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电梯数字在眼前不断更新,短短数十秒间，程念像是经历一场头脑风暴。
“叮”一声，13层到了，电梯门随之打开。
出了一后脊冷汗的少女浅浅舒了口气,她决定直面现实。
……要是她伪装的好不露出破绽的话。
按下门铃不久,里面的人打开门,这是程念第一次见到不是穿西服的沈琂禾。
简单挺阔的亚麻本色衬衫宽松飘逸,搭配上同色的垂感直筒裤衬得双腿笔直修长,开门的瞬间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慵懒松弛,黑色的直发也被她挽在脑后,多了几分随性亲和美。
“伯父，伯母,程念。”
女人礼貌打招呼,视线依次跳跃,而后落在最后的那个少女身上。
跟在后头的程念有些不太自然地抬手打了个招呼。
进门后,程念下意识把目光移向客厅某个区域，意外发现小狗不在,难怪他们刚刚出电梯时都没听见狗叫，但它的狗窝一系列用品都没少。
“请喝茶,随便坐,我去做饭。”
沈琂禾的每一句话都很简洁，却礼貌到让人挑不出毛病。
“这房子真大啊！”池小梅环顾四周忍不住感慨。
程永钦也跟着点了点头。
程念则一个人坐在单人沙发里,假意端着茶杯品尝,装出自己也是第一次来这里的样子。
“咦，沈小姐还养狗了吗？”
目光浏览之际,程永钦注意到一块看着像是专属区域里放置着狗粮以及各类用品。
“哪里有狗！？”
池小梅吓得立即攥紧身旁男人的手，眼睛警惕地环顾脚下四周。
由于客厅实在是太大,厨房里的沈琂禾又在专心准备晚餐，她没听见这边的动静。
“没事，应该是不在家，否则我们几个来，早就听见狗叫声了。”
程永钦安慰她道。
池小梅依旧不太放心的样子，整个身体都贴着旁边人。
看着自己有点草木皆兵的母亲，程念实在是哭笑不得。
坐了一会便觉无聊，少女决定起来走走，这一走便不知不觉来到开放式厨房的岛台前，此刻沈琂禾正站在岛台里切菜。
见到眼前突然多了的身影，女人只是稍稍抬眉瞧一眼，没有作声，继续忙碌。
想了许久程念索性开口：“早上的事，谢了。”
“应该的。”沈琂禾头也不抬说。
少女抿抿嘴角，眼睛好奇地扫过台面上切好的鱼片、海参，以及鸡翅，牛肉等。
“你还会做菜啊？”她问。
“会一点。”依旧是你问我答的按部就班。
程念倒觉得这可不像是一点，毕竟眼前这些菜品看着都是大菜，她这个连土豆丝都切不好的人还是十足清楚会一点与很会的差距。
下一秒少女又随口问道：“小年被你送去哪了？”
“朋友那。”
沈琂禾也随口答。
话落，程念的脑子里被什么闪过。
什么！她刚刚自爆了？？？
可为什么眼前的女人好像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是还没反应过来吗？
“……我再去别处转转，不打扰你。”
程念顾不得那么多了，先逃离现场。
此时程永钦和池小梅已经转去参观那面壮丽的书墙，女人再一次感叹：“老程，这得比你收藏的那些书还多了吧。”
男人扶了扶眼镜，“绝对超过了。”
“真是没想到沈小姐开公司那么厉害，私底下又会做饭，又能潜下心来看这么多书，我是越来越满意这个对象了。”池小梅轻碰了下身旁人的胳膊小声掩嘴说着，脸上的笑容灿烂无比。
“谁不是呢。”程永钦仰面看向书墙嘴角微扬，镜片上似乎闪过一道光芒。
“在背着我偷偷密谋什么？”
程念闯入二人中间。
“我去看看沈小姐那边需不需要打下手。”池小梅借口走开。
“爸？”少女搭上男人的肩，眨眨眼。
“我跟你妈在聊这里这么多书呢。”程永钦说。
程念：……
刚刚她从身后走来时，明明看见两人嘴角都笑那么开心。
“沈小姐，需要帮忙吗？”
池小梅来到厨房岛台前询问。
“不用。”沈琂禾礼貌拒绝，“我自己就可以。”
后来她真的在没人帮忙的情况下，一个人做出了一大桌子菜，还个个菜色丰富，香味诱人。
看到这么多好吃的份上，程念在心里先收回之前说这个女人没优点的话。
美食跟前，她几乎已经忘了今晚爸妈一起来此行的目的，以及不久前她在沈琂禾面前自爆的事。
直到——
饭桌上偶然展开的闲聊。
“沈小姐原来也养狗了啊。”程永钦顿了顿说：“看到客厅里摆着不少宠物用品。”
“嗯。”女人点头，“有一只小狗。”
“怎么到处都没有看见呐？”坐在凳子上，池小梅有些不放心地四处看。
“听说伯母怕狗，暂时送去了朋友家。”沈琂禾慢条斯理说着。
听见这个回答，池小梅终于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原本紧绷起来的后背瞬间松弛下来，整个人很自然地靠进椅子里。
“沈小姐考虑周到。”程永钦赞称。
下一秒想起什么，池小梅笑了下又说：“我们念念也喜欢狗，只不过我没同意她养。这不，上周日还在网上接什么给人上门喂狗的单，还正好也在这个小区，好像也是这一栋吧？”
女人说着扭头看向一旁已经将脸快埋进桌布下的少女确认。
“念念，是哪一户来着？”池小梅询问。
“我忘记了。”程念语速超快，脸颊莫名烧得慌。
如果说不久前是她自己自爆，那现在直接就是被盖章确认。
隐隐感觉对面有道目光…
少女赶紧转移话题道：“你跟爸今天来，不是还有别的事吗？”
经提醒，池小梅这才猛地想起来，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沈琂禾微笑：“沈小姐，咱们今天就把订婚的日期确定下来吧。”
程念：？？？
她居然把这事给忘了/汗颜
“您和伯父决定就行，我都随意。”女人端正坐着，嗓音是一丝不苟的诚恳。
“那哪能随意啊，订婚也是仅次于结婚的大事，来之前我已经看好了几个日子，都是良辰吉日，分别是这个月的9号，17号还有23号。”池小梅将手机日历打开给对方看，“沈小姐看看哪天比较方便？”
“9号吧。”沈琂禾只是随意瞥了眼。
“9号好啊，刚好又在周日，大家都能有时间来。”池小梅欢喜地双手合十。
“妈，不是说订婚低调举办不邀请亲戚朋友吗？”
程念忍不住扯了扯对方的衣角，小声提醒。
“是啊，就咱自己家里人几个聚聚，程柚周末在我们家过，总得也叫上她吧。还有你的两个好朋友，温柠和宋萱，人家都知道你的事，不邀请说不过去。”
池小梅开始帮她一一罗列起来，“还有你爷爷，总得请来吧。”
少女听后索性闭口不言。
“算了算，我们这边差不多有八个人，沈小姐你那边呢？”池小梅问。
“不多。”沈琂禾淡淡道。
简短两个字，是不愿被深问的含义。
程念忽然想起上周日自己无意间在那间卧室床头柜上看见的照片，如果猜得不错，照片上的女人和小女孩，应该就是沈琂禾和她的母亲吧，那么另外一半被撕去的部分，是她父亲？
结合上次在云山时，沈爷爷对提及沈琂禾父亲时的态度，如果沈琂禾的母亲真的在她十三岁就抛下她离家出走，为什么沈琂禾还留着她的照片？这之间又到底发生了什么？
意识到自己有点想得太多，不该对这个女人的私事这么感兴趣，程念赶紧强迫自己打住。
“至于地点，我跟念念她爸……”
还未说完便被打断。
“我来安排。”沈琂禾严肃却无奈地说：“请原谅我父母的不能到场。”
“能理解，能理解。”池小梅笑笑。
程念下意识看向母亲，他们作为上一辈人似乎知道什么。
待订婚的一切事宜彻底商定下来，晚饭结束，程念他们一家三口也就离开了观月府。
回去路上，坐在车子前排的爸妈正你一句我一句夸赞着沈琂禾的手艺，说平时工作这么忙碌的人还会一手好菜，看得出来是个热爱生活且对生活品质有要求的人。
后排座位上的少女凝视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夜景，沉思良久忍不住询问：“沈琂禾她爸妈的事，你们是不是都知道？”
“因为两家有亲事，一开始我们与沈小姐父母是有联系的，只是不多。”程永钦回答。
“是啊，不过那时候我记得，还没有念念吧？”池小梅转头看向身旁开车的男人。
“嗯，那时候霏霏都还小。”程永钦说。
“沈小姐父亲沈怀商是做生意的，早年也算个小老板，那时候还不流行同性结婚，恰好我们两家都生的是女儿，沈怀商就不太把这门亲事放在眼里。”
停顿了下，池小梅又道：“不过沈小姐母亲为人还算随和，知道我跟你爸有再生一个的打算，那时还开玩笑说万一两家二胎都是男孩，兴许可以凑成两个好。”
“那后来呢？”程念追问。
池小梅：“我们也只见了那一面，后来从电话里听见沈小姐母亲小产了，再后来就失去了联系。”
程永钦则补充道：“至于沈小姐父亲，他破产以后就销声匿迹了，有听说去了南方，那年我记得……你姐姐霏霏正好过8岁生日，我跟你妈还在影楼给她拍了纪念集册。”
二十年前，姐姐8岁时，沈琂禾正好13岁，她母亲抛弃她的那年。
程念在心里默默计算着。
当她再询问下去时，老程和池小梅女士表示就这么多。
程念瞬间觉得自己好像听了一半，和没听一样。
就像看了一半的电影戛然而止。
到家后，程念犹犹豫豫还是删除了那个上门喂养接单的平台。
与此同时，她又打开萌宠论坛，翻开那个用户名为系统数字的账号，心里难免又尬又窘，原来她一直在和对面的沈琂禾聊天呢。
要不还是把她删了吧，两个现实认识的人在网络论坛里聊天感觉怪怪的。
正当她举棋不定时，停留在聊天框的界面上方突然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程念：？
[用户398743：/图片]
她用食指顺手点开对面发来的图片，是一张小白狗趴在女人腿上的照片，光线朦胧不是很亮，看背景像是坐在车里。
[爱吃草莓的小橙子：你把小年接回来了啊。]
[用户398743：嗯。]
[爱吃草莓的小橙子：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是我的？]
[用户398743：第一天。]
程念：？？？
该不会是她们第一次在论坛聊天的那天吧？
这怎么可能？
[爱吃草莓的小橙子：你怎么知道的？？]
[用户398743：你的个人资料页。]
程念心想这绝对不可能，怎么可能根据她的个人资料判断出她的现实信息。
直到她翻来覆去寻找蛛丝马迹，最后在过往使用头像里找到了自己的自拍。
程念：emmmm
事实证明，不要在网络上用自己照片当头像。
[爱吃草莓的小橙子：都已经知道是我了，那你今天还上线给我发消息，干嘛不直接发短信！]
[用户398743:我要注销账号了，和你说一声。]
[爱吃草莓的小橙子：啊？为什么啊？]
[用户398743：骚扰太多，烦。]
程念大脑宕机了几秒随后反应过来。
……记得她第一天发帖子上图后的那盛况，和唐僧进了女儿国一样，玩网络的人也一样这么现实。
[爱吃草莓的小橙子：那我随便你，这种事情也不必特意和我说。]
[用户398743：嗯。]
望着对面简简单单一个字回复陷入发呆，等程念还想说什么时发现对方头像已经变灰，她点进对方的头像，系统弹出弹框：【该用户不存在】
说注销就注销了啊，动作真够快的，不拖泥带水，也没有丝毫留恋。
坐在床头的少女捧着手机身体向后靠了靠，不知怎得，心里莫名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就在这时，手机里收到一条短信，来自通话簿里的[沈小姐]。
[沈小姐：我申请添加你微信了。]
虽然面上看起来不情不愿的样子，程念看到短信后仍旧第一时间打开微信，通过对方的好友申请，且将备注改为对方的名字。
[程念：短信联系不也一样么，怎么突然想起来加微信了？]
[沈琂禾：以后小年的问题，这样方便问你。]
[程念：那倒是，老短信发来发去确实不太方便。]
[程念：你们到家了吗？]
消息发出后，久久没得到回复。
望着如同停滞般的聊天框，少女眉头锁起，显得好像自己在关心她回没回家一样。
下一秒她索性放下手机准备睡觉，并决定今晚都不会再回复对方任何。
躺下后没多时，程念迷迷糊糊听见手机消息提示音，因睡意席卷没有搭理。
周六早晨，还在睡梦中的她便听见房门外母亲情绪糟糕的声音，又多赖了会床才起身，吃早饭顺便听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是池小梅一大早出门买菜，听说常去的那家生鲜超市换了老板正在搞促销折扣，跑去凑热闹的她在一片混乱的人群中被挤断了包带，买完东西结账时才发现。
“太不值当了！”女人坐在沙发上懊悔到不住摇头。
“断了就断了，又不值钱，重新买一个就是，反正你那个包也背了挺多年不是，正好趁这个机会换个新的。”程永钦坐在一旁悠哉看着报。
池小梅当即瞪了男人一眼，一副怪他不解风情的样子。
此时的程念听出来了，看热闹笑道：“爸，那是你当年给妈买的第一个包。”
“是我给买的啊，好像就不到十块钱的样子。”男人说着忽然恍然大悟拍了下大腿。
后来程永钦又是道歉又是认错，还要带池小梅重新买一个包，才平息女人的怨气。
老夫老妻收拾好正准备出门时，不巧，院里一个电话，程永钦立马得赶回去。
“算了，我让念念陪我去也一样，年轻人的审美更好可以给我做参考，你去忙吧。”
池小梅很大度地说。
原本准备宅家刷刷剧的程念就这样被拉着一起出门逛街。
太便宜的质量不好，太贵的池小梅女士舍不得，哪怕出门前程永钦给了她卡让随便刷。
“买这么贵的包，后面不过日子啦？”女人看了看又一次次放下。
最后帮忙挑了个性价比各方面都合适的包，程念的任务才算完成。
母女俩从商场出来，途径步行街，还没反应过来什么的程念被女人一把拉进旁边的店。
“妈，我们进婚纱店做什么？”她皱着眉小声问。
“下周日你就要订婚了，给你看看要不要买一套订婚服什么的。”
池小梅说着，眼睛开始浏览。
“我不要，只能穿一次的衣服花这个钱干嘛，一点也不划算。”
况且对于她来说，跟沈琂禾订婚就是完成任务罢了，干嘛对一个任务那么认真。
“看看嘛，又不犯法，又不是说一定要买，而且也可以租的嘛。”
池小梅把她手攥得紧紧，好似生怕她会跑掉一样。
“二位是要看婚纱妈？”年轻的店员上前礼貌询问。
“不是！”
“是！”
店员一脸意会一笑，“请随我这边来，这些都是我们家新到的款，有可爱俏皮风，盛世唐风，复古中世纪风，经典款也有都在那边。”
“现在结婚的女娃娃们真幸福，像我跟你爸那个年代，哪有这么多好看的婚服哦。”池小梅不禁感慨。
“妈，这用来做订婚服是不是太夸张了点？”
穿着中世纪复古风婚纱的少女站在镜子前，微微自然卷的长发如瀑披散在脑后，头顶的灯光衬得其皮肤雪白，既清丽又娇媚。
她一边感到排斥，一边又不由自主在脑子里刻画自己未来结婚时的模样。
到那一天，她会跟什么样的人结婚，又会穿上什么样的婚纱。
“是要订婚服吗，我推荐这几款比较简约大气的。”店员立即重新推荐。
池小梅正要应声，突然失去耐心的少女打断：“不用了，我不想试穿了。”
回去路上，池小梅一个劲询问为什么不多试穿两件，万一有合适的就买下来。
程念干脆说：“我进去里面换衣服时候看到标签了，那样一件婚纱要两万多，只穿一次我觉得不值当。”
“人生一次的订婚，没什么值不值当的。”池小梅转过脸去小声道。
“两年后我会跟沈琂禾分手的，谁说只有这一次了。”少女叽里咕噜说着。
池小梅又准备说什么时被程念打断。
“再者，就算我们要买订婚服，也不能只我一个人穿吧，那也得给沈琂禾买，我们又不知道她的码，买了不合身怎么办。算了吧，不过是简简单单吃一顿饭，你们当时可是这么说的。”
池小梅就这样被说服了。
与其说是说服，不如说是自知拗不过放弃。
即便她心里再满意沈小姐，也不能强迫女儿与她好，他们身为父母当下能做的，就是完成上一辈的承诺和尊重下一辈的心愿。
其他的，跟随缘分吧。
傍晚，程永钦按部就班去学校把程柚给接来家里。
程霏出差未归，家里只有四人坐着吃晚饭。
“程柚，吃虾，来家里别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
池小梅给安静吃饭的女孩接连夹了几只虾，女孩的碗瞬间堆成小山。
“谢谢大伯母。”
话落，门铃声响起。
“我去开门。”程念起身离桌。
开门只见外头站着的人穿着同城快送的制服，说有一个包裹请她签收。
“是谁啊，念念？”
转身进屋时低头瞥见包裹上的寄件人，少女微微皱起了眉。
“是沈琂禾送来的。”
“拆开看看是什么。”池小梅离桌上前。
与此同时程永钦也好奇地起身走过来。
饭桌上只剩下程柚孤零零一人，她局促地左右看了看，遂也下桌走过来。
程念拆开包裹，里面还有一个盒子，包装精致，继续拆开，取出一条白色的裙子，布料摸着极其柔软舒适。
“该不会是订婚服吧？”池小梅猜测。
“我问问看。”程念回房取手机，没想到对面已然先发来消息。
[沈琂禾：收到了吗？]
[程念：该不会是订婚服吧？]
[沈琂禾：是。]
[沈琂禾：定做花了点时间，今天才通知去取，试试看，合不合身告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