤抖了好一会儿，才成功点亮屏幕——你看到联系你的是一个被自动标注为“帕拉提斯健康委员会”的机构。
没有诺兰，不是诺兰。
你不知道健康委员会是什么部门，也不关心他们找你究竟什么事。除了诺兰，你什么都不在乎。
失望像冰冷的海水，层层漫过火热的心口。窒息的感觉一阵强过一阵，耳鸣乍起，在耳畔尖锐的嗡鸣声里，你随手按掉响个不停的通讯，丢下终端，揪住自己的头发，无声而绝望地哭了起来。
可能是担心你胡思乱想，得知此事后，卡斯珀匆匆赶回来，收走了你的终端。
“嫂子先在家里好好静养……有人敲门也不用理会，全部交给智能管家就行。”他抓着你嗡嗡乱震的终端，柔声叮嘱。
随后，他便带着你的终端，转身离开了弗洛伦斯宅。
偌大的屋子里很快只剩下你和沉默的护理机器人。
之后的两天，你完全脱离了外界，在一片浑浑噩噩中度过。
卡斯珀依旧每晚都会来看你，告诉你前线的战况，或是其他的一些新闻。但你并不愿意理他。有好几次，你躺在床上，盯着他与诺兰相似的脸，看着看着，心神恍惚下，还以为那就是诺兰。
诺兰一直陪着你，他就在你的身边——沉浸在幻觉中有多快乐，回归现实后的失落就有多强烈。理智回笼后，在陡然升起的愤怒与自我厌弃中，你会突然产生破坏的冲动，想要嘶吼，想要尖叫，想用指甲、用牙齿、用刀尖把卡斯珀的脸划烂，想把一切毁灭得干干净净。
尽管很没有道理，诺兰一天没回来，你对卡斯珀的厌恨便也与日俱增。这样的情况下，沉默已经是你对他最后的克制与温柔。
第三天的时候，事情出现了转机。
那天下午，卡斯珀冒着大雪，匆匆赶回弗洛伦斯，告诉了你一个好消息：虫族的军队从杰赛德星撤离了！
“联邦的先锋部队已经登陆杰赛德星，正在排查星球表层的威胁。确认安全后，第十一军会降落在杰赛德星，将它建立为抗击虫族的前端要塞。”
“真的吗？那诺兰……诺兰呢，会有人找他吗？”
心脏的跳动太过猛烈，你有些眩晕，身体控制不住往前倾倒的同时，你用左手一把攥住了卡斯珀的手臂。
“我已经联络过第十一军的指挥官，登陆之后，他会组织专门的搜救队伍……”一条有力的胳膊环住了你的肩膀，将差点栽倒的你扶起。卡斯珀的声音响起在你的耳畔，距离很近，你甚至能感觉到呼吸拂过时发丝的颤动。
但头一次，你没有对他的接近感到反感。
你的全部心神已经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所摄。
“快一点！”你低喊，指尖死死扣进卡斯珀肉里，眼中满是急切与渴盼，“你告诉他们，一定要快些！诺兰还在洞穴里，他肯定还活着，在等待救援，他们越早下去，诺兰就能越早获救！”
“会的，我会的……”卡斯珀哑着嗓子回应。
他是工作中临时离开的。
传递完这个好消息，卡斯珀站起身同你告别，准备回到军部继续繁重无比的工作。
但他迈出去的脚步还没落地，就感觉到一阵阻力。
转过身，卡斯珀对上你执拗的表情。
“我也要去。”
“什么？”
你紧了紧抓着他衣摆的手，仰起下巴，不闪不避，直直望进青年的眼睛，重复：“带上我吧，我要和你一起去军部。”
你已经受够了等待。
你不想再从他人的转述中获得诺兰的消息——从现在起，任何从杰赛德星传来的情报，你都要第一时间知道！
……
卡斯珀到底没能把你说服。
在你的绝食威胁下，他拗不过你，用厚厚的毛毯裹着，将穿戴整齐的你抱进了悬浮车。
“军部的Alpha很多，你不要别害怕，有我在，他们不敢伤害你。”去往办公室的路上，你蜷缩在他怀里，听他不厌其烦地絮絮叮嘱。雪白的毛毯将你整个人罩在下面，四面全是白绒绒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身体在随着卡斯珀的行走上下起伏，些许摇晃，却很让人安心。
下车的这段路，你想过自己走，但生病消耗了你太多的体力。
于是你全程被抱着，来到了卡斯珀在军部的办公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