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下双臂,许翊也收回手,他们的手背又互相蹭了一下。
田愿总感觉下一瞬他会拉她的手,假装捋一下头发。
许翊像一直关注她的手,视线焦点落在她的长发上。
田愿长发及腰,平常要不扎高马尾,要不编一条松散的辫子,为数不多的几次披散头发,都是走在许翊身边。
许翊忽然说:“你长头发比以前更好看。”
田愿故意问:“更?”
田愿对自己的脸比能力更有信心,往往能一眼看出男人对她有没兴趣。都是久别重逢,许翊看她的眼神跟袁宇祥的比起来,实在算不上正常。
许翊:“以前也好看。”
这张嘴不负田愿的夸奖,讲出更好听的话。
田愿翘了下唇角,“以前怎么没听你夸过?”
许翊:“怕被迅哥抓早恋。”
田愿:“你们成绩好,王老师肯定不抓。”
许翊:“我跟谁?”
田愿已经懒得骂他装,不着痕迹挪开一步,指着小区门口最近的地铁口。
她讲:“穿过地铁站,从另一个出口出去就到商城了,下去凉快一点。”
许翊也懒得谈论第三个人,来往电鸡不长眼,他留意左右,单手虚护在田愿后腰,走步梯下地铁站。
田愿:“你想吃什么宵夜?”
许翊:“看看再说。”
田愿:“你几点吃饭,饿得那么快?”
许翊的肌肉自然进入她的视觉范围,他没有像健美先生一样故意秀肌肉,但肱二头肌隐然鼓凸,明显有别于记忆中少年的体格。
她问:“你是不是比以前壮了?”
许翊:“高四养伤几乎没运动,松弛了。”
田愿:“你怎么能做到脑子和肌肉一样发达呢,太没天理了。”
其实许翊体毛也发达,头发浓黑,胳膊和小腿的也是,胡子不知道能不能连鬓,她还没见过他长胡子。
许翊:“脑子是我妈生的,肌肉是我练的。你喜欢哪样?”
田愿差点脱口而出,两样都喜欢,嘴巴再快一秒,又要掉进许翊的话语陷阱。
她的迟钝救了她一回,“我说我喜欢了?”
许翊:“你没说不喜欢。”
田愿:“我什么都没说。”
许翊:“但是我想知道。”
田愿:“我喜不喜欢,都不影响你这两样远超平均水平,登峰造极。”
越是夸张的话,越容易说出口,胡扯才能掩饰暴露真心的慌乱。
许翊:“影响我的心情。”
田愿笑了笑,“学霸哪那么容易受外界影响,像我这种学渣才会。”
难怪有人说同学聚会拆散一对是一对,有着同窗之情打底,寂寞男女容易一点即燃。
田愿哪怕给自己打了预防针,把许翊说的一切当放屁,感性一直强压理智一头,心情总随着他的情话飘逸、波动。
许翊忽然稍显严肃,扶着她后腰的手加了点力度,像家长拍背提醒小孩要抬头挺胸似的。
他说:“不许你这样说自己。”
田愿:“本来就是,在你面前谁不是学渣。”
一中是乌山最好的高中,能考上一中的学生都是各个初中的佼佼者,高中三年试炼后渐渐拉开距离,再经历大学和工作的捶打,变成如今差距显著的社会角色。
先敬罗衣后敬人,田愿若不是跟许翊相了亲,说话会疏离客气,不会这样无拘和暧昧。
她也会恃宠而骄。
许翊:“搞不定你我就是学渣。”
田愿:“你换个人就没有这种困难了。”
许翊:“我为什么要换人?”
田愿:“你为什么不换人?”
许翊:“你看我复读换目标大学了吗?”
田愿:“两码事。”
他们隔了七年不见,相见不过七天,再暧昧也是新鲜与激情,田愿很难相信有历久弥新的深情。
许翊:“的确是两码事,你比考清华难多了。高考有参考答案,第一年考不好可以复读,你连试卷都没发给我,做错一次很难有第二次机会。”
田愿跟许翊讲话也像做题,一直揣摩出题者的真正目的,趣味和挑战性并存。
她说:“我现在跟你见面,面试也是考试。”
许翊:“不是这个意思。”
田愿疑惑看了他一眼。
许翊:“你没主动给我出题,是我一直找题目做。”
原来是抱怨田愿不够积极。
她说:“你觉得你在自讨苦吃?”
许翊:“我本身就习惯自己找题做,找有挑战性的难题做,第一次做不够再做第二次。”
田愿岔开话题,“看吧,就说你是学霸,学霸都是这样,我碰见难题就直接绕开了。”
许翊:“你碰到过什么难题?”
他没等来下文,转头多看她两眼。
田愿避开他的眼神,“难题没做出来,我就把它忘了。”
许翊:“肯定没忘。”
田愿一怔,不知道许翊由人及己,在说自己的心境,还是直接看穿她的伪装。
许翊对她的兴趣和琢磨,给她带来快乐,也渐渐腐蚀她的心锁,放出那些尘封多年的不甘。
田愿原以为的放下与释怀,只有在远离他时起效,一旦离得近,他还是能扰乱她的心神。
田愿将话题过度到喻体,跑题又没跑太远,“比如高三我想考北师大,没考上,考研也想考,还是没考上,当然只能选择忘记。”
许翊探索她的情感经历无果,了解她的经历也算收获。
他无奈一笑,“现在工作也算积累经验。”
田愿点头,“我也是这样安慰自己。”
许翊:“那时没听你讲过想考北师大。”
田愿:“分数差一截,哪好意思说。”
考研时成了差一分,田愿又深深挫败一次,影响了找工作的心态。
许翊:“有什么不好意思?”
田愿:“就是不好意思。”
她哪好意思说,还憧憬过,他上清华,她上北师大,同城周末还可以见面。
嘿,简直异想天开。
许翊:“难怪考完就找不到你人……”
田愿:“考不好谁都不想见啊。”
许翊:“躲哪去了?”
田愿:“y市小姨家。”
许翊:“y市比乌山好玩。”
田愿:“还行,我小姨开一个小作坊,接一些电子元件的计件单。我帮她干活,她给我算工钱,还带我跟老表们去贵州玩了一趟。”
田愿回过神,许翊上一句话有点自嘲,也许他的重点在找她?
她问:“你那个暑假干什么去了?”
许翊:“学车。”
田愿:“从那时候起就晒黑的吧。”
许翊:“我很黑吗?”
他扫了一眼田愿的胳膊,不比不知道,他们凑一起像烧鹅濑粉。
田愿好像没当面说过许翊长得黑。
她淡定:“相对我。”
许翊:“跟你比没人敢说自己白。”
地铁口直通商场,田愿示意最近的奶茶店,“你不是饿了么,想喝奶茶还是其他?”
许翊只点了奶茶,跟田愿漫无目的闲逛,似乎隐隐佐证了她的猜测:这人十句话里起码有五句不是真话。
至于这是客观事实,还是仅是她的偏见,只有许翊本人知道。
田愿:“你不是说肚子饿?”
许翊:“晚上吃太多会胖。”
田愿:“你还担心会胖?”
许翊:“以前不担心,现在得注意一下身材管理,不能学样哥。”
许翊的短袖之下,腹部看不出薄肌还是薄脂,看胳膊应该不至于堆积脂肪。
一路逛过来,田愿已经留意到同性路人的回头率。
田愿:“你不会变成样哥的。”
许翊:“难说,男人结婚后十有八九变胖。”
田愿不客气,“哪来的经验,你结过?”
许翊:“经验不一定要经历,可以只是观察。我现在不想只是观察,想体验一下。”
许翊有理有据,又略带诗意,田愿于理于情都没法反驳。
田愿偶然看过去的一眼,撞上许翊的眼神,好像他一直在狩猎她的关注,心弦给奇妙地拨动一下。
她又撇开眼,“万一体验不好?”
许翊:“见面以来,我哪里让你体验不好?”
田愿没有表达过强烈的反抗,也没有正面回应,不拒绝也不接受。
她却说:“我说你的体验。”
许翊:“你只要关注自己,自己觉得体验好就行。”
田愿想了想,“你的意思是,只管自己快乐,不顾他人死活?”
许翊笑了下,“是这个意思,但没那么夸张。你痛苦的时候,不用别人赶,你自然会跑;你还没跑,说明你不痛苦,或者还可以忍。”
田愿反问:“你现在没跑,是哪个阶段,是不痛苦,还是可以忍?”
许翊:“你明知故问。”
许翊忽然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往外挤了一步,避开一个抱娃推婴儿车的宝妈。
田愿有一半身体挨着许翊的胸膛,短暂汲取他的体温,像半个拥抱。
田愿莫名更喜欢揽肩的动作,比扶腰更有安全感。
高中时赵钰萌揽她,江晓娜就说她小鸟依人,以后不知道迷死哪个男人。田愿觉得是嘲讽,哇哇叫着要捂住她的嘴。
江晓娜要是看见她和许翊这副样子,估计要捂眼睛。
走道靠墙摆着一排抓娃娃机,田愿不着痕迹转出许翊的怀抱,指着机器,“我想玩一下这个。”
许翊掏出手机,打开扫码功能,田愿即使挡得住码,也挡不住他的钞能力,没再纠结。
许翊兜起手机,接过她的奶茶。
田愿双手操作,这台机器显然没有她的玩具机抓力强,铁爪每次下去,力度不及挠痒痒,小黄人只是撅起屁股。
一连十次,均是如此,许翊做军师也无济于事,还要掏手机,给田愿按了回去。
她要回奶茶,扯扯许翊的衣角,“不玩了,走吧。”
许翊:“就差一点。”
田愿:“差多了。”
许翊把奶茶塞给她,“我要玩。”
那一瞬,田愿好像认识了另一个许翊,比牛固执,比田望还幼稚,多了一股亲切感。
许翊弯腰扶着摇杆和按钮,慢慢下钩,第一次也是“空军”。
田愿笑道:“没那么容易的。”
许翊:“要抓到了呢?”
田愿:“抓到就给我呗。”
许翊:“我要是抓到小黄人,周末你出去跟我约会。”
田愿:“最多只能试50次,刚刚已经用掉11次了。”
田愿每次玩最多买10次,抓不到就算了,投入太多像赌博。
许翊:“说话算话。”
许翊不知道掌握了秘诀,还是单纯走运,杀红眼之前,在第29次拿下了小黄人。
田愿笑眯了眼,端着两杯奶茶,没法给他鼓掌。
许翊拿了其中一杯奶茶,吸了一口,像拿了赛点后暂停休息的选手。
他将小黄人一把塞田愿怀里,“晚上抱着睡觉。”
“谢谢。”田愿掐着小黄人的腰,摇了摇,也衔住了吸管。
甜度不太对。
田愿笑容慢慢凝固,特地看了眼标签,微甜,难怪有股减脂期的寡淡感。
田愿偷瞥一眼许翊,又对上他的眼神,心里冒出一个声音,不断祈祷:别讲话,别讲话。
许翊镇定自若又吸了一口,味道如心情,“周末我来接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