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哪位？
达吉娅一时没能明白卡利说的是谁, 尤里却立刻就反应过来卡利说的“那位”是谁了。
是他们在南鼎区诡域里见到的那位尤其强大的黑裙夫人。
他仍然清晰地记得，在那扇洞开的光芒大门前，唯有那位黑裙夫人是那样的耀眼, 那样的夺目，那样的让人见了就一生也忘不掉了。
仿佛是在见到那位夫人的第一眼，他的心脏就在怦然疾跳，大脑中回响着一道缭绕的乐声, 他那快速跳动得像是架子鼓进入高潮部分的心跳正和那乐声的合调。
一见钟情？
哦，不, 他只是被那位夫人的强大和美丽迷得目眩神迷罢了。
人类的天性就是慕强和追逐美。
那位夫人正是强大和美丽的化身。
在见到她之前，尤里从未想过这世上居然会有那样完美的存在。
完美到他每每回想起来, 都会觉得上天是如此地不公平。
世界上的庸众如此之多，碌碌无为平平无奇似乎就是世界的基调, 他险些就要接受这样的基调了。
然而突然有一日, 一位那样完美的存在陡然降临，她集强大与美丽于一身, 在昏色的天空下散发着独特的光芒和气质，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攫取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天上, 地上, 再没有比她更耀眼夺目的存在了。
她就像刀削斧刻一样，深深地、狠狠地凿开注视着她的人的心脏，在最稚嫩，也是最难以忘怀的地方雕刻出独属于她的痕迹。
只要一回想起来，她的模样就是如此清晰，任由你如何努力地去忘记，那段记忆就像是变成了身体里的血液、骨髓、神经，俨然已经和这具身体、这个灵魂融为一体了……
尤里也是在此刻才意识到这些的。
原来他自己竟然记得这么清晰吗？他还以为, 这几个月的逃亡已经让他的记忆变得模糊了，毕竟在此之前，他一次都没有再回想过在那个诡域中的遭遇。
原来真的有一个人，只要你见过了，这辈子就忘不掉了。
尤里叹了一口气，说:“卡利，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那位夫人是华国的灵者，说不定就是华国那三位九级灵者之一。我们偷渡，还从华国出逃，即使现在去向那位夫人求助，她未必会帮我们。”
华国是一个怎样的国家？
别的不提，单是团结这一点，全世界任何一个国家都不能和华国相提并论。
华国人从来以国家利益为第一位，那位夫人必定是站在自己国家这一边的。
虽然事出有因，但是偷渡和之后的逃跑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当初不信任人家，现在走投无路了，知道掉过头去向人家求助了……
“听起来真的很不要脸啊，卡利。”
再说了，“我觉得那位夫人不一定看得上齐娜的能力。”
毕竟她自己就是那样的强大。
华国地大物博，人才济济，在被暂时监管的那几天里，他见到的那些灵者可比他在拜自然教和其他国家见过的许多能力者强太多了。
无论是实力、意识，还是综合素养，华国的灵者和其他国家的能力者都不在同一个层面，他们领先太多。
如果南鼎区诡域出现在国外，尤里敢说，困在诡域里人就算是再增加十倍，也不会有军队和能力者去营救。
那可是九级诡异啊！
明知道去就是送死，谁又会去？就为了那点抚恤金？还是为了那些没有一点好处的英雄勋章和名誉？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你的命是命，我的命也是命。
要不是人类的武器对诡异没有用，国外早就满地都是导弹坑了。
他们是真的敢发射核弹。
在一个有强大底蕴的国家面前，他和姐姐所顾忌的这些恐怕没法作为谈判资本，说不定齐娜这样的能力人家也有呢。
卡利没话说了，它叹息一声，闭上了嘴。
它未尝不知道这些，说出向那位求助的话，确实是走投无路了。
灵兽的灵性比人类灵者高，它能感觉得到，他们身后已经缀着许多虎视眈眈的人了，尤里靠许愿加强的屏蔽术正在被消耗、削弱，再这么下去，他们可就真的要天堂无路，地狱无门了。
达吉娅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卡利说的“那位”是谁了，比起尤里的记忆深刻，她对那位黑裙夫人的感觉更多是忌惮和恐惧。
她的灵觉和灵性没有尤里那样强，无法透过那层恐怖的宁静威慑感知到深藏下方的对所有生命的温柔吸引。
如果说在尤里眼里，那位夫人是朦胧的神秘，那么在达吉娅眼里，她就是静默的恐怖，随时都有可能悄无声息地吞噬掉所有人和物。
向那位夫人求助？
达吉娅的第一反应就是摇头，和那位夫人比起来，拜自然教派来追捕他们的人都变得无害起来了。
但摇头之后，她也迷茫了。
除此以外，他们现在竟想不到第二个选择……
从前积攒下来的一切都不能再沾，他们的朋友无一不是和拜自然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他们的生活似乎也一直都在拜自然教的管控之下。
从前不觉得怎么样，是因为他们真心实意地把拜自然教当做自己的家，可齐娜伊达的出事让他们窥见了拜自然教不为人知的冰山一角……那浑浊的黑暗啊，细想一下竟如此地令他们为之恐惧战栗。
他们回不去，也进不了。
这个世界看起来这么大，却没有一处能够让他们安居下来。
难道真的只能糊涂地任由着裹挟才能活下去吗？
可是齐娜伊达该怎么办？
达吉娅抱紧了怀里似睡非睡的幼妹，眼中尽是对前路的迷惘。
尤里靠在椅背上，有着怔愣地看着干燥的天花板，手中的叉子握得很紧。
餐桌上的肉排正在快速地冷却，但刚刚还在进食的两个人已经没了吃饭的兴致。
窗外的雪还在下，越来越大，仿佛一切都将被大雪掩埋。
……
加利尔镇的清晨仍旧伴随着晨雾，耳力特别好的人还能听到饱含湿气的晨雾在喀嚓喀嚓地凝结，感觉出门呼吸一下，鼻腔和呼吸道都能被冰晶占据。
今天的晨雾退去得比以往的早，十点不到，笼罩这座小镇的雾气已经逐渐消散了。
但是雪还在下，只是没有昨晚那样大了。
上帝，积雪竟然已经厚到把门堵住了。
“真是个好体验。”
威鲁克苦中作乐地说。
一米多深的积雪不仅把门堵了，还把一楼的窗户也堵住了，他只能拿着铲子从二楼的窗户跳下去。
莫丽莎担忧地望了望昏沉的天空，嘴里念叨着今天可千万别再下大雪了，他们家的鲜花温室已经经不起第二次修补了，只有养过的人才知道那些花究竟有多娇贵。
是错觉吗？
莫丽莎蹙起眉，为什么她感觉今年的农作物都那么难养活，就连玉米地都死了一片？
真的只是因为天气变化太大了吗？
莫丽莎摇摇头，关上窗户，脚步匆匆地去看她的两个孩子了。
镇上的男人们都在铲雪，不把堵住门的雪铲掉，他们连出行都不方便。
至于埋住道路的雪，有人开着铲雪机正在清理。
艾里夫三下五除二铲掉了他们门前的积雪，瓦连京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脚踩加绒加厚的雪地靴，再看穿得仍然像是在深秋的艾里夫，他心里更加不爽快了。
这么一对比，他就像是一个假的罗斯人。
虽然出行很不方便，但是去教堂拜访还是要去的。
直觉告诉瓦连京，那个涅朵拉修女很不一般。
哪怕她不是能力者，单凭她来这个小镇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把小镇上所有的人哄骗得服服帖帖这一点，他们拜自然教就很欢迎这样的人才。
拜自然教的壮大是大势所趋，能在此刻为他们效力的人都应当感到荣幸。
艾里夫看了一眼满脸得意笑容的瓦连京，嘴角轻撇，再垂眸，又是那副令瓦连京恨得牙痒的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
危越已经知道今天会有客人到了，他早早地给小科西利其安排了任务，还派了一个圣甲蜘女专门保护这对祖孙。
他今天的目标不是瓦连京，而是艾里夫。
这个明显和达吉娅三姐弟有着直接血缘关系的罗斯男人看似是受到了另一个人的制约，但实际上，他淡定得有点过头了。
甚至于，在寻找达吉娅三姐弟这件事上，他并不上心，有一种“找到也不行，找不到也可”的摆烂气质。
这个人连自己的命都不在意。
并非是瓦连京说起盘踞在加利尔镇外的诡异时的那种有恃无恐，而是真的不在意。
这就有意思了。
不在意自己性命这种事情，总得要有个理由吧。
危越开始期待和艾里夫见面了。
叮，叮，叮铃——
铁门外的门铃响了，分散在教堂周围处理积雪的圣甲蜘女们同时抬起头，方向一致地看向铁门那边。
这一次，来拜访的客人记得敲门了。
谁去开门迎接呢？
圣甲蜘女们发出人类和诡异听不到的声波频率，互相交流，跃跃欲试。
几秒后，她们停止了交谈，继续处理积雪。
接收到造主命令的圣甲蜘女赛丝放下手里的铲子，双手交叠着放在腹部，步伐轻盈地踩着积雪走过去。
她轻得就像是一片羽毛，竟然没有在积雪上留下一点痕迹，凡她有过的地方，厚厚的积雪迅速融化成雪水，眨眼间就被青翠的草地吸收殆尽。
从铁门望进去的范围，积雪早已融化，鹅卵石铺成的道路经过一番修缮，看起来更平整，也更加规律。
艾里夫的视线抬起了一些，他的眼中有了几分淡淡的凝重。
这条鹅卵石路，居然有催眠的性质。
路的那一头，一个戴着陶瓷面具的女仆款款向他们走来。
她看起来和昨天见过的那一个一模一样，但是……艾里夫确定，她不是他见过的那一个。
男人沉沉地吐出一口气，看向假面女仆身后教堂的眼神已经变了，那是在看一个危险之地的眼神。
伴随着假面女仆的靠近，他手臂上的汗毛片片竖起，嘴里的牙轻轻咬紧，偏偏身边的“搭档”对此一无所知，还挂上了虚伪的笑容。
吱呀。
近三米高的铁门被打开，身形细长的假面女仆向他们微微躬身，从面具下传出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磁性，仿佛能够蛊惑人的心灵。
“欢迎来到加利尔教堂，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我的主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她侧身，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如同恶魔真诚的邀请。
第122章 加利尔镇（12） 他只需要等待……
教堂的长廊并不长, 这座教堂修建得再好，也只是一个小镇里的教堂，自然不可能有城市里的某些标志性教堂那样宏伟, 但是……
艾里夫却觉得这条长廊有些太长了。
戴着陶瓷面具的女仆走在最前面带路，瓦连京端着他那副虚伪的温和假面，目的性很强地试图套女仆的话，艾里夫依旧走在最后面。
女仆走得不算快, 也不算慢，艾里夫在垂着眼, 在心里数数。
四十三……
五十九……
一分钟了……
两分钟了……
他们仍然还在这条长廊上。
没有转弯，没有上楼, 脚下仍旧是这条长廊。
艾里夫蓦地停住脚步，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个看起来就能赤手空拳地和棕熊搏斗的男人终于不再是那副平静到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 一双烟蓝色的眼睛在褪去那层懒散神色后居然能变得比匕首还要锋利, 外套下的肌肉鼓起，依稀可见青色的血管, 血管里似乎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正在凝结。
就在艾里夫抬头的一瞬间，走在他前面喋喋不休的瓦连京倏地不见了踪影, 只有那个走在最前方的女仆还在原地。
她依旧双手交叠着放在腹部, 那张陶瓷假面上怒放着一种叫做水鬼蕉的花，群青色，十分吸引人的目光。
透过面具上的空洞，艾里夫看见了她的眼睛，是黑色的，哑光的黑，像是能够将一切光亮全部吸进去的黑。
她对他轻轻颔首，侧身, 做出在铁门前一样的请的动作:“艾里夫先生，请随我来，我的主人要见你。”
是“要”，而不是“想要”。
这代表他没有拒绝或者推延的选择。
随着话音的落地，上一秒还平平无奇普普通通的女仆身上传来了一股强悍至极的气息，一只食草的无害小白兔就在他的眼皮底下摇身一变，或者说撕下了无谓的伪装，向他展露其侏罗纪食肉霸主的真面目。
八级！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至少八级的强者！
艾里夫瞳孔一缩，奔涌在血管里的力量也随之一窒。
片刻后，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握紧的双拳放松:“请您带路吧。”
赛丝很满意他的识时务，收回手，转身，半分钟就能走完的长廊尽头出现了向上的台阶。
至于瓦连京，他正在身处于赛丝纡尊降贵为他编织的幻境之中，哪怕之后艾里夫告诉了他真相，他也会将幻境奉为真实。
圣甲蜘女的幻境，是真实的背面。
谁能说那不是真实的一种呢？
拾阶而上，艾里夫优越的听力使他听见了孩子的读书声，那个孩子正在朗诵童话。
他记得这个孩子，小科西利其，被瓦连京选中的候选者。
瓦连京在这个孩子的名字上画了一个红色的圈，意思是重点关注，他几乎把所有的身家都压在了这个孩子身上。
不仅在加利尔镇散播关于小科西利其的谣言，使镇上的人远离排斥他，还在不久前往小孩儿里放了一只饲养的诡怪，企图以这样的方式将那个孩子逼到绝境，然后瓦连京这个混蛋再跳出来做救世主，好让小科西利其全心全意地为他所用。
对此，艾里夫嗤之以鼻，但也没有阻止。
说到底，小科西利其和他奶奶怎么样，都跟他没有关系。
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被瓦连京盯上了。
是的，瓦连京和艾里夫这对互相看对方不顺眼的搭档早在三个月前就已经回到了加利尔镇。
原来那只丑不拉几的畸形怪物是瓦连京放进去啊。
但新的问题又来了，既然那只畸形怪物来自于瓦连京，它怎么会和盘踞在湖边的诡异有联系？
问题真是一个接一个。
被饲养出来的诡异……
拜自然教果然很不一般。
艾里夫的表层思想就像一本摊开的书那样，毫无保留地展示在危越眼前。
拜自然教在饲养诡异，而且有驱使这些诡异，还不怕它们反噬的办法。
但艾里夫的等级不够，他没有资格触及这部分的秘密，至于瓦连京，他的脑子已经被赛丝的蛛丝缠绕，内心最深处的秘密都被赛丝悉知。
这家伙的等级比艾里夫还要低，能在艾里夫面前这样趾高气扬，完全是因为他傍上了教中的一个大人物，那个支持他对盘踞在镇外的诡异也能有恃无恐的宝物正是这个大人物赐予他的。
看来拜自然教内里并非是铁桶一个啊。
咔哒。
门开了。
赛丝带着艾里夫走了进来。
她躬身:“巫主，人已经带到了。”
艾里夫向前看去，只看到了一个坐在椅子上的背影，穿着修女服，这个人应该就是杜克口中的涅朵拉修女了。
她似乎是在看书，墨黑的长发有些微的卷曲，直直垂在铺了细绒毛毯的地上。
头顶的暖色灯光倾洒下来，所有在灯光下的人和物都被照出了影子，唯独她身下没有。
只有椅子的影子，没有人的。
略有点晃神的艾里夫瞬间被激出了一身冷汗，他马上咬破舌尖，腥甜的铁锈味充斥着口腔，疼痛直击天灵盖，才被淡淡痴色染上的眼睛顿时变得清澈。
是精神类的能力者吗？
艾里夫如临大敌，连呼吸都变得沉重了许多。
“呵。”
背对着他的修女忽然笑了一下。
这笑声仿佛让空气都为之震荡起来，艾里夫胸腔里的心脏跳得更快了，一道模糊的声音在他耳畔回响起来。
它在说:“不要抵抗，那是降临人间的神……唯一的神……顺从祂，向祂臣服……这是唯一的、必须的道路！”
艾里夫咬牙抗拒，却在片刻后悚然发现——这个声音，分明是他自己的声音！
赛丝冷眼看着这个徒劳抗拒的人类。
没有用的，唯有向她的造主臣服，唯有向她的巫主献上狂热真挚的忠诚，才是所有生命唯一的道路。
她的主，将是这世间唯一的神！
“艾里夫·索科洛·库兹涅佐夫。”
涅朵拉修女说出了他的全名，不是他敷衍瓦连京的假名，而是他交付给拜自然教的真名。
她命令他，如此坦然且笃定:“告诉我，你所知晓的一切。”
哗啦。
艾里夫听到了堤坝决堤的声音。
就在他的大脑里，那是他奋力筑起的抵抗和防御。
很显然，他的挣扎毫无意义，只需要修女的一句话，瞬间溃不成军。
艾里夫的意识很清醒，他确信自己没有被精神类的能力摄中，也确信自己没有被☆操控，但他张口，说出了自己所知晓的一切。
毫无保留，毫不隐瞒。
……
齐娜伊达是试验品。
一个分明已经失败，却在之后又证明成功的实验品。
危越曾在刚回来的时候翻墙去看国外的热闹，那时，他看见了有人在偷偷搞人诡杂交的实验，然后翻车了，他们被愤怒的能力者带头摧毁了，连人带实验室全被炸成了灰飞。
拜自然教也在搞人诡杂交的实验，且不仅仅是人诡杂交。
它扯的大旗太高大上了，伪装也很潮流，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它是无害的，没有人会想到它也是那些害群之马中的一个。
齐娜伊达正是这个天理不容的实验的受害者之一。
拜自然教对内部人员宣称，他们已经有了使普通人也能拥有能力的技术，并且制作出了相应的药剂。但制作成功的药剂很稀少，而且只会面向于内部，他们称其为回馈教内人员的福利，只为感谢大家对圣教的全身心贡献。
彼时还很热血单纯的达吉娅和尤里为他们毫无能力的普通人妹妹报了名，四岁的齐娜伊达被选中了。
这里就不得不说一下艾里夫的身份了，他是达吉娅父亲的私生子，他的年纪比达吉娅还要大一岁。
同为拜自然教的审判使者，艾里夫知晓的阴暗面比达吉娅知道的多得多，他曾在达吉娅和尤里给齐娜伊达报名之前隐晦地告诉他们不要参与进去，那并不是什么值得争抢的好事。
但达吉娅和尤里显然并不相信他。
他也只警告了他们那一次。
齐娜伊达和其他被选中的人一起被主教带走了。
一个月后，她被主教送回，主教很遗憾地告诉达吉娅和尤里，他们的妹妹没能获得能力，不过她的哮喘病被药剂治好了，也不算是一无所获。
为了补偿勇敢的齐娜伊达，主教破例通过了齐娜伊达进入圣教所办理的学校读书，而这个学校在六年后举办了一次跨国夏令营，齐娜伊达正在其中。
达吉娅和尤里偷渡的消息艾里夫是知道的，他们得到的能够使能力者短暂成为普通人的禁药也是艾里夫悄悄混进他们缴获的战利品中的。
这种禁药并非来自于什么非法组织，它正来自于拜自然教的实验室，这种曾引起过各方关注的禁药不过是从实验室流出的不入流的小玩意儿而已。
——艾里夫不仅是追捕叛逃者的审判使者，还是那个实验室的安保人员之一。
在得知齐娜伊达被送回，且没有因为药剂获得能力时，艾里夫提起的心并没有完全放下去，他知道一部分关于那个药剂的真相。
直到六年后，齐娜伊达被宣布失踪，消息断在了华国新出现的高阶诡域里，艾里夫当时的心情颇有一种尘埃落地的意味。
和多数人一样，他觉得齐娜伊达死在诡域里也挺好，起码还能作为人死去。
虽然觉得达吉娅和尤里冒险偷渡进华国找人不过是白费功夫，他们能不能找到那个高阶诡域还是两说，但艾里夫还是暗中给予了他们一些帮助。
在之后的事他也不知道了。
一直到三个多月前，他被主教叫去办公室，在向真主宣誓后，他接到了来自教宗的委派任务。
也是在那一天他才知道，达吉娅和尤里居然成功了，被困在高阶诡域里长达半年之久的齐娜伊达居然还活着！
更令他震惊的是，在六年前已经因失败而被移出了实验名单的齐娜伊达再次被列入试验品行列。
那个实验室的负责人还亲自对他说:“必须找到齐娜伊达！我要活的，把她带回来给我！”
六年了，已经宣告失败的实验怎么可能在六年后突然又成功……
等等！
艾里夫忽然意识到，不是失败的实验在六年后死灰复燃，而是它在六年前就已经成功了！
达吉娅和尤里一定也知道，但出于某种原因，他们把这件事隐瞒了下来。
被隐瞒的人中也包括了他。
很难说明艾里夫当时是什么心情，可能是又气又急又想笑吧。
一天后，他和另有任务的瓦连京一起出发。
瓦连京这个蠢货，一朝得势，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直接在火车上就表明他是上面派来监督他执行任务的，还拥有着一旦任务失败，就将他立刻处决的权利。
那个水晶灵摆里装的正是艾里夫的血，血缘追踪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
但前提是，提供这个媒介的人愿意配合。
正如瓦连京怀疑的那样，艾里夫一直在拖延时间，这三个月以来一点线索也无，是他在自己的血液里掺了点别的东西，削弱了血缘追踪的效力，他想要尽量为达吉娅他们争取一些逃亡的时间。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愿意把性命也赔进去，等再过两天，他就会停止拖延时间的行为，全力以赴地达吉娅他们。
比起感情，他还是更重视被实验室写作治疗，实则监视看管的母亲。
他还要靠实验室给他不幸患上绝症的母亲治病。
在他的上司眼中，他是一把很好用，有足够把柄握在自己手中的刀，所以他们也允许他在一定范围内使点“小性子”。
他的放水和拖延时间是两方都心知肚明的事。
……
危越设想了很多关于拜自然教究竟要做什么的情况，但是他们居然在做这种天理不容不堪为人的实验，听着时间还不短，没有个几十上百年的基础恐怕达不到的程度，属实是他没有设想到了。
这和吕吉村那只诡怪干的事情有什么区别？
把人变成诡异，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使普通人也能拥有能力，他们从哪里来的这种技术？支持这种技术生效的原理或者原材料是什么？
真是细思极恐啊。
艾里夫倒干净了他知道的一切。
期间他的意识仿佛被切割成了两半，一半是十分清醒的，一半又甘愿沉溺在寻不到由来的痴色之中，导致脑域刺激过大，在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后，他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赛丝很是嫌弃地将倒在地毯上的男人拎着后衣领子，拖进隔壁房间里。
她再次回到造主身边，虔诚地对造主敞开了她的记忆。
瓦连京的任务是寻找圣子的候选者。
作为一个宗教，拜自然教是有圣子的。
对外，他们说圣子是最虔诚向往自然的孩子。
对内，他们选择的圣子是拥有着特殊能力的孩子。
不仅要拥有能力，还要能力特殊。
来到加利尔镇是偶然，瓦连京争不过其他有着相同任务的同事，他极其不甘愿地来到了这些位置偏僻的小镇，然后像是踩了狗屎运一样遇到了小科西利其。
以他的能力，他当然看不出小科西利其真正的特殊性，他以为这孩子的能力是预知。
看到真实的过去，这怎么不算是预知呢？
也是因为发现了小科西利其，他成功傍上了以前对他不屑一顾的大人物，并在大人物的支持下带着一件宝物回到了加利尔镇。
这件宝物就在他上锁的行李箱里。
那是一个铃铛，款式和经常被挂在墓碑上的那种一模一样，光是肉眼看着都让人觉得有些发凉。
毫无疑问，这是一件诡器。
它可以驱使诡异，只要六级以下，根本没有办法抗拒铃声。把它摔碎，还能立时传送，唯一的毛病是只能用这一次，且只能传送摔碎铃铛的人。
这对瓦连京而言简直再完美不过了，他是真的想让艾里夫死。
这个家伙平等地憎恶着所有明明一开始和他在同一个起点，现在却爬得比他还要高的人。
有意思，这种作用的诡器九号部门还没有，危越准备把这玩意儿拿过来玩玩，顺便研究一下它起作用的原理是什么，看看能不能复制。
不能就丢给九号部门，国家有专门的研究部，应该能研究出个四五六来。
就像危越之前想的那样，瓦连京和艾里夫并不是各自任务唯一的执行人，加利尔镇外面还有拜自然教的人。
被掏空了记忆，脑子里还被放了点小东西进去的两人一无所觉地离开了教堂。
在他们的记忆里，他们已经和哄骗了整个小镇的涅朵拉修女进行了一场友好的交谈，很不幸，涅朵拉修女拒绝了瓦连京的拉拢，并坚定地表示她忠诚于上帝且永不动摇。
瓦连京面上礼貌微笑，心里骂骂咧咧，恨不得把拒绝了他的涅朵拉修女剁碎了喂小镇外面的诡异。
赛丝目送两人走远，看向瓦连京的眼神很冷。
圣甲蜘女的群体意识网获悉了她的杀意，并将这杀意传递给了所有圣甲蜘女。
从这一刻起，瓦连京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他注定无法再离开加利尔镇。
也在这个群体意识网里，并且是群主的危越放纵了她们的杀欲，他正在连线黑鸦祷师，将自己从艾里夫和瓦连京那里知道的大部分情报告知对方，再由黑鸦祷师转告给九号部门。
华国人的危机意识不说是全世界第一，那也是全世界前几了。在意识到拜自然教并非它表现出来那样无害后，九号部门立刻派遣了专员前去拜自然教的总部所在地，也就是罗斯国进行暗中调查。
他们有所准备，但准备得还不够充分。
拜自然教的危险性在几分钟前又上了好几个层次。
坏消息，他们在做能被开除人籍的邪恶实验。
更坏的消息，他们疑似和诡异有所联系。
或者说，勾结？
但鉴于这两个词各自代表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在更加深入了解之前，危越对此持保留态度。
就目前看来，小科西利其被盯上这件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预知类的能力者在哪里都是稀缺的，更何况是才五岁的预知能力者。
若是被带去了拜自然教，难保小科西利其的真实情况不会暴露，到时候他就更没有退路可言了，说不定还会被送进实验室研究。
有时太过特殊了，反而会变成催命符。
危越合上才看了一半的侦探小说，侧头看向窗外，昏沉的天空变得亮了一些，有红色的光从昏色的云层里透出，天空中又开始飘起细碎的雪花了。
他有了一个计划，不过得等一等。
等那只更强大的诡异回来，等围在加利尔镇外面，不知道是在监督，还是准备抢功的人冒头。
他还需要更多、更具体的情报。
小科西利其对此一无所知，有人为他遮蔽了最真实的一面，即便他看到了一部分过去，也无法从中得知自己正处于何种危险之中。
为他遮蔽了真实的人有点双标，对于即将进入自己口袋里的准自己人，他很宽松，甚至可以说是纵容。
危越收回目光，没有再翻开那本看了一半的侦探小说，他开始造第九个圣甲蜘女。
军团的话，还挺久远的。
一支小队，时间很富裕。
他需要更多的信仰，由信仰创造出来的圣甲蜘女可以吸收信仰作为源动力，他的力量的话……污染性更强了，容易使圣甲蜘女向着不可名状的方向进化。
那不是他想看到的。
他预备使如今这个形象取代层出不穷的宗教信仰。
世道开始乱了，什么牛鬼蛇神就都冒出来了，新增的教派简直不要太多。
比如那个号称八百万神明的岛国，现在已经有了其他国家几十个加在一起都比不上教派数量，还是正儿八经在国家有关部门注册过的合法教派。
这就让人很难评了。
只能说是那个国家干得出来的事了。
危越要造神，造一个真正的、看得见、摸得到的神。
与其让别的什么势力或者一些投机分子瞎搞一通，还不如他自己来，起码他造出来的神是真的可以保护人的，信仰之力就当是交保护费了。
世界迟早都会悉知真相，难免会有一部分人把强大的诡异当做神明参拜，虽然还不知道信仰之力能否被诡异吸收，但是这种情况能提前避免最好提前避免。
拜诡异不如来拜他。
白鸽颂者和黑鸦祷师已经是造神成功了，信仰之力能够破伪寻真，人的肉眼却不能，在知晓他们存在的人的眼中，他们和神明无异。
在真相彻底降临之前，危越得做好全部的准备。
在华国，无论是这个国度的大环境，还是他本就希望自己的家人能够在更加平稳安定的环境中生活，这都意味着他搞出来的动静不能太大，他必须把主动权交给国家。
但在国外就没有那么多的限制了。
人前显圣嘛，突出的就是一个盛大，越是万众瞩目，越是人尽皆知，造神的效果才会越好。
这一次，危越是写戏人，也是猎人。
他在等待，等待第一个登上舞台的演员，等待第一个猜中陷阱的猎物。
他只需要等待就好。
第123章 加利尔镇（13） 涅朵拉修女的小镇……
没有人会不喜欢涅朵拉修女。
没有人会不崇敬涅朵拉修女。
没有人会不顺服于涅朵拉修女。
在加利尔镇, 绝对，绝对——不可以说涅朵拉修女一句坏话。
以上，即是加利尔镇有且仅有的生存守则。
十个圣甲蜘女以她们的造主为中心, 以这座偏僻的小镇的为基点，慢条斯理地编织起整齐的蛛网。
当最后一根银丝头衔尾，尾接头，一缕极其微弱的空间波动在银色的蛛网上荡开, 这座小镇于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被整个儿拖进了圣甲蜘女们织就的空间中。
比起窃取现实一角, 再将这一角现实扭曲的诡域，这个蛛网空间已经无限接近于恶神所在的异空间。
非是现实, 又与现实交织。
处处是生门，又处处是死门。
它静静地铺展着, 等候着猎物自投罗网。
……
叮铃。
新的一天由一声清脆的铃声开启。
教堂外的大铁门上悬挂着一个铃铛, 很亮堂的金色，但不是黄金。听涅朵拉修女阁下的女仆说, 这是由一种名为青铜的金属打造的铃铛，打造铃铛的金属和铃铛的款式都来自于华国。
青铜？青色的铜吗？可为什么铃铛的颜色是金色的？
打听的人半懂不懂地走了。
筒状的青铜铃铛静静悬挂在铁门上, 有风吹过, 它纹丝不动，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仿佛铃身已经填实。
群青色的小蜘蛛在草丛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在狩猎，又似乎只是在单纯的嬉戏。
它们有很多，很多。
足以遍布整个小镇。
就连只剩下皮囊的诡怪身上都爬上了几只毫无生命波动的小蜘蛛，它们抖动着锋利的螯肢，静默地, 隐藏在诡怪的鳞片或者皮毛下。
它们也在等待。
蜘蛛是最擅长等待的狩猎者。
缺少时间的那一方从来不是它们。
被拖入圣甲蜘女们织就的异空间中的加利尔镇仍旧会在清晨迎来湿漉的晨雾，那晨雾从俨然已经沦为小蜘蛛们的嬉戏地和狩猎地的诡怪口中来。
它吐出饱含水汽的晨雾，日复一日地，用这晨雾划下结界，使加利尔镇中的人类染上它的诡力气息，以此警告周围的同类——这是它的猎物。
一只又一只高阶诡异将人类分割，像是在圈养牛羊，明确地彰显着所有权。
在牛羊没有被养得十分肥美之前，它们暂时收起狰狞的恐怖模样，一个个化身有底线的“绅士”，它们不介意为圈养的食物提供增加血肉美味度的物质品。
比如更多的财富。
湿漉晨雾圈定了人类，也为人类提供了更加肥美的牧草，使种植在这片土地上的种植物长得更加茁壮，来年能够卖出更高的价钱。
如果他们还能有来年的话。
诡异的耐心可没有那么长久。
除非，它们还有着更加长远、伟大的计划。
小科西利其快乐地从长廊上跑过，他路过一个抱着花的假面女仆，男孩儿拘谨地向对方打招呼，得到回应后脚步轻快地跑掉了。
他要去找涅朵拉修女。
身穿黑白色修女服的美丽修女坐在花园的秋千上，大腿上摊开着一本书，那是一本新的侦探小说。
涅朵拉修女似乎很喜欢看侦探小说。
小科西利其曾问过她为何喜欢。
她说:“因为很有趣。在作者的有意隐藏和引导下，读者无法提前得知重重线索后的真凶，文字会掩饰真实的情绪。这很好——当情绪无法被完美隐藏，一切谜题就都成了一览无余的开卷考。”
什么都看清，什么都透明，世事又还有什么乐趣？
他会觉得无聊的。
无聊可是大罪，会诱人堕落，让人一去不回头。
男孩儿不明白，大大的眼睛里满是不解。
涅朵拉修女笑得很温柔，抬手招呼他靠近。
她让开一半的秋千，单手把他抱起来放在身边，合上看了一半的侦探小说，用歌颂主的荣耀的神圣声音为他讲起了上一次没有讲完的童话故事。
虽说是童话，但里头有些情节实在经不起仔细推敲，可谓是细思恐极。
好在唯一的听众只不过是一个五岁的孩子，他可没有那个思维去推敲故事里的细节。
小孩子嘛，只要故事好听就好了。
胡玛丽夫人已经能够自己走路了，屋外实在太冷，她不愿意出来，更喜欢坐在壁炉边上织毛衣，或者戴上老花镜，沉浸式地阅读上个世纪发布的小说。
这位老人仍然有一颗朝气蓬勃的心。
教堂内外，圣甲蜘女们忙忙碌碌，人类肉眼不可见的银丝在她们指尖飞舞，或深深扎入地下，或虚虚没入半空。
这座小镇中唯一能够看见她们的银丝的人，只有拥有一双特殊眼睛的小科西利其。
他已被众蜘女的造主接纳，温柔的力量场包裹着他，引导他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慢慢收起了不受控制的能力，男孩儿已经很少再窥见到过去的真实了。
这对他是一件好事。
力量的过早开发需要足够稳定的环境，很显然，这个国度不行。
乡下还好，城市里总是枪☆声不断，让人觉都睡不安稳，怎么适合小孩子成长？
孩子的乖巧时常会让危越在他身上幻视到几分自家外甥女的影子，算是爱屋及乌吧，他不介意给予这孩子更多的耐心和引导。
一个故事终了，小科西利其心满意足地上楼去找奶奶了。
危越目送他一蹦一跳地走远，小孩子果然是需要爱与呵护的。
瞧瞧，才过多久啊，他已经和刚见面时截然不同了。
危越重新拿起侦探小说，他大概知道凶手是谁了，于是他直接翻到了大结局。
果然，就是他猜的那个人。
簌簌——
离秋千最近的草丛抖动了一下，一只只有成年人半个巴掌大的群青色小蜘蛛从草叶子下面爬了出来，它抖抖蛛腿，选第一个跳跃，精准地跳进了造主张开的手心里。
小蜘蛛温驯地趴下，将它的记忆全数奉上。
它是去监视艾里夫和瓦连京的那一只。
艾里夫的最后一个月期限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一，他的追捕仍旧没有一点线索。正所谓“皇帝不急太监急”，他这个当事人稳得不行，自诩监督人的瓦连京却急不可耐地一天问三遍进程如何了。
艾里夫连敷衍他都懒得敷衍，问就是不知道，要么就看着天花板发呆，一副“我活够了，谁劝也没用”的摆烂模样。
瓦连京气急败坏，放下了不少狠话，其中包括但不限于“我就知道你一定和那两个叛徒有勾结”什么的。
他想抢功。
小科西利其是他看中的圣子候选人，但候选人始终只是候选人，最终成为圣子的人不一定是这个孩子，他还需要更多的砝码支持他往上爬。
依附于一个大人物显然不足以满足瓦连京的野心。
他想要成为施恩的那个人。
想得都快要魔怔了。
瓦连京隐藏得并不高明，或者说，他不屑于在被他认定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艾里夫面前隐藏，他看艾里夫的眼神一直都是在看一件能够被他踩着往上爬的工具。
但他忘了，艾里夫是能力者，还是一个即将晋级七级的六级巅峰能力者。
仅凭这一点，拜自然教就不可能轻易放弃艾里夫，他们对艾里夫从来都是恩威并施，但恩始终是大于威的。
所以真正的监督人默许了艾里夫的放水，直到今天都没有催促过他。
两人之中，艾里夫才是真正有恃无恐的那一个。
瓦连京看艾里夫犹如在看垫脚石，而艾里夫看瓦连京就像是在看一个小丑。
他有点想不明白，这个在教内的级别连尤里那家伙都比不过的人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蔑视他？看来给了瓦连京诡器的那位大人物并没有把这个人放在眼里，说不定……是放出来当挡箭牌的。
这一次的圣子濯选比以往更加不平凡，本就涟漪阵阵的湖面不规则地鼓动着，像是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要从湖底破水而出。
这不是他该担心的事情。
艾里夫想，他不过是一个小人物，只配在秘密的边缘徘徊。
他对自己的处境和位置十分清晰，所有行为都在上层人的容忍之中，但架不住身边有一个找死而不自知的家伙，这就和每一个理智的主角身边总有那么几个猪队友是一样的道理。
艾里夫警告过瓦连京，不要再打涅朵拉修女的主意，那个人不是能够被吸纳入教中的人物。
记忆被修改，但本能犹在。
本能在警示他:离那个教堂，离教堂里的人远一点！
瓦连京不出预料地没有听进去，他试图搭上镇民的线，从侧面接近涅朵拉修女。
拜自然教缺人，不缺炮灰npc，缺的是人才。
能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把整个小镇的人哄骗得指东不会往西的人怎么不算是人才。
拜自然教目前缺少的就是这样的人才，他们需要更多的信徒，越多越好，多多益善。
但达吉娅和尤里偷渡华国的事情暴露后，罗斯国官方对拜自然教多了几分关注，他们不好在这个时候在国内大肆吸纳信徒，只能把目光投向其他国家。
作为传教士的瓦连京就是在这个时候才抓住了出头的机会。
长久不得志，一朝有了向上爬的机会，瓦连京自然拼命都要把它抓住。
他也算有点能力，几番周折后，他成功搭上了现在这位大人物。
只要他这次任务完成得好，他就能成为这位大人物的亲信，从此平步青云不是梦。
瓦连京绝不允许这次任务出现任何差池，可偏偏就在他即将得手的时候，有一个人横插一脚，居然直接把他的桃子摘了！
一个星期了，他连一句话都没有和小科西利其搭上！
每一次费尽心思的搞偶遇，那些该死的假面女仆还要寸步不离地跟在小科西利其身边，而小科西利其显然更加亲近那个该死的修女和她的女仆！
还有这个小镇！
这个小镇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个低阶诡异都没有？明明三个月多前来的时候，这个小镇里还到处都是低阶诡异的！到底是哪个脑子坏掉的能力者圣母心泛滥了，把本该任由他驱使的低阶诡异清除了！？！
每天都在长途跋涉狩猎的影子:嗝，好吃。
它超爱这个国度哒！
瓦连京气得抓狂，艾里夫懒得看他发疯，揣着手出去散步了。
他也快要行动起来了，再拖延时间就不礼貌了，监督人不会允许的。
啪嗒。
身形高大的罗斯男人踩着冰雹和雪融化后积成的水洼，口鼻间呼出白色的气体，他微微低着头，眼睛并不看着前方，只闷头向前走。
一只群青色的小蜘蛛跟在他身后，隐没在阴影和草丛里，溜溜达达的，像是饭后散步。
它听到了。
留在那栋房子里的人说要找帮手。
“必须上报给大人”……这是要找帮手的意思吧？
危越摸了摸它显现着华丽纹路的腹背，小蜘蛛舒服地抖了抖八只蛛腿，螯肢开合了两下，像小猫一样小心翼翼地蹭了蹭造主的手心。
它的造主心情很好，允许了它的撒娇。
猎物就要落网了。
黑白色的修女勾起朱色的唇，群青色的眼眸里雾霭朦胧，像是藏着一个全新的世界，迷人又危险。
感应到造主意志的圣甲蜘女们齐齐抬起头，虔诚地注视着造主所在的方向，从她们指尖流淌出的银丝极其细微地颤动着，铺展的蛛网已经蓄势待发。
那么，接下来的客人啊，欢迎来到——
涅朵拉修女的小镇。
第124章 加利尔镇（14） 神父
加利尔镇外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但面色苍白, 好似才大病初愈一般，白色的短发有些长了，略显凌乱地垂落在耳畔, 为他平添了几分柔弱的美感。
他状似苦恼地看着路边，准确的说，他在看那辆摔进沟里的摩托车。
很老旧的款式和外表，看起来已经修过很多次了, 这一次翻车显然是一次致命的打击，它已再起不能, 犹如一具凉透的尸体，生锈的排气管连一丝黑烟也不见。
和摩托车一起翻进沟里的, 还有一个老式行李箱，手提的, 经常出现在八九十年代电影里的那种款式。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翻的车, 驾驶这辆俨然已经报废的摩托车的白发男人又在路边站着看了多久，总之——他幽幽叹了一口气, 小心翼翼地扒着一丛长得有人手臂那样长的杂草，下到排水沟里, 费劲地从摩托车的残骸下面扒拉出他的行李箱, 再笨拙地从半人高的排水沟里爬上来。
男人心疼地拍拍行李箱上的灰，他左右看看，又在路边等了好一会儿，始终没有车辆经过。
这里的位置很偏僻，一望无际的旷野，连指示牌都没有几个，手机上更是显示离他最近的城市在五百多公里以外……
最终，白发男人放弃似的长叹一声, 终于迈开他的腿，打算往前面走，碰碰运气。
他握住挂在胸前的十字架，小声地虔诚祝祷:“主啊，请保佑您可怜的信徒……至少，让我找到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
他信仰的主还是眷顾着他的。
三个多小时后，他来到了加利尔镇边缘。
上帝保佑！这里居然还有一个小镇！
男人欣喜若狂，看向加利尔镇的眼神恍若沙漠里的迷路旅人在看绿洲。
他迫不及待地加快了脚步。
小镇温柔而平常地将他接纳。
男人遇到了一对散步的夫妻，他看起来实在有点狼狈，发上、肩上都是落雪，破了几道口子的羽绒服上沾着已经冻硬的淤泥，乍一看，夫妻俩还以为他是流浪至此的流浪汉。
“不不不……我、我不是……”白发男人结结巴巴地拒绝了好心夫妻的关怀，他手忙脚乱地从手提行李箱里找出一份边角有点泛黄的文书，向面前的夫妻俩展示自己的身份。
他说:“我不是流浪汉，我是教廷任命的神父，克里斯·罗斯特……哦！丹尼尔神父是我的老师！你们知道丹尼尔神父吗？他说自己在这边还挺有名的……”
男人犹觉证据不够，他又拿出自己的手机，从相册里翻出一张照片，递到好心的夫妻俩面前，“你们看，这是我和丹尼尔老师的合照！左边那个是我，右边那个就是丹尼尔神父。”
夫妻二人犹疑地接过手机，一看，脸上的表情都变得很惊讶。
照片上，亲昵地站在克里斯身边，伸出一只手摸他头的老人正是加利尔镇教堂的上一任神父，丹尼尔。
见夫妻二人相信了他的话，克里斯长舒一口气，很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问道:“不好意思，我的手机欠费了，目前没有办法联网，所以导航用不了。两位，你们知道加利尔镇怎么走吗？我是那里的信任神父，正赶着去任职。”
但他路痴，中途不知道迷路了几回，饶是有导航傍身，似乎也拯救不了他的路痴属性。
夫妻二人中的丈夫把手机还给了克里斯，他伸手拍拍这位狼狈的年轻神父的肩膀:“欢迎来到加利尔镇，克里斯神父。”
——你所寻找的，正在脚下。
……
“所以……”
容姿秾丽而华贵的修女端坐在主位，身形细长的假面女仆为拘谨的白发男人送上热茶和甜点，缩在单人沙发里、身高将近一米九的男人红着脸接过茶杯，小声地道谢，那模样像极了一只超大号的抱抱熊，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
第十二个圣甲蜘女奇莫拉淡淡地对他说了一句:“不用客气，请慢用。”
然后恭敬地向主位上的修女欠身，退下。
咔哒，会客室的门被关上。
主位上的修女继续说道:“你就是丹尼尔神父所说的那位‘不知所踪，联系不上’的继任人。”
克里斯低着头，看都不敢看与他对话的人一眼，他比刚进小镇的时候还要结巴，耳朵通红:“是、是的！”
危越点点头，他斜倚在王座一样的办公椅上，一只手点在扶手上支着头，一只手平放在大腿上。
他说:“只是因为迷路？”
克里斯点头，耳朵更红了，支支吾吾地解释自己是个路痴，导航都拯救不了的那种。
什么路痴能迷路这么久，还一点音讯都没有。
教廷那边可是用尽了所有办法都联系不上克里斯，最后才认定他是不知所踪，而在今天之前，教廷那边仍旧没有放弃寻找这个人。
丹尼尔神父已经在十分钟之前，在电话的那一头把这个将自己迷路到生死不明失踪人口那一档的年轻神父骂了个狗血淋头。
教廷也是很有效率了，继任的神父没了音讯，立刻就安排了新的继任人火速上任。
在看到涅朵拉修女的第一眼，克里斯简直自惭形秽，他觉得自己就是地上的泥巴，这么多年的神学知识全都在那一刻发出“归零，归零”的声音。
神不该是虚无缥缈的石像，神已经降临，就在他眼前……
恢宏的圣音就在耳畔回响，他仿佛看见了神圣的彩光从天际挥洒下来，使他这般渺小卑弱之人也能领受神的慈悲。
克里斯的信仰在这一瞬间光速转移。
感受到眼前这个狼狈的年轻神父眼神忽然变得炙热又熟悉，危越好像听到了游戏最终结算的声音:[恭喜，信徒加一。]
可能是养了一个孩子的缘故，冷心冷肺的危越难得对一个陌生且不关己的人产生了一点微末的好奇心:“罗斯特先生，可以为我讲述一下您神奇的迷路之旅吗？”
美丽的修女笑了一声，清越的笑声令室内唯一的听众为之心弦发颤，“每一种旅途都是人生宝贵的经历，您的迷路何尝不是命运的指引？它将镌刻在您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为您人生的色彩添着一笔虹色。”
倘若克里斯准时准点地来了这座小镇，说不定，他会倒霉地成为湖边诡异的食物，一个外来者自然比小镇的常驻民更适合登上今日份的食谱。
现代的人类还是很好杀的，皮脆血薄，摔个跤都能要了他们半条命。
或者是被瓦连京当做绊脚石除掉？他看起来就很像一个好心的邻家哥哥，百分之七十的可能性会替小科西利其出头解围。
总之，他的路痴属性救了他一命。
红成番茄的克里斯神父磕磕绊绊地讲起了他神奇的迷路之旅。
天知道，他居然迷路到了和加利尔镇完全相反的，相隔将近一千多公里外的一座小镇里去了，还在那里免费做了半个多月的义工，满满的爱心献给了那座小镇的孤儿院。
翻进沟里的那辆摩托车就是那所孤儿院的院长送给他的。
没办法，给钱他不要，只能把孤儿院第二值钱的东西拐个弯送给他了。
危越:……
看得出来，两方都很善良。
再度启程，路上还算顺利，就是摩托车太老了，总是动不动就趴窝不干了，有五分之一的路程都是克里斯推着车走。
“还好有一位好心的先生为我指了路。”
就在他即将第数不清多少次迷路的时候，一位善良的背包客天降神兵一般拯救了他。
危越有一个问题:“罗斯特先生，既然你知道自己迷路了，为什么不打电话向丹尼尔神父求助呢？他可是找了您很久。”
克里斯满脸愧疚，还很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的，请听我解释，涅朵拉阁下。”
当一个人不仅路痴，还倒霉的时候，旁观者真是一句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路痴、倒霉又可怜的克里斯被偷了，就在他信心满满离开教廷的第二天，他那本就不富裕的钱包骤然雪上加霜，连包带卡一并被偷走了。
茫然的年轻神父选择报警，但很不幸，他住的旅馆没有监控，那玩意儿就是一个摆设，纯粹用来唬人的样子货。
钱包是找不回来，警察安慰他:“至少你人没事。记得把手机收好，这是你身上唯一的贵重物品了。”
克里斯深以为然。
然而他忘了，当今社会，没有钱，那是寸步难行啊。
此前一直住在象牙塔里的年轻神父可没有想过他的手机会因为没有话费而停机，他还以为会有人一直帮他交呢。
教廷:出了这扇门，生活方面请自行解决。
生活白痴·克里斯委实过了一阵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的日子，好在他的学习能力不错——他学会了借钱，向当地的教堂。
借来的钱终究不是他的，还没等他捂热，他又被偷了。
这一次，被一起偷走的还有他的手机。
克里斯垂头丧气:“虽然手机找回来了，但是……我的卡没了。”
手机里的许多东西都被格式化了，小偷似乎是在为这个手机主人的贫穷感到愤怒，绑定的银行卡居然是空的！
一气之下，小偷对无辜的手机出手了。
除了相册被珍视地加了密以外，其他的东西全都没了，其中自然包括了通讯录。
危越听得想笑:“之后没有再向路过的教堂求助吗？”
克里斯呐呐道:“有过的。”
但是，他可能是传说中的先天被偷或者倒霉圣体吧，他前前后后借过好几次钱，无一例外，都是还没有捂热就被偷了。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次次如此，这让克里斯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命中注定借不到钱了。
他放弃了求助，选择通过以物换物，或者说以劳动换取资源的方式。
就当是主对他的试炼吧。
年轻的神父心态很好地想。
而今他终于凭借自己来到了加利尔镇，但克里斯不再认为这趟曲折崎岖的旅程是主对他的试炼，他认为自己能够成功踏上这座小镇，是涅朵拉阁下对他的庇佑！
听啊，涅朵拉阁下在关心他！
脸比番茄还要红的克里斯心情激荡，已经自动做好了要为涅朵拉修女贡献一切的准备。
第125章 加利尔镇（15） 先天封印圣体……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 次次如此……
危越看着小口啜饮热茶的克里斯，微微弯起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笑意。
他可不相信这世上有这么密集的巧合。
况且，这位年轻的神父是一位能力者, 而他在教廷的内部资料里填写的却是无能力者。
是迷路中觉醒的吗？
如果是，都这么大的年纪了，想要觉醒就要靠外部刺激才行。
于吕吉村中觉醒的那两个灵者就是这样的情况，他们如今已经成为了国家宣传部的一员, 训练之余就是为广大群众宣传科普灵者诡异相关小常识。
危越看过两集，还不错, 内容老少皆宜，通俗易懂。
华国人杰地灵, 国外也不遑多让，这才多久, 就让危越遇上了两个特殊的能力者。
这位克里斯神父的能力和他的专业十分对口, 是净化，而且, 还是疑似他自己都控不了的被动净化。
这个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拥有能力，净化就这么开着, 走到哪里净化到哪里。也可能是他自己也没有办法控制能力的原因, 舍弃了这一主动性，他的能力得到了加强。
净世破魔眼能够勘破这世间绝大部分的隐秘，绝大部分存在在危越眼中都是透明，旁人看不破的特殊在他眼中也成了寻常。
六级……
危越看着克里斯思索了一会儿，放弃了将这个年轻的神父拐回华国的想法。
他还是更适合做他的本职工作，华国现在正在严打四野兴起的宗教组织，试图在这个时候搞内部破坏的都要进监狱。
还是以后和圣甲蜘女她们做同事吧，换一个信仰供奉何尝不可呢？反正他如今已经更改了信仰。
就是不知道这位神父的口才怎么样, 能不能胜任传教士一职？
还在磕磕巴巴讲述自己倒霉事件的克里斯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主位上的美丽修女盯上了，他即将开启传奇北美神父的一生。
簌簌——
窗外又开始下雪了。
这一次还好，没有雨夹雪，也不是冰雹加雪。
危越坐在椅子里，被圣甲蜘女们改造得格外柔软的椅子完美地包裹住了这具身躯，鼻尖萦绕着他现阶段很喜欢的植物清香。
躯壳之下的黑发青年不由得想起了远在国内的心上人。
他怎么样？在做什么？有没有在行动中受伤？
已经刻意不去想念了，但是……只要一想起来，就像是被洪流冲溃的堤坝那样，难以为继。
怪不得古时说相思病也是一种病呢。
威力怪大的。
耳边有一个人在絮絮叨叨，虽然是自己起的头，但这位神父未免也太老实了一点，真的是事无巨细，全盘托出。
危越收回了思念的心，把注意力分为了两半，一半放在克里斯身上，一半远程连接了他仍在安周市的几具傀儡身上。
明面上在活动的傀儡只有天天都去书咖打卡的那一具，另外几具分散在安周市各处，游荡着帮忙检查安周市的阵法有没有什么纰漏。
只要血月仍然高悬天空，倾洒向人间的污染就不可能断绝，外部的高阶诡异被拦截，内部的诡异仍旧丛生，且没有谁能断定被阵法笼罩的城市里不会再滋生出新的高阶诡异。
之前灵网笼罩之下，仍然暗藏着那么多或肆意在人群中行走，或暗藏在闹市深山中的高阶诡异。
由此可见，这世上真的没有什么绝对的事情。
灵者能够做的，就只有加强巡逻检查，在黑暗倾泻而出之前，做好能够做的全部准备。
吃了那么些高阶诡异，危越现在对美味食物的敏感度已经比刚开始要高很多了，说是帮忙检查哪里有无纰漏，实际上就是在安周市寻找有没有漏网之鱼。
他还没有忘记饲养食物的计划。
空掉的地下室里就有几个中阶诡异，天天去书咖打卡的傀儡正在用自身的力量喂养它们。
很不幸，炸得只剩下小猫三两只了。
傀儡叹气，本尊也在叹气。
如今的安周市，或者说每一个有大型阵法笼罩的城市里都很难再抓到可供实验的诡异了，这几只里有一半还是白鸽颂者抓来送他的。
这一炸，又一朝回到了解放前。
就剩两三只了，做什么都不够啊。
没办法了，一具傀儡改了相貌，离开了城市，往乡野去了。
希望能在那里抓到足够的实验品。
如果能超过国家的基建速度的话。
众所周知，华国是出了名的基建狂魔。
嘴上说着灵者数量不够，哪儿哪儿都缺人，实际上搞基建准备比谁都快。
国外如何舆论沸腾，国内自巍然不动。
#随便你们怎么造谣议论，我们忙着呢#
#到时候哭的是谁还未可知#
#居安思危未雨绸缪懂不懂#
哦，忘了，外国人不懂成语，是压缩包没错了。
危越每天都在逛国内的论坛，和万千同胞一起吃国外的瓜，人的天性果然就是喜欢看热闹，非人也一样。
耳边的说话声终于停下了，克里斯的倒霉迷路之旅完全可以拿去拍一部喜剧电影，说不定票房还不错。
可怜的神父把自己说得郁闷了，接受了自己倒霉，不代表不会为自己太过倒霉而伤心。
倾听他倒苦水的涅朵拉修女温声安慰道:“事情已经过去了，克里斯，我可以叫你克里斯吗？”
克里斯才平复的脸色又一次变得通红:“可、可以！”
美丽的修女像太阳那般温暖，像月亮那样温柔，比圣音还要圣洁悦耳的声音一点点抚平他心中伤感:“请把这段经历当做一次历练吧，人的一生便是如此，哪里会没有几个挫折呢？即便每每回想起来都会为它感到伤怀，但不可否认的是，克里斯，它赋予了你坚强、毅力和勇气。”
被偷了那么多次还能锲而不舍坚持不懈地往加利尔镇走来，怎么不算是一种坚强、毅力和勇气呢？
危越很怀疑，这位倒霉的神父之所以不往回走，完全是因为他已经迷路迷到不记得往回走的路了。
地广人稀就是这一点不好，连个问路的人都没有，遇到的人还不一定是人。
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个比较惨。
灌了一肚子心灵鸡汤的克里斯晕乎乎地离开了修女的办公室，他感动得想要立刻为涅朵拉修女肝脑涂地，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我可以立刻上班，并保证无偿加班”的伟大气势。
在这个上班如上坟的时代，他这样的人是很值得敬佩的。
哒哒哒。
门外传来了小孩子的脚步声。
和离开办公室去休息的克里斯前后脚。
吱呀。
一团阴影蠕动着攀上门把手，厚重的大门被打开，小科西利其有些踌躇地站在门前。
黑白色的修女放下手中刚拿起的侦探小说，群青色的眼睛里氤氲着温柔慈爱的光辉:“小科西利其，怎么站在门口，快进来吧，到我身边来。”
漆黑的阴影顺着墙根游回了主人脚下，饱餐了很多顿的影子变得有些慵懒，它已经两天没有出去觅食了，像是要冬眠一样匍匐着，表层一直在冒泡，更深层里似乎正在酝酿着什么十分可怕的东西。
圣甲蜘女们近来都会主动离它远些，生怕影子暴起在她们身上啃一口，影子的实力等级可以比她们高太多了。
小科西利其对了对手指，小鸡仔似的朝修女跑了过来。
大门在他身后自动关闭，而他已经习以为常。
“修女阁下……”小科西利其走到黑白色的修女身边，将自己的手交给那只戴着黑色手套的大手里，“我看到，那个叔叔……”
他的声音逐渐变得小声，像是在害怕，忍不住向修女靠近。
涅朵拉修女的体温很低，她的修女服似乎都比她的体温要高，但这样的低温却能给小科西利其更多的安心，他抓着修女的裙摆，从中汲取到了战胜恐惧的勇气。
在修女温柔的目光鼓励下，他说:“那个叔叔……有一个白色的怪物，钻进了那个叔叔的身体里。”
小科西利其反手在自己的后背上比划了一下，“从这里！”
像是拉开衣服那样拉开了那个叔叔的后背，然后钻了进去……超级可怕！
小科西利其试图向涅朵拉修女形容那个怪物的模样。
黑白色的修女摇摇头，冰冷的手指轻轻点在他的额头上，他眨了眨眼睛，眼睛里已经出现了那个白色怪物的模样。
鬼魂似的，似雾非雾，只有一个头颅还算清晰，瞧着也不像是人的脑袋。
克里斯昏迷不醒地倒在一片荆棘丛里，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全都是被荆棘刺划拉出来的伤口，那鬼魂似的怪物剥开他的后背，整个儿钻了进去。
昏迷的神父痉挛了一阵，猛的睁开眼睛，眼眶里全是白森森的眼白，下一秒，又变回了正常模样。
他像一具提线木偶那般，动作僵硬地起身、走出荆棘丛，每走一步，身上的伤口就消失一道。
很快，身上只剩下血迹的年轻神父消失在了荆棘丛中，不知去了何处。
怪了。
危越摸摸小科西利其的脑袋，把小孩儿抱到怀里拍拍，温声安慰。
他刚刚怎么没有看到？
难道是能够避开净世破魔眼的诡异吗？
不可能。
危越即刻否定了这个可能性。
想要避开他的净世破魔眼，除非力量等级皆高于他，现目前为止，只有那个恶神能做到，就连只剩下意识体的地母之神都不行。
……还有一个可能。
美丽的修女抬起群青色的眼眸，圣甲蜘女若有所感，纷纷与她们的造主一起，看向了那个于今日迎来住客的房间。
——那只怪物被压制了。
它钻进了克里斯的身体，却被克里斯压制了，于是这具身躯依旧是克里斯主导，所以净世破魔眼判定他并无异常。
毕竟，就目前而言，危越对这位倒霉神父的死活并不上心，而那只诡异尚且威胁不到这位倒霉神父的死活。
倘若真是这样，那么，他就得重新估量克里斯的能力了。
这哪里是什么先天被偷圣体，这简直就是先天封印圣体，行走的活体封印容器啊。
当什么传教士，直接升职做主教。
……
疲惫的年轻神父终于得到了一个休憩的居所，他微微佝偻着身体，浓重的困意蓦地涌了上来，海啸一般，要将他的理智全部淹没。
他跌跌撞撞地走到床前，脱衣服全凭意志力。
等脱到只剩下衬衫，克里斯终于坚持不住，昏迷了似的一头栽进柔软的床里，被子也只来得及盖上一半。
还好壁炉已经烧好了，室内的温度维持在二十多度，不至于让这位倒霉神父一觉起来直达医院。
壁炉里的火焰噼啪地在木柴上跳跃，冷风通过开了一条缝隙的窗户直往室内钻，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了，小镇上的人已经习惯，从慌乱到安静赏雪只过了不到两天的时间。
人类真是最能适应环境的生物了。
克里斯翻了一个身，半张脸都埋进了沉香缭绕的枕头里。
他睡得很香很沉，嘴角带笑，大约是在做一个好梦。
忽的，他的衬衫背部拱起了一个小包。
小包从小变大，越来越鼓，最后竟显现出了一张模糊的人脸模样。
它不甘地张大嘴，似是要咆哮，又像是要咒骂什么。但它无法发出声音，它似乎是被隔绝了，就像被困在钢化玻璃室里的某种大型野兽，无论它如何挣扎，都像是在做困兽之斗。
它后悔了。
从一开始，它就不该盯上这个神父！
昏色的室内蓦地闪过一道柔和的白光，鼓起一张人脸的衬衫立刻干瘪下去，服帖地贴合在白发神父的背上，熟睡的神父咂咂嘴，开始打起了小呼噜。
啪嗒。
一只只有成年人三分之一巴掌大小的群青色小蜘蛛从天花板上掉落下来，腹部朝上的翻着，八只小蛛腿撑直了像天线似的指着天花板，只有螯肢在间或地抖动一下。
那道白光的威力还不小，就连小蜘蛛也中了招，像喝醉了一样，有些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了。
抱着重新安定下来的小科西利其去找胡玛丽夫人的危越不由得感慨一声，谁说国外没有人才，这人才可太棒了。
他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第126章 加利尔镇（16） 荒诞就在眼前……
瓦连京又来了。
他像是专门来确认什么的, 来的时候兴致昂扬，走的时候是说不出的失望和焦躁。
被他轻易套了话的克里斯不是他要等的人。
为什么怎么还不来？
瓦连京急得嘴角都快要生出燎泡了，艾里夫已经准备带着寻踪灵摆独自行动, 就在昨天，他只是情急之下说了一句“你现在还不能走”，那个一直沉默得像个懦夫的男人居然就用隐含杀死的眼神斜视他！
一瞬间，他被吓得额头冷汗直冒。
他是真的以为艾里夫会对他出手。
已经在拖延到最后时限的艾里夫也懒得再演了, 他毫不掩饰语气中的蔑视:“瓦连京传教士，希望你的脑子还正常, 没有忘记无论是职阶和实力，我都在你之上这件事。”
他将寻踪灵摆缠绕在手腕上, 贴在手背上的棱形水晶开始汲取他的血液，“从一开始, 你就没有资格命令我。至于搭档……”
艾里夫嗤笑一声, 双手插兜，看也不看瓦连京一眼, 转身上了二楼。
只留下了一句让瓦连京愤怒耻辱得连脖子都涨得通红的话。
“不过一个幌子而已，你还真当一回事了。”
像他这种弱鸡, 他能一拳打死二十个。
自觉被羞辱的瓦连京发誓要杀了艾里夫。
真是两级反转, 在昨天之前，还是瓦连京看不起艾里夫，而在昨天之后，就成了瓦连京高攀不起艾里夫了。
被无情蔑视之后，瓦连京才想起来，他眼前这个被认为是懦夫的艾里夫，实际上是拜自然教的审判使者，还是最高级别的红衣审判使者。
他的确是自己这种连攀附都没有落到实处的人比不了的人物。
这让瓦连京更加愤怒了。
他迫切地期盼着他联系的人能够赶来为他助力。
瓦连京拥有相比其他人而言更加敏锐的政治嗅觉, 他意识到艾里夫所接手的这个任务利益很大，他必须要从中分到一杯羹，这将成为他上位的实绩之一。
要是把握不住现在这个机会，往后可就再没有这样便宜的事情了。
于是当他从杜克口中得知有一个陌生人在昨天中午进入了教堂，他一刻也坐不住地跑去确认。而在确定克里斯神父并不是他所期盼到来的人后，他大失所望，急躁得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躺在二楼床上的艾里夫闭着眼睛小憩，楼下来回踱步的声音他听得很清楚，这点小噪音并不能影响他的休息质量。
但在十几分钟后，这个男人睁开了眼睛，眼里没有一丝睡意。
他很清醒，睡不着一点。
即便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但他在刀尖舔血中培养起来的危机直觉还是在向他发出警告:
这个小镇很危险，立刻离开！
于是艾里夫毫不犹豫地从瓦连京那里强硬地拿走了寻踪灵摆，准备等到晚上就离开。
这个搭档可有可无，即使他拿走了寻踪灵摆，跟在他们后面的监督人也不会说什么，只要他不甩开这些监督人，他就能被默许拖延到最后一刻。
艾里夫观察过了，白天不安全，他感觉这个小镇哪里都有一双眼睛，无论他走到任何一个角落，都无法摆脱这双眼睛的注视。
晚上就要安静一些了，但也只有一些。
他最好晚上走。
而且要快，绝不能因为任何变故停留，否则……
他很有可能再也走不了了。
艾里夫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有些怔愣地凝视着从手腕上垂落的寻踪灵摆，棱形的透明水晶已经变得猩红，它饮饱了他的鲜血，此刻正在散发着莹莹的幽光。
除此之外，它仍然没有其他的反应。
但是艾里夫坚信，没有由来地坚信，只要离开了这座小镇，寻踪灵摆就能发挥它真正的能力，指引他往正确方向前行。
——这座小镇绝对有问题！
男人垂下眼帘，眼底闪过一缕晦色。
他百分之百肯定，这座小镇最危险的存在就是那位在瓦连京嘴里只是一个“口才了得的骗子”的涅朵拉修女。
她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
他必须立刻离开。
然而，进来容易，想要离开，哪里是这么随便的事？
趁着夜色，艾里夫什么都没有拿，也没有下楼，他翻窗跳了下来，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打定主意守在客厅里说什么不让艾里夫摔开他离开的瓦连京什么都没有听见，他还在徒劳地拨打着同一个号码。
依旧没有回应呢。
艾里夫挑着人最少的地方走，他越过田野，翻过牧场，滑下山丘，在即将走出加利尔镇的边缘上骤然停了下来，浑身肌肉紧绷，整个人迅速进入了战斗状态。
猩红的月色下，一个身形细长，脸戴陶瓷面具的女仆正正站在前方，和他相距不过五米。
什么时候……？！
艾里夫如临大敌，体内的力量涌动，似要在下一刻倾泻而出。
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的假面女仆姿态完美地向面前不告而别的客人微微颔首:“晚上好，艾里夫先生。听闻您有要事在身，需要漏夜离开，我家主人特意吩咐我与您同行，以便随身保护您的安全。”
她自说自话，完全没有顾及艾里夫的意愿，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
你小子最好识点相，不要拒绝了我高贵美丽的主人的好意，除非你想在今夜当场去世。
艾里夫:……
艾里夫收敛起了强烈的攻击欲望，平复体内沸腾的力量，从胸口向四周蔓延的褐色纹路重新收拢回去。
他试探性地说:“谢谢你主人的好意，我只是急着回去工作，会有同事来接我，就不劳烦你随身保护我了。”
假面女仆动也不动，还是那个腔调:“艾里夫先生，请不要拒绝我的主人。”她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的谎言，“你要找的家人曾与我的主人……的同僚们见过一面，因此，我的主人对你那位最小的妹妹很有兴趣。”
她歪了歪头，面具下发出细不可闻的咔哒声:“你不想要他们死的，对吗？”
这已经与威胁无异了。
艾里夫的脸色沉了一度，但还算冷静。
他看不出这个女仆的实力，可她能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拦在他前面，就足以说明她的实力在他之上。
那她的主人，那位涅朵拉修女呢？
果然，他的直觉这一次也没有出错。
这个小镇果然是危险重重。
还要拒绝吗？
艾里夫确信，他要是再拒绝一次，小命绝对不保。
居然也是冲着达吉娅他们去的吗……
齐娜伊达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艾里夫思索了一会儿，默认了。
他确实好奇，但也没有那么好奇。
他确实不想要达吉娅他们死掉，但比起他和母亲，他们的死活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
……算了。
用华国的话来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没有拒绝的资格。
无论对拜自然教而言，还是对身后小镇那位涅朵拉修女而言，他这个人都不过是用来寻找达吉娅他们的工具而已。
一个工具，哪里有那么多的选择。
于是不告而别的客人有了一个强行加入的同行者。
……
瓦连京要等的那个人还是没有来，在小镇外面徘徊的人也走了个七七八八，全都在那一晚跟着艾里夫离开了，可见在拜自然教那里，还是找到达吉娅他们更为重要。
预知类的能力者少有，但也没有那么稀有，在未曾注意到小科西利其真正的特殊之前，拜自然教不会特别重视这个候选人。
第二天中午才发现艾里夫不见了的瓦连京肉眼可见地慌了神。
他把自己关在了房子里，也不出去套镇民的话了，更不想方设法地要把小科西利其从教堂里骗出来了。
可见他也知道，他的任务没有艾里夫的任务重要。
没有人帮他，这一杯羹他注定分不到。
危越不再关注他了，在加利尔镇外巡视一圈的圣甲蜘女回来告诉他，她并没有在那些徘徊在镇外的人中发现瓦连京记忆里的那个人。
那个人没来。
难道瓦连京被放弃了？
不对，他打出的第一个电话的确是被接通了的，电话另一头的人也明确表示了自己会尽快赶来。
圣子的候选人就算比不上齐娜伊达这个成功的试验品重要，其分量也绝对轻不到哪里去。
那个人一定会来。
或许……
危越又摸出了他的黄金六面骰子。
低声询问命运吧。
猩红色的丝绒铺满整张桌子，黄金的骰子被高高抛起，六个不同的咒纹争相在空中翻滚。
啪嗒。
仅有一面吻在柔软的猩红丝绒上。
带着黑色手套的手将它拾起，那是一个魔方形状的咒纹。
这是克尔喀什之匣，传说每一格都寄宿着一个恶魔，每一个恶魔都拥有着毁灭一整个族群的力量。
它寓意着:荒诞与恐怖。
“恐怖”，这座小镇再没有比拿着这个黄金骰子的“人”更加恐怖的存在了。
那就只剩下了“荒诞”。
荒诞是什么？是意想不到，是虚妄，是和客观完全相反的东西。
大胆一点，设想猜测再大胆一点。
危越若有所思地转动着指间的黄金骰子，放置在猩红丝绒左上角的白色蜡烛噼啪燃烧着，袅袅青烟笔直地流向天花板，漆黑的阴影在青烟指向的尽头涌动。
它似乎变得更黑更沉了。
良久，沉思的修女推开座椅，体态优雅地站起身来，尖锐的高跟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克里斯。”
正在擦拭正殿烛台的克里斯惊喜转身:“涅朵拉阁下！”
他像是看到了人生唯一的太阳，目光是那样的专注又虔诚，任是谁看见了这样的目光，都不会质疑他坚定的信仰。
他的信仰向他走来，于一步外站定。
这样近的距离，克里斯闻到了鎏金一样浓烈的冷香，他不可抑制地红了脸。
在正殿另一边打扫的圣甲蜘女停下手里的动作，眼神不善地凝视着这个教堂里唯三的人类。
竟敢直视她们的造主，无礼！
可她们的造主并不在意，她温柔地笑着，如同在蛊惑生灵向她献祭:“我正被一个问题困扰着，这个问题或许需要你来帮忙。”
克里斯立刻回答:“我愿意！只要能够帮到阁下，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就算是要他的命，他也会毫不犹豫交付的。
圣甲蜘女们看他的眼神更加不善了。
即便是以信仰之力为源动力创造了她们，也更改不了这些圣甲蜘女残酷冷清的本质，她们至多是加了一个滤镜而已。
黑白色的修女笑得愈发温柔了:“你的心意我已经感受到了，怎么会要你的命呢，不过是……”
沉溺在温柔笑容中的信徒并未发现信仰向他抬起的手，他聚精会神地，想要听清回响在耳畔的每一个字。
但疼痛比声音更快。
克里斯:！
胸口蓦地传来被贯穿的剧痛，他怔愣地垂下头颅，引入眼帘的，是修女没入他胸膛的手腕。
安眠曲一样的声音在疼痛之后到来:“会有一点痛罢了。”
第127章 加利尔镇（17） 想跳槽
瞎蒙也能蒙对吗？
危越看着手里一团不住挣扎的雾状诡异, 另一只手拎着已经晕厥过去的克里斯，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的古怪。
他依稀记得……自己的运气从来不是很好的。
还在“无尽轮回”的时候。
好的时候还不错，坏的时候是真的很坏了。
被他拿在手里抛着玩, 时不时充当选择困难症终结技的黄金六面骰子名为【梦魇的指引】，是他仅剩的高级道具之一。
这东西以前不知道给他指过多少弯路，就像它的名字一样，“梦魇”, 它所指向的方向无一不是恐惧的集结，主要突出的就是一个生门险中求, 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
但它又的的确确是指向生门的。
Boss单守的出口，就说是不是生门吧XD
真是靠北。
然而现在, 它简直精准得不得了，两次都是对的……不, 应该是三次。
这个世界确实是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舞台, 潜藏的诡异就要大声地宣布自己的存在，从此正大光明地在血色月轮下咆哮着展示自己庞大狰狞的身躯。
世界的乱象已至, 早已有了征兆的显示。
只不过很多人都在自欺欺人，仍然梦想着能够生活在先人的庇护之下, 长久地过着他们奢靡的生活。
和平太久了, 总会有人忘记流血的感觉。
危越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这场迫近的黑暗又何尝不是一种进化，只不过这进化过于血腥狰狞了而已。
就像他在“无尽轮回”中那样。
他们这些玩家都在被逼迫着进化，不进化就要死，进化了就有几率活下来。
诡异已经在这个世界肆虐了数千年，世界想要恢复到诡异未曾出现之前的状态，即便有新神在，也很难。这其中不仅需要不间断的力量以及其他大量的辅助, 还需要漫长的时间，甚至有一部分世界的自愈就连新神也插不上手。
力量越强大，知晓的东西就越多。
世界浩大，人类渺小，只能是人类来适应世界。
危越抓着手中不断挣扎，似乎是在尖叫的雾状诡异，思索之间无意识地捏了捏，又捏了捏。
这玩意儿的发声器官在哪里？
他的思绪飘忽了一瞬，又重新聚拢到曾经总是让他死去活来的【梦魇的指引】上。
为什么突然就变得这么精准了呢？
难道这道具从前是看人下菜碟？
它从前在原主人手中也是精准得不行，每每都能辅助它的原主人将玩家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危越忽然有了一个猜测。
或许，大概，是因为……他已经不再是人类了，吧？
【梦魇的指引】，“梦魇”的主人怎么能是人类呢？
危越将拎在手里的克里斯交给了随行身侧的圣甲蜘女，空出的手在空气中一划，一枚黄金制作的六面骰子落在修长的指尖。
他准备再试一遍。
咕噜，咕噜。
脚下的影子铺展、抬升，拟成一张不停冒着小泡的桌台，像是被注入了某种膨化剂，没个休止的尽头。
是密集恐惧症患者看见就会厥过去的程度了。
危越将【梦魇的指引】高高抛起，黄金的六面骰子在空中旋转几个周天，啪嗒，落在了突然变硬的影子桌台上，咕噜噜滚了几下，停住。
拿起一看，贴着影子的那一面是一个相较于其他骰面咒纹而言比较简单的图案。
那是一个捧腹大笑的小丑，尖尖的帽子，夸张的笑容，四四方方的身体，两只触手一样的手臂抱住刻满凌乱线条的肚子。
看着它，不间断的刺耳的大笑仿佛就在耳畔回响。
这是“惊喜”。
不过危越更愿意称呼它为“恶作剧的愚弄”。
无限的反转，无限的绝望，以为活命已经无望，却没想到那竟就是柳暗花明的希望。
往往这个时候，玩家已经动弹不了了，希望就在眼前，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但是滚烫的鲜血正在身下流淌，心脏已被洞穿，视线逐渐模糊，讽刺的笑声即是送葬的哀乐……
——他手里这个就是答案了。
纤长的五指猛的收拢，雾状的诡异无力地被捏成一个小球，仿佛沐浴在彩色圣光里的修女张开嘴，那口中没有粉色的舌，只有张开的锋利螯肢，一下就衔住小球，将它往更深的黑暗里拖去。
诡异的记忆在脑中铺开。
这是一个异物，即将突破九级的异物。
危越餍足的表情忽然平添了几分微妙的复杂。
一个谜题，他以为还要解一段时间，没想到答案就这样送上门了。
这个九级异物既是瓦连京联系的那个人，也是他要等的那只更强大的诡异。
这真是……
危越有些无奈，一时不知是该说自己运气好，还是该说之前蜗居在这个小镇完全是在做无用功。
……也不是无用功，就是，有点使的力气大了，结果只拍中了一只小蚊子的无力感。
原来不是两件事，始终都只是一件事而已吗。
将被痛晕过去的克里斯带回他自己的卧室的圣甲蜘女贴心地为她的造主搬来一张舒适的单人沙发，位置正居正殿中央，她的造主就连坐姿都是这样的睥睨。
圣甲蜘女为她的造主沉醉片刻，眼神不善地看向摆在上方的十字架，面具下的螯肢张合，像是随时都能冲上去把受难的神像砸个稀巴烂。
区区石像，什么档次，居然敢摆在她们造主的头顶上！
赛丝摩擦着手掌，已经开始预备把这无用的神像砸了。
这个小镇的人类已经悉数拜服于她的造主，教堂即是神龛，这里应当供奉它真正的主！
赛丝迷醉地发出无声叹慰，她们的造主，她们无所不能的巫主，银辉终将笼罩人间，万物都是主的信徒！
……
无所不能的巫主正在翻看白给的情报。
也不能算白给，谁让这个九级异物撞在了危越手里呢？
彻底放开心中枷锁，坦然接受了既定真身的危越已然成为这世间的最强者，他无时无刻不在攫取着空气中除去灵力以外的力量。
格局放开以后，世界都对他完全敞开了怀抱，他获得力量的源泉变得更多了。
他自身的修炼，源源不断的信仰，甚至来自生命的情感也成为了他的力量。
他确实是和那恶神走的同一条路子，区别只在于他没有那恶神那样挑，好的、坏的，他照收不误。
如今这世间唯一能让危越感到威胁的，只有那悬于上方异空间里的、即将孵化的恶神。
诡异一方确有一个基调漫长的阴谋，它已徐徐展开，悄无声息地入侵了人类的社会。
【噬脑虫】。
危越再次看到了熟悉的东西。
以及熟悉的诡异。
这只诡异已经被他吃掉了，分两次下肚。
——萧漠升。
这个九级异物是萧漠升的联络人。
也是很入乡随俗了，居然搞出了谍战片的既视感。
危越颇觉好笑，继续往下翻看。
这个九级异物的记忆再次证明，【噬脑虫】是个稀罕的特殊诡异，想要培育它尤其地不易。
迄今为止，被成功培育出来的【噬脑虫】不过六只手之数，成功寄生并隐藏的更是不足一半。
很多国家的上层都有被【噬脑虫】寄生的人，且……地位不低。
唯独华国，两次都失败了，第二次更是一点音讯都没有。
这个九级异物之所以临时离开，其目的竟然是去联系萧漠升了。不过很可惜，它的传讯仍然和之前的几十次那样石沉大海，一点儿回应都没有。
起初，它以为是萧漠升那便出了急事，暂时没有时间回复它，于是它耐心地等待。
这一等就是好几个月，一直到华国那边凭空出现了三个强敌，强势消灭了它们潜藏在华国的强大同类们，和它同为【噬脑虫】寄生计划负责人的萧漠升仍旧没有半点音讯，这让它开始怀疑……萧漠升已经死了。
但是！这不可能！
萧漠升觐见过那几位大人，他定然已经被那几位大人赐福，他要是死了，那几位大人一定会向下示警
——想到这里的时候，这个异物居然产生了强烈的嫉妒情绪。
赐福吗？
危越想起了被他封印在【泯生鼎】里那个正处于死亡状态的独眼球状生物，虽然是力量凝聚物，但【灾厄之镜】不吃，问地母之神，祂摇头表示祂也不确定这玩意儿是不是来自于恶神。
总之，不能吃，那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搁那儿吧。
这个异物惦记的赐福八成就是那些“铁线虫”一样的凝聚力量了，照它的记忆，能够得到赐福的诡异都是特殊的，具有能够消化地母之神神力的潜能，它们必将踏入那些被它成为大人的大诡异的境界。
那确实很值得嫉妒了。
升职加薪什么的，会被嫉妒很正常。
回到这个异物的记忆上。
它虽然没有像萧漠升那样幸运地觐见过那些大人——也没有什么值得羡慕嫉妒的，萧漠升这个觐见过的诡异都没有见到那些大诡异的模样，全程都是匍匐着的，连声音都听不真切——但它收到了那些大人的命令，绝不能擅自离开它负责的区域。
这个异物所负责的区域就是危越脚下这个以自由著称的国度。
它培养好的【噬脑虫】已经完成了寄生，比起萧漠升在华国两次折戟，它的行动简直顺利地不得了，根本没有人发现他们的政府高层居然被诡异悄无声息地寄生了。
危越把被寄生的人记了下来，准备一会儿打包交给白鸽颂者他们。
国外真是危险啊，不仅要担心外面的诡异，连家也被偷了。
啧啧。
萧漠升不正常的缄默使得这个异物终于意识到了不对，这些诡异似乎对时间不是很敏感？
现在才意识到不对劲，萧漠升早就被他消化了，连灰都没有留下。
总之，这个后知后觉的异物准备回去上报了，结果半路上接到了瓦连京的电话。
至于克里斯，他纯粹就是倒霉。
落单且迷路的神父被需要人皮的诡异盯上，他的先天封印圣体救了他一命，盯上他的诡异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和萧漠升披着的那层属于灵者的、能够完美隐藏且能使用很多很多年的特殊人皮不同，这个九级异物虽然也能靠着自己的能力，使用人皮作为伪装混迹人群之中不被发现，但被它披上的人皮腐败的速度很快，平均四天左右就必须换一次。
即便国外已经被诡异一方逐渐渗透，但动静太大了，还是会被发现的。
多数情况下，这个异物都以本来模样待在加利尔镇的湖边森林里，而这个小镇与其说是那只八级诡异的猎场，不如说是它才是这个猎场真正的主人，那只八级诡异不过是它推到前方的挡箭牌而已。
有些谨慎了。
它每每外出需要人皮作伪装的时候，就会从这个小镇中随即选取幸运儿。
——那些从加利尔镇搬走的人绝大部分已经死了。
危越之前对拜自然教的猜测可以定性了，他们不是和诡异有所联系，而是勾结。
拜自然教的教宗就是一只披着人皮的诡异。
这个九级诡异还是主教来着。
拜自然教的高层当然不可能算是诡异，然而他们多数都是知情的，只是为了各自的欲望，他们选择保持缄默，人性和良知早已被诡异许诺的力量和权势蒙蔽。
——圣子是祭品。
拜自然教的总部下方沉睡着一只大诡异，它正是数千年前从地母之神手底下逃脱的初始残余之一。
那些被从众多候选人中选中的圣子会被教宗以特殊的力量手段“催熟”，圣子的血肉和力量纯洁，是最佳的良药，就连灵魂也会在被吞噬的瞬间禁锢。
如同吕吉村中那些被欺骗的女性一样，日复一日的在痛苦、绝望中挣扎，源源不断地为吞噬他们的大诡异提供力量，直至麻木，直至消散。
它要将萧漠升的异常上报那些大人，但在上报前，它要带走瓦连京押宝的小科西利其。
这个人类幼崽将是近几百年来质量最好的祭品。
看到这里，危越终于蹙起了眉。
孩子，那些被当做祭品的“圣子”都还只是孩子。
他们是真的以为自己被选中成为侍奉神明的圣子，恐怕在被吞噬的前一刻仍旧怀揣着这世间最纯粹的期望和信仰。
真该死啊。
……
源自造主的磅礴杀意在群体意识网中飞速蔓延，圣甲蜘女们齐齐停下手中的活计，就连已经距离加利尔镇几百公里外的第十二个被造出来的奇莫拉也停下了脚步。
她的头颅突然咔的一下往后转去，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狂热的虔诚，冷不丁吓了艾里夫一跳。
艾里夫差点儿左脚绊右脚栽进雪地里，他拍拍头上的落雪，拢着手试探性地问:“奇莫拉小姐，怎么了？是这附近有诡异出现了吗？”
奇莫拉没有回答他。
她一直都不怎么搭理他，除了同行，仿佛他这么大一个男人就是空气一样。
没有得到回应的艾里夫不再说话，他看着站定在雪地里，脑袋呈九十度向后转去的假面女仆，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这明显，就不是人吧。
真是一点都不带伪装的。
过了好一会儿，咔的一声，假面女仆又把脑袋转了回来。
她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那样，冲艾里夫一抬下颌，示意他继续带路。
艾里夫张了张嘴，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闷头沿着寻踪灵摆指向的方向继续走。
作为一个弱者，他没有质问的资格。
听从，才是他唯一能活下去的选择和机会。
但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在终于走出几乎被大雪掩埋的树林后，始终落后他一步的假面女仆忽然开口道:“艾里夫先生，保持你的现在的选择，我等慈悲的造主将会实现尔等渺小的愿望。”
生命的本能是活下去。
无论是成为拜自然教的刀和狗，还是为了身患重病的母亲而妥协，艾里夫最本质的愿望都是活下去。
达吉娅他们亦然。
拜自然教已经成为了威胁他们生命安全的死亡源头。
没有什么会比直接摧毁源头更加叫人安心了。
这一刻，一直把自己定位为用完就可以随手丢弃的工具的艾里夫只觉得受宠若惊。
他忽然想，与其给拜自然教卖命，还不如给身后这位明显不是人的奇莫拉小姐，或者说，给奇莫拉小姐的造主卖命。
起码奇莫拉小姐可没有像拜自然教那样见天地提醒他要如何如何听话，他和他的母亲才能继续活下去。
人生在世，也就活这么长时间，老板是人还是非人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这个世界都已经乱成这个鬼样子了，纠结这些有什么用？奇莫拉小姐又不吃人，她只吃诡异，而这世上吃人的人可不少。
华国有句诗就说的很对，“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他可太喜欢这句话了。
至少在艾里夫眼里是这样的。
那么该怎样才能加入呢？
这是一个好问题。
艾里夫决定动用他懒散的大脑好好想想。
第128章 加利尔镇（完） 李代桃僵
克里斯醒来时,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只有雪还在下。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似乎永远没有尽头，它一直下, 一直下，整个世界共享同一场大雪。
这本就是不正常的。
但今年不正常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这场不正常的大雪放进去，反而不那么显眼了。
脑袋晕乎乎的克里斯慢腾腾地从床上坐起来, 一头白色卷发支楞八翘，他呆愣地看着前方烧得劈啪作响的壁炉, 目光跟随着木柴上迸溅的火星，思绪不知道飘去了哪个天外。
身体好轻啊, 感觉突然变得轻松了好多，手脚也暖和了不少。之前怎么都捂不热, 他还以为是自己的生病了, 现在看来可能是衣服穿少了。
不过……自己怎么会在床上？
他明明，是在正殿擦拭神像啊。
克里斯陷入回忆, 而回忆告诉他，他是低血糖晕倒了。
低血糖……？
他有低血糖吗？
十几分钟后, 给他送来药的假面女仆声线平平地回答他:“克里斯神父, 您是否忘记了自己在迷路期间都吃过些什么？有些人天生低血糖，有些人后天低血糖，至于您……”
不知道为什么，克里斯似乎听到女仆冷笑了一声:“我想，您应该学习一下荒野生存知识了。”
可怜的神父，一路走来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要不是年轻力壮，他可不止低血糖这么简单了。
克里斯:……
克里斯垂下头, 像一只被淋得湿漉漉的大号抱抱熊，从头到脚，连头发丝都透着沮丧和难过:“很抱歉，赛丝小姐，我给涅朵拉阁下和你们添麻烦了。”
圣甲蜘女:……
赛丝看他的眼神更加不善且冰冷了。
这个人类，就是用这幅柔软小妖精的模样向她们伟大的巫主谄谀！
可恶的人类！
赛丝愤怒地抖着螯肢走了。
克里斯看着她愤愤离去的背影，很是不解地摸了摸后脑勺。
……
一豆烛光，照不尽室内所有角落，比黑暗更黑更沉的影在阴影中蠕动扭曲。
它看起来有些痛苦。
进化哪里有不痛苦的呢。
它的主人亦然。
没有人逃脱进化的疼痛。
当感受到力量逐步增长，灵魂愈发坚实，这样的痛苦也变成了甘甜。
影子在进化，影子的主人在织“布”。
容貌秾丽，气质圣洁令人不敢直视的修女褪下“她”的手套，那指尖淡粉，那五指纤长，宛如蝴蝶般舞动。
比发丝还要细的银丝自指尖倾吐而出，星光烁烁，仿佛是从璀璨的银河中截取来的。它们乖顺地跟随着手指的舞动，于悬空中织出主人想要的[形]。
万物有[灵]，万物有[形]。
[灵]是灵魂、意志，[形]是表层、肉☆身。
神圣的蛛丝可织成万物。
只要有[形]。
银色的蛛丝交缠，很快一个雏形就出现了。
它有着人的轮廓，人的[形]，没有血肉骨骼，只是一张空荡荡的皮囊。
它逐渐变得越来越完整，越来越鲜活，越来越……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蛛丝被截断，[形]已织好。
修女取来一只白毫毛笔，笔杆是用碧玉制成的，上面雕刻着一只悬丝蜘蛛。
另一只手拿起准备好的小碟，置于唇边。
“她”轻启檀口，比指尖粉更淡的舌探出一点，丝丝缕缕的银光在光滑的舌面上汇聚，最终化作一滴亮银色的露珠，从舌尖滑落，被釉青的小碟接住。
这是无解的剧毒，也是化虚为实的甘露。
以毫笔沾取，织好的[形]铺展开，修女垂首，认真仔细地在[形]空白的面部上勾画五官。
随着五官逐渐在画笔下变得具体，这具[形]的模样已经明晰——
它是小科西利其的[形]。
危越准备李代桃僵。
拜自然教是一定要去的，只有成为最终的圣子，才能以平和的手段进入那只大诡异的沉睡之地，这样危险的事情，总不能真的让一个孩子去冒险吧。
所以危越决定自己上。
大餐就是要吃热乎的。
再者，如今的拜自然教早已今非昔比，总部修建得又大又壮观，俨然一座标志性建筑。昔日的乡下小镇也真因为拜自然教节节攀升的发展趋势而变得越来越大，百年里万丈高楼平地起，现在已经是罗斯国有名的旅游城市了，每年旺季的游客吞吐量高达数十万。
人家还有了新名字，圣利科斯城。
赶巧了不是，大城市好啊，大城市人多，要的就是眼见为实。
危越已经为小科西利其想好了去处，他连接了黑鸦祷师，让他告诉九号部门:他的同僚在国外捡到了一个没人要，还即将遭到迫害的野生灵者，是个幼崽，只需要带上幼崽相依为命的家人，他们就能收获一个能力十分特殊，未来成长潜力巨大的灵者。
黑鸦祷师如实转告了九号部门，郑局高兴坏了，当即表示完全没有问题，他们一定会给这祖孙俩如同回到真正老家那样无微不至的关怀。
全世界都缺能力者，有这个机会薅羊毛，谁还管拿珍珠当鱼目的国际友人怎么看啊。
薅！使劲儿薅！
在连接黑鸦祷师之前，危越郑重问过胡玛丽夫人和小科西利其，如果他们觉得故土难离，那么他不会勉强。
胡玛丽夫人是一位睿智的老人，她年轻的时候见识过隐秘真相，也对自己儿子儿媳的死亡一直有所怀疑。
但是她清楚地明白，小镇外的世界更加不完全，人越多，那些像影子一样跟随在人类背后的怪物就会越多，留在小镇里活命的可能性反而会高一些。
胡玛丽夫人对华国很向往，她认为华国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因为他们的身前永远有悍不畏死的英雄在替广大民众负重前行。
现在有了离开加利尔镇，前往华国，甚至是加入华国的机会，她当然不会拒绝。
她老了，但她的孙子还很小，他的成长需要一个安全稳定的环境。
他们都是彼此最后的亲人了。
小科西利其没有意见，奶奶去哪里，他就去哪里。
男孩儿依偎在老人已经不宽阔的怀抱里，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依赖。
于是两边愉快地达成了共识。
秉承着迟则生变的处事原则，在克里斯醒来之前，危越已经让莉莉娅和赫卡特两个圣甲蜘女护送胡玛丽夫人和小科西利其前往华国了，会有九号部门的专员在公海上迎接他们。
最后一笔落下，展开的[形]眨了眨眼睛，就这样有了人的呼吸。
危越放下画笔，两指捏起小碟，将没有用完的毒液喝了下去。
可不能流到外面去，这样一小点就能毒死大半个自由合众国的人。
他不想妄造杀孽，给自己的进化道路上平添烦恼。
咕噜，咕噜，咕……
身后响起了疑似开水沸腾的声音。
慢条斯理戴回手套的修女回身一看，不久前还摊了一地的影子重新凝聚起来，这一次是真的凝聚，而不是之前那样像史莱姆似的非牛顿液体。
它终于有了自己的[形]，除去仍然和它的主人同生共死之外，它变得更像一个独立个体了。
不过还是黑漆漆的，浑身上下找不到除了黑色以外的颜色，像是某部动漫里面的灵魂人物小黑。
影子满意地把自己全新的[形]摸了一遍，它晃晃脑袋，哗啦一下，又变回了之前的蠕动液体，欢快地回到了主人的脚下。
危越垂眸看它，语调温和地问:“需要我给你取一个名字吗？”
影子晃晃短而密集的触肢，表示暂时不用。
拥有名字固然美好，但名字也会成为一种弱点，它还不够强大，还保护不好自己的名字，等它变得更强了再说。
危越点点头，又问:“这次进化出了什么能力？”
影子兴奋地爬到主人的小腿上，表层的液体颤动着泛起密集的涟漪，不为普通生命所听闻的声音在室内回荡。
它进化出了模拟的能力。
任何存在，只要力量不高于它的主人，它就能完美模拟出那个存在的[灵]和[形]，并在限定的时间里拥有那个存在的力量。
被模拟者越强大，时限就越短，而这个强大的参照物同样是它的主人。
真是太棒了，诡异一方又多了一个诡谲的强敌。
危越勾唇，夸赞道:“可真是不得了的能力啊。”
这个能力来得可真是及时，他不用再织一张[形]了，被他吃掉的那个九级异物可以让影子来模拟。
简直完美。
被夸了的影子晕乎乎地抖动着触肢，快乐地和主人贴贴。
贴了好一会儿，它才依依不舍地从主人的小腿上滑下来，一边发出无声的呓语，一边咕噜咕噜地往门外淌去。
进化结束，它饿了，它要吃饭！
危越老生常谈地嘱咐了它狩猎时不要暴露了自身的存在，然后就随它去了。
嘱咐得并不是很走心呢。
国外又不是国内，出门觅食还要躲着人，不论是影子的主人还是影子自己，心都已经放宽了。
要是不小心被发现了怎么办？
被发现了就被发现了呗，这个国度又没有他们在乎的人，意思意思藏一藏就行了。
等着影子打猎归来的危越继续翻看那个九级异物的记忆，小几上摊开的笔记本上凭空写着字，有地名，有人名，还有许多数字。
看似很乱，没有联系，但实际上触目惊心。
光是这一只异物，就代表着一张铺开的大网，人类就是这大网里的鱼，还傻乎乎地在被大网一起笼进来的水里游，自认为危险离自己还很远。
殊不知，人家连火都已经烧好了，放在火上的油锅正在咕咚咕咚地冒着油泡，就等着时机一到将他们下锅呢。
果然，危越摇摇头，人类对诡异的认知还是片面了，到底是活得没有诡异久的缘故，这世间能被时间洪流淹没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
与其等待着黑暗重临，不如做好准备主动出击。
华国已经做完了自己能够做的全部，接下来，就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至于国外的质疑和批判，华国有句老话说得好: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慈悲不渡自绝人。
大灾当前，适当放下助人情节又何尝不是一种善良呢？起码那些固执己见不愿意开窗看天的人在死之前仍觉得自己是正确的，想必日后也会感到欣慰吧。
烛光摇曳的室内，忽的响起一声轻笑，发出笑声的主人像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
很快，室内又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烛火噼啪跳跃的细微声响。
……
猩红的血色下，白茫茫的雪地里，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和羽绒裤的男人正像狼一样四肢着地地疾速奔跑着，团团白气从他的口鼻中呼出，他直视着前方，一双眼睛已经变成了野兽的形状。
这个男人正是跟随着灵摆指向前进的艾里夫。
就在黄昏前，缠绕在他手腕上的灵摆突然剧烈震动起来，这代表着灵摆指向的人在移动。
那便已经靠近自由合众国的边境线了，如果达吉娅他们成功越过边境线，进入了另一个国家，再想找到他们又得耗费好大一番功夫。
于是他开始提速。
艾里夫是一个罕见的双系能力者。
他既拥有着和达吉娅一样的、仿佛是通过血缘遗传的土属性能力，还拥有着类似于返祖一般的能力。
艾里夫小时候被一只晋升失败，暂时陷入混乱状态的灵兽咬过，那只灵兽正是一头雪狼。他也因此生了一场大病，但因祸得福，他拥有了第二个能力。
这个能力被他隐瞒了起来，就连拜自然教都不知道。
像狼一样在雪地里疾速奔跑的艾里夫身后空无一人，始终与他同行的假面女仆此刻不见了踪影，他没有停下脚步，在越过一条冻结的小溪后，他的速度更快了。
艾里夫知道奇莫拉去了哪里，又是去做什么的。
还能去哪里？还能做什么？
缀在后面的监督人终于让奇莫拉感到不耐烦了，他们离得很远，有特殊的手段能够追踪到艾里夫的踪迹，没有发现艾里夫身边还跟着一个人，但是——圣甲蜘女狩猎的范围很大，很大！
他们的呼吸声吵到她了！
还在计划着如何杀死反抗的叛逃者，只留下上面点名要的那一个……无礼的、可恶的人类！那可是她们的主人要保下的人！
逐渐烦躁的圣甲蜘女杀心骤起。
但很快，她按耐住了。
人死了不要紧，人死了会打草惊蛇最要紧。
狩猎要耐心，冲动只会导致失败，倘若巫主的大计在她这里出现了纰漏……
奇莫拉顿时连呼吸都要停滞了。
不行，绝对不行！
于是她选择了一个择中的办法。
银色蛛丝穿入脑髓，深深切进大脑最重要的神经中枢，一具听话的傀儡就做好了。
只要抽出蛛丝，他们又能恢复正常，可谓是居家旅行必备技能了。
去时无声，回来亦然。
圣甲蜘女冷漠的声音冷不丁地在注意力集中在赶路的艾里夫身侧响起:“要到了吗？”
艾里夫:……
艾里夫险些一个急刹栽到坡底下去。
他猛的打直双臂，大力插入被雪冻得坚硬的土地里，险之又险地在坡前成功完成手刹。
差点儿造成一桩跑酷事故的假面女仆施施然站在雪地里，脚下、身后，没有半点痕迹，仿佛整个人比羽毛还要轻。
艾里夫张了张嘴，已经到嘴边的罗斯国脏话险些脱口而出，但他又及时想起了双方之间的力量差距……比棕熊还要强壮的男人兀自生了一小会儿的闷气，干巴巴地说:“……就快了。”
只剩几十公里了。
奇莫拉点点头，接着抬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赶路。
艾里夫抓起一把雪摩擦双手，把手上的泥土擦干净，然后又抓起一把雪抹脸上，强制浇灭自己的怒火。
他继续赶路。
艾里夫自认为自己的速度都快要赶上高铁了，已经快到了他的极限，然而跟随在他身后的圣甲蜘女不这样想。
还是太慢了。
她的两个同伴都已经把小科西利其和他的奶奶送出境了，她跟着的这个人却还没有找到巫主想要的人。
太慢了！
只听撕拉一声，是衣服被撕开的声音，艾里夫还没来得及转头看一眼，腰上的衣服就被提了起来。
他就像是一个麻袋，被很轻易地提到了半空中。
体重两百四十多磅的艾里夫:？？？
力气这么大的吗？
他的视线开始花了，强烈的冷风啪啪地往脸上扑，拍得他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艾里夫顿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提起来了，原来是嫌弃他速度太慢。
刚刚还很自信的男人有些沮丧地垂下头，呼啸的冷风吹翻了他盖在头上的帽子，汗湿的头发迅速凝结出白霜。
引入眼帘的，不仅是茫茫的雪白，还有……
群青色的，宛如铠甲一般的……蜘蛛步足！每一条，拉直了都比他这个人还要长！
老天！
艾里夫倒一口冷气，感觉肺部都要结冰了。
他之前想的“奇莫拉小姐说不定不是人”只是在开玩笑啊！他就是做个比较，以表示他在拜自然教待得有多想跳槽而已，怎么还成真了呢？！
假的吧！
是不是兽化能力者？
一定是，一定是的……对吧？
这怎么不算是一种国外版的叶公好龙呢。
手里提溜着的人类快要吐魂了，奇莫拉全然没有在意，她压低了身体重心，像飓风一样在雪地里一闪而过。
这已经不是在极速奔跑了，而是在低空飞行。
她施了咒法，使人类发射到天上去的卫星观测不到她的行动踪影，没入虚空中的银色蛛丝颤动着拉长，身后的监督人们也在加速，以他们的速度，她有比设想中更加充足的时间和巫主点名要保下的人类谈判。
她绝不允许巫主的大计出现任何差池。
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可以！
包括她自己！
……
砰，砰，砰。
门外传来三声整齐有序的敲门声。
敲门的人一定是一个稳重的人，情绪也是十分的稳定，和屋里枯坐在沙发上夜不能寐的瓦连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打从瓦连京发现艾里夫跑了以后，他表面上强作的镇定也崩塌了，他的功劳……彻底没了着落。
是谁？
瓦连京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酸涩的眼睛里溢出警惕，他的第一反应是伸手去拿茶几上的匕首。
时间……他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快要到六点了，外面还下着大雪，这个时候……会是谁？
抓着匕首的男人咽了一口唾沫，一整天都没有进食喝水，他的喉咙干涩得吞咽一下都觉得疼。
瓦连京慢慢移动到门边，他贴着门框边缘，提高声音问道:“谁呀？”
门外的人回答他:“是我，蠢货。”
这个声音！
瓦连京顿时眼前一亮，是那位大人！
他忙不迭地把匕首扔到玄关的柜台上，抓住冰冷刺骨的门把手一拧，吱呀一声，客厅里的灯光沿着打开的门缝照到了门外。
“卡伊先生，您可算是……”
瓦连京惊喜交加的声音忽的一顿，他的目光被吸引着下移，落在了“卡伊先生”的右下方。
“卡伊先生”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着一个人，一个孩子，很眼熟的孩子。
眼熟但瓦连京每天睁开眼睛惦记的就是这个孩子。
——小科西利其。
男孩儿瑟缩地抓着“卡伊先生”的手，大半张脸都藏在了这只手后面，露出来的那只眼睛正在不安的眨啊眨。
“别怕，孩子。”
“卡伊先生”用稍显僵硬的语气安抚不安的小科西利其:“这是叔叔的同事，他不是坏人。”
小科西利其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又往身边大人的身后躲了躲。
这个叔叔看他的眼神好奇怪，害怕。
瓦连京这才收敛起自己震惊的目光，他的视线上台，落在“卡伊先生”明显表露出不悦的脸上，这个职场情商很高的男人立刻往后一退:“卡伊先生，您快进来，外面冷、外面冷……”
只穿了一件黑色毛呢大衣，相貌普通但胜在一双蓝色眼睛格外透亮的年轻男人冷哼一声，都不用正眼去瞧做足了下位者姿态的瓦连京，他牵着小科西利其径直走了进去，毫不客气地霸占了客厅里唯一一张还好好放着的沙发。
客厅里好些东西都被暴怒的瓦连京摔在了地上，他根本来不及收拾，这会儿只能满脸堆笑，谄媚地凑上去献殷勤，唯恐自己惹这位大人不快。
瓦连京唯唯诺诺地倒来两杯热茶，讨好地递上去:“卡伊先生，您喝茶，辛苦您亲自来一趟了，实在是我无能……”
卡伊先生语气轻蔑地抢了他的话头:“你确实很无能！一个普通人而已，就这么把你给难住了，我实在想不通沙普拉娜那个家伙为什么会派你过来？”
沙普拉娜，正是瓦连京费尽心思攀附上的那个大人物。
瓦连京顿时涨红了脸，他迫切地想要解释，想要向眼前蔑视自己的人展示他的能力。
但是高位者独断专横，轻嗤一声，道:“我不想听你的废话，这个候选人现在由我接手！收拾好你的东西，就今晚，立刻返程。”
瓦连京看向坐在卡伊先生身边的小科西利其，听到自己要被带走了，他仍是一副懵懂的表情，像是……被某种手段控制住了。
这是他做不到的，即便身怀诡器，他本质上还是一个没有特殊能力的普通人。
瓦连京低眉顺眼地连声应是，背在身后的手却紧紧攥起了拳头，力气大得能把自己掐出血来。
他不甘心！
这明明是他的功劳！是他的！
……可他又能怎么样呢？要反抗这位大人吗？
做不到的。
怎么可能做得到？
瓦连京只能忍气吞声地转身，去他的卧室里收拾行李。
他并未看见，原本一脸懵懂，疑似被控制的小科西利其正对他露出玩味的笑容，男孩儿清澈的眼睛里缓缓地、晕染出了一圈淡淡的群青色光晕。
而独断专横的卡伊先生捧起了装着热茶的茶杯，他看了看这杯冒着热气的红色液体，眼睛眨了眨，然后猛的张大了嘴！
张得真的很大，几乎要咧到耳后根去了，这根本就是人类做不到的动作！
——他把热茶连茶带杯一起吃了下去。
合上的嘴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脖子看起来也正常极了，没有被凸显出茶杯的形状，像是在闭上嘴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把茶杯消化干净了。
卡伊先生咂咂嘴，意犹未尽。
他转头看向坐在他身边的男孩儿，那眼神看起来竟然有点可怜兮兮。
看着他吃下一个茶杯的小科西利其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眉心，一分嗔怪，剩下的九分全是无奈:“你啊。”
稍微看起来像个人吧，别穿帮了，他可不想临时再织一张[形]。
全是他自己，那有什么好玩的？
卡伊先生撇了撇嘴，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挺直的脊背一下子弯了起来，两只蓝色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胡乱打转，这看起来实在不像个人。
小科西利其端起他那一杯热茶，姿态优雅地啜饮，整个人从内而外地散发着一种不属于小孩子的、从容淡然的气质。
忽的，他饮茶的动作一顿，像是接受到了从远方传来的讯息。
是令他满意的消息。
咔嚓，瓦连京关上门，提着行李箱走了过来:“卡伊先生，我收拾好了。”
在关门声响起之前就重新挺直脊背的卡伊先生站起来，伸手牵起男孩儿的手，一个眼神都没有给瓦连京，迈开腿越过他就走了。
瓦连京的眼神瞬间变得愤恨又激怨。
在茫茫大雪中，两大一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座小镇，目送他们离开的，是站在教堂外排成一排的假面女仆。
好戏，就要登台了。
第129章 圣利科斯城（1） 深入敌营
诡异坐飞机, 真是想也不敢这么想啊。
危越牵着对飞机十分好奇，跃跃欲试想要拆开来玩玩的“卡伊先生”，在空姐的指引下找到了他们的座位。
瓦连京的能力如何暂且不论, 他的职场情商真的很高，起码比刚进公司的危越高。
他给卡伊先生和小科西利其订了商务舱，自己去坐经济舱，主打一个“上司看我不顺眼, 那我就圆润地走开”。
除了刚见面时的狂喜和办错了事的讨好心虚，之后他的态度就变得“正常”了不少, 保持着一个让“卡伊先生”感到舒适的距离，再没有犯任何错误。
“卡伊先生”适时地递给瓦连京一个“你很识相”的眼神。
瓦连京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 他不用再担心自己会在半路上被做掉了。
简直要喜极而泣。
不怪他有这样的想法，如果是真的卡伊先生, 那么对方即便再如何认为他是一个办事不力的废物, 但是看在他还算是一只合格的传声筒应声鸟，卡伊先生不会杀他。
养一个有点用的废物又不费什么事。
然而“卡伊先生”就不一样了, “他”看瓦连京的眼神实在太过于冰冷，冷得就像是在看路边的蚂蚁, 随便一脚就能碾死, 连惨叫声都不听的那种。
瓦连京本能地感到惧怕，表现得比从前更加敬畏了。
飞机很平稳地起飞，飞行过程中也很顺利，即便半路上遇到了几只从飞机边上路过的灰飞的诡异，时刻记着自己人设的影子隔着老远的距离就把它们吓跑了。
但还是很怪。
一想到影子现在模拟的这幅样子属于谁，危越就愈发地感觉微妙，还有点想笑。
卡伊万斯·耶维奇·特拉夫罗斯基，拜自然教明面上的主教之一。
这只披着人皮的九级异物在人类世界的名字和身份。
一个诡异, 在人类世界有了人类的名字和身份，听起来多么引人发笑啊。
可它偏偏堂而皇之、光明正大地出现了，且并非个例。在人类不知道的时候、地方，很多怀揣着阴谋的诡异已经伸长了触手，缓慢地，靠着时间的优势渗透进了人类群体之中。
大多数人类对此尚且一无所觉。
羔羊被沉默，保持缄默的野兽从远及近地包围着它，幽幽发绿的眼睛诉说着它正在经受怎样的饥饿和贪婪，但它静静等待着。
等到可以倾巢而动的那一天。
飞机平稳落地了，乘客们鱼贯而出，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牵着一个满脸懵懂的孩子融入“鱼群”中，另一个传教士大半的男人焦急地加快脚步跟上去。
他一边小跑着赶上两人，一边迫不及待地打开关机的手机。
但不知道是不是幸运值欠费的原因，一直到出机场大厅的门，他也没能给他的手机开机。
更雪上加霜的是，在跨出大门的那一刻，一阵像针扎一样刺骨但疼痛的冷风迎来呼啸吹来，乘客们纷纷发出惊叫声，其中夹杂着某位传教士难以置信的“怎么可能”。
他的手机被冻坏了，圣利科斯城比加利尔镇那个穷乡僻壤的偏僻乡下小镇还要冷！
心里揣着事，连飞机餐都只是随意扒拉了两口的瓦连京下一秒就被冻成了狗，仿佛一只从热带被猛的拉到极寒之地的鱼，距离冻得邦邦硬只差一点点距离。
怎么回事？
瓦连京拿着报废的手机，在呼啸的冷风中一脸懵逼。
圣利科斯城怎么变得这么冷了？往年从没有这样冷过的。
圣利科斯城的居民也想问为什么。
一夜之间突如其来的大雪不知道打乱了多少人的生活，像加利尔镇那样人少地多，且已经习惯了有点什么事自己，或者叫上邻居就能处理了，这场下得又大又久的大雪并没有在那里造成多大的影响，故而没法更直观地体现出它的害处。
换成大城市就一目了然了。
大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街边的门店还开着，灿烂的灯火依旧迷人眼，却从里到外透着一股萧条的气息，像是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开张了。
供暖设施被异常的寒冷破坏，修缮的速度根本比不上被破坏的速度，没法儿用木柴生火取暖的小区里传来阵阵骂声，有骂天气的，有骂政府不作为的，还有骂孩子家人的……
人之百相，管中可窥。
来接人的专车艰难地行驶在又被冻上了一层薄冰的道路上，期间经历打滑四五次，熄火六七次，险些被追尾，以及差点开进河里的种种惊心动魄后，他们终于到达了拜自然教宏伟的大教堂外。
真的很宏伟，号称世界之最上帝之城都没有过这样大又华丽的建筑。
危越低头看了看铺在内殿长廊上的毯子，接住灯光，可以隐隐绰绰地看见几缕金丝闪过。
这地毯……
他抬头往前看，这条红毯起码有几百米长，居然编了金丝进去。
真有钱啊。
瞬间就把他躺在银行卡里的几百万衬托得不值一提。
不知道走的时候能不能带一点走？有没有黄金呢？纸币无用，但黄金的用途可就多了，他永远不会嫌黄金少。
一条长廊仿佛就能将世界划分成两边，待他们走到长廊的尽头，方才还在耳畔回响的说话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首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歌。
那个九级异物的记忆说，这是拜自然教的圣歌，曾由一个人类谱写完成。
写歌的人类已经死了，尸体腐朽，唯有他的作品永远流传了下来。
还是有很多人至死都没有看清拜自然教的真面目，他们由衷地信仰着拜自然教所供奉的自然圣母，用短暂的一生践行着拜自然教的教。
然而他们之中有很大一部分没能留下自己的姓名，像沙粒那样，还活着的时候就已经被时间洪流淹没了。
能在时间洪流中闪闪发亮的存在少之又少，而河底的沙粒多如繁星。
直至一扇鎏金的大门前，瓦连京止步了。
前面已经是他一个传教士去不得的区域了。
沉默的修道士接替了他引路的工作，冷酷无情的“卡伊先生”漠视了他的祈求，牵着对自己命运一无所知的小科西利其踏入其中。
这座教堂已经不能单纯地称为教堂了，网上能够搜索到的关于它的图片和视频都止步于开放给游客参观的正殿，它的全貌反而一点没有泄露。
比起教堂，危越更愿意称它为宫殿。
一座矗立在现代都市的宗教宫殿。
就在罗斯国官方的眼皮子底下，连圣利科斯城的市长都是自然圣母虔诚的信徒，可以想见，这座城市早已沦陷。
真正掌控这里的不是罗斯国的官方，而是拜自然教。
行走在更长的长廊中，头顶洒下虹色的光芒，脚下是织进金丝的红毯，空气中……危越闻到了诡异的气息。
很香甜，符合“卡伊先生”记忆里的同类。
但很不巧，今天教宗不在家。
接见他们的，是代理教宗，一个推倒明面上的挡箭牌。
科尔维奇·库兹涅佐夫，十年前，他的名字在世界富豪榜上。一次美妙的邂逅，他拜服在自然圣母的神光之下，不顾家人朋友的劝阻，毅然决然地向拜自然教捐献了自己全部的财产，只为换来一个侍奉在圣母脚下的机会。
善良的教宗满足了他，他成为了荣誉修道士。
因在加入之后表现突出，能力优秀，仅在一年后，他就被破例提拔为主教。
再一年，教宗以自己年纪逐渐大了，精力不足为由，他从主教成为了代理教宗。
并直言教宗不在家，拜自然教的大小事务由科尔维奇·库兹涅佐夫全权负责。
之前罗斯国官方派人在查拜自然教，出面应对的人就是他。
“这就是瓦连京先生推荐的候选人？”
科尔维奇从主位上站起来，微笑着走到有些局促不安的男孩儿面前，蹲下，“你好，勇敢的孩子，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小科西利其结结巴巴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害羞地躲回了“卡伊先生”身后，小手紧紧抓着大人的衣角不放。
科尔维奇脸上的笑容更加慈爱了，他撑着膝盖站起来，对卡伊万斯的冷脸习以为常:“辛苦你亲自跑一趟了。”
他苦恼地蹙起眉:“不知道小艾里夫那边怎么样了……达吉娅和尤里那两个孩子，究竟是为什么要带着齐娜叛逃？”
他想不通，明明在前往华国之前，那两个孩子还虔诚地信仰着自然圣母。
齐娜还活着，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由衷地为他们感到高兴，可紧接着，他就听到了他们叛逃的消息。
卡伊万斯终于开口:“抱歉，代理教宗先生，这并不是我的任务范围。”
他摊了摊手，“人我已经接回来了，剩下的事情我就不插手了，你来安排。”
说着，他把躲在他身后的男孩儿推到了科尔维奇身边，表情冷酷，仿佛会在路上安抚孩子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小科西利其惶恐地向他熟悉的大人伸出手，被无视了。
自觉任务已经完成的卡伊万斯敷衍地对表情无奈的科尔维奇点点头，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黑色的大衣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圆润的弧度。
被抛下的男孩儿嘴巴一撇，眼看着就要哭了。
科尔维奇有丰富的哄孩子经验，他带过很多孩子，都是曾经的圣子候选人。
这是一个好人，只有好人才能成为最完美的挡箭牌。
危越怜悯地看着这个蹲在自己面前，用一颗糖哄他的中年人，那眼神比供奉在正殿里的神像还要高远深邃。
不过，也只有一眼。
第130章 圣利科斯城（2） 孩子们的笑容……
科尔维奇是个好人。
危越捧着他给的小蛋糕, 一边吃，一边把他的名字列进“不必杀”名单中。
这里注定血流成河。
只有滚烫的鲜血，才能唤醒蒙蔽双眼的自欺之人。
唯有冰冷的死亡, 才能撞开他们自我麻痹的心门。
而好人，他们的道德和良知便足以摧毁他们自己了。
即便不知真相，他们也已经踏入了这片泥沼，无知无觉间, 双手已是鲜血淋漓。
他们的余生注定永远活在痛苦和赎罪之中。
这是好人的不幸。
而不杀，已是一个准邪神仅有的仁慈, 即便这仁慈笑得有些无情。
没有资格进入更核心区域的瓦连京忧心忡忡地去联系他巴结上的另一位主教，沙普拉娜。
但沙普拉娜可没有时间理会他, 就在他们下飞机那会儿，跟随艾里夫而去的监督人之一给她发来消息, 达吉娅三姐弟找到了, 艾里夫已经制服了他们，目前正在回来的路上。
可怜的瓦连京, 已经变成一个暂时没有用的工具人了。
在嘟嘟嘟的忙音中，他终于从一朝得志的得意忘形中清醒了过来:无论是卡伊主教, 还是沙普拉娜主教, 在他们眼里，他瓦连京不过是一个小卒子，连棋盘都不配上的那种小炮灰。
从卡伊主教出现在加利尔镇的那一刻，他这个圣子候选人的发现者就已经没有用了。
艾里夫从来不是受制于他的家犬，那个男人的狗绳在那些大人物手中好好地攥着呢，而他，大约就只是一个工具人罢了。
可瓦连京想不通，既然他的价值没有那么大, 那为什么沙普拉娜主教会将可以操控诡异的宝物赐予他？又为什么从众多人之中选择了他作为艾里夫的“搭档”？
为什么……
为什么？
传教士呆愣地站在偶尔有过几个同事的长廊上，他直勾勾地望着一旁露天花园里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对同事们向他投来的各种眼神视而不见。
这个在离开拜自然教圣宫之前还斗志昂扬的男人，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座正在慢慢僵硬的雕塑，他体内沸腾的血液缓缓变得冰冷，而那件仍旧被他宝贝似的地藏在怀里的诡器正缓慢转动着精密的罗盘表环，密密麻麻的诡异符文宛如人类呼吸那般扭动着……贪婪地汲取这个一无所知的人类的生命。
使用诡器是有代价的，现在，它来收取代价了。
……
血夜中的一处庄园里，容貌艳丽的红发女人按灭了不断震动的手机，那屏幕上显示的号码正是瓦连京拨开的。
这串数字仅仅只是数字，连备注都没有得到。
沙普拉娜根本就不记得瓦连京的名字，只记得他是一个还算聪明好用的小卒子，可惜了，他的用处也仅限于此。
真是废物，给了他诡器也不中用，到了嘴边的果子硬是被卡伊那个家伙摘走了。
看不清局势的蠢货，竟然真的以为她和卡伊是可以共享利益的同盟，还向他求助？不是墙头草，胜似墙头草。
那个小卒子已经没有必要再留用了，死不足惜的废物。
艾里夫果然是个不好啃的硬茬子，看似随遇而安，实际上想要撬动他的心十分的不容易，他唯一的软肋可在实验室那群家伙手里捏着呢。
“可惜了。”
追猎的功劳她是分不了了，但是，她还可以在别的地方多争取一些利益。
沙普拉娜好心情地哼起了歌，涂着鲜红甲油的手像花蕾那般娇嫩，她已经快要五十岁了，容貌、身材、声音却无一不像是刚刚二十出头。
她的房间里放着好几面镜子，方便她能时刻看到自己的美丽，她愿意为了永远如此美丽献上自己的一切。
包括灵魂。
欣赏够了自己比玫瑰还要艳丽的容颜后，沙普拉娜慵懒地伸了一个腰，向上掀起的真丝睡裙将她曼妙婀娜的身材勾勒得更加诱人。
她勾了勾手指，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飞到她手中，一个几天前才联系过的号码被再次拨出。
这一次响了很久才接，男人冷淡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沙普拉娜，你是来要求我把吃进嘴里的肉吐出来的吗？”
沙普拉娜勾起鲜红的唇，婉转的嗓音像钩子一样，极具魅惑:“怎么会呢？我亲爱的卡伊主教，我们可是伙伴，是坚不可摧的同盟，你的不就是我的……就算你把肉吃进了嘴里，难道，你没有提前给我留一点吗？”
男人冷冷地哼笑一声:“收起你的甜蜜陷阱，我不吃这一套。”
说这话时，男人就依靠在圣宫另一条长廊的阴影里，能在圣宫内行动的教内人员没有一个不认识他，他们低眉顺眼地绕开了男人占据的角落，没有一个向他投来好奇的眼神。
圣宫里的人都知道，卡伊主教脾气不好，要是把他惹怒了，就算是教宗他也照骂不误，更不要提别人。
沙普拉娜当然也知道他的脾气，她吃吃地笑了两声，水一样温柔得惑人的语调立刻严肃了不少:“卡伊主教，我上一次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
手里那一头传来的是沉默。
沙普拉娜并不着急，她耐心地等待着，如同最老练的猎人在等待踏入陷阱的猎物。
罗马柱的阴影里，单手拿着手机的男人仍旧垂着头，像是在沉思着什么，那张被阴影完全遮盖的脸上正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鼓动、游曳，还算得上漂亮的蓝眼睛也间或地蒙上一层灰白的阴翳，仿佛眼睛之下还有一双更深的眼睛。
手里那头的女人以为他在考虑，但实际上，他是在临时抱佛脚，这会儿问到面前来了才开始慢悠悠地翻看起不久之前刚从他主人那里得来的记忆。
一分钟过去了。
两分钟过去了。
三分钟过去……
足足过去了将近十分钟，沙普拉娜胜券在握的闲适模样慢慢变得凝重起来。
她甚至开始想，卡伊能和她结为同盟，未必不能和另外几个化敌为友。
成年人的世界哪里有那么多真情实意，比虚假缥缈的感情更有实质和意义的，唯有利益！
终于，就在沙普拉娜忍不住要质问出声的时候，沉默了很久的男人终于开口道:“我会去接触艾里夫，而你，可千万不要再看走眼了。”
“……当然。”沙普拉娜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随即，她嗔怪道:“真是不解风情的男人啊，怎么能用这样的语气和字眼评论一位女士？我亲爱的卡伊主教，真的不愿意和我好好深入交流一下吗？”
回答她的，是男人无情挂断的电话音。
沙普拉娜:“……啧，假正经。”
她随手把手机一丢，厚厚的地毯无声地接住了它，以红色为基调的卧室里响起女人沉醉的哼唱声，那歌声像极了昂扬着脖子的黑天鹅。
这通电话无☆缝连接似的传到了危越耳朵里。
这时，他正在科尔维奇的带领下，去往其他圣子候选人们入住的集体宿舍。
从来到圣宫的那天起，这些候选人们就将享有同样的待遇和地位，会有专业的老师来教导他们知识，温柔的修女照顾他们的起居生活，慈爱的长者指引稚嫩的他们望向唯一的神和信仰。
这一切，只为了濯选出最后的圣子。
拜自然教内并非一只滴水不漏的铁桶，这一点早已在那只已经被危越消化干净的九级异物的记忆中显现了，而这一点正是深深潜藏在拜自然教中诡异们乐见其成的。
人类之间矛盾重重、彼此拉帮结派，这可比人类团结一致好驱使得多。
凭借活得久这个优势，顺利地将拜自然教握在自己手中的诡异们兴致勃勃地围观着人类互相残杀，若有需要的话，它们还会亲自下场，加剧人类之间的矛盾，只为见到更多滚烫的鲜血从轻薄的□□中喷涌而出。
为了诡异的大计和大业，它们极力忍耐着自己饥饿，披着人皮的它们演起来时，比人类还像人类。
每三年一度的圣子濯选是它们唯一可以尽情畅吃的时刻。
“圣子将前往圣地静修，五年后，圣子归来，他就是圣教新的教宗。”
拜自然教的教宗每五年一换，以此类推，每一位圣子最终都会成为教宗。
“未能选中的候选人啊，你们仍有光明的选择，你们仍有为神播撒信仰和光明的机会。”
“孩子们，无需迷茫，更无需纠结，尽情顺应你们的内心吧。倘若以上都不是你们的选择，那么，请转身，你们的家人永远敞开怀抱等着你们回家。”
表情庄严肃穆又慈爱的教宗是这样说的。
然而，那些选择回家的候选人在进入最终濯选……不，是在他们被选中成为候选人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被死亡注视，前方的路唯有一条，那就是死路。
再度离开拜自然教的那些孩子们已然不是原来的孩子了，而是披着他们皮囊的诡异。
在那个信息传递得无比慢的时代，一座城的消亡都显得那样的寂静无声，更何况是分散在各片大地上的候选人之家。
从踏入拜自然教的那一刻开始，危越就听到了十分模糊幽远的哭声。
那是孩子的哭声。
不是一个，不是十个，不是百个，而是成千上万。
那哭声仿佛无处不在，又仿佛是从更远的地方传来的，让人抓不到声音初发的地方。
集体宿舍内已经住了好多孩子了，他们大多来自于罗斯国，或者是罗斯国周边，来得自然很快。
白色的玻璃外是飘摇的大雪，一部分比较调皮活泼的孩子趴在窗边，兴致勃勃地看着窗外在半空中打旋的雪花，彼此挨挨挤挤，叽叽喳喳，仿佛一只只停不下稚嫩啼鸣的小团子麻雀。
另一部分孩子正围在几个修女身边，安静又专注地倾听着修女娓娓道来的童话故事。
还有零星的几个孩子实在撑不住，又不想自己回去睡觉，他们索性各自抱着一个小抱枕或者洋娃娃玩偶，就算是睡觉也要和小伙伴们一起睡。
科尔维奇忍不住笑开了，这是他每天最开心的时候，每天过来之前，他都会在衣兜里揣很多糖，多到可以和这些孩子每人一颗。
而被他牵着手的男孩儿却安静极了，看向同龄人们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羡慕，渴望，高兴……什么都没有。
小小的孩童比供奉在正殿的神像还要安静冰冷。
但他的目光是温柔的。
他很喜欢小孩子，谁会不喜欢听话懂事嘴又甜的小孩子呢？
危越又想起了他的可爱外甥女。
不知道这个时候，圆圆在做什么呢？会想小舅舅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