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一刻钟,黔中永宁府城外,烟尘远远袭来,一队铁骑踏地的声音十分有节奏感,远远瞧去烟尘中是一队玄甲骑兵,守城的兵士立刻向内通禀:
“启禀大人,城南门处有一队玄甲骑兵逼近。”
王全安蹭的站起来:
“什么玄甲骑兵?多少人?”
“瞧着得上百人,远处看着穿着统一,均是玄甲衣。”
王全安拧眉,匆匆跟到了城楼之上,宋齐玉也紧跟其后。
到了城楼之上,那铁蹄已经清晰可见,只是行进速度并不快,瞧着那骑兵后面还拖着大批的人,宋齐玉立刻认出了那铠甲:
“王大人,这是陛下的玄甲卫啊,您可有接到朝廷的旨意?”
玄甲卫是陛下从前亲卫,大周建立之后,玄甲卫除了一小部分护卫京师之外,大部分分散到了北境和西境,驻守长城和边关要塞,南境黔中境内只留了五千玄甲卫,这玄甲卫不受兵部辖制,只听命于天子,只尊天子御令,王全安任黔中刺史这么久与玄甲卫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和那黔中玄甲卫的守将见都没见过两次。
王全安面色凝重,攥紧了手指,玄甲卫动了他竟然没有接到任何消息和线报。
很快那骑兵便已到了城门之下,为首将领亮出玄甲卫独有的玄铁令牌:
“黔中玄甲卫副统领徐妄奉靖边侯之命协助捉拿山匪,速开城门。”
王全安已经察觉出了不对,凌夜寒本应该去秋容道剿匪,但是至今未回,而且眼下徐妄身后的那群人,分明是他安排在秋容道的“山匪”,如今玄甲卫又搅和进来,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城门大开,王全安带着一众官员下城楼迎接,却见徐妄黑着脸迎面而来,他常年在南境带兵防着南部蛮族,与地方官员打交道极少,南境不像北境战事频繁,他从到了南境最大的战事就是灭两个不成气候的小部落,每日看着守北境的玄甲卫屡屡立功,都要憋出鸟了。
这一次可算是接到了圣旨让他剿灭山匪,徐妄立刻点兵,可谓是出了十二分的力气,但是到了秋容道却发现所谓山匪都是一群乌合之众,一个个瘦骨如柴,眼神怯怯,怎么也不像是干打家劫舍那等勾当的,他这才存疑,去扒了两个“山匪”严审,才知道这是流放到黔南的犯人。
徐妄想起在军中就浑身上下长满心眼子的凌夜寒,就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见到那迎面过来脸色有些不对的王全安大约也猜到了点儿什么,他也迎上去:
“王大人许久不见了,靖边侯可在?”
王全安听着他语气不善地找凌夜寒也根本闹不清楚凌夜寒到底要做什么,一边一个小吏开口:
“靖边侯去秋容道剿匪,徐统领没遇到靖边侯吗?”
这一句话出王全安立刻察觉到了不妥,果然徐妄面色一沉,眼带嘲讽,一挥手让身后的人把前面那几个“山匪”压上来,他一把拎起那人的脑袋,露出他脖颈后面的刺青,抬眼嘲讽道:
“剿匪?你们管这叫匪?你们别告诉我闹得黔中不得安宁的山匪就是这些瘦的狼都不吃的流放犯?这些人你们剿不干净还要陛下派钦差过来?那我今日就上折子,禀告陛下这等小事儿不劳烦靖边侯,我徐妄便出兵剿了。”
王全安眼角直跳,心彻底沉了下去,再不明白凌夜寒今天出兵剿匪就是个圈套他就真是个傻子了,他早就知道等在秋容道的不是山匪,他压的住黔中大小官员,却拿玄甲卫半点儿法子也没有,凌夜寒将玄甲卫拉进来把这些假货一锅端了,就是为了让这事儿直达圣听,不对,那他自己去了哪?
很快,城外的马蹄声响起,眼前一骑绝尘的可不正是凌夜寒?
王全安和身边几个官员面色都变了,凌夜寒率禁军回城,一眼就看到了面如锅底的徐妄,徐妄大步上前,将那冒充山匪的犯人往凌夜寒身边一提:
“侯爷,我接到一次圣旨出兵不容易,您就拿这些乌合之众来糊弄我?”
凌夜寒一手扒开了那犯人的头发,看到了他脖子后面的刺青,随后就叫后面跟上来的人将今天抓获的几名匪头提了过来,还有几个模样看着像是府中的小吏,那人此刻蓬头垢面,抬起眼就冲着王全安身边的那个大人喊救命。
凌夜寒转过身去,面色冷沉:
“王大人,今天这一出戏我真是闹不明白了,昨夜才定下了秋容道剿匪,后半夜我便接到城外线报说是瞧见了几个人鬼鬼祟祟出城,我怕有人里通外敌让人按下严审,这一审可真是审出了东西来,这几人竟然说是林大人和刘大人府上的,可惜这几人骨头不太硬,我又审了审,你猜他们说出什么来了?”
刘洪德和林旺立刻跪下,面色霜白:
“大人,侯爷明鉴啊,这两个人下官根本不认识,是他们随口攀咬。”
凌夜寒冷笑了一声:
“哦,原来是家丁随口攀咬,来人,将黑云寨那几个带上来。”
身后禁军立刻压了几个满脸横肉,身上带伤的人上来,黑云寨是距离城内最近的一个山头,几人平常贿赂官员,在乡里横行,凌夜寒将人踹到了那两个跪下的衣冠禽兽面前,冷然开口:
“来吧,狗咬狗,对一对,看谁说的对,本侯让他死的利落点儿。”
凌夜寒冷眼扫向王全安,王全安眼角微动,手指捏紧,一招差,满盘皆输,凌夜寒装了这么多天,就为了今天。
凌夜寒吊儿郎当地瞥了地上的人几眼:
“本侯就说,哪有什么剿不干净的山匪,这官匪一家如何剿的清?好样的,拿几个流放犯糊弄我,当我凌夜寒是傻子?来人,把这两人拖下去,严审。”
王全安开口:
“侯爷,此事确实是我失职不查,这两人是朝廷命官,侯爷私审怕是不妥,还是交给下官去严审吧。”
凌夜寒笑了:
“王大人,这两人可都是跟随你多年的官员,大人审才不合适吧。”
“侯爷怕我徇私枉法?”
凌夜寒懒得废话,似笑非笑请出了一道圣旨:
“陛下谕旨,本侯在黔中对三品以下官员赏罚,乃至处死都可不必另行请旨,哦,对,含三品,若是我没记错这两位是从四品吧,带走。”
凌夜寒带来的禁军在后,徐妄的玄甲卫在侧,王全安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做什么。
莫说是别人,就是宋齐玉都没有想到凌夜寒出手这样狠,待人散去他才悄悄上前,抹了一把额头的汗:
“侯爷,您是怎么调的动玄甲卫的啊?”
虽然凌夜寒简在帝心,和从前军中将领熟悉,但是玄甲卫只遵陛下谕旨,凌夜寒应当是调不来的啊。
凌夜寒脸上方才冷然的神情都缓和下来,想起他出京那天去紫宸殿吃了闭门羹,但是他后面刚回到侯府,张春来便带着一个匣子赶到:
“侯爷,陛下说这里面有你昨夜要的东西,当善用,捅出篓子他可不救你。”
凌夜寒接过匣子,看到里面的东西也惊了一跳,里面是一封盖好御玺的空白圣旨,他昨晚问萧宸要节制黔中官员的权力,早朝之后他便给了他对三品以下官员的生杀大权的密旨,他以为那一份密旨就是他给的,怎么也没想到还会有这样一份空白圣旨。
凌夜寒此刻更想宫里那人了:
“临走前陛下赏了个物件,正好能用上,放心,陛下知晓此事,不会降罪的。”
宋齐玉这才松了一口气:
“侯爷,那两位官员你准备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身为朝廷命官私通山匪,鱼肉乡里,按律当斩,没的情面。”
他知道凌夜寒就是想借着这一次的机会敲打黔中官吏,却没想到他上来就准备杀两位四品官员,但是想起陛下密旨,或许陛下也料到了凌夜寒的处事风格,杀一儆百,拿这二人开刀,后面会好做不少,陛下派这能捅破天的靖边侯来果然有深意。
凌夜寒将审讯的事儿交给了宋齐玉,晚间徐妄并未带兵回去,找了些酒来他房里找他。
他笑着迎了人进来:
“徐统领,怎么还一副黑脸?”
徐妄将酒撂在桌子上:
“亏我今天真以为是去剿匪,点了最精锐的兵将,这倒好,拿了点儿犯人来塞牙缝。”
凌夜寒引着他坐下,主动给他倒了酒:
“是我的错,不过那会儿我也没法和你明说啊,这王全安可是鸡贼的很,我好不容易让他钻到了套子里来,今天还要感谢徐统领为我撑场面。”
他知道徐妄这个时候还留在城中,就是为了给他壮声势。
两人推杯换盏,本就军中相熟,渐渐也就没了许久未见的隔阂,徐妄喝酒上脸,没过一会儿就从脖子红到了脸:
“侯爷,求你个事儿。”
“你说,和我客气什么?”
“你最讨陛下喜欢,你回去帮我和陛下美言两句,能不能调我到北境啊,这南境就只有点儿不够看的南蛮小族,好不容易今日以为有了场大仗,还被你戏耍一通。”
凌夜寒没忍住笑:
“行,我回去挑陛下心情好的时候帮你说说话。”
徐妄冲着他的肩膀处狠狠拍了两下,两人一直喝到深夜,凌夜寒这才知道他夫人有喜了:
“嫂夫人有喜了?恭喜恭喜,等孩子生下别忘了给我送喜帖,多远也要送。”
徐妄提起这事儿也是满眼的喜色:
“行行行,不过还早呢,大夫说只有一月有余。”
凌夜寒忽然眼皮一跳:
“一月有余?怀孕一个月就能诊出来吗?”
徐妄笑他:
“自然啊,我请的可是当地最好的大夫,一月就能诊出来,嗐,你这没成亲,不知道也正常。”
凌夜寒端着酒杯愣在原地,算算时间,他出京的时候,距离那场荒唐事也有两月了,紫宸殿中那么多的太医,不可能一个都没有诊出来,还是说太医诊出来却不敢说?不会,这事儿又瞒不住。
一个可怕的猜想盘旋在脑子里,所以萧宸其实已经知道他有了孩子?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
他忽然想到好像就是他见到太医在紫宸殿之后两天,萧宸便下旨让他到黔中剿匪,所以,他知道了,只是不想让他知道。
不行,他这一次绝不可能让萧宸一个人撑着,他得尽快回去。
他顶着一张醉酒的红脸大半夜去敲了宋齐玉的门,他得赶紧和宋齐玉定下后面做的事儿,最多两月,他必须回京。
殊不知一只信鸽应声飞起,暗卫的消息抵京:
“是日,靖边侯设计将刘洪德,林旺收押下狱,夜与玄甲卫副统领徐妄把酒叙旧后,后深夜敲门入宋齐玉房中,清晨方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