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一个走神,背影已经消失了。
纪曈懒得喊,拿出手机给刚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备注为“xx”的某人发了条消息。
【jt:在哪。】
没一会,顾临端着一杯水从厨房走过来,没说话,神情却好像在说:谁说要喝水的。
纪曈注意到他右手还拿着一个很小的透明封口袋。
“那什么。”
纪曈现在对顾临身上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很敏感。
等人走近,才发现顾临手上的是他的药。
“从我背包里拿的?”纪曈问。
“嗯。”
一共七片药,外加一包冲剂。
纪曈盯着那透明袋子看了好几秒。
药片原先是装在各自的药板里的,现在按照一次的量,被装进了小袋子。
纪曈今早出门太慌忙,药盒都忘了带,只匆匆抓了几板药,其实他自己都不太记得哪种药要吃几粒了。
顾临把水递过来:“少了一盒胶囊。”
纪曈:“……”
属病历的吗?这都记得?
“可能落家了。”纪曈如实说。
他灌了一口水,伸手要拿药袋,顾临却抬起手避开。
纪曈看着他。
药都要抢?
顾临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淡声中夹杂着一点无奈:“饭后的药。”
纪曈憋了一会,憋出一句:“那饭呢。”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下一秒——
“你好,外卖。”
门铃应声响起。
纪曈也不知道顾临什么时候点的外卖,是一家私房粤菜,外加一碗砂锅粥。
纪曈胃口不算好,喝了一口粥,下意识推给顾临:“太稠了,不好吃,你尝……”
推到一半,纪曈动作顿住。
他们现在是能吃一碗粥的关系?
…再说,他还在感冒。
纪曈又原路把粥“接”了回来。
吃完,纪曈就着温水吃药。
“我晚上睡哪?客卧还是沙发?”纪曈盘腿坐在沙发上问。
顾临租的这间公寓面积不算小,装修很新,顾临是第一个租客,也是第一个住户,房东都没住过。
客卧虽然有床,但是一张储物橡木床,没铺垫子和床单,没法睡,但这张沙发很好,够宽,也软,拉出脚踏和垫子就是一张床,纪曈还挺喜欢,于是开口说:“睡沙发吧,有多余的被子吗?”
“睡主卧。”顾临拿着浴巾和换洗的衣服从里头走出来。
纪曈抬起头:“嗯?”
“睡主卧,这里你睡不惯,”顾临声音很平静,说着话走过来,俯身拍了拍纪曈盘着的腿,“抬脚。”
无论是神态还是两人交流的方式,都与高中的时候丝毫无异,纪曈乖乖抬脚,下意识“哦”了一声。
既“哦”那声“抬脚”。
也“哦”那句“睡主卧”。
纪曈也没觉得两人一起睡主卧有什么奇怪,高中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他之所以不提主卧,是因为已经在顾临身上吃了一堑了。
“没收拾不方便”事件已经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他记仇得很。
想到这里,纪曈又抬脸看向罪魁祸首,故意道:“方便吗。”
“我也没有很想睡主卧,是你拜托我的。”
“嗯,拜托你,抬脚,左边。”
顾临把被纪曈压在左腿下的空调遥控捡起来,调高了一度。
“别对着空调吹。”
“知道了,你澡洗快点。”
顾临下午没来得及上场,其实没怎么出汗,但他不洗澡不会上床,纪曈知道他的毛病,所以也没拦,只是在伤口处贴了一大块防水防菌贴才把人放进去。
二十分钟后,浴室水声停下。
顾临洗完澡,半湿着发尾,脖子上垂了一条毛巾走出来。
因为要擦药,他没穿上衣,只穿了一件黑色的宽松长裤。
顾临身上其实很白,但和纪曈那种气血充盈,一热就泛红的粉白皮不同,透着点很淡的青,以至于肌体线条都异常清晰。
肩宽背挺,是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
纪曈晃了一下眼,下一秒,视线便被他背后的伤痕牢牢锢住。
哪怕已经在医务室见过,哪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纪曈握着药膏的手还是不自觉绷紧。
两人都没说话。
顾临侧着身,坐在沙发上。
纪曈拧开药膏盖子,把棉签、纱布和喷剂一一摆在茶几上。
防水贴粘性很强,贴久了伤肤,撕下来也容易扯到伤口,纪曈原本也就只打算让他临时贴一下。
屋内很静。
纪曈给防水贴揭了个口,用棉签沾着抚触油一点一点擦。
越擦越难受。
顾临到底犯了什么错要下这么重的手?一中最严厉的老师见到顾临都要夸两句,他能犯什么错?顾家爷爷还有什么不满意?
纪曈其实听顾临说起过他爷爷,也看过顾临的全家福,是个精神矍铄的长辈,虽然严厉,但字里行间都能感觉到顾临对他很敬重。
也正是如此,纪曈更想不通。
“你爷爷…”纪曈话到嘴边,又说不下去了。
他沉默许久。
“算了,疼死你算了。”
纪曈低着头,擦得很专注,撕下防水贴的瞬间,他听到顾临的声音。
“解气么。”
纪曈攥着棉签的手一顿。
“解气,”他梗着那口气,“怎么不解气,我觉得你爷爷揍得还不够狠。”
顾临很轻地笑了下。
“嗯。”
还敢“嗯”?!
纪曈拿着棉签在他没受伤的肩胛骨上狠狠戳了一下。
药膏混着橙树林的气息,糅杂成一种奇异的味道。
不算难闻。
气氛难得的安静,那些急迫的、示威的、抗拒的情绪全都溶进这股气息里。
只觉得踏实。
像终于停泊靠岸的船。
纪曈将药膏一点一点抹在顾临背后的淤痕上。
“我还没原谅你。”
“我知道。”
“淤血什么时候散。”
“快了。”
“会留疤吗。”
“不会。”
“不准留。”
“好。”
擦完药,纪曈侧过身,收拾茶几上的棉签和碘伏。
茶几也是木质的,纪曈随手拉开底下的抽屉:“药膏我就放抽屉里…抽屉里怎么还有一盒药?”
纪曈拿起来晃了晃,一看瓶身上的德语,猜着是顾临的,他研究了几眼,好像是什么综合维生素片。
纪曈顺势就要打开,却被顾临收走了。
“沾上药膏了,去洗澡。”顾临说。
“药膏?哪里?”纪曈一低头,才发现衣服上的确沾了一块,红彤彤的,于是也不再理会那盒维生素片,从沙发上站起来。
“我没带衣服。”纪曈突然想起来。
顾临:“去主卧,自己挑。”
纪曈应了一声,转身进了卧室。
顾临坐在沙发上,等到那人身影消失在视线,才垂眼看着那盒维生素片。
他神情冷然,起身走到厨房,打开药瓶盖子,将里头的安眠药全部倒进垃圾桶,换上维c胶囊。
纪曈进了主卧,打开衣柜看了一圈,一溜的黑白灰,纪曈也懒得挑,索性转身,直接拿了顾临床尾那件睡衣。
——和顾临身上那件睡裤是一套的,因为顾临背后要上药,他又不喜欢药膏黏住衣服的触感,就只穿了裤子,配套睡衣就这么“闲置”出来了。
挑完睡衣,纪曈又拿了件商超刚闪送过来,洗过快速烘干的新内裤,进了主卧浴室。
洗完澡,穿上顾临睡衣,纪曈扯了扯袖口。
纪曈自己也觉得奇怪。
明明他和顾临的身高就差了几公分,说多也不算多,可站在一起,体形差还是一眼可见。
比如顾临多了一掌的肩宽,长了小半截指节的手掌,大了一两个尺码的腰身。
这睡衣顾临穿都是宽松款,更别说他,几乎把纪曈的速干短裤遮了个严实。
——速干短裤是早上从家里带的,就放在背包里,纪曈本来打算打羽毛球穿的。
速干短裤是短款,短了一截,睡衣又长了一截,刚好盖了个全。
身后传来动静的时候,顾临正在回消息,转身,一抬眼,看到的就是纪曈穿着他的睡衣,从他的卧室走出来。
同款沐浴液的香气似有若无飘着,顾临视线在他小腿上停留了几秒。
“裤子呢。”
纪曈右手抓住睡衣衣摆,直接往上一掀。
“穿了,衣服长了点,盖住了。”
纪曈掀衣服的动作太随意,一截小腹就随着这么一掀,突兀地撞入顾临视线。
或许是刚洗完澡,那截腰腹被蒸得一片绯粉。
像六月枝头饱满的桃肉。
顾临表情沉下来。
“纪曈。”
“?”
“干嘛?”
又莫名其妙连名带姓地喊他。
顾临敛眸,转过脸。
“发尾湿的,去吹干。”
纪曈不太想去,可顾临的声音听着好像又不大高兴,只好不情不愿折回去吹头发,然后吹到一半,又想起来顾临自己都没吹头发,反倒要求起他来了。
等发尾干透,纪曈收好吹风机,一个转身准备去和顾临对线,刚出主卧,却看到沙发脚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拉了出来。
顾临正在铺床单。
纪曈愣了好一会,直到床单铺好才开口。
“不是让睡主卧吗?”
“嗯。”
纪曈心口莫名松了一小下,紧接着又问:“那你铺床干嘛?”
“我睡。”
“?”
顾临背对着他,正在调整枕靠的位置,他身后还是青紫的淤痕,纪曈本就不高兴看到这个,又听到他要睡这里,一个快步直接走过来。
纪曈拉过顾临的小臂,往后一带,两人面对面站着,一双透亮的眼睛就这么直直看着顾临。
“你不跟我一起睡主卧?”
顾临额头跳得厉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