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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麟德殿台基高,拾阶而上时为了避开薛岑,秦栀走的飞快。


    薛岑年轻体健,三两步便轻易追上与她并行,又恐落人口实,每每遇到宫人经过都会特意避开些,而后再重新跟上。


    像是一场沉默的追逐,亦或者是较量,她不停,他便一直追下去。


    其实薛岑也不知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只是在她逃离的刹那最本能的反应,追上她,看着她,就像小时候的每一次,不论谁对谁错,总之他都是第一个低头的。


    秦栀到底比不过薛岑的体力,很快便被逼的气喘吁吁,她抓着扶栏,转过身来。


    来不及收腿,薛岑险些撞上。


    两人近在咫尺,他听得见呼吸声,看得见她因愠怒恼红的脸颊,眉心蹙拢,秀眸幽深,他几乎能猜出下一刻她会做什么。


    她从来都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性格,她会恶狠狠踹他一脚,然后理直气壮地骂他“活该”。


    想到这儿,薛岑竟有种说不出的期许。


    但秦栀不发一言,只是居高临下瞪着他,眼神从恼怒逐渐恢复平静,往后退了两步,确认薛岑不会再跟上后,头也不回地疾步跑开。


    殿外数九寒天,殿内却是暖意熏人。


    正脱解氅衣的时候,秦熙已与陆娘子张娘子说完话,走过来朝她努了努嘴,“看见没,那个穿鹅黄色华服的女郎。”


    秦栀顺势望去,果真有一抹鹅黄色身影被薛驰月等人围住,她们似乎相熟,说话间发出阵阵笑声。


    “崔皇后的外甥女,昨日刚进京,怕是也想打安国公府的主意。”


    崔皇后入宫只生下三公主,再无别的子嗣傍身,崔家式微,远在京外的崔家人更是急的团团转,恨不能替崔皇后诞育皇子,也好日后有所指望。偏不能,便不甘坐以待毙,想笼络权臣替崔家铺路,权势叫人得陇望蜀。


    如今沈贵妃和薛妃风头正盛,不论结交哪位对崔家而言都是有利无弊。


    秦栀思忖时,秦熙忽然凑近:“当然,也可能是看中了薛岑。”


    冷不丁被她呵了口气,秦栀躲了下,抬头恰好看见女眷堆里身形高挺的薛岑,他被薛驰月拉到黄衣女身边,介绍一番后两人各自作揖,接着周遭女眷纷纷露出别有深意的神情。


    似乎察觉到有人看他,薛岑回头,看见秦栀的刹那,面色慌乱,脚步立时后退。


    秦栀错开视线,不在意道:“他喜欢谁想娶谁,随他便是了,与我何干,你莫要翻来覆去的试探,总之我是一定要嫁进安国公府的。”


    秦熙拍拍她的肩:“我真是喜欢你清醒决绝的样子。”


    主殿比前殿还要暖和,炭炉中的火苗烧的旺盛,高案上除了瓜果糕点还摆着新折来的梅花,热气催发下开的如火如荼,满殿清香。


    此次宴席,崔皇后没有露面,沈贵妃和薛妃借着热闹同底下人吃了几盏酒,趁机将在场女娘和小郎君们逡巡个遍,彼此会意,便相携去了槅扇后的偏殿。


    “看到没,角落里那位便是安国公府世子。”


    秦栀看到沈厌的第一眼感觉,是冷淡,孑然于世俗的安静漠然,他就坐在那里,自动屏蔽开周遭的嬉笑熙攘,目光幽静,神色沉沉。


    他穿了身雪青色襕袍,五官生的清隽俊美,唇角轻抿,面无表情的抬了下眼皮,又寡淡的垂落,眉宇间沁出疏离阴郁之气,尽管不少小娘子已经蠢蠢欲动,无数次隐晦地朝他抛去倾慕眼神,但尚未有人主动与其攀谈。


    纵然美貌却叫人望而生畏,他不是能轻易撩拨的郎君。


    殿内有人下棋,有人观棋,稍微活泼的打起叶子牌,闹腾点的则围着一张黄梨木大案玩起樗蒲,放上些有趣的物件做彩头,低声呼卢喝雉,自然不敢动真格的赌,毕竟贵妃和薛妃都在偏殿听着动静。


    诸如薛驰月为首的娘子郎君则裹了厚厚的氅衣,在前呼后拥中跑去殿外,踩着积雪追逐打闹,折梅枝,拱雪团,笑声透过楹窗灌入耳中。


    秦栀感到十分焦灼。


    她依着秦熙的法子盯梢沈厌,他却连眼神都不肯接,只神色凌厉地啜茶凝神,垂眼静思,直到被沈贵妃唤到偏殿,秦栀深深呼了口气,觉得手心后背全是汗。


    想象和行动终究有差,她思索的很是周全妥帖,不过是主动些,只要走到他面前寒暄开口,他总不会冷脸沉默,但凡有回应,就会有后续。


    她容颜姣美,还怕他不会动心吗?


    徘徊间,沈厌自偏殿侧门举步而出,来不及再去犹豫,秦栀忙面不改色跟了过去。


    “哥哥!”薛驰月一把抓住薛岑的手臂,皱眉问道:“你要去哪儿?”


    薛岑咽了咽嗓子:“我去旁边园子转转。”


    梅树上的雪弹落下来,溅了他满头莹白,薛驰月看着他自欺欺人的说谎,心虚躲避的眼神,不由小声斥道,“哥哥竟还想着她。”


    薛岑不语,默了少顷低头去拨薛驰月的手指,薛驰月眸中尽是愤怒委屈,见状更是死死攥住。


    “我不许你见她。”


    “哥哥难道忘了她对我做过什么?她抢了我的未婚夫,让我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害我抬不起头,被人暗地里指指点点,我这三年是如何过的,哥哥难道全然不见?


    哥哥待她赤诚可见,恨不能剖出真心与她明证,可她呢?她若有半分真心回赠哥哥,又何故与旁人勾搭说笑,又何故事后只字片语的解释都没有,她根本就没把哥哥放在心上,根本就没喜欢哥哥几分。


    你现在追过去,岂不是自取其辱?!”


    回廊下的风骤然一吼,激的雪沫狂舞卷成一道道浓雾,薛驰月不愿叫其他哄闹的人瞧见,侧过身擦掉睫毛上弥散的湿气。


    薛岑站在原地,没有再动。


    麟德殿设宴,周遭临近的几条路上都有护卫巡视,沿途走来虽僻静却也安全。


    秦栀心跳如雷,目不转睛盯着前面十步远的背影,怕走的太快撞上,又怕走的太慢跟丢,手里的雪团被捂热融化,水流沿着指缝滴落到脚边。


    沈厌忽然顿住脚步,只觉一道疾风穿耳而过,雪团“啪”的砸到正前方梅树上,碎雪纷纷扬扬,洒了他满头满怀。


    他怔了片刻,她便追了上来。


    “我不是故意的。”她微抬着下颌,熹微日光透过树枝照在她细腻如瓷的脸上,局促和狡黠的情绪交织出恰到好处的嫣粉,神色有恃无恐。


    沈厌眼眸轻垂,在她想伸手前拢了拢鹤氅,雪粒扑簌簌滚下,又是一层白茫茫的雾气。


    他掀眸,淡声道:“无妨。”


    “我帮你。”


    “不用.....”沈厌侧眸,小娘子已经转到身后,垫起脚轻轻扯动他的兜帽,细雪落进她袖子里,她打了个冷颤,然后继续殷勤地抖动他帽中雪沫。


    辛凉清香的气息扑袭而来,沈厌不动声色斜乜了眼,发现味道来自她腰间佩戴的云纹绿地香囊。


    他后撤一步,侧身微微颔首:“多谢姑娘。”


    “我姓秦,家中行四。”秦栀见他要走,忙介绍自己,“你可以叫我四娘。”


    沈厌思索后温声开口:“你是将作监秦大人家的姑娘。”


    “是。”秦栀惊讶于他的敏锐。


    沈厌似乎瞧出她的疑惑,解释道:“秦大人曾协助上林苑监监造重修安国公府,我姓沈,是安国公府世子沈厌。”


    “可京里姓秦的大人数十位,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方才在回廊时,秦四姑娘抓过我的胳膊。”


    秦栀怔住,原来是他,那薛岑喊的那句“四娘”也被他听到了,那他是不是也知道薛岑和她曾经的关系。


    无妨他知道与否,迟早都会有人告诉他真相,她和薛岑的事瞒不住。


    “多谢沈世子出手相助。”秦栀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本不宽敞的甬道被稍稍留出半边路来,显然是他刻意为之,察觉到此,秦栀扭头冲他弯眸一笑,“我对这里不熟,沈世子能否陪我走走?”


    秦明景仕途顺畅,年逾三旬便在六品上,更何况如今高居将作大监一职,秦家女眷从来都是宫宴上的常客,秦栀就算没有熟门熟路,也对此处布局了如指掌。


    她笑的时候整张小脸都在发光,明媚的面庞,清澈的眼眸,鸦青色睫毛轻轻颤动,沈厌从未见过有人比她更适合绯色,生动张扬的可爱。


    他没有戳穿她,淡声应道:“我要去北面梅园,秦四姑娘若不嫌弃便随我一同过去吧。”


    “你喜欢安静?”


    “嗯。”


    “那我会不会吵到你?”


    “不会。”


    秦栀悄悄吁了口气,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我其实很喜欢下雪天,但沂州那边雪下的淅淅沥沥不甚尽兴,还没沾湿地皮便都融化了,出门踩得脚上全是泥。


    外祖母责我雪天费鞋,又恐我玩的不痛快,便特意叫人给我做到小腿肚的鹿皮靴子,穿起来既防水又保暖,可惜她老人家年纪大,不肯随我出门。”


    沈厌垂着眼皮,看不出他究竟听进去没有,秦栀便只当他都听见了,遂背着手踏上去往六角亭的台阶,不忘回头继续说道。


    “我有三个舅舅,他们都没有女儿,所以我在沂州的日子过的很是肆意,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对了,我外祖父袁家是医官世家,你知道吗?”


    她站在高处,氅衣被风吹得不停荡漾,兜帽周遭的雪白绒毛像给她打了一层光晕。


    沈厌微仰着下颌,点了点头:“袁老大人曾在太医署任职,德高望重。”


    秦栀得意地抬高脑袋,“我外祖父医术很高,致仕后回到沂州,为当地百姓做了不少实事,他们还想给他树碑立传,外祖父全都拒绝了。大表哥师从外祖父,是我们这一辈中最稳重的孩子,而且也很有耐心,我常跟着他外出行医,舅妈怕别人说闲话,特意把我扮成小郎君的模样,我们还去......”


    说到尽兴处,秦栀戛然而止,转过身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台阶,往六角亭里走去。


    “我大表哥年底会进京述职,然后去青州。”


    沈厌掀起眼皮,小娘子蹦蹦跳跳进了亭子,到底天真烂漫,提到袁家人时遮掩不住的神采奕奕。


    “袁小大人前途无量。”


    “外祖父也是这么说的。”


    秦栀扶着栏杆往外探身,忽然举手朝上,晃晃悠悠像要跌落出去,指尖触到梅枝前,沈厌帮她折下来。


    他手指遒劲细长,青筋因握着梅枝而隐隐浮现,递过去时,眉眼清浅的看着秦栀。


    “谢谢。”


    若不是内监急急寻来,坏了他们独处的光景,秦栀竟有种快要得手的错觉。


    “眼下娘子和郎君们都已挪去暖阁,换了张大案玩樗蒲,贵妃娘娘和薛妃娘娘各自拿出珍宝做彩头,说是难得宫中宴饮,让大家不必拘礼,痛痛快快玩闹便是,大家伙儿铆足劲都想争一争娘娘的赏赐,玩的正热火朝天呢。”


    “我也会玩樗蒲,有一回还连得六卢,厉害的很。”秦栀靠近沈厌,丝毫不避讳内监,“你要是想玩,我可以和你组队,我们一定能赢。”


    内监垂手躬身,闻言轻咳一声,补道:“沈贵妃特意让奴才来寻世子爷,说宝喜公主也在那边,让您过去坐坐。”


    秦栀小脸霎时垮了下来。


    宝喜公主是皇后娘娘的掌上明珠,而沈厌又曾做过她的陪读,秦熙给的籍册中写着


    “宝喜公主思慕沈厌,沈厌态度不明,但青梅竹马恐有暗度陈仓之嫌。”


    “慎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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