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种沉睡已久的、被唤醒的本能，宗延的气息贴近耳根，裴玉惜的身体就仿佛有电流蹿过。
这么近，很难不有些合情合理的反应。
但是他控制住了没有回头，也没有舍得动一动手指。
梦是不能被惊扰的。
宗延按着裴玉惜的手点了两下鼠标，将几个文档保存关闭了，露出黑色的电脑桌面。
“随便用。”他指尖扣在桌面上，“我刚问你……”
“你吗？”裴玉惜深吸两口气，随手点开一个网页，状似无意地问，“忘了问你，你有没有正在交往的对象啊，宗延。”
裴玉惜等了等，没有立刻听到答案，略微侧了侧头。
这个角度，宗延可以看到他浓密的睫毛，蝶翼般上下翕动，话音落到宗延这两个尾音的时候，眼尾微微翘了一下。
桌子正对玻璃窗，大束明艳的阳光射进来，勾勒出柔和而精美的面部轮廓。
裴玉惜的嘴唇也是很饱满的，可以清晰地看到唇瓣上细微的纹路。
这样的外表很有欺骗性，尤其在这个距离下，会让人误以为，他说什么都是认真的。
宗延缓缓直起身来，将咖啡放在桌子上：“有的话，怎么样？”
换个人利用？
裴玉惜猛地回过头来：“真的有吗？”
很难想象，宗延用那种偏执的方式去喜欢别的什么人。
或许，面对别人，他可以提供并享受一段健康的恋爱关系。
但裴玉惜现在已经完全接受了从前那个有些疯、掌控欲强的宗延，且无时无刻不在想念。
如果宗延心有所属，裴玉惜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
或许会就此打住，或许……会试一试看看能否拆散也说不定。
只是下意识地反问了句，宗延惊讶于裴玉惜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连忙正了正神色，严肃地否认：“没有的，没有。”
他不愿看到裴玉惜这般惊慌神伤的样子，好像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样。
谁知裴玉惜又接着问：“一直都没有吗？”
宗延看着他的眼睛重复：“没有，我没有喜欢过谁。”
“这样啊。”裴玉惜这才放心也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朝宗延转过来，笑了笑说，“那我考虑一下。”
宗延有一瞬间的尴尬，为那不知该如何形容的自作多情。
牵手、跟踪、扣留外套……罪状这么多，就只是想考虑一下？
这份自作多情让他不能原谅自己的忍让和失态，像是为了掩饰什么，他直接坐在了裴玉惜旁边的椅子上，飞快地输入一串密码，机械键盘敲得噼啪作响。
是的，宗延有些生气，可是又无可奈何。
裴玉惜有种诡异的，让他依顺着他的吸引力。
他甚至没有对裴玉惜对他的跟踪发表意见，怕打乱了对方的计划。
裴玉惜说会考虑一下，宗延竟真的希望他考虑一下，以此来证明自己没有猜错了方向，哪怕最后的结局不是这些可能中的一种。
这到底是什么毛病？
裴玉惜喝了口咖啡，余光注意到宗延的动作。
“为什么呢，”宗延说，“唐应白从方方面面来说，都是……”
“不是。”裴玉惜说。
宗延敲键盘的速度慢了下来，他听裴玉惜接着说：“裴家的资金链出了一点问题，爸爸想要联姻是为了什么我心里清楚，所以我并不认为唐家是一个好的选择。”
宗延看过去：“你信不过唐家？”
裴玉惜没说话，相当于默认了。
“你觉得宗家是个好选择？”
“目前，不是。”裴玉惜说。
宗延收回视线。
“以后可能是，”裴玉惜还记着宗延拿交往对象刺激他的仇，又转了话锋，“也不一定，要是爸爸不同意，就不考虑了。”
“……”
接下来的时间，宗延保持了沉默。
他不是只想要回自己的优盘吗，问那么多干什么。
要说又不说，裴玉惜摆出一副入室抢劫的架势，闯进来又只为了拿包纸巾，随便他好了。
裴玉惜也没再说什么，自在地用起宗延的电脑来。
显示器旁边还有一个扩展屏，他同时开了一个电影和一个文档，咖啡很快就见了底。
宗延帮他把音箱打开了。
“我看字幕就行，”裴玉惜将声音调到最低，“不吵你。”
这张桌子是拐角形的，两个人用也足够宽敞，且不会互相打扰。
裴玉惜一坐就是一个小时，宗延真怕他是提前安排好了狗仔，几点进来，几点出去，要踩着点来。
就算是这样，时间也够了吧？
不知道裴玉惜还要坐多久，宗延是困得直打瞌睡，站起来想回卧室睡一会儿，刚一起身，裴玉惜叫住了他。
“宗延，你是在国外上的学吗？”
“嗯。”
“你帮我看看，这段摘要用英文怎么写？”
宗延凑过去，顿时满脸黑线。
一边看着英文字幕电影，一边问他英文摘要怎么写是吧？
“这是……”
“我的毕业论文。”
“你还没毕业？”
裴玉惜：“……快了。”
就在半个小时前，裴玉惜收到班级群里通知的答辩时间，有些欲哭无泪。
也是刚刚才知道，自己还没毕业。
好在毕业设计已经完成了，省去了很多麻烦。
再温习一下就好。
无事可做，他就从云盘里把论文下载了下来，想先熟悉一下。
宗延滚动鼠标，自作主张地上下翻了两页，然后快速在撤销箭头上点了一下。
单词“abstract”以及一大段英文出现在了屏幕里。
宗延耸了耸肩：“写好了……？”
裴玉惜面不改色：“让你重新写。”
“重新写，”他说，“我在致谢里加上你的名字，原来的感觉不对。”
宗延快速浏览了这段摘要，单词语法都没什么问题，他匪夷所思地看着裴玉惜。
裴玉惜有些泄气地沉下脸来，还有些委屈。
宗延琢磨不透，问他：“我的外套，什么时候能送到？”
“你帮我把摘要写了，差不多就送到了。”裴玉惜十分有信念感地坚持。
见宗延终于被软化，裴玉惜把位置让了出来。
屏幕上的电影还在播放，其中一位男主角索伦同样坐在电脑屏幕前，正双手敲一份报告，目光一转，就撤下了一直手来，在旁边伊桑的发丝上抚了抚。
索伦有工作没做完，伊桑想等他做完再一起睡觉，等着等着，自己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但是意念迫使他抓住了索伦的手，抱在怀里。
索伦没能成功将手抽回，只好单手敲键盘。
就这样低效率低工作了一段时间，伊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对索伦笑了笑，又安心地闭上了眼睛，依旧没把索伦的手放开。
宗延坐在电脑前，将屏幕里这温馨恩爱的一幕收入眼中，转过视线，发现裴玉惜正以同样的姿势，趴在桌子上看着他。
宗延在双语环境下生活长大，打一个英文摘要不需要多长时间，但专业不对口，他向裴玉惜确认了几个词语的准确意思。
鬼使神差地，他也像电影中那样，抬起手，在裴玉惜的头发上摸了下。
在输液室里就想这么做。
单手敲完了剩下的两行摘要，宗延觉得自己病得不轻了。
裴玉惜的情况要比宗延难熬得多。
他从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欣赏、陪伴过宗延，反而是宗延，每次都会为了他停下手中的工作。
好想，抱一抱他。
“可以了，看看这样行么？不一定有你原来的好……”宗延转过头来，随即迎来一个意料之外的怀抱。
他以为裴玉惜会抓他的手。
“宗延，我的那个提议，你也考虑一下吧，”裴玉惜轻声说，“不认识可以从现在开始认识，没有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宗延张了张口，说不出来一个字。
裴玉惜还坐在椅子上，显得这个拥抱姿势有些别扭，也很纯情。
就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之间的互相问候。
宗延无处安放的手臂抬起来，落在裴玉惜背上，来回抚了抚。
除此之外，还将另一只手也搭在了裴玉惜肩上，抱紧他。
将这个拥抱变得多了几分缱绻的意味。
这样才对。
裴玉惜抱起来很柔软，可以被他揉出各种形状的那种柔软，只是这个拥抱刚一触及，就被一个电话打断了。
裴玉惜之前在车里跟张全说好，过一个半小时打电话给他，再把衣服送上来，现在时间到了。
“应该是你的外套送到了。”裴玉惜接起电话，简短地说了几句，等张全上来，物归原主之后，就打算告辞。
“看一下优盘上的文件都还在吗，没问题的话我就先走了。”
宗延看了一下，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他送裴玉惜到门口，觉得两人应该互加一下联系方式，但是裴玉惜没有提。
裴玉惜的学校就在城北，从宗延家里出来，他直接回了学校附近的那处住所。
路上想起什么，他问张全：“全哥，生日礼物都送去哪儿了？”
“送去月琴湾了，要送到这里来吗？”
“几个好朋友的，让人送过来吧。”
裴玉惜给了张全一个名单，上面的名字不超过五个，其中就有宗延的。
张全一眼就明白了，让人加急送到，并将宗延的礼物盒子放在了最上面。
裴玉惜打开来看，宗延送他的，是一瓶滚石乐队纪念版龙舌兰。
他将这瓶酒放在酒柜里层，过了一会儿，发现不能时时看见，就又拿了出来，放在了显眼的、来回走总能经过的酒架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