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来不及反应，几乎所有人都愣在了这一刻，灰羽列夫更是大为震撼，眼睁睁春见淡竹的手从旁伸出，动作迅速直接，不容置疑地将球从他手边硬生生扣了下去。
“砰！”
排球猛地砸在音驹场地线内侧，宣告得分的闷响之后，胜利的代价接踵而至。
网前两道身影在空中不可避免地撞在一起，狼狈地摔成一团。
“春见！日向！”乌野众人惊呼着围拢上前。
“没事吧？就没有摔到哪里了？”东峰旭第一个冲到两人身边，语气焦急。
“唔……”日向翔阳茫然地眨眨眼，似乎还没完全回过神来。
“抱歉！日向！非常抱歉！”
几乎是落地的瞬间，春见淡竹带着急促的喘息和明显的慌乱撑起身子，立刻伸手去拉日向翔阳，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怎么样？有没有撞到头？有哪里疼吗？”
刚才在空中那一下撞击的力道清晰地反馈回来，想到日向可能因此受伤，强烈的自责就不断地漫涌上来。
“没事没事！”日向翔阳顺势借力跳起来，龇牙咧嘴地揉揉痛处，“别担心，我很好！真的！就是摔得有点懵……倒是春见你没事吧？”
他扬起一个笑容，试图驱散春见淡竹的担忧。
见他这副模样，春见淡竹的心反而沉了一下，摇摇头，声音比平时更低哑：“……是我没控制好，没完全考虑到你的位置。对不起，日向，是我连累了你。”
强行抢扣打乱了原本的节奏，日向翔阳根本反应不及。春见淡竹扣球后虽极力躬身加速下落，却依然和来不及闪避的日向撞在了一起。
还是太高估自己了，春见淡竹想。
东峰旭仔细打量着两人：“真的没事吗？有没有哪里特别疼？骨头有没有问题？需要休息一下吗？千万别逞强！”
“完全没问题！”日向翔阳答得干脆，还用力蹦了两下证明，“看！活动自如！”
“嗯，我也没事。”春见淡竹点头应道，但目光仍停留在日向身上，确认他确实无恙。
再三确定两人都没什么大碍，东峰旭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提醒春见淡竹：“还是小心一点吧，很危险的。”
“嗯。”春见淡竹应了一声，又担心说服力不够，顿了一下干巴巴地补充道：“我知道了。
“真的很抱歉，日向。”
“哎呀，春见你太认真啦！”日向翔阳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地摆摆手，“为了得分嘛！而且春见也是想帮我吧！毕竟那一球怎么看都会被拦死！”
他再次咧开嘴，露出那标志性的、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的灿烂笑容：“总之得分了就好！春见果然超厉害的！下次我们配合得更好点就没问题啦！”
场上一时有些混乱，裁判也暂停了比赛确认情况，灰羽列夫还僵在原地，脸上混杂着震惊和被截胡的茫然。
孤爪研磨则微微眯起了那双金色的眼睛，视线紧紧锁在春见淡竹刚才扣球的那只手上。
时机其实依旧抓得不错，但太冒险了。
刚刚那一球，与其说是扣出去的，不如说是用灌篮的姿势硬灌下去的。春见淡竹单手压球，就这样直挺挺的将排球从空中摁了下去。
果然是和他之前考虑到的情况一样，在刚刚那种急切需要立刻出手的紧急时候，春见淡竹就会抛弃姿势矫正，下意识选择最习惯的打法。
孤爪研磨嘴角微不可查地动了动，不知是想勾起来还是撇下去。
“哇，好罕见的表情。”黑尾铁朗凑过来搭上他肩膀好奇地张望，“看来研磨对这群乌鸦很感兴趣嘛。”
？我的表情很奇怪吗？孤爪研磨疑惑了一下，最终只是摇摇头，在黑尾铁朗的大呼小叫里无声地走了。
还真是，一群喜欢乱来的家伙。
*
最终这场训练赛以乌野的微弱优势获胜为结果，众人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热烈讨论刚才的比赛。
“春见，靠谱又灵活，超帅啊！”西谷夕兴奋地冲上来勾住春见淡竹的脖子，“音驹那群家伙的今天肯定都被震撼到了！”
“没错！”日向翔阳跟着用力点头，声音兴奋，“春见接球和扣球都帅死了！”
其实就只是很普通地打了比赛而已啊……春见淡竹确实摸不明白他们对『帅气』的标准和定义，只能讪讪道：“还好吧……”
“你这家伙在这种时候就别谦虚了！”西谷夕笑嘻嘻地大力拍他的背：“不过说真的，春见你还真是厉害啊！我还以为之前那一球肯定救不起了，没想到你真的能赶上！还真是多亏了你！”
春见淡竹小小地挣扎了一下，但没挣脱掉西谷夕的手，只好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一下手臂道：“也有日向的功劳。”
“对！翔阳反应也超快，居然能把那一球打过去！真的成长了啊！翔阳！”
“西谷学长！”
两人又非常热血地双向奔赴去了，春见淡竹刚松口气，就看见泽村大地站定在他面前，声音沉稳地道：“春见，跟我出来一下。有点事想跟你聊聊。”
唉？春见淡竹惊诧抬眸，对上泽村大地不容置喙的表情。
泽村大地对他略一点头，率先转身向外走出去，春见淡竹怔愣片刻，压下心头的疑惑也快步跟了上去。
夏日的蝉鸣简直要连成一片，出了热火朝天的排球馆之后，声音格外嘹亮。
阳光毫无拘束地洒在地上，一时间有些令人不适的眩目，春见淡竹稍微眯了眼睛，这才觉得好一点。
“泽村学长找我有什么事吗？”
建筑的阴影里，少年声音冷静，似乎翠色的双眸也带着额外的清凉，泽村大地看着他，一时间竟觉得有些无奈。
泽村大地叹了口气，选择了单刀直入：“手还好吗？你变形的动作和发力习惯对你的身体负担非常大。”
啊，被发现了。春见淡竹小幅度扭转手腕的动作瞬间僵硬，但还是肯定地道：“没关系，休息一下就没问题了。”
泽村大地没有立刻回应，目光沉静地延着他的肩膀往下移动，话语清晰且直接：“肩膀、手肘、腕部、指节，你急迫接球的时候，这些地方所承受的压力超乎寻常。”
“没关系的，泽村学长。”春见淡竹重复了一遍，抬头看着他，声音里带着难得的生硬，“只是偶尔的情急而已，我不会经常这样，并且后果也不算严重。”
“更何况，这就是我的职责。”
——将球接起来，保证它能精准送到攻手面前，至于用什么手法，那不重要。
你就说我球传没传出去吧。
春见淡竹的眼睛里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笃定，理直气壮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又愣了一下。
“职责……春见，我明白你的想法。”
泽村大地微微向前倾身，语气也惊人地平静，“但你想过没有，履行这份职责的根基是什么？”
没有等待春见的回答，泽村大地无比认真地看进那双翠色的眼眸深处，仿佛要捕捉到他眼中飘忽的灵魂：“是这副能让你跳跃、奔跑、挥臂的身体。”
“你那些在情急之下变形的动作，那些你习惯性的发力方式，就像是在用刀锋劈砍坚硬的石头，就算再锋利，也终有卷刃的时刻。”
春见淡竹睫毛微不可查地颤抖了几下，泽村大地伸出手，这次没有轻轻拍肩，而是用力地按在了少年的肩膀上：“春见，也许你没有要一直打排球的打算，但至少现在，你的身体就是你需要保养的武器。”
被他这样抓住，春见淡竹连眼神都躲不掉，只能这样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好严肃，好想逃走。
春见淡竹突然只觉得喉咙一阵发紧。
泽村学长的目光太过灼热，让他无处可逃，肩膀上的手掌传来的温度仿佛能穿透球衣，在皮肤上隐隐发烫。
“我……”春见淡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他下意识又想去活动手腕，却在泽村大地的注视下硬生生制住了动作。
春见淡竹其实在很努力地矫正。
泽村大地当然知道，他只是完全没想到春见自己会是这样的态度和理解。
春见似乎，太不在意『自己』了。
“用这种不标准的动作都能把球传得这么精准。”泽村大地松开他的肩膀，语气变得轻快起来，“真正掌握了正确的发力方式之后，应该也能做得更好吧。”
“……”春见淡竹喉结滚动了一下，然后才低声道：“我不知道。”
春见淡竹取起指节，像是要将什么无形的东西狠狠攥紧在掌心里。
他当然会练习。
但他从不需要谁的认可，更不需要谁的期待。
那些独自加练的时刻，那些重复千百次的动作，那些汗水浸透衣背却仍不肯停下的固执，全都与其他任何人无关。
春见淡竹不想被『看见』。
不想被谁拍着肩膀说『真努力啊』，不想被谁用欣慰的目光注视着说『你进步很大』。
那意味着被期待，被衡量，被赋予某种他根本不想要的重量。
因为这样一来，失败时注定会有人因此失望。
泽村大地的话还在耳边回荡，像是某种温柔的诅咒。春见淡竹的嘴角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又很快松开。
“我会注意的。”春见淡竹压下喉咙里颤抖，如此说道，“那我就先回去训练了，谢谢泽村学长的提醒。”
他会在无人处继续自己的日复一日，直到那些变形的动作也能精准到分毫不差，但最好没有任何人察觉到他托球方式的改变。
疼痛是他的，固执是他的，练习也是他的。
除了最后的结果之外，春见淡竹的一切，都与他人无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