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桑尤是如何挣脱缚神索从下星海逃脱。缚神索,是以九黎之神魂唤醒的上古神器,神明之力怎么会被轻易挣脱。
只是所缚之人是堕神,所以,似乎又没有什么是完全不可能的。
总之,下星海的海浪涌至九重天而下,几乎让大半个仙界都湮没在浩洋里。为了让那些海水不至于泛滥到三界,仙帝当机立断,立即命昊阳仙君携一半仙将前往镇压水患。而其他仙将整装待命,随时准备将堕神桑尤缉拿回。
仙帝站在玉清殿外,连下几道令后,转身对身侧的白须老人说道:“圯上,同我上九重天吧。”
仙帝有自知之明,即使举仙界之力,也不一定能撼动桑尤一分。
况且,桑尤从下星海出来后逃离的方向,是魔界。
自万年前仙魔大战重创魔界之后,三界好不容易恢复安稳局面。若魔界自此多了一位魔神,那恐怕三界再无宁日了。
祸患在前,必须请神尊出来镇守。
一向沉稳的圯上老人也面色沉重,应道:“是。”-
不待仙帝和圯上启程,天际云海翻涌,晶蓝灵力穿行于云间,所到之处,奔涌的海浪慢慢归于缓和
见到九黎主动现身,仙帝眉眼间闪过一丝惊喜,待九黎落地之后,他疾步上前,行礼后急忙禀道:“神尊,桑尤从下星海逃出,引发水患,守天门的仙将见他往魔界方向去了。”
旁边的圯上老人忧心忡忡补上一句,“无烬剑也被带走”
无烬剑是上古神器,遇魔弑魔,遇神弑神。
桑尤有此剑在手,便让缉回他这事变得越发棘手。
而且,别人不知道,但仙帝和圯上都很清楚,桑尤能从下星海逃出,与神尊神体定然相关。万年前,神尊抽神魂唤醒缚神索将桑尤禁压于下星海,之后,为了救回白虎星君,又不惜陪她历劫往生,神力多有损耗。如今万年已过,神尊神体到底恢复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眼下也不是细究这些的时候,缉拿桑尤,不让魔界危害三界才是首要大事,
“仙兵已集结完毕,只待神尊令下”
“嗯。”九黎声音一如既往的沉静。
只是眼光落到身侧的人时,隐约多了别的情绪。
“你先回去。”
话毕,仙帝和圯上老人齐齐顺着九黎的视线,看向一直安安静静站在他身旁的白虎星君。
这一看,仙帝忽地想起刚刚九重天的祥兆。按理说,神尊的修为已经升无可升,难道是白虎星君重新突破神仙境?
但若他没记错,从前几位星君登顶神仙境时,都没有出现过如今日这般盛宏的瑞气之象。且观白虎星君身上的神息,虽比百花盛宴那次相见浑厚不少,但还是不比从前。
但在神尊之前,仙帝也没擅自开口询问。
圯上老人对那祥兆早已有了几分猜测,只是他没想到,这个时候,神尊会毫无顾忌地将白虎星君带在身边。
见女子垂着眸不说话,九黎默了默,说:“听话,回去。”
但白芷怎么可能乖乖听话。
为了不让九黎失控,她已经不顾一切后果,与他结了契。
桑尤能逃脱下星海,白芷很清楚,定是师尊几次神力失控,缚神索有所松动,才让桑尤寻到可乘之机。虽然几次双修之后,剥魂颇为顺利,但眼下,师尊的神力依然不稳,她不可能在此时躲在九重天让师尊独自去面对桑尤。
听到九黎的话,白芷委屈气闷地抬起头。
她还不够听话吗?
女子抿着唇,眼眸里明晃晃地倔强,“是你说要我留在身边的。”
一旁的仙帝越看越心惊,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脑子里莫名生了一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四目相对之际,看着小虎兽委屈倔强的模样,九黎轻叹了口气,终是转身不看她。
“去魔界。”-
魔域上空,浑浊的紫黑色云涡不安地翻涌着,猩红闪电不时劈下,起伏的山峦边界上遍布焦灼残破的魔兵尸体,空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和腐烂的魔息。
天兵抵达魔域之时,整个魔域出奇地死寂,连天兵脚下腾着的云雾都仿佛都染成污浊的灰色。
看着底下残骸遍野,九黎和白芷不由得都皱了皱眉。
来时仙帝已经做好准备,来到魔界大抵如同万年前,少不得一场硬仗要打。但他没想到看到的会是这样的场景,他细看之后神情大骇,“这难道是桑尤的手笔?”
仙帝以为,桑尤此番逃往魔界是欲携魔界攻上天庭,可眼前看到的屠戮场景,又不禁让他怀疑自己的猜测。
九黎没有开口,视线下垂,只见远方哐隆一声,魔域大门竟自内向外打开
听见声音之时,众仙将脸色肃然,纷纷召唤武器,随时做好迎战准备。
魔域之门大开之际,几十个重甲魔将手持玄铁巨盾分列两道,仙将们清楚看到,那巨盾上还挂着残骸血迹。后头继续奔涌出来魔兵步伐震得地面仿佛在摇晃,几个魔界最令人闻风丧胆的狼骑兵驾着魔兽从两翼铺开。而左前侧的那只魔兽不知被什么砍伤一个翼角,黑色血液浸透双眼,此刻正愤怒低吼着。
这明明是已经经过一场恶战的模样。
这场面越来越扑朔迷离,云层之上的仙兵仙将们脸色越来越凝重。
魔兵站定之际,一道披袍擐甲的身影从两侧让出的中道上大步流星地走出来。
白芷一眼认出那道熟悉的身影,不由得往前一步,嘴里喃喃道:“是后卿。”
随着后卿步步往前,仙帝执掌下令的手一寸寸往下。只待最后一放,众仙将手中的刀工箭弩便会立刻射向魔域。
白芷的目光在仙帝和后卿之间来回,袖摆上的手掌紧紧握着。
后卿当真要再次同仙界作对?
焦灼龟裂的山头,那些嵌在岩壁里本应莹莹发亮的魔晶爬满蛛网般的血丝,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整个魔界压抑地包裹住。
九黎冷然地看着往前的后卿,在仙帝即将下令之时,他瞥了白芷一眼,微微抬了抬手。
“拜见神尊。”
后卿在离九黎还有几步远的地方止步,单膝落下,执手行了一个古礼。
仙帝和圯上等人眼眸里都闪过一丝讶然。
九黎抬手叫起,垂眸看了一眼下方的魔域,“怎么回事?”
“魔界内乱,后殒及其护卫军已尽数被歼灭。”后卿言简意赅将事情说清。
“桑尤呢?”既然魔界没有反叛之意,九黎也直接开门见山。
魔界这万年本就纷争不断,后卿隐忍多年,终于在近日布局将后殒和一众残余势力连根拔尽,只是他实在没想到,战场还没来得及打扫,魔界便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谁能想
到,被镇于下星海的堕神还有再出世的一日。
当然,他猜到桑尤因何而来。
当他将战场交给他的左卫善后,赶到妹妹颜芙所居之地时,她的魔邸早已被夷成灰散,身影早已不见。
“他从魔邸里带走我妹妹颜芙,目前不知去向。”
后卿率众魔出魔域,正是想去救颜芙,没想到正好碰见九黎一行。
说完后,后卿抬眼看了一眼九黎身后的几次欲言又止的人,在目光往下掠过两断相交的袖摆后,那才从战场杀红眼的冷硬瞳孔不显见地缩了缩。
“桑尤带走阿芙?”闻言,白芷再也忍不住从九黎身后窜了出来,惊讶地问道:“为何?”
“阿芙何时与他结了仇?”
后卿噎了噎,之前幽冥间一见,有些话他没有同她说清。只是他没想到,九黎也没有告诉她。
但后卿抬眸看了眼仙帝身后几万天兵
这里不是个说话的地方。
不待他开口解释,身着浅黄衫裙的女子已经被那位梳理冷峻的男子握住手腕,拉到身侧。
“师尊。”白芷皱了皱眉,挣脱几下没挣脱开,索性放弃挣扎,“那我们快去救阿芙。”
去的路上再细说缘由,也不知道桑尤如今神智是否清楚,万一真伤了阿芙
九黎自然而然握住白芷的手,见她神情焦急,耐心地嗯了一声,算是安抚。只是转过头对着后卿时,语气又如霜雪清泠:“知道在哪吗?”
后卿点头,他们兄妹几人被曾他们的父亲下过封魂令。封魂令能抵御外界追踪,但在血脉相连者中,封魂令反而能加深他们之间的联结。
眼下的局势瞬间明朗,魔界并不欲谋乱,而找到颜芙,便能找到桑尤。
那么桑尤逃出下星海到底想做什么,便是见到他之后才能了然的事情了。
缉拿桑尤,仙将们的作用微乎其微。仙帝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在九黎下令让他携仙兵先退回仙界之时,仙帝看了后卿一眼,犹豫一瞬,还是应下,未有多言。
“带路吧。”九黎侧首对后卿说道-
后卿凭着他与颜芙血缘感应,最终带着九黎他们停在一处无底渊口边。
不远处崖壁上,两个暗金色的古老神文熠熠生彩。
白芷站在九黎身侧,默默念出那两个字:“南渊。”
南渊,诞生于混沌初开之时,横亘天地之间,传闻深不见底,幽邃无光。
这条深渊连接天地,顶入九重,下接九幽,曾有不少仙魔为了传闻中的神药屡次想闯进渊内,但无功而返,且生还者寥寥。
久而久之,这个地方被称作亡灵之渊,无论仙魔都避之不及,恐沾其不祥之气。
对于白芷和后卿,这里都只是耳闻过的地方。
南渊之凶险世人皆知,叫人摸不着头脑的是,为何桑尤要大费周章把颜芙带到这里。他既能从下星海中闯出来,身上的堕神之力可想而知会是多么可怕的力量。
杀一个魔界圣女,于他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白芷看了后卿一眼,怀疑来的路上他对阿芙和桑尤之间的事情还有所隐瞒。不过,桑尤堕魔万年,这是她第一次了解他堕魔的缘由。
为何一直没有深究原因,一则因为桑尤堕魔之后她险些魂飞魄散。二则她回九重天也是最近的事,先是忙于养伤,后来又同师尊纠缠到一块
总之,听完后卿所述,她内心震动无比。
也就是说,阿芙当初为了报杀父之仇故意接近桑尤,又在桑尤动情之后杀他无果引得他堕魔
虽只是寥寥几句话,却也可想而知他们之间的爱恨纠缠会有多刻骨。不然,桑尤不会堕魔,阿芙之前也不会险些丢了命。
白芷前后环视了一圈,目光触及到前方崖壁上不显眼的诡异纹路后,转头问身边一直沉默着的男子:“师尊,我们怎么下去?”
“你在这里等着。”九黎脸上仍没什么表情,只是也没看她,反而对着后卿说道:“你跟我进去。”
她精力倒是旺盛,来时同后卿说了一路,现在还这般精神抖擞的模样,可想而知平日没一会就喊累喊痛又是骗他的。
“”
“师尊,我也要进去。”都将她带到这了,哪里还把单独把她落在门口。
“能安静?”
“”白芷咬了咬唇,原来一路上冷冰冰的,是嫌她吵。
“嗯。”她含糊应了一声,乖乖闭嘴跟在身后。
第122章 第122章想知道她爱不爱你吗?……
踏入渊口的刹那,天光完全被隔绝,渊中黑雾如潮,眼前一片黑暗。
九黎和后卿同时布起防护罩,白芷紧跟在九黎身边,借助后卿递来的夜光珠把脚下嶙峋的岩壁照看得一清二楚。
愈靠近岩壁最窄处,空气中的威压越重,像是有无数双手愈拉扯撕开他们身上的防护罩。
耳边模糊听见从渊底传来的低沉絮语,那声音似哭似笑,似人哭又似兽吼,古怪瘆人。
九黎脸色倒是平淡,见后卿身上的防护罩即将被撕碎,他指间掐出一抹灵力。
后卿身上威压忽地一轻,他抬眸看向前方,见女子紧紧抓着男子衣袖,他收回目光,垂下眼睫,掩下心底淡淡苦涩。
踏落渊底的前一刻,眼前忽然豁然开朗。
——漫天黑雾如帷幔般退散,一片世外之境赫然浮现在眼前。
青山叠翠,烟岚缭绕,溪水潺潺,夹岸是开得艳丽的不知名花朵,尽头处可见几间竹舍,檐角挂着风铃,随风轻响。
谁能想到,那传言中的亡灵之渊,竟是这样一处遗世独立的净土。
只是,入口处唯一通向里头的小道上无一脚印,可见荒无人烟。
后卿手指在天元间一点,而后睁开眼,指着前方竹舍,肃然道:“在那里。”
九黎和白芷顺着他所指方向同时抬眸看了过去,而后提步往前走。
入口与竹舍不过百米,只是才走十几步,前方突然弹出一壁暗红色的结界。
那结界在瞬息之间凝成一道绯色漩涡,漩涡在他们抬手抵御时扑面而来。
见状,九黎抬手一挥,将漩涡挥退消散。
“终于来了。”
结界内,一道身着墨色衣袍的修长身影自竹舍中踏出。
他的声音如浸过寒潭的醇酒,低沉中带着金石相击的冷冽,熟悉又陌生。
白芷循着声音望了过去,看到桑尤的那一刻,她心中一骇。
万年不见,从前凛然威严的战神桑尤,如今眼尾缀着暗红的堕神纹,将那张如同刀削斧刻的俊冷脸庞生生衬出几分妖异。可无论从前和现在,他身上与生俱来的威势丝毫未变。
看到他们,他丝毫不惊讶,唇角噙着几分慵懒笑意,邪气和威严在他身上矛盾又和谐。
见到桑尤,后卿握成拳的手掌青筋横生,他往前几步,质问道:“你把我妹妹怎样了?”
白芷也来不及追忆从前的桑尤,她也从九黎身后走了出来,“桑尤,阿芙在哪?你放了阿芙。”
桑尤目光从后卿身上扫过,在白芷身上停留一瞬,又落到九黎身上。
他忽地嗤笑一声,“能怎么样。”
这位魔界圣女,可从来不怕死。
即便被他这位人人憎恶的魔神抓到这里来,依然能冷着脸,一句求饶的话都没有。
这样冷心冷意的女人,他能拿她怎么样。
桑尤下颌微微转了转,“人在那呢。”
不过,放她走,绝无可能。
虽然桑尤看着很可怕,但有问必答,好似好说话的不行。怎么一切都跟她想象的不同,白芷皱了皱眉,难道桑尤前方设了什么陷阱,故意引他们过去?
但她心里又清楚,桑尤不屑这种不光明磊落的手段。
况且,师尊神魂有伤,他们三个加起来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桑尤实在没必要同他们玩手段。
所以阿芙应该就是被关在那里了。
见九黎点头示意,白芷犹豫了下,跟着后卿一起往西边的竹舍找人。
桑尤的确没有将他们看在眼里,他既然能从下星海出来,这世间已无人是他的对手。
就算是眼前,他昔日的好友,这位九重天神尊,九黎-
清风徐徐,日光如融金,。
没有箭弩拔张的针锋相对,曾经九重天最出众的两位神祗站在一块,一者如皎月清辉,一者如永夜暗影,似乎叫人忘记岁月流逝。
只是时间从来无情,曾经那位身披流银长袍,执剑守三界的傲冷神君,如今苍白肌肤下隐约可见暗色咒印。他的面容不减俊美,却多了几分凌厉的邪气。
“值得吗?”桑尤的嗓音低沉,带着深渊回响般地重音,似嘲似叹。
似乎没想到桑尤开口的第一句话会是这句,九黎皱了皱眉。
曾经说过的话犹如一把回旋刀,万年之后掉转方向扎进眉心,嘲笑他当初的无知和狂妄。
两人之间的空气骤然紧绷,无形的神力在虚空中碰撞,旁边花叶凋落不止。
而就在脚下的地面即将崩裂刹那,桑尤忽地嗤笑一声,漫不经心地拂袖散去威压。
“罢了,玩笑而已。”
能从下星海出来,他自然知道九黎神力有大损。缚神索连九黎之神魂,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九黎的情况。
只是桑尤一开始倒也想不通有何事能让这位冷面神尊神力波动如此之大。
但刚刚在他们师徒身上扫了一眼,他心里便已了然。
这位天生神明,终究也折在女人身上。
就像他。
只是九黎幸运些,刚刚对峙时,他看到他腕间契印。
万年前将桑尤镇压在下星海时,九黎开口问他的第一句话,便是‘值得吗?’
那个时候他不懂,也无意深究桑尤心境。
于当时的他而言,桑尤为了一个女子道心失守,负了父神和母神的期待,作为好友,他心中有惋惜,有失望,唯独不曾试图理解。
但如今,他大概懂了。
“对不起。”九黎声音恢复温润,多年好友,他应当为当初的自大向桑尤道一声歉。
相识千万年,这还是桑尤第一次从九黎口中听到这样低姿态的话语。
轻风一吹,两人似乎又回到曾经并肩立于云端,睥睨众生的往昔。
一位是三界最潇洒无畏的战神,一位是生来神骨,御控百神的母神之子。
长久的岁月让两个拥有着同样骄傲的神祗成为朋友,他们曾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桑尤深渊般暗红的眼眸闪了闪,微微泄露出一丝错愕,只不过瞬息之间,又消弭无踪。
“难得。”他嗤笑道。
可惜叙旧只是一时,九黎没有忘记来这里的缘由。
天生神灵,清冷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九黎看着桑尤,开门见山:“怎么样才肯放人?”
放人?
桑尤脸色立马沉了下来,广袖间幽暗的火焰燃起。他耳尖动了动,那边竹舍动静可不小,这样清灵好听的声音,她就吝于说给他听。
想起女子见到他时那副讶异而厌恶的模样,直到刚刚仍是冷冰冰一句话也不愿开口,桑尤心里的怒火越燃越盛。
不知道的,还以为当初要对方死的人,是他。
明明是她骗了他,明明是她要杀他,明明是她害死了他们的孩子。
为什么,那个女人敢在他面前摆出一副漠然的样子。
她看着他的眼眸如同一潭死水,最锋利的爪牙也剜不开她的冷漠。
她无非料定他舍不得杀她。
但不杀她,他也一定不会让她好过。他有无数种折磨她的办法,既然她这样厌恶他,他偏偏要将她留在身边。
堕魔之神,非魔非神,七情如刃,六欲似火,稍有不慎便会焚尽理智。魔息在血脉中翻涌,暴戾与狂躁如跗骨之蛆,桑尤突然失了耐心。
他瞥了眼九黎,冷冷阐述事实,“你不是我的对手。”
顺着桑尤的目光,九黎也看了眼竹舍里走出来的人儿。
“不试怎么知道?”
竹舍前,身着紫衣的女子被黄衣女子搀着走出来,原本还略含几丝笑意的嘴角在转眼看到桑尤时瞬间抿紧。
怒极反笑,桑尤看着这个想从他手里抢人的昔日好友,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我不是从前的战神桑尤,你也不是从前的九黎。”
从前的他们,对天下万物持有同样的悲悯,没有偏爱,所以没有软肋。
但现在不同。
他不同,九黎也不同了。
有软肋的人,可以坚硬得无懈可击,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不击而中……
这个道理,他们都明白。
炽白雷霆在桑尤手中举起无烬剑后破云而来,十几道暗红业火同时落向竹舍。而后,桑尤一路横推,灵力与刀剑碰撞,水与火交织涤荡。
不多时,桑尤轻笑挥动起滔天黑焰,完全将地上几个伺机逃跑的人儿围困在黑焰中。而他看着瞬息间逼近自己的身影,骨节分明的手掌接连发出几道攻势……
脚下山河崩塌成渊,两位曾经让三界屡次拿来对比的神君在一个个交织的结界中以最恢弘的方式厮杀……
可如桑尤所言,九黎神力几次失控,如今不是他的对手。
最后一击,两人咬着牙连退数十步,站定之际,九黎猛地咳出一口血。
水晶被火焰彻底覆压,九黎的锦白长袍被暗火侵蚀出斑驳裂痕。
他的背脊依然挺得笔直,可肩上斑驳的衣襟下露出狰狞的伤口——右侧肩臂被无烬剑剑气斩出两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边缘处不断逸散出细碎光尘,鲜血混着暗紫魔气,顺着衣袍纹路滴落时,在虚空中灼烧出嘶嘶作响的焦痕。
结界外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浅黄身影,疯狂试图撕裂结界,五爪在结界上拉出长长的血印。
看着九黎眉间不折的傲意,再扫一眼底下那对不顾安危想冲出黑焰中的兄妹,桑尤眼神越来越冷。
他在火光中朝九黎走近,威压将九黎逼得几乎站不住。而后,他随手往结界上一挥,那黄衣小人儿忽地单膝跪下,唇角落下殷红血迹。
如愿看到眼前人平静眼眸浮起波澜,
如愿看到眼前人平静眼眸终于起了波澜,桑尤嘲讽似地勾了勾唇角。
九黎这般在意这只小虎兽,那他倒想看看,这只小虎兽是不是也和那个女人一样狠。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女人不爱你的时候,有多狠厉决绝。
桑尤勾着唇,走到九黎身边,“想知道她爱不爱你吗?”
他的声音低沉蛊惑般,“就当我还你一个人情。”
话毕,垂天之云以势不可挡之势压下来,两相碰撞之后,九黎重重跌落在地,鲜血染红雪白衣襟。眼前一片黑影,桑尤的身影与破碎的天光交织成一片混沌的暗影。
恍惚间,九黎看到一道浅黄色的身影向他翩跹而来。
她好像在哭。
他不喜欢她哭。
他颤抖地伸出手,想去触碰那张让他心颤的容颜,可指尖触碰到的只有灼烫的火焰。某一
瞬间,他的世界彻底寂静下来。
第123章 第123章一开始就不能贪心
就在九黎倒下之际,挡住白芷的结界随之溃散。
桑尤指尖翻转着的墨色魔纹正向九黎所在,白芷急得化回原身,蓄力一越,几乎在魔纹落下瞬间将九黎叼离。
魔纹所落之处瞬间化作齑粉。
后卿很快也带着颜芙从黑焰中逃出,见白芷托着九黎落地,他急赶到白芷身前,为他挡住桑尤无差别挥过来的攻击。
“桑尤,你疯了。”白芷边躲边忍不住斥道。
只是那声音几乎都传不进桑尤耳边,他的双眸已彻底化作深渊般的黑,长发狂舞,周深缠绕的魔气将方圆百丈尽数夷为焦土。
显然,几次攻击落空之后,桑尤再没什么耐心陪他们玩。只见他袖袍随意一挥,浓稠的煞风如巨兽般朝白芷师徒和后卿所立位置咆哮而来。
周遭被卷入狂风的物件瞬间被碾成灰尘,而桑尤站在云层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面上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冷笑。
流云如染血,来时日光璀璨,青山叠翠的清丽美景早已被卷成一片废墟。
“住手”
魔气滔天,着紫色云烟裙的女子竟逆着猎猎咆哮的狂风一步步朝那立在风暴中心的男子走近。踏着满地的废墟与灰烬,女子的发丝被风扯乱,只是那眼神却丝毫没有畏惧。
“阿芙”
后卿逆着风伸出手想将颜芙扯回身后,却被突然临空而来的剑气震伤肺腑,撞到岩壁后连吐出几口鲜血。
狂风中,颜芙指尖用灵力凝出一把锋利的刀,架在自己的脖颈处。
“让他们走,否则”
“你敢威胁我?”桑尤看着那女子一步步走近,眼底血芒森森似狱,“颜芙,你凭什么威胁我?”
颜芙一步步走近,刀身越压越深,猩红血迹很快滑落脖颈,渗入衣裳之内。
“放他们走。”她纤弱的身躯仿佛下一秒便要被风刮倒,语气轻巧而固执,“桑尤,你知道我做得到。”
滔天魔焰乍然盛燃,桑尤那双墨色双眸沉得吓人,他冷冷地看着颜芙一寸寸将刀压进脖颈内。
颜芙在赌,赌桑尤不会甘愿让她轻易死去。
滔天魔焰铺天盖天向她倾泄而来,颜芙下意识地伸手挡在眼前。余光中,一道身影快速掠过,腰身被扣住
赌对了。
只是还来不及庆幸死里逃生,颜芙的手忽地被反剪到身后,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贴在男子身上。
鼻翼间熟悉的香味,终于揽在怀里的柔软实感,桑尤眼里的血光缓缓消散,墨色渐渐褪淡,理智再次占了上锋。
颜芙生了一张欺霜赛雪的好容貌,杏眼含雾,唇若桃瓣,那纤细脖颈仿佛稍一用力便能折断,让人见之生怜。
只是,能与白芷成为志趣相投的好友,怎么会是真柔弱可欺的弱女子。
此刻,她的手被桑尤缚住,腰身也被紧紧箍住,这样受制于人,没有尊严的姿势终于让她那张一直冷若冰霜的脸多了些难堪表情。
“桑尤,欺负女子你算什么好汉。”
“你不是想报复我吗?”
她胸口气得剧烈起伏,眼底烧出灼人怒意,桑尤懒懒扫了一眼,这幅摸样可比之前好看多了。
“有种你杀了我啊。”
相视之后短暂的沉默,桑尤皱了皱眉,将女子手腕狠狠压下。
“报复?”男子的眼神慢悠悠落到那张气得皱眉的俏脸,又停留在那艳如桃花的唇瓣上。
“呵,当然要报复。”
报复她,有的是时间。不过眼下,要先把眼前碍眼的人处理掉。
见桑尤突然冷笑看着不远处,颜芙到了嘴边的狠话突然哽在嘴边。她恍然意识到,桑尤口中的报复是什么意思。
他舍不得让她死,却可以让她在意的人死,这才是对她最好的折磨。
趁颜芙拖住桑尤之际,白芷正凝神将身上的灵力渡到九黎身上。
多亏她一直戴着之前九黎在幽冥间送她的那只手镯,眼下,那手镯上精纯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渗入九黎体内,他肩臂上的伤口也终于慢慢止住血。
只是,白芷没想到,桑尤还想赶尽杀绝。
看着一步步走近的身影,白芷只能伸手挡住九黎身前,加快传送手镯中的灵力。
“桑尤,若你敢再动他们,我保证,你能得到我的只是一副尸首。”颜芙被桑尤搂在怀夕,被动地往前走。
可无论她再说什么,他都不为所动,指尖的魔纹越来越浓厚,颜芙的心也越来越焦灼。
前方,哥哥和阿芷被火焰逼得连连后退,若桑尤再靠近>
什么都顾不得了。曾经许下的誓言,在他面前撂下的狠话,什么都没有哥哥和好友的安危重要。
情急之下,颜芙主动将手伸入那只正凝聚魔纹的手心里,不顾灼烫,将一根根手指挤进他的指缝
桑尤的注意力终于成功被颜芙转移。
掌心被撑开,他先是皱了皱眉,而后垂眸瞥了一眼。
她对别人总是那般在意。
即使手腕被攥痛到闷哼出声,她仍执拗地握紧他的手掌,甚至为了阻止他出手攻击,她主动环上他的腰间,将小脸贴在他的心口-
桑尤没有放白芷他们走,在颜芙的哭求下,他烦躁地伸手一挥,将他们扫到渊底的某处犄角旮旯。
好在不远处恰好有座小茅屋,简陋,好在桌椅皆齐,至少让他们有个落脚的地方。
后卿的伤也很重,好在不似九黎那般昏迷不醒,还能帮着白芷把九黎挪到屋内。
将九黎安置到床上后,白芷立刻翻看他身上的伤口,其他地方还好,只是右侧肩臂上那两道伤口深可见骨,魔气畅通不阻往经络里窜
白芷双指结起印,立马用灵力清理着他伤口上的魔气。
她身后,后卿在旁边站了一小会,垂了垂眸,便转身往外走。
白芷全心神在集中在九黎的伤口上,并未注意到身后动静。看着那缓缓吞噬魔气的灵力,白芷着急地咬了咬唇,用灵力清理太慢了。
她把九黎的手臂放回床上后,翻转掌心时忽地听到门嘎吱一声,白芷下意识往后看。
“后卿。”白芷叫住那道身影。
闻言,后卿开门的手顿了顿,回头,眼神疑问:“怎么了,需要我帮忙吗?”
神魔之力天生相斥,后卿不留下,也是因为知道自己帮不上她什么忙。且被桑尤那几次攻击,他现在体内气息紊乱,眼下跟废人也差不多。
白芷摇了摇头,望着他,眼角浅浅含笑,“你过来。”
“”后卿顺从地走回床前。
“伸手。”白芷说。
若忽略他们身上的狼狈,其实白芷丝毫看不出才经历过一场恶战的模样。
此时她坐在床沿,仰着头浅笑,眼中光彩仍旧亮得惊人。
见后卿手依然垂着,白芷眉毛挑了挑,示意他抬手。
“还好我从前搜罗了不少好东西,”她边说话边从乾坤袋掏出几个瓶瓶罐罐,逐一看了一下,最后挑出两瓶放到后卿掌心,“这两瓶。”
“放心,这是我当初从麓林宝库里拿出来的,上古神药,没什么忌讳,应该能助你调息养气。”
见后卿脸色不算好看,想到还在桑尤手里的阿芙,白芷遂多安慰几句:“你放心,我见桑尤好似不是真的想伤害阿芙,等我师尊醒了,我们再想想办法,一定会把阿芙救出来的。”
“桑尤刚刚既然没杀我们,眼下倒不怕他追来,你且好好休息”
魔主一脉承老魔尊血统,都生了一副摄人心魄的好样貌。尤其后卿,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为深邃而冷峻的样貌平添几分侬丽。
见女子脸色苍白,还在极力安慰他,后卿忽地开口打断她,“嗯,别担心我们了,先照顾好你师尊吧。”
见他接了药,白芷遂点了点头。
是的,先帮师尊疗伤要紧,
见女子回过身,后卿盯着她的背影,将手心的药丸握紧,而后,毫不留恋地转身出门。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从一开始就不能贪心-
颜芙是被桑尤抱着回竹舍的,她挣扎不了,也因为哥哥和白芷还受制于他,她不敢像初见他时那般正颜厉色。
的确是她,害得他堕了魔。
前尘往事在前,他杀她父母,屠戮她的族人。她也害他堕魔,让曾经高高在上的九重天神众叛亲离,跌落尘埃。
他们之间,早已分不清是谁亏欠了谁。
而今,颜芙也是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堕了魔的桑尤有何等可怕。她原本以为示弱后,桑尤定会借机好好折辱她。
被他抱着扔到竹舍小榻的时候,她咬着牙,极力维持表面平静。
即便被折辱,她也不愿意让他看笑话。
桑尤身
上的暗火还没完全沉寂,眼尾暗红的堕神纹亮得叫人心悸,被他轻飘飘一扫,颜芙的心里便有些发毛。
他扔下她后,便径自走出屋外。颜芙猜他是故意晾着自己,他不是说有千万种方法折磨她吗?所以现在应该是故弄玄虚吓死她?
但还没等猜测完,那脚步声又折了回来。
颜芙攥紧袖口的手指节发白,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但仍将背脊挺得笔直,她甚至主动冷侧过脸看他一眼。
只是桑尤并不看她。
窗外的日光斜照进屋内,灰尘悬浮在光影中,水在盆内荡漾的声音无限放大
只见桑尤把手里的水盆放到桌上,伸手进去,拎干了一块湿布出来。
这又是什么花招。
看着那身影缓缓走向自己,颜芙看着平静,实际上后颈的汗毛也都防备地竖起来。
而桑尤似乎毫无所察,拉了一个凳子,坐到她跟前。
一切动作都像被放慢延迟一般,她看着桑尤拿着那块拎干的湿布,一点点朝她靠近。
强忍着没有躲开,她倒想看看,他到底要怎么折磨她。
可没有想象中的疼痛或窒息,那块布贴上她的脸颊。
笨重的擦拭,那布粗糙,摩擦间产生的痛感让颜芙忍不住皱了眉。
怎么,她的脸很脏不是?
姿势虽笨拙,却细心,任何一处脏污都没放过,待眼前小脸又恢复白净,桑尤才把那布随手扔到桌上。
颜芙也下意识看过去,布子上赫然多了几处暗红。
他在替她擦拭血迹?
那血迹或许是哥哥的,也或许是阿芷师尊的,总之,还不是拜他所赐吗?
即便受制于人,颜芙也不想那么快认输,她胡乱拉了拉并不凌乱的衣裙,下颌高高扬起,“一个清洁咒就能解决的事情,怎么敢劳烦您大驾”
“唔”突然贴上来的温热,像一道不容违逆的敕令,颜芙甚至来不及惊愕。
那张嘴不开口便罢,一开口吐出的话便像刀子,桑尤有些没有耐心了。
她想划清界限,他偏偏不让。
他手掌钳住女子后颈,指节抵住她的命门,迫使女子只能抬头承受这个近乎暴烈的吻。
第124章 第124章如珍似宝捧了那么多年……
陌生的裹挟着血腥的味道,即便是万年前两人闹得最僵的时候,颜芙也没遭受过桑尤这么蛮横无礼的对待。
许是神明寡欲,他从前并不算热衷与她做那种事情,便连亲吻,也常常是她主动。
可眼前的桑尤,与从前截然不同。
他蛮横地抵开她的贝齿,舌尖碾进她口中每一寸退缩的软肉,连她的呼吸都要攫取尽。
她的挣扎被轻易化解,几乎动弹不得。
像是烈焰要即将焚尽荒原,毁灭前也势必要占有
直到血腥味混着淡淡咸味在舌尖炸开,桑尤才似乎找回些许理智。
怀里的女子不知是惊惧还是被吻到无法呼吸,她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那张桃花般殷红的唇瓣晶莹透亮,唇角处因挣扎被咬破,此时,眼眶被逼得通红,泪珠成线般掉落
见他撤开盯着她看,她蓄满的泪水便在眼睫上颤颤巍巍地悬着,倔强地不肯落下。
下唇也被她咬的发白,印着一排小小的齿痕。
明明再眨一下眼,泪就会决堤。可她偏偏直直地瞪着他,带着几分不甘的怒意和受伤的骄傲,硬是不肯吐出一句软话。
但有人就是看不得这些。
将人搂到膝上,桑尤抬手盖住她的眼眸。
泪水软绵,沾湿他的手掌心。
他看不见,就不算她输。
直到女子的啜泣声慢慢熄下,桑尤才把手从她眼眸上拿开。
他用食指在她眼尾脸颊上轻轻擦拭湿痕,动作终于不似刚刚粗暴,甚至轻得叫人心尖发痒。
被他擦过的地方热热的,虽不至于烫,但痒痒的。到底还是在他面前哭了,颜芙不自在地想躲开。
见女子还没吃够教训,不仅躲开他的手指,还敢推他,刚平复下的燥意又隐隐往上钻。
桑尤擦拭泪珠的手慢慢下移,卡在女子下颌处。
“怎么?不是死都不怕吗?”
“只是一个吻,就吓哭成这样?”
指腹下的肌肤柔软得叫人舍不得挪开,桑尤盯着那双倔强的眼睛,吐出来的声音极冷。
“又不是没吻过。”
“”
这么不要脸的话竟然是出自眼前人之口,颜芙猛地瞪大眼睛,双颊因羞恼涨得通红,“你——”
“桑尤,你混蛋。”
羞愤交加,又受制于人,她堂堂魔界圣女何时被别人这样轻待过。
桑尤不肯放开她,眼眶又酸得很,颜芙只能扭过头不看他。
从前作为九重天高高在上的神君时,桑尤冷着脸的时候看着已十分不好相处,更别说如今堕了魔,稍有不耐,身上的暗色火焰便丝丝缕缕在衣袍上窜动叫嚣。
虽然颜芙身上被下了咒,这些火焰不会伤到她,但看着总是瘆人。
桑尤极力压抑着心底的燥意,他垂眸扫了一眼女子,见那眼眶似乎又开始蓄起点点晶莹,原本冷峻的眉眼一压,像是有几分不耐。
“别哭了。”
颜芙也不想哭,她咬着唇,只觉得委屈。
为什么他就是不肯放过她
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控制不住眼泪……
见女子眼眶越来越红,桑尤薄唇抿成僵硬的直线,衣角的火焰似乎随时要迸发。
只是几息之后,他还是生硬地开了口,“我说,别哭了。”
颜芙忽然觉得很累,她真的不想再同桑尤周旋下去。
无论他想做什么,想让她认输,求饶,或是什么别的,她都可以,只要他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
“你放了我吧,桑尤,我承认当初我不该勾引你,我认错,我道歉,或者你要怎么样,我都可以…。”
“颜芙。”桑尤冷声打断。
气氛忽地如冰冻凝滞。
而颜芙突然被这声低斥吓到,也愣了愣,下意识看向男子。
“”
单是看他的表情,颜芙就知道再说下去他又要开始发疯。
也是她脑子一时乱了,桑尤怎么肯放过她。
但无论如何,她不想再连累人了。
“那你放了他们。”颜芙不像平时目光躲闪,她毫不避让地迎上那沉甸甸的目光。
这幅毫不相让,得寸进尺的模样总好过前几日那副了无生趣的模样,良久的对视之后,桑尤主动移开目光。
“放了他们你就不哭?”
“嗯。”颜芙点头。
“行。”
“真的?”
他说的话她总是不信,男子脸又沉了下来。
“再说就杀了他们。”
“”-
渊底的时间似乎与凡间无异,斗转星移,日升月落,让人错觉只是走进了某个世外桃源。
这几日白芷不知道给九黎喂了多少灵药,只是都不敌他灵力流逝的消耗快。
九黎一直没醒,好在几个日夜过去,他身上的伤口终于在白芷用尽各种方式的疗愈中慢慢愈合。
桑尤大抵是在某处落了结界,总之,后卿和白芷几次分道探路时,总是鬼打墙一般回到原地-
桑尤的确说话算话,再加上颜芙又被迫付出一些代价,一个夕阳西下,天边堆边落霞的日子,他终于主动现身了。
彼时,白芷正在床边打着瞌睡,门外后卿靠着茅舍外的一株梨树,正盯着落霞发呆。
人心便是这么神奇,被困在这样一处荒凉的地方,却让后卿久违感受到一种真正的平和。
费尽心机争抢那么多年,回头一看,失去的远比得到的要多。
曾经的亲人,好友所剩无几。父王临死前仍执迷不悟追求的东西,在他看来,已经不重要了。
当初在幽冥间同九黎说的那些投诚的话,如今更是笃定。之后的事情,若能活着从这里出去再说。眼下,妹妹呆在桑尤身边实在太危险了,他一定要想办法,把妹妹救出来。
出乎意料,刚想到妹妹,突然天际就传来熟悉的呼喊声。
“哥哥。”
“阿芙。”后卿抬头,见到妹妹安然无恙时,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些。
可看到妹妹旁边那位墨衣男子,另一根弦又崩得更紧,他第一时间朝身后的茅屋甩了一个防护结界,摆出迎战的姿势。
桑尤冷笑着看了一眼,淡淡吐了一句,“不自量力。”
他的声音很低,懒恹恹的,颜芙却听到了。
她皱着眉扯住欲提步往前走的人,语气有些急,“你答应我不会伤害他们了。”
桑尤顿下步子,见女子又是皱着眉一脸防备的模样,他抬起长指,在女子眉心抚了抚。
只是那皱紧的褶痕越抚拧得越深。
他收回手,缓缓说道:“我说了吗?”
“你……”
“我是答应会放他们走,但没说是让他们立着走还是……”
“你无耻。”
如愿看到女子眼中簇起两束火苗,桑尤哼笑一声,绕过她继续往屋内走。走到半路他掌心往右侧一放,把已经持剑快刺进他胸口的后卿挥落在地。
后卿的结界于桑尤而言形同虚设,在他脚踏进茅屋内的那一瞬,结界瞬间如火燃,散下星星点点红色荧光。
那红色荧光垂落地上之际,万千黑色丝线如蛛网拔地而起,另一道坚不可摧的灵力结界重新落下。
结界外,颜芙正跑向被桑尤挥落在地的后卿,而结界内,白芷急步往前,站起来护着还在沉睡的男子。
桑尤自外闲庭信步般走了进来,先是瞥了一眼床上气息微弱的身影。
这其实很罕见。桑尤原本想再往前走两步,好好欣赏这个模样的九黎,但顶着白芷明晃晃充满敌意的目光,到底还是没有再往前。
当面对一个挥挥手便足以完全碾压你的对手时,害怕只是一种最没用的情绪。
白芷不害怕桑尤,却担心九黎的安慰。她皱着眉看着桑尤一步步从门口走进来,若此时化作原身,定能看到她身上的兽毛几近炸起来。
小虎兽倒是护主,看着小巧,实则凶悍不怕死得很,桑尤瞥她一眼,她瞬间目光凌厉地盯着他,仿佛随时想扑上来撕咬一口。
但他不是九黎,可不惯着。只是,来时那女子喘着气也不忘叮嘱让他不准伤害她的好友
算了。
桑尤好整以暇地走到桌子前,坐了下来。
而桑尤这副阴晴不定的样子,也着实让白芷摸不着头脑。
其实细算起来,他们认识时间那么久,九重天上也算抬头不见低头见。想当初母神让他们四星兽选师父的时候,她心里想选的第一人选还是他。
但
今非昔比,再怎么说,她与桑尤的交情肯定不敌曾经师尊与他的交情,他如今连师尊都能重伤……
“桑尤,有种你放我们出去,等我师尊养好伤再同你决斗。”
“”
难怪能成为好朋友,连说话都那么相似。
当他是傻子吗?
桑尤懒得应她,自顾自地开口,“九黎同你结契了?”
冷不丁的一句话,让白芷气势汹汹的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
今日还真是有趣,师徒俩连连叫他看到罕见的一面。
他还没见过这只小虎兽这般吃瘪的样子。
桑尤把玩着自己的手指,轻飘飘地继续道:“师徒结契,悖逆人伦,无视纲常,你们比我又好到哪去?”
说完后,他饶有兴致地观察着白芷的反应,甚至悠闲地点了点桌子。
“那个”白芷刚刚还怒气腾腾的声线陡然弱了下来,“不是你想得那样”
她是为了帮助师尊修补神魂才结契的……
“哦,不是我想的那样?”见她吞吞吐吐,桑尤一针见血地说道:“是九黎逼你的?”
说完后,桑尤扫了眼她身后气息变化的地方,眼中划过一丝玩味。
所以,如珍似宝捧了那么多年,终于忍不住了?
“额”白芷没想到桑尤那么敏锐,三言两语就被他套出话。
那边,桑尤继续漫不经心地说道,“所以,同他结契不是你所愿?”
“”
许是心虚太甚的缘故,白芷眼神闪躲,连连咽下口水,最后憋出一句,“不用你管。”
“那这样说,你这位端坐莲台的师尊说到底也只是一个道貌岸然,伪善卑劣,表里不一的”
“住嘴。”白芷被桑尤口中的难听话气得几近跳起,是可忍孰不可忍,她指尖连连发出几道攻势,“不准你污蔑我师尊。”
桑尤只是坐着,轻轻抬起手就挥开那些攻击。
“我答应过她不会伤你。”桑尤站在桌前,悠悠道:“你走吧。”
白芷闻言一喜,没想到桑尤会突然吐出这样悦耳的话语。
他如今阴晴不定,怕他等会反悔,白芷立马转身,想把床上的九黎赶紧带走。
桑尤看出女子心中所想,勾了勾唇,语气不咸不淡,听不出喜怒,“你可以走。”
“但九黎留下。”
第125章 第125章她也喜欢的
“不可能。”白芷下意识驳道。
“小白虎,别急着拒绝啊。”桑尤慢条斯理地开口,“你想想清楚,你应该要感谢我。”
白芷皱了皱眉,不知道桑尤在卖什么关子。
他想杀他师尊,还要她感谢他?
“若我没看错,你同九黎结的可是血契。以神明之身起的契,除非他死,否则你们永远解不了契。”
“你不是被逼的吗?”
“师徒结契,传出去,你猜别人会怎么说?”
暗蓝色的结界将桑尤的轮廓衬得忽明忽暗,他唇角似笑非笑的弧度,似乎心情很好。
“我”白芷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忽然发不出声音。
而桑尤的嗓音依然低沉如蛊惑,“今日之后,这世上不会再有九黎神尊,你自由了。”
四周翻涌的魔气似能模糊人的意识,白芷咬着唇抵御那伺机侵吞她心神的魔气。
她的目光慌乱地游移,只是身体还是下意识挡住九黎床前。
寂静的结界内,桑尤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发出令人心颤的闷响。
空气中某处气息轻微波动,桑尤不显见地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等着女子的答复。
他是见识过女人狠起心来的模样,即使前一刻还在与你耳厮鬓磨,下一刻,她也能毫不犹豫地将尖刀刺入你的心脏。
九黎,你倒看看,你捧在心口多年的这只小虎兽,会有什么不同吗?
魔气凶猛,白芷又连续几日为九黎输送灵力,才抵御了一会,冷汗便开始顺着额角滴落,砸在冰冷的地面。
脑海里一直响彻着桑尤刚刚的话语,思绪不受控地发散。
白芷从来没想过九黎会死。
从她见到他的第一面时,他便是九重天上最尊贵最受瞩目的神
君。
天生的神,他身上总是比别的神君多了点白芷说不上来的东西。
神君大多寡欲清冷,九黎更甚。从来见他,都是独自一人,仙姿秀逸,看人时眉眼处尽是霜寒。
一开始看她也是这样的。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开始会跟这位孤冷出尘的神君说上几句话。
相处久了,她慢慢也发现,这位神君看着不好相处,其实脾气温和得很。
或许说,像是没脾气一般。
即便是朱雀这位自小与她朝夕相处,温柔可亲的小姐妹,也常常被她气得跳脚。
但无论她如何捉弄,扰他清净,他从来没有冷过脸。
或许会无奈地叹气,单手捏着她的脖颈将她带离他珍爱的画册。但大多数时候他也愿意覆上书,任她拉着陪她做她想做的事情,即使只是坐在一旁看着。
扎风筝,捏泥人,甚至用弹珠打树上神果的那把弹弓,还是九黎帮她做的。
后来成为她的师尊,她搬到他的凌霄神宫,他们呆在一起的时候便更长了。
如师如友,白芷已经习惯一从外面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找他。
师尊喜清静,却总是不厌其烦地听她说外头的事情。
白芷是真的从来没在他眉眼间看过一丝不耐。
他从来不扫兴,讲到兴起时,他常常能丢出一句话,让她知道他有在认真听着。
他会问她喜欢的糖葫芦是什么味道,看她穿凡间的衣裙,甚至与别人打完架回来后的伤口,也都是师尊给她疗愈……
这样的师尊,居然在混沌神台前说喜欢她。
她承认,那一刻她震惊极了。
她不断地在心里消化这个讯息。
师尊喜欢她,九黎喜欢她。
她很犹豫,下意识觉得这样是不对的。但同时,她心底又不禁在想,若九黎不是她的师尊,她还会犹豫吗?
答案很显见。
她只是不敢承认,她也喜欢师尊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也不清楚。
或许从第一眼见到时惊艳到心颤的时候。
或许是凡间那世,哥哥抱着她一起共赴火海的时候。
或许是回到九重天得知他取神魂救自己的时候。
又或许是,年年岁岁长久相伴,感情如水穿石,早已深种而不自知
总之,所有的可能中,她唯独没有假设两人会分开。
师尊在混沌灵台前逼她选择,说若非结契,他们之间不必再相见的那一刻,她便已经想清楚了。
她当然做不到与他不再相见。
那么便只有一个选择。
——遵从内心的选择。
划破掌心结完契约的时候,她心里第一反应居然是欢喜。
兽类天性坦率,既然看清楚自己的心意,那便不会再扭捏。那时她便想同师尊说明她的心意的,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桑尤会从那个时候从下星海闯出来。
白芷攥着胸前的衣服,抬头对上桑尤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时,心里猛然一落。
她知道,桑尤是故意迷惑她心智的。
“谁说我是被逼的。”
“我与师尊是两情相悦。”
“桑尤,你不要因为阿芙不喜欢你,你就怀疑别人的真心。”
对面,桑尤原本还噙着笑的唇角蓦地一僵,指尖下的桌子无声碎裂。
或许是被说中了心事,他眼底的戏谑寸寸冻结,冷着脸说道:“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白芷哪里看不出来,桑尤这厮爱而不得,所以也看不得别人好。若不是他先离间她与师尊的关系,她才不敢故意踩他雷点。不过见桑尤脸色沉黑,她抿着嘴不敢回口。
“行了,听够就起来了。”桑尤豁然侧过脸,看向床榻上不知什么时候苏醒了的九黎。
冷不丁的一句话,白芷顺着他的目光惊诧回头,看到已经躺了好几日的师尊已经清醒坐起来。
不知为什么,白芷忽然就觉得心里很难受,对上那熟悉的目光,她的嘴角微微往下撇,像是极力忍着什么。
她把手放到九黎伸过来的手掌,被他微微带到身侧。
桑尤看一眼两人交握的手,冷冷嗤笑一声,“终于舍得醒了?”
见师尊欲往前走,白芷心里紧了紧,不由得握紧他的手指拉住。
九黎侧头安抚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对着桑尤沉声开口,“桑尤,你应该知道,你神性并未全泯,呆在下星海才是最好的选择。”
下星海虽困住桑尤,却也能压抑他身上的魔性。
桑尤是堕了魔,但也不算完全堕了魔,他身上神性尚存。
只要不是关于那个女子的事情,他轻易不会失控。否则,他现在不可能还能站在这里同他们平心静气地说话。
可桑尤听完后眉峰骤然压低,“不可能了。”
他不是没有尝试过放她自由。
万年了,他逼自己放下已经万年了。
但,做不到。
既然放不下,那就彻底纠缠吧。
九黎听懂了桑尤的意思,“所以,你把她带到南渊?”
困住她,也困住自己。
鲜有人知,这南渊乃天地初分时浊气沉降之地,当初为了清除那蔓延至三界的混沌瘴气,上古众神皆在这里留下一息太初之力作为禁制咒印。
桑尤虽挣脱开缚神索,但那缚神索蕴先神之力,早在他将缚神索落到他身上之时,神索便已深深融进他的血脉,只要体内仍有魔气,他是不可能完全挣脱开。
而桑尤主动进入南渊,又将他重伤,不就是想借他之魂血唤醒上古众神留下的太初之力吗?
有太初之力一同克制魔息,即便之后缚神索再无没有他的神魂护持,桑尤也很难再逃脱这道枷锁。
难道这不是自缚己身,成全三界太平?
只是,那女子也愿意成全他的执念吗?
多年好友,有些话无须多言,一个眼神便已经了然。
或许是事关颜芙,桑尤难得泄露出一丝真正的情绪,他几乎是咬着牙说道:“这是她欠我的。”
而白芷站在九黎身侧,听得越多,眼睛便睁得越大越圆。
什么意思?
真相,似乎与她原先想的,有些偏差?
不,偏差有些大。
她是不是把桑尤想得太坏了
其实仔细想想,桑尤堕魔后,除了被魔界利用打开皿灵阵,其实,他没有伤害到任何人。
只是因为堕魔本身,让人忌讳畏惧。
还有阿芙,听他话外之意,还是不肯放过阿芙。
白芷心里很复杂,一方面,桑尤看起来其实也挺可怜的。但阿芙若是被他强制留在身边……
白芷摇了摇头。
不行,只要阿芙她不愿意,不管多难,她一定想办法把她带出去。
桑尤看着白芷一会眼睛滴溜转,一会摇头晃脑,忽然觉得很烦躁。对于这种把心思都写在脸上的人,叫人计较也不是,不计较
又实在很想把她头拈断
他只好压着眉峰对九黎不耐地说了一声,“管好她。”
什么都不懂就乱出头,届时误伤她可不止他一人心疼。
白芷原本还想说什么,但九黎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示意她噤言。于是乎,白芷只好不甘心地把话又咽回去-
结界刚被挥散之际,结界外两道身影同时奔近,颜芙更是第一时间跑向白芷,两个多年未见的小姑娘终于相拥到一块。
她们紧紧拥着对方,话还没说,各自的眼眶便先红了。
后卿跟在后面,见白芷和九黎安然无恙,虽有些惊奇,但一时也不再轻举妄动。
九黎显然已经习惯白芷与好友这般黏糊糊的模样,不管是与朱雀,或是七彩雀,他常见她们勾肩搭背,甚至有时不知道在说什么要事,一定要交首脸贴着脸说
但桑尤显然还未见过颜芙与他人这样亲密的模样,以致于他一时懊悔不该答应颜芙绝不伤害这只小白虎
相看泪眼,互相拥抱安慰一番后,白芷趁着桑尤不耐转头之际
,凑到颜芙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颜芙听见了,下意识回头去看那个墨衣身影。
她没想到,这次他真的守信,答应她不再出手。即便刚刚哥哥持剑欲刺他心脏时,他也只是将他挥开。
阿芷和她的师尊也好好的
看着那墨衣背影,不知为何,颜芙居然看出了浓浓的寂寥和孤独。心忽然不受控地抽了下,疼得她皱了皱眉。
见好友皱眉,白芷歪了歪头,微微俯下身看她眼睛,“没事吧?他没打你吧?”
颜芙好笑地摇了摇头。
除了他偶尔发疯,会突然将她扯到怀里,不顾她意愿将她亲一番,其余时候,他其实算是对她言听计从的。
用言听计从这个词其实很奇怪,其实她才是他的俘虏,但无论她提出什么要求,为难的还是无理的,桑尤虽然一直脸色很差,但从来不说不。
如果这是他报复她的手段的话,她承认桑尤确认让她有些混乱了,她根本猜不透桑尤的想法,他究竟会如何报复她?
但终究两人已经纠缠不清了,想这些又有何益?她又躲不开
看着白芷关切的眼神,颜芙摇了摇头,是对她刚刚提议的拒绝。
颜芙很清楚,以目前的局面,阿芷他们三人能出去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一旦她先毁了和桑尤的约,桑尤大概真的会发疯,届时没有一个人出得去
“他对我很好,别担心我。”颜芙抚着白芷的脸颊说道。
她说这话时声音明明很轻,可桑尤却恰好在她说话时回了头。
对上桑尤若有所思的目光时,颜芙突然有些心虚,眼神闪躲开,才继续说道:“放心吧,我只是暂时出不去,如果你想我了,用留音玉找我,我看到了就会立即回复你。”
白芷虽然有些不甘,但也知道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她只好又跟颜芙确认一遍,“他真的没有欺负你?”
“”怎么样算欺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颜芙咬了咬唇,摇摇头,“没有,快走吧,你师尊身上还有伤呢。”
第126章 第126章别扭的娇态
白芷遂回头看了九黎一眼
颜芙不由得笑了笑,凑到她耳边:“回去后,记得告诉我你和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颜芙很意外,兜兜转转把阿芷骗到手的人,居然会是她那个端坐九天神台的清冷师尊
不知为何,知道之后,她觉得十分意料之外,又觉得似乎在情理之中。仔细再想了想,从前也不是没有端倪,能让没心没肺的阿芷常常挂在嘴边惦念的人,唯有一个人,便是她的师尊。
那时她还在想,阿芷是不是也太过在意这个师尊了,常常还玩在兴头上,忽然就说要回一趟家看看师傅那时她还调侃她,这样心心念念要回去看的人,恐怕不是师尊,是意中人吧。
没想到她料事如神呢。
“嗯”白芷轻声应道。
难得见白芷这样别扭的娇态,颜芙心里也溢出几分喜悦,只要她是真心喜欢她师尊就好,而那位神尊对阿芷,事实在前,已经不必多说。
“快走吧。”颜芙主动把白芷推到九黎身边,而后顺势停在后卿跟前。
她对着后卿弯了弯眸,“哥哥,你也放心回去吧,魔族需要你。”
这么多年,魔界一直处在腥风血雨中,从无安宁一日,好不容易终于把后殒那几个害群之马拔除,眼下魔界最需要的,是一个带他们重建家园的领袖。
哥哥这个时候,一定要在。
“妹妹,我”后卿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事到如今,除了颜芙,没有人看不出桑尤对她浓到极致的情意。但后卿也知道,妹妹一直以来对这位堕神的心结所在,当年为了魔界大计,知道妹妹误会桑尤屠戮他们父母和魔族时,后卿没有解释,甚至刻意引导妹妹仇恨他,
但桑尤堕魔之后,在他面前发誓从没有爱过桑尤的妹妹开心吗?快乐吗?
都没有。
她只是从一个爱笑爱闹的小姑娘变成一个沉默寡言,深入简出的神秘圣女。
她在惩罚自己,尤其在与后殒的交锋中,激进冲动,屡次受伤。那次从幽冥间将她带回魔界,几日后她终于醒来时,后卿看着她睁开眼的瞬间,眸里是掩不住的失望。
那一刻后卿无比清楚,妹妹很痛苦,甚至痛苦到想用死来解脱。
他从来没想过桑尤有一日还能重见天日,也没有想到他对妹妹的执念依然那么深。
既如此,只要妹妹能好过些,他愿意为他承认做的那些龌龊手段付出相应代价。
后卿伸手手指往心口处一点,转眼间几根血线缠绕在他指尖处。
血线很快融结成一颗血色透明的珠子,后卿将这颗珠子放到颜芙的掌心。
“等我走了你再看。”
这血珠有些类似留音石,不过里面抽取的是后卿的回忆。颜芙虽不知道哥哥想让她看的是什么,不过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而一直安静呆在一侧的桑尤,这次真真算得上好脾气,不仅给了不少时间给他们告别,甚至最后颜芙还提出要将他们送到渊口之后,桑尤虽皱了皱眉,仍是没有反驳。
反正,他今日所有的忍耐,最终都会足斤足两地在她身上收取酬劳-
桑尤逃出下星海一事,随着九黎重新回到九重天而渐渐平息。
南渊这块地方倒是重新出了名,众人才知这块地方原来曾是上古神冢,而再次禁压桑尤便有了一种因果之理的宿命感。
关于此次抓拿桑尤的是非曲折,除了仙帝和几个老仙君,清楚的人并不算多。说实在的,若不是下星海的海水后来还泛滥了一阵,众仙人真的对桑尤外逃一事没有太大的感觉。
反而,魔界那一场内乱成为各界茶余饭后讨论的重点。毕竟,几万天兵在魔域上亲眼所见那惨烈的场面,回去后又添油加醋
总之,仙魔两界彻底达成协议,魔界退守镜山以内,而镜山与仙人交界的那块争议之地交由仙界管辖,化作互市,几界宝石灵物可以在此交易、并且,此地不允许使用任何武力和灵力,违者严究,因此,几界的龃龉和误会随着交集往来越来越深慢慢有所淡化甚至互相理解。
当然,仙魔两界的最新消息常常从这块地方往外传开,有仙人从这里把魔界的消息带回仙界。据说魔界魔主救圣女无果回到魔界后,一方面,手段残戾,对参与起乱的魔兵,除襁褓婴儿之外,无论男女老少,三族内全部发送魔界禁地截齿山。另一方面,凿河道,开放王族疗愈圣泉,并连连颁布休养生息的新令。
在千万年后的魔族纪史中,这一年被誉为二代魔君治下的和平纪年。
总之,传闻甚嚣日上,成为三界近几百年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这些声音,止于九重天门口。
从南渊回来之后,九黎把白芷送回临云水榭之后,安妥好一切后,便独自闭关养伤去了。
白芷虽没未受什么重伤,但几日担忧奔波,回到水榭后竟一股脑睡得昏头暗地。
直到几次星移斗转之后,守在水榭门外的七彩雀觉得再睡下去真该出问题了,才第一次推开水榭的房门。
但七彩雀不知道,玄冰床上的女子几刻前便已经醒了。
此时,她睁着眼睛,正望着头顶遮光的月影纱帐出神。
帐顶的月影流光纹微微浮动,如星屑般忽明忽暗,白芷不知刚好想到什么,忽然抿唇笑了起来。
她的眼角弯成两道小小的月牙,两个小梨涡将笑脸衬得明媚鲜活。她将手举高,看着腕间晶蓝色的结印,拖长了调子自言自语道,“啊不是做梦呢”
一缕清风随着门门开钻了进来,床帐漾开涟漪般地褶皱。七彩雀
进来的时候,正好透过那微微掀开的床帐一角看到床中女子孩子气般伸手在戳那飘动的床帐。
“你终于醒了?”
七彩雀走近,两个手指作势往外,那月影纱帐便被拂开分挂到两旁的白玉钩子上,完整露出一张床里笑意未散的俏脸。
白芷顺势仰起身子坐起来。
“雀儿。”白芷主动打起招呼,声音雀跃。
大概是休息足够的缘故,那双眼眸望过来的时候异常透亮清澈,七彩雀对上的时候不由得都恍了下神。
心情这么好?
七彩雀任她拉着在床边坐下,随手帮她拉了拉身上的毯子。
下星海海水泛滥之际,七彩雀被九黎留在九重天配合仙界善后,没有跟着去魔域,所以也没有见到那从下星海逃出的桑尤。
仙帝带着一众仙将去而复返,七彩雀从其他仙将口中得知桑尤挟魔界圣女往南渊方向去时,心里很是复杂。再之后,神尊带着白芷回到九重天,无烬剑又重新被缚于天柱峰顶,一切尘埃落定,七彩雀每日看着天柱峰顶的那把剑,脑海里闪的却总是同一个念头。
所以桑尤他如今怎么样了?
“怎么了嘛?担心傻了?”见七彩雀好像有些心不在焉,知道这几日她定然也在为他们担忧,不由得安慰道,“已经没事了,别多想了。”
“嗯”七彩雀含糊应道。
“我是没什么事,不过师尊他”想到九黎,白芷不禁叹了口气。
师尊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她还是赶紧过去凌霄殿看看。
“诸夏去了一趟。”七彩雀说道,“他也来了水榭,不过那个时候你在睡着,我看你身上没有什么伤,便让他先回去了,要不要现在叫他来一趟?”
白芷摇了摇头,此番她算是毫发无伤,没什么好看的。
“嗯。”七彩雀点了点头,唇瓣几次启了又合,“那个”
“嗯?”
七彩雀咬了咬牙,还是开口,“桑尤神君桑尤他是不是已经”
难道见七彩雀这样吞吞吐吐的模样,白芷觉得有些惊奇,不过也没多想,“你是想问桑尤死了没有?”
“”
“怎么可能。”白芷觑了七彩雀一眼,没好气地说道,“阿芙还被他挟在手里呢。”
“不过”白芷又叹了口气,心里也不好受,“师尊说他以后也不可能再从南渊出来了”
七彩雀听完,很轻地嗯了一声,之后便没有再追问了。
:.
从前,他看不见自己。
往后,她也看不见他了。
就这样吧。
说了一会话,白芷觉得精神也回来了,便掀开毯子从床上下来。
她手一挥,一边挑着织女们之前送过来的新裙子,一边跟七彩雀说道,“那个,我这阵子就不回来水榭了,你不用等我。”
“如果你觉得无趣,不然就去神冢找朱雀,之前她还说得了件宝贝,想让你过去看看。”
“哦”七彩雀随口应了一声,“那你要去哪?”
“我能去哪。”白芷挑中了一袭茜白流云广袖长裙,手指一点,衣裙就落到她身上,她垂首左右看了看,然后冲七彩雀眨了眨眼,“好看吗?”
衣袂以天蚕丝织就,裙裾层叠如初绽的雪昙,裙衫流转的柔光衬得那姣好面容更加昳丽明媚。七彩雀点了点头,如是说道,“好看。”
白芷抿了抿嘴,自顾自地嘀咕道,“会不会太素了?”
七彩雀皱了皱眉,挺好看的啊。不过她也不曾在衣裙上花过心思,便也跟着嘀咕道:“素吗?”
“我看还好啊。”
“嗯”白芷又垂首看了一眼,“行吧。”
织女们织云布锦的手艺是没得说的,只是白芷平日习惯穿那些明亮些的衣裙,这袭流云长裙颜色淡雅了些,不过
师尊平日里也常着雪色
想及此,白芷便不再犹豫了。
“那我走了。”收拾妥当后,白芷回头跟七彩雀打了个招呼。
“等等”七彩雀好似才回过神,“你去哪来着?”
她追问道:“这次去多久?神尊知道吗?”
“我去凌霄殿啊。”白芷语气轻快,不以为意,“去多久不清楚。”
“也可能不回来了。”白芷笑得狡黠。
“”什么不回来,七彩雀听得云里雾里的。
见七彩雀一脸懵懂的模样,白芷才想起来,她跟师尊结契之事,七彩雀可能还不知道。
心里急着去找师尊,白芷也不卖关子,抬起手把手腕露出来,故意伸到七彩雀面前转了转。
“我同师尊不”她顿了顿,“我同九黎结契了。”
她清透明亮的眼眸里毫不掩饰欢喜和雀跃,坦坦荡荡道:“就是师尊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然后我们结契了,以后他便是我的道侣啦。”
简单明了的说完,白芷满意地挑了挑眉挥手,“好啦,我走啦,等师尊伤好了再说。”
“走啦。”
“”
这
这
七彩雀原本还沉浸在难言的伤感中,没想到白芷几句话轻而易举帮她抽离那伤感的沼泽。
但白芷刚刚说什么?
神尊与她结契了?
七彩雀站在水榭门口,不管是身上的羽毛,还是脑海里的思绪,都彻底凌乱了
第127章 第127章主动吻上去
来凌霄殿的路上,白芷站在云朵上,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掐了掐指。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此时正是人间四月天。
绵密的雨季,梅子黄时,用粗针一颗颗刺破梅子,老冰糖砸成碎块,浇上烧酒,不消几日便能给清冽的酒色染出淡淡的黄。
可惜了,眼下不得空,否则高低得先去人间走一趟。
大概是心情好,连带路上的金光落在身上都觉得暖洋洋,舒服又惬意。
白芷如同往常一般,熟门熟路穿过几道门,绕过几道游廊,直接推开兰因殿的大门。
原本以为师尊会在莲花虚境,殊不知扑了个空。
白芷有些惊讶,师尊去哪了?怎么不在虚境内好好调息养伤?
难道是仙帝他们又来了?
白芷遂原路返回凌霄殿,可威严大殿空荡荡,还是没找到人。
再从殿里出来时,白芷脸上少了几分轻快。但很快,她左手搭上右手的晶蓝结印,闭上眼,几息之后,她睁开眼,嘴角弯了弯,“找到了!”
走近幽篁亭的时候,九黎正背对着那白玉案几,站在亭角处看着掠过云海里的鹤影。
远处竹林茂密而幽深,云海翻涌,霞光自天际倾泄而下,他立在亭中,衣袂如雪,袖子在清风中微微浮动。
风掠过亭角,檐铃轻响,却衬得四周愈发空寂,那静默而立的身影更添几分孤绝不染尘烟之态。
不知为何,看到眼前场景时,白芷觉得心里闷闷地。
她屏住呼吸,一步一步迈上阶梯,足音几不可闻。
走到那道清冷的背影身后停住时,腰间的错金铃铛忽地发出一声清越声响
于是,在男子即将转身之际,白芷咬了咬唇,忽地闭眼倾身向前——双臂环住他的腰身。
脸颊随之贴上他的脊背。
那一瞬,她能感受到脸颊下骤然绷紧的身躯。
白芷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而掌心里早已沁出细汗。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手还没彻底环上之时,她忽然打起了退堂鼓。
刚刚怎么回事,这手怎么好像自己有意识般就伸过去抱上了
这样会不会太过不知分寸了?
鼻翼间尽是师尊衣上清冷的香气,但这扑鼻的香气此时却让白芷耳尖愈发发烫。
算了算了,手还没搂上,或许师尊还没反应过来,赶紧收手吧。
风似乎静止了,连飘落的竹叶都仿佛
悬在空中。
真是色令智昏,竟然被师尊的背影蛊惑了。
白芷慌乱地后退半步,手迅速地想收回。
可就在她手刚松开刹那,手腕忽地被一道微凉的力道扣住。
九黎依然背对着她,只是精准地抓住那想退缩的手腕,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缓缓地按在自己腰间。
风过亭台,扬起两人的衣袂,两抹雪色交织在一起。
“怕什么?”九黎的声音依然淡冷得如同山巅之雪,可掌心却将女子还有些发颤的手指一根根拢紧包裹
指尖相扣之际,白芷呼吸骤然微滞。
指节下是腰封上繁复的纹路,耳尖是一声比一声重的心跳。
而这心跳声,是师尊的。
——白芷忽然抿唇轻笑。
原来师尊比她还紧张。
反正是他允许的。
白芷遂将手收得更紧了一些。
她没有看到,背对她的九黎垂眸看着腰间那双纤细的小手,素来平静无波的眼底正烧出一道道细微的裂痕。
“师尊故意的?”白芷的脸颊故意在他背上蹭了蹭,像只得逞的小猫。
故意装作不知道她来了,给她偷袭的机会?
绵柔的语气吐着得寸进尺的话,偏偏她语气里这种肆无忌惮的亲近轻易让人心里泛起阵阵涟漪。
九黎喉结动了动,终是无奈轻叹,转身把这只调皮的小虎兽揽入怀中。
他冰凉的手指抚上她发烫的耳垂,眼底的寒冰仿佛化作水。
“你说呢?”他反问道。
白芷被反搂在怀里,心里虽还有些羞涩,脸上却半点不露怯,反而仰起小脸,眨着一双清澈无辜的眸子望他。
“不是。”她摇了摇头,纤长的睫毛如蝶翼扑闪,语气正经,“师尊清风明月,端方自持”
她的声音又软又糯,偏生尾音微微扬起,像是故意要看他为难。
见九黎不语,她继续说道,“断然不屑做这种小儿才会玩的小把戏”
霞光斜照,将两人交叠的身影拉得很长。
九黎目光在她眼眸上停了停,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软嫩白皙的脸庞,指尖缓缓滑落,至下颌处扣紧。
而后他掀了掀眉角。
错金铃铛随着女子忽然僵硬的动作发出细碎声响,白芷蓦地睁大眼睛,看着那张隽透如玉的脸庞慢慢靠近……
唇上落下一抹微凉的触感,惊得她瞳孔骤然一缩,下意识攥紧手中的衣带。
吻上的瞬间九黎就察觉到了她的僵硬,他心中不由轻笑——这丫头向来只是只伶牙俐齿的纸老虎。
他故意放轻了力道,唇瓣若即若离地贴着摩挲着她的,感受着她从错愕地到逐渐放松的细微变化。
贴着鼻尖退开她的唇瓣,清泠的声音中便多了几分沙哑,“怎么不说了?”
谁说他清风明月,端方自持?
白芷是真没想到师尊会理会她的调侃,还这样反击…
待他退开的时候,她的脸颊如野火燎原烧到耳根,一片绯红,方才的伶牙俐齿全化作结巴,“你那个我是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九黎的呼吸早就乱了,看着女子无措的模样,他一手扣住她的后脑,贴在她腰间的手将人彻底压近,吻便落了下来。
他不似小虎兽能言善辩,但她又惯是会得寸进尺的,所以,必先好好教训一番。
呼吸交错间,吻骤然加深。
天光霞光愈发秾艳,交织的衣摆上流淌的云纹在地面上投出细碎跳动的光斑。
这个吻有些急切,直到小虎兽呜咽地攥紧他的衣襟,柔软的身子无力地倚向他,九黎才压了压眸底的暗色,放缓了力度。
吻变得缓慢而柔软,只是小虎兽还是中看不中用。他只好短暂松开她,气息从嘴角慢慢缠移到颈侧。
好不容易得她一回亲近,当然要慢慢来,要慢慢顺着她的毛,索取的同时要留有一些缝隙供她伸爪,免得她恼羞成怒,翻脸不认人。
白芷只觉得丝毫没有一丝转折,忽然间天旋地转,下颌被抬起,她几乎无法闪躲,唇舌在交缠间被吮得近乎发疼
铺天盖地的冷冽气息笼罩下来,却烫得她浑身发颤。
即使是前几次,九黎也很少这样急切。
唇齿间的每一寸掠夺都激起颤栗,不管是头还是心,都松软得如同浆糊。白芷并没有抗拒,只是九黎身上那股完全不加掩饰的侵略气息点燃起兽类天生的警觉,她下意识想躲避危险。
原本只是用了点力想抵开那不断勾缠上来的柔软,却不知哪一步开始就做错,某一瞬间两人身躯双双一颤。白芷更是连脚尖都不自觉蜷起,几乎要站不稳。
怎么能将人逼成这样的!
白芷一羞恼,身子便不大愿意配合了。
但男子似乎总能很好拿捏尺寸,每每这个时候,他又很是爽快撤开,将气息带到别处。
什么都顾不上,脾气也顾不得发,白芷只能抓住这些短暂的间隙大口地吸着气,连手被带着环上他脖颈的时候也忘了反应。
直到湿热的鼻息落到耳垂边,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抱紧。”
习惯使然,白芷太过习惯九黎的指令。
思绪还未明时,她已经轻轻踮脚,听话地环紧他的脖颈。
而后,人便被轻轻带了起来。腰肢被托住,身子不稳,她轻呼一声,下意识地勾住他的腰身。
这个姿势促使她不得不低头与男子相视。
此刻,她清清楚楚地看着那双往日清明无欲的眼眸此刻暗潮迭生,幽暗如同深海漩涡,像要将人彻底吞噬。
白芷心尖猛然一颤,侧首的时候却被他更用力地按向自己,促使她不得不再次对上他的目光。
九黎的目光如有实质,从女子湿润的唇,泛红的眼尾,和贴在他身上剧烈起伏的胸口掠过
明明没有多余的触碰,只是被这样直白地注视着,便比亲吻更令人战栗。
白芷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睫毛慌乱地垂下。
又凶又娇,看着小虎兽躲闪的目光,九黎忽然觉得好笑。
“躲什么?”说话时,他的头微微抬起,鼻尖往前蹭了蹭她的。
鼻尖相抵,呼吸交错,心跳声乱七八糟地擂动着,白芷还是忍不住垂眸看着那近在咫尺的脸庞。
九黎毫不避讳,大大方方地仰着头,任她看清眼底的意乱和迷恋。
白芷素来迟钝,但此刻她清楚地从九黎的眼神里看出来,他很想亲她。
但她不懂,为什么还不亲呢?
某一刻,白芷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她忽然意识到,比起唇舌交缠,这种近乎虔诚的对视才更令人头皮发麻。
——仿佛灵魂都被这样灼热的目光融化蚕食,无处可逃。
但她才不要陪他玩这种忍耐的游戏。
放在眼前惹人心动的糖,怎么能忍住不吃呢?
白芷弯了弯眸,将全身紧绷的力气泄了下来,主动捧住九黎的脸。
在他略显错愕的目光中,主动吻了上去。
她从来就不是什么羞涩内敛的女子,喜欢就是喜欢,喜欢就要让他知道。
现在,她就是很想亲他。
这个吻生涩却热烈,带着独属于小虎兽特有的懵懂和恣意,先是缓慢地蹭着,再试探性地伸出舌尖,轻轻舔一口,品尝蜜糖一般,贪恋又舍不得一口吞下。
九黎的喘息声越来越沉,明明怀里的人只是轻轻地啄吻,无法呼吸的人却变成了他。
他微仰着头,眼睫垂下,享受小虎兽难得的亲近。
直到她胡乱学着他对她做过的事情。
——她咬住他的下唇
一声压抑的猛哼后,九黎睁开眼睛。
“学得很好。”
他喑哑的嗓音里带着赞许,白芷却莫名觉得危险气息扑面而来。
当然,她的直觉向来很准。
还不待她开口,狂风暴雨般地吻便落了下来,将她那点可怜的主动权碾得粉碎。
第128章 第128章勾紧
竹林在清风中沙沙作响,茂密的叶片将整个亭子包裹在一
片翠绿中。
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落下一层结界,清风轻轻摇曳,两道身影随着竹影晃动。
云雾浓厚,竹叶上的露珠屡屡被摇落,竹节发出细微的脆响,仿佛在同迅猛的风儿告饶。
若将凡间那一世也算上,白芷多少对男女之事算是有些经验。
她不明白为何平日明明很好说话的人,只要到了这事上,不管如何哭求,每每油盐不进,横冲直撞,不知餍足。
她的脚尖无处着力,只能紧紧地挂在男子身上。身后是冰冷的亭柱,堵住所有可退的间隙,每一声低呼急促而破碎。
九黎确实什么都听不去。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只是偶尔尝到咸咸的泪珠时,他的动作还是会下意识地轻柔下来,只是无论她如何恳求都不肯退开。
他不厌其烦地吻干她颊上的每一滴泪珠,仿佛珍宝一般,一寸一寸流连捻磨。
只是嘴上再温柔,也抚不下白芷愈发急促的哭咽。
斑驳的光影掠过她绯红的脸颊,白芷累得连手都快挂不住,纤细的腰肢即使被扣住也止不住往下塌。
而九黎虽软话哄着,掌心却握着她的腰用力往上一提,惹得白芷乍然惊呼一声,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刹那串串滴落。
推不动身上的男子,白芷只能尝试迂回劝说,趁他气息转移到脖颈时,她喘息着劝道:“那个师尊的伤还没好,不能”
“唔”
白芷猛地将指尖深深掐进男子肩头
他故意的。
九黎从胸前抬起头,又凑上来吻她。
温柔又霸道。
直到将人吻得气喘吁吁,他才辗转吻到她耳边,低哑地回应着她一开始的话,“这不是在疗伤么?”
白芷已经被搅得失魂荡魄,晃悠昏沉中听到他的解释,似懂非懂。
是了,她与师尊结契了。她隐约记得之前那术书上的确写了,双修之术,阴阳调和,水火既济,天地交而万物通。
双修的确能助疗伤愈。
但这也累人了。
白芷对时间的感知力已经迷糊,不知又过了多久,她认命般地将头耷在男子肩上,断断续续用破碎的声音问:“你还要多久?”
她已经坚持不住了
九黎初时并不理她,或者他根本就听不见,反而捏住她的脖颈将人扯过来亲。
终是把白芷缠得脾气上来,憋着气狠狠地咬了他一口,他才沙哑开口哄道:“很快。”
究竟有没有很快,白芷已经无从验证。再醒来的时候,她躺在九黎的膝上,眼前场景焕然一新,陌生的紧。
这是哪里?
耳边有水波声叮咚作响,水汽氤氲在眼前,连带眼前人的脸都变得迷蒙。
视线内的人正闭着眼,不知是睡着还是假寐,白芷盯着他瞧了一会,想起他在幽篁亭那些无休无止的纠缠,心下多了几分愤懑,把他的手从腰间搬开,自己支着手肘半起身。
目之所及皆是蒸腾的乳白色灵雾,雾气如有灵性一般,偶尔凝结成茴花形状,又倏然散开。
不远处的塘池里,水波轻触玉璧,淡淡茴花香气随着水波荡漾开
这不是茴灵泉么?
白芷原本还抿着唇,眼角眉梢还挂着几分对九黎先前孟浪之举的恼意,可当认出这眼泉水时,她瞳仁倏地亮了起来,漾起惊喜的波光。
从前倒是常来,后来在外面玩野了,久未来都忘了此处好地方了。
她站起身,看都不看身后的男子一眼,赤足沿着台阶一步步走进泉子里。
溅起的水花惊醒沉睡的泉灵,顿时有无数茴花形状的光点从泉底腾起,泉面星光浮动,将四周映得如梦似幻。
随着身子一步步深入泉水中,温热的水泉奔涌上来包裹住酸痛的腰肢,白芷舒服得眯起眼,像只餍足的小兽,眉眼都惬意舒展开。
茴灵泉由九重天外的星辰精华所化,从泉底蒸腾而上的茴花光点每在肌肤上回荡一次,精纯的日月星华便渡入体内一缕,顺经通脉素有神效,白芷原本还有些苍白的唇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红润。
身子舒服了,闷气便也慢慢消散了。
玩了一会泉水,白芷遂转过身,看着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看着此处的九黎。
“师尊,快来。”她从水中抬起手,声音雀跃,湿漉漉的衣袖随着招手的动作滑到肘间,露出一截缀着水珠的莹白手臂。
白芷从不是扭捏的性子,自从认清心意以后,其实对九黎的亲近内心是欢喜的。
当然,超出忍耐范围以外的不算。
说话间,她掬起一捧泉水,任水流从指缝间如丝线滑落。
有几滴顽皮溅到她鼻尖,她也不恼,皱了皱鼻子笑开来。
听着女子不耐催促,九黎终于提起脚步走近。
他的目光从她走进泉水后,再没从她身上移开。
有时候他也惊奇,怎么会有一个人从长相,声音,性子,从外到里,每一寸都恰好长在他的心尖上。
他最是喜欢她身上这股毫不掩饰的恣意模样。
想什么都写在脸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时大胆的都令他有些惊叹。
所以,他从未怀疑小虎兽对他突然转变的态度。
她本就该喜欢他,只是迟早的问题。
催促完九黎之后,白芷寻了处舒适位置,靠着池壁坐下。
她将头躺在泉壁上,眼睛也闭上了,自在任泉水将她包裹住。
几缕发丝黏在她被沾湿的脸颊上,为她添了几分娇憨。
九黎看着她,眼神翻涌着与清冷外表截然不同的柔软笑意。
他走近,伸手将要将人拉进怀里时,不料小虎兽虽闭着眼,却天生灵敏,身子往后一缩,从他腋下钻了出去,如同一尾小鱼,瞬间游到另一侧的池壁上。
青丝瞬间如瀑散开,在水面铺成一片墨色的云。待她钻出水面,湿透的青丝便黏在雪白修长的脖颈上,发梢垂落水滴。
她歪头朝他笑,示威一般,嘲笑他的笨拙。
居然从九黎手里溜出来,站定之后,白芷止不住得意笑出声。
她的眼尾被热气蒸出淡淡的胭脂色,湿透的纱衣彻底贴在身上,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偏偏她自己还毫无察觉,随意地胸前的长发往后一撩,下颌处的水珠便顺着锁骨滑入刺眼的莹白中。
见到这个场景的九黎瞳孔骤然紧缩,那颗沿着她肌肤滚落的水滴,仿佛径直坠入他心尖某处。
他向来平静克制的目光此刻灼灼锁在女子身上,从她湿漉漉的眼睫,到沾着晶莹水滴的脸颊,唇瓣,再到泉水下若隐若现的腰线
本来真的只是带她来疗愈放松的。
“过来”九黎的嗓音已经没有那般清透,只是怕吓到眼前还懵懂挑衅的小虎兽,他的表情还算平静。
许是身子被泡得舒爽熨帖,精神便松懈了,又或许本能被九黎清淡的脸色蒙蔽了,白芷完全没有察觉到危险临近。
“才不。”她抿着嘴笑,两个小梨涡浅浅挂在脸颊上。
甚至,她故意用足尖挑起水花溅向来人
虽然脚还有些酸软,但准头居然还是有的,那水花精准地泼向那张圣洁出尘的面颊上。
晶莹的水滴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下,悬在唇边,让万年不变清冷肃穆的脸上染上一丝别样的生动。
两人同时怔住。
白芷确实没想到她居然还这么宝刀未老,随便挑起的水花都能砸中师尊的脸。
看着九黎素来淡漠的眸子闪过一丝错愕,那几滴欲坠不坠的水滴衬得他多了几分罕见的狼狈,白芷忍不住想笑,却又隐隐觉得不该笑。
“我错了。”看着那渐渐走近的高大身影,白芷瞬间认怂。
只是她嘴上乖乖道歉,眼睛却骨碌碌地转着,在寻最快逃开的路径。
“师尊,我不敢了。”
……
雾气朦胧,灵泉之上,清冷的神光不知何时炽烈起来,将整片灵泉笼在旖旎的金光下。
“自己过来。”像是下最后通牒,九黎的声音低哑得可怕。
白芷这会终于觉察自己玩过头,身子比脑子反应更快,一个眨眼,她忽然潜入水下,双脚往后一蹬,往九黎身侧灵巧逃脱。
只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你有再高超的手段都没有用。
白芷没有想到九黎会不讲武德,竟然直接用灵力圈住她即将上岸的脚腕。
脚腕被灵力化作的金环一扯,白芷重新没入水泉里。
泉底茴花纹猛地绽放开来,泉面上震出璀璨的涟漪。
白
芷在短暂的惊慌中被人随手一捞,反应过来之际,她已经被抵在温润的泉石上,呼吸再次被吞没。
她的脚踩不到泉底,身子被水波推动,无处着力,只能下意识抓紧身上人的手臂。
九黎耐心早已告罄,将人扣进怀里后,舌尖立马顶开女子的唇齿。
铺天盖地的松木气息将感官完全湮没,白芷的思绪在急切的亲吻中变得混乱起来。
水珠沾满指尖,根本抓不住男子坚硬的手臂,只能转而抓住衣襟勉强稳住身子。
她的后颈被托住他的掌心里,使她不得不抬头迎合着愈发深入的亲吻。
直到耳根连着脚尖一阵蜷缩发麻,在水中踮着的脚一软,她整个人便被九黎彻底揉在怀中。
青丝在水中荡漾,听到衣衫被扯碎的声音之时,白芷眼底的湿雾才化开了些。
“别”她伸手抵在男子胸膛处,脸颊侧过,试图躲过男子灼热的气息。
九黎的手指垫在白芷耳后,护着以免得她磕到泉石上。于是,女子偏头无果,细碎的呜咽抗议声尽数被吞进喘息中。
直到两人在淡薄的空气中急促喘息,九黎才终于退开。他双手在女子腰间一握,将人托到泉石上坐着,让她双手正好搭在他肩上,而后,他的吻继续往下
白芷在三界走得多,看的东西也多,性子算是百无禁忌,但这样的姿势仍让她羞的连同脚背都拱了起来。
她瓷白色的脖颈难受地往后仰,拉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眼底晶亮的泪花在发抖中掉落泉水。她伸手去推那始作俑者,声音带着哭腔,“不要…”
可始作俑者并不理她,她只好抬脚踩在他胸前借力,微微抬起腰将他的脸捧上来。
嘴角有几丝银光掠过,白芷瞳孔仿佛被灼到一般,心跳无法自控到仿佛要跃出嗓子眼。
而被捧着脸的九黎,素来泠冽的眼神早已蒙上一层浓稠的雾气,像是已经失了理智。他仅凭本能仰头贴近女子的嘴角,压着她的后颈安抚性地在她唇上亲了亲。
可这样的亲近根本不够。
见灼烫气息又有往下的趋势,白芷心里一紧,赶紧伸手环上他的脖颈,将人又带上来,再次将唇送了上去。
然无论怎么做,都只是顾此失彼。
在她被吻的晕晕沉沉之际,耳边忽地掠过一声低低的笑声。
“勾紧。”他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