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延淡淡地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没忘说声“抱歉”，再一次将视线收了回去，手背搭在额头上。
裴玉惜一时恍惚，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真情流露反而把人惹不高兴了，连忙补救：“但是宗延，我不会活在过去，我只专注眼前。”
宗延：“知道了。”
裴玉惜坐起来，接着说：“我结婚的话，会认真对待，心里会只有对方一个人。”
本来也就只有一个人。
“你不用解释的，”宗延觉得自己应当宽容，跟没了的人计较显得很没气度，也很没礼貌，因此给予了理性评价，“我理解，失去了就成了白月光，拥有的时候不懂得珍惜。”
裴玉惜默然，无力反驳。
宗延滚着明显的喉结：“我说对了？”
裴玉惜看了一眼窗外：“别再说了，宗延，再说你就走吧。”
宗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雨水贴着玻璃滑落，将这里围住，也将他困住。
“我没法走啊。”他说，“我睡前喜欢喝点红酒，喝完我就想睡了。”
这里温度刚好，景观舒适，进行完这个仪式感，宗延是真的不想走了。
甚至眼皮一闭，随时都有可能睡着。
裴玉惜的情绪被推到了一个临界点，再多一点就要当场崩盘。
“那你别再刺激我了。”他说，语气几乎有些恳求。
“裴玉惜，”宗延声音有些闷，他想，如果裴玉惜在考虑他的话，那么他留下就是合理的，如果没有，他还是得走，“你到底，有没有在考虑我？”
“很难看出来吗？”裴玉惜说，“不考虑你怎么会让你留下，我是流氓吗？不过不是因为相信你是继承人。”
宗延：“因为我这张脸？”
“因为……”裴玉惜硬着头皮说，“我很崇拜，计算机好的人。”
宗延：“是吗？”
“很方便，很好用，”裴玉惜说，“而且可能因为经常敲代码吧，他们手指都比较长，很好看。”
宗延：“啊，这样。”
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裴玉惜也跟着笑了出来，什么不好的情绪都散了，原来宗延这么好哄啊。
“那后天，我们两个约会吧？我不想去什么山庄。”宗延心想，那个唐苏年他也不喜欢，担心裴玉惜不同意，又小心地添了句，“可以吗？”
“嗯，好。”裴玉惜也没有很想去，他跟唐苏年并非宗延想的那样，是玩得到一块的朋友。
大多数唐苏年喜欢玩的，他都避之不及。
“你来安排吗？”
“我来安排。”宗延说。
“那我等你消息。”裴玉惜说。
裴玉惜又不厌其烦地告诉唐苏年：[我们不去了]
唐苏年问：[那你们干什么？]
裴玉惜：[约会啊，两个人]
大概是有被无语到，粘人精唐苏年终于不理他了。
裴玉惜陷入思索，喜欢过别人这事还是得找个机会跟宗延解释一下，但是怎么解释呢？
想了很多办法，没一条行得通的，裴玉惜暂时放弃，头一转，发现宗延在躺椅上睡着了。
呼吸悠沉，但是小腿悬空着，伸展不开的样子。
裴玉惜定睛看了几秒，赤脚走过去，在宗延面前蹲下来，来来回回地打量这张脸，感觉自己像个小偷。
裴玉惜伸出手来，指腹不经意在宗延唇边擦过，又抚摸了一下他的呼吸，才意犹未尽地在宗延脸上拍了拍，把人叫去客房里睡。
睡前，裴玉惜留了展床头灯给宗延，关上门，又把每个房间的灯都打开了，避免他夜里起来看不见路。
但宗延还是做了个不太美好的梦。
他梦见了自己的婚礼，新郎是裴玉惜。
换衣间里，裴玉惜靠在沙发上，正闭目想着什么，脸色疲惫。
宗延坐在旁边，在他脸上碰了下：“跟我说点什么吧。”
裴玉惜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宗延：“婚礼能不能快点？”
“好，你笑一下，”宗延说，“我就让他们提前。”
场景切换到婚礼现场。
洁白的沙滩上，婚礼司仪问：“愿意无论生老病死、贫穷富有……跟他共度一生吗？”
宗延说：“我愿意。”
裴玉惜只敷衍地说了句：“愿意”。
声音很轻，如蚊蝇那般，一说出口就被卷进了海风里。
又到了交换戒指环节，裴玉惜很顺利地把给宗延的戒指戴上去了，但是宗延给裴玉惜准备的戒指却小了一圈，无论如何都戴不上去。
梦里的宗延急躁地重复着戴戒指的动作，不明白明明买的是正常尺寸，裴玉惜的手又不胖，怎么会戴不上去呢？
他一遍又一遍地戴，戴到裴玉惜的手指肿了一圈，然后，他醒了。
宗延睁开眼，反应过来这里是裴玉惜的家。
拿起床头的水喝下，想起来裴玉惜昨天晚上说的话，在考虑他。
那么如果他也在考虑裴玉惜的话，他们是不是就可以一起考虑结婚了？
说来宗延对裴玉惜并不了解，但总感觉两个人像认识了很多年，裴玉惜对他的一些难以解释的言行举止，总让他心底泛起怜惜和涟漪。
加上爷爷的坚持，除了裴玉惜不愿意，宗延找不到不娶裴玉惜的理由。
如果他们真的结婚，那一定要办一个非常顺利的婚礼，也会好好定做一对戒指。
五点半，宗延起了床。衣服已经烘干，他换上，下楼骑车去了北山别墅。
宗延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一个多小时，宗楚岚正在院子里打坐。
佣人给他送来咖啡和冰，宗延就喝着咖啡等。
一直等到九点，会议室里坐了好几位律师，桌上放着厚厚的文件。
“考虑好了吗？”宗楚岚一个人坐在桌子的一面，端起刚泡好的白茶，问坐在对面的宗延，“先把这些签了，剩下的看你表现，条件是要先完婚，所有协议都是婚后生效。”
宗楚年年近七十，近几年疾病缠身消瘦了许多，但镜片后的眼睛却亮得惊人，面容呵护得尤为精细，看上去只有四十多岁。
他生性风流，拿结婚当儿戏，宗延和宗献的父亲分别是他跟不同女星生下的，孩子生下没多久就离婚了。
可惜这两个父亲一个跑了，一个死了，只能迫不得已将家产交到孙辈手上。
好在宗延是令他满意的。而且宗延长得愈发像年轻时候的哥哥。
“当时裴家卖的那座小区，我拍了好几套房产，现在升值了，任意一套都千万不止，都给你当聘礼，”宗楚岚说，“想给多少你自己决定。”
宗延惊讶于宗楚岚竟然这么大方，在签字之前问：“裴家，同意吗？”
“不同意我会叫你来吗？”宗楚岚不屑地哼笑了声，“裴木山那个废物可能不同意吗？当年出了事他就报警了，我还折了个人进去，钱早就赔过，现在这些就是白送，他怎么可能不愿意！”
宗延还是不太放心，不知道裴玉惜到底愿不愿意。
“还犹豫？”宗楚岚看向门口，“你不要，有人想要呢。”
话音刚落，伴随着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会议室的门被一脚踹开。
宗献刚一进来就被保镖拦住了，只能嘴里叫嚷着：“爷爷！他凭什么，凭什么给他？”
宗楚岚站起来，拄着拐杖走到宗献面前，抬起木棍在他脸上敲了一下：“是想给你，你到是争气给我看啊，几个亿都让你玩没了，除了搞大女人的肚子还会什么？给你擦了多少屁股，还有脸在这儿说？”
“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是靠什么，”宗献扯着嗓子，“不就是跟裴家联姻吗？我也不是不能搞男的！”
宗献遗传宗楚岚，长了一张绝艳的脸，他朝宗延淬了一口：“听说半个云城的男人都想要，裴玉惜那个劲儿，操起来一定……”
话没说完，迎面挥过来狠厉的一拳。
这一拳足够用力，尽管被保镖拉着，宗献还是鼻青脸肿地坐在了地上。
宗楚岚在一旁看着，静静地欣赏起这一幕来。
宗延平静地蹲下去，指尖在宗献的手背上点了点，说：“嘴巴放干净。”
宗献不服地骂：“你他妈敢打我？”
“离我的人远点。”宗延说。
然后宗献听见了指骨碎裂的声音，是他自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