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18章

    虞绾音刚点上内室的灯,却忽然发现,床笫间那个高大的男人早就没了踪影。


    几乎是同时,身后传来楚御的脚步声,她一时间心如擂鼓。


    虞绾音故作平静地在书架边翻找,摸出来两三个印,转头捧给楚御看。


    楚御倒是将他们都接了过去,“多谢夫人。”


    他的注意力并不在印上,而像是被侵入领地的兽类,敏锐地巡察着四周。


    但偏偏这屋子好似也没有什么异常。


    虞绾音看着他这般神情,心绪紧绷到了极限,“怎么了?”


    楚御被唤回神,停顿片刻,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虞绾音身上。


    虞绾音被他看得浑身发毛。


    直到楚御笑意盈盈地问了一句,“夫人可有事瞒着我?”


    虞绾音脑袋一片空白,“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楚御了然地点了点头,又缓慢地环顾了屋内的光景。


    手指拨开了方才虞绾音放下来的纱帐。


    他的举动明明不急不躁,闲散无比,但每一分动作,都让虞绾音思绪紧绷一分。


    楚御没有再问其他,转过身时冷不丁瞥见了桌上放着的一本书。


    他顺手拿了起来,“这兵法,是你的吗?”


    这的确是她的。


    虞绾音犹豫道,“不知怎么的把三弟的书带来了,我收拾的时候瞧见了顺手放在这的。”


    楚御问,“你爱看这个?”


    虞绾音脱口而出,“不爱看。”


    当朝女子看这些是不合规矩的。


    楚御却笑了,“夫人还是少跟我撒谎,我能看出来。”


    虞绾音掌心沁出一层冷汗。


    楚御瞧她这般紧张的样子,没有多问,重新给她放了回去,先行离开房间。


    他承认,他今日的确有点不高兴。


    不高兴她多看其他男人。


    也不高兴,她有这么多秘密瞒着他。


    她还是没有把他当做亲密无间的丈夫。


    虞绾音直到他离开房间后,才满屋子找了一圈,始终都没有找到戎肆躲藏的踪迹。


    虞绾音坐在床榻间缓神,青颂从屋外进来,端着给她准备的点心,“夫人。”


    虞绾音回过神来抬头看她,额角俨然累出了一层薄汗。


    她哪里还有胃口吃东西,只是草草地咬了两口就放在了旁边去沐浴梳洗。


    青颂在外面收拾东西。


    青颂收拾着到一半总感觉少了点什么,敲了敲沐浴间的门,“夫人,您的心衣是拿进去了吗?”


    虞绾音一懵,含糊着,“拿进来了。”


    但她哪有拿进来。


    虞绾音沐浴梳洗后,怎么找也找不到那件心衣。


    一个诡异的念头在脑海中浮现。


    该不会是他……


    虞绾音咬唇。


    不是,她没接也不是不要的意思啊。


    这人怎么能……


    他当真是个混账匪贼!


    虞绾音愣是在沐浴间焦躁地坐了很久。


    冷静下来之后,虞绾音能肯定,他是故意的。


    这是一种变相的报复和威胁。


    捏着她的心衣,就代表捏着他们曾经的关系。


    一方面是报复她的欺骗。


    另一方面就是威胁,倘若她是表面和他缓和关系,背地里跟楚御揭发他,那他也有足够的把柄把她拖下水。


    当晚虞绾音许久没有睡着,胡思乱想一直熬到半夜,实在是没抗住才睡了过去。


    此一番折腾第二日她就烧了起来。


    医女说是行房后出了汗,没有及时沐浴又受了风所致的风寒。


    楚御轻啧一声,沉吟着,“杳杳怎么一点也罚不得。”


    “罚一回就要生个病给我看。”


    虞绾音隐去那点心虚,半真半假地与他打趣,“倒是我身子弱连累相爷了,相爷不如纳个身子好的。”


    楚御唇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但笑意略显阴冷,“就是知道,我现在拿你没办法,敢说这种话气我。”


    楚御难得放下公事,在房里陪了她半日。


    午后又被军情叫走了。


    总归府苑之中,众人都知道这位新夫人又病了。


    起先还有人猜测是不是感情不和睦,眼下算是看出来,这是身子骨太弱,连承欢都承不住。


    后院老婆子们坐在一块一面浣衣,一面嚼舌根,“说归说,但这新夫人伺候不了相爷可是件大事。”


    “年轻气盛的男人总是忍,哪忍得住,恐怕还是得要能伺候的来伺候。”


    房内虞绾音服过药身上便开始发虚汗,昨夜没睡好又加重了困意。


    半梦半醒间感觉到一只大手覆上她的额头。


    那只手滚烫灼热,这会儿摸起来比她温度还要高。


    虞绾音偏了偏头躲开。


    屋内一声模糊的低笑,“这么不禁吓。”


    “你是怎么有胆子,一边骗我,一边骗他的。”


    恍惚中她的下巴被捏住,不算温柔地掰过去。


    清苦的小药丸被顶进了嘴里。


    虞绾音迷迷糊糊地想要推拒。


    药丸味道却很是熟悉,像极了之前在山寨里段婶给她的药。


    说来奇怪,段婶是如今,她唯一能有安全感的人。


    像姨娘。


    虞绾音睡了一觉起来,口中的药丸早就化了个干净,寻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又梦魇了。


    这苦味难道是睡前喝汤药留下的苦吗?


    也不像。


    虞绾音呆坐在床榻边,正想着。


    青颂前来禀报,“夫人,二姑娘来了。”


    “二姑娘?”虞绾音甚至还反应了一下,二姑娘是谁。


    接着虞荷月就从屋外走了进来,“阿姊。”


    虞荷月今日穿得很是素净,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听说你病了,阿父阿母叫我来看看你。”


    她来,虞绾音是没想到的。


    虞绾音笑着,“家里那么快就有消息了啊。”


    虞荷月顿了一下,将话题岔过去,“阿父阿母也是关心你。”


    “无妨。”她的陪嫁里有虞府的眼线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按理说她就应该是虞府在相府最大的眼线才对。


    虞荷月将手边的食盒拿过来,“阿姊你看,我今日给你带了食补的东西。”


    食盒打开,里面倒是有许多花样繁盛的药食糕点。


    虞绾音暂时没有拆穿她今日来的目的,撑着额角看着虞荷月挨个说着她是怎么把东西做出来的。


    虞荷月被她看得浑身发毛,“阿姊要不要先试试?”


    虞绾音带着几分疲累开口,“喂我。”


    简单两个字,让虞荷月愣住,“啊?”


    虞绾音气息柔婉,“我没力气,荷月不喂我,我怎么吃?”


    这般腔调,听得虞荷月耳根发胀,也不知怎么就抬起了手。


    她垫了一块油纸,将山药枣泥糕送到虞绾音唇边。


    虞绾音象征性地咬了一口。


    温软唇瓣不小心碰到了虞荷月的指尖。


    虞荷月眼睫抖了抖,即便她离开还是能感觉到那残存的柔软触感。


    恍惚中想起了母亲对虞绾音的称呼,“祸水”。


    祸水便是如此容易让人于心头久久牵挂,神思萦绕,惦念不休。


    虞绾音吃了一口就不吃了。


    虞荷月却就此安静下来,悄无声息地揉搓刚才被虞绾音唇碰到手指,缓解那时不时飘来的痒,甚至有种继续喂的冲动。


    虞荷月其实鲜少跟虞绾音接触。


    印象中虞绾音都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养病,偶尔虞劭会去招惹虞绾音,回回都碰一鼻子灰出来,再来拿她出气。她当着阿父阿母的面做做文章,虞劭也能消停。


    人都要在屋檐底下争出自己的一席之地。


    别管是用什么手段。


    眼下她也得争啊。


    虞荷月忽然打了个喷嚏。


    虞绾音看了过去,“怎么了?”


    “没怎么。”话落,虞荷月又是一个喷嚏。


    一旁虞荷月的婢女秋融忙道,“姑娘该不会也染病了?”


    “不能吧。”虞荷月这会儿说话声音就带了鼻音。


    她装作没事,又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但脸颊上的潮热和眸光里的水汽越来越重。


    直到起身时都站不稳,虞荷月才开口,“阿姊,我好像真的不小心也染上风寒了。眼下天色不早了,不如我留宿陪你可好。”


    虞绾音唇角漾开一抹笑,像是终于看到了这出戏的末尾,“真是难为你了。”


    她转头吩咐青颂,“布置一间客房出来,给二姑娘休息。”


    “是。”青颂出门带路,将他们安置在客房里便回去复命。


    相府客房也是干净规整,一早就收拾好让她们能住进去。


    虞荷月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


    直到秋融从外面探信回来,“探到了,相爷书房就在东边,离这里不远。”


    虞荷月起身,“好。”


    她并没有直接去东边书房,而是七拐八拐像是迷了路一样。


    此时,楚御刚好从书房出来,简单问着朝越,“夫人今日情况如何?”


    “听说午后醒来,您的妻妹来了一趟,夫人精神就好多了。”


    “妻妹?”


    楚御话音刚落,长廊拐角迎面撞上了昏昏沉沉的虞荷月。


    虞荷月看见他,显然有些慌,“相爷。”


    少女今日与前几日初见时的颜色鲜亮不同,大抵是因为侍疾,她今日穿得很是素净。


    但脸颊却浮着与素净不一样的病态红晕。


    连行礼时,都身形摇晃,好似站不稳一般。


    朝越代替询问,“二姑娘如何会在这里。”


    虞荷月眼底似蒙了一层水雾,慌慌张张道歉的模样极易令人生出些爱怜,“我不是故意的,我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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