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身上皆负伤挂彩，显然打得有来有回。
“……行了，知道错误下次不再犯就行了，迟野你赶快回教室学习，游鸣你在走廊上罚站到这节课下课再回去，好好反省下自己为什么要和同学动手。”
杨主任说完这句话，迟野转身往教室走，游鸣显然也早就对这种惩罚见怪不怪，拖长着音调阴阳怪气地应了一句就懒懒散散地往走廊外走。
“杨主任，您不能这样。”两个学生走后，李良俊上前。
“所有的目击学生都说两个人是互殴，并且我刚刚去调了监控，发现甚至是迟野先动的手，您为什么只让游鸣罚站不让迟野罚站？”
见坐在皮质转椅上的杨主任只是揉了揉太阳穴没说话，李良俊继续：
“杨主任，我们身为教育工作者，要对所有的学生一视同仁。”
“小李，你以为你还在背教资吗？”杨主任摇摇头。
“一节课四十分钟的时间，对像迟野这样的学生足够他自学五六个知识点，但对游鸣这样的学生来说，只会让他在课堂上调皮捣乱，甚至影响其他人。”
“人与人、学生与学生之间天然就是不同的。”
“主任——”
见李良俊还要说什么，杨主任打断他，抬手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不耐烦。
“行了。反正是你自己班上的学生，你自己看着办吧，那孩子心高气傲，要是被你逼急了跳去别的学校，到时候自己想办法怎么交代吧。”
从杨主任办公室出来之后，李良俊没有继续让游鸣罚站，而是把他带去自己办公室。
“您怎么年纪轻轻就和那姓杨的老头子一样。”
瞥见李良俊办公桌角上放着的金属保温杯，游鸣脸上露出不屑。
“停，您先别说。”李良俊刚要开口便被游鸣打断，“让我猜猜……是不是也和刚刚那什么主任一样，要么骂我朽木不可雕，要么让我自己不学好可以，别去霍霍其他同学？”
“我说了，我就是自甘堕落，烂泥扶不上墙，您不用在我身上白费力气，你们有这时间还不如多去捧捧刚才那拽得二五八的家伙，让他为咱十三班争光，您也多涨涨工资。”
没在意游鸣的阴阳怪气，李良俊皱眉。
“你认为老师执意给他判作弊记零分，是因为只为了考核绩效？”
“难道不是吗？现在整个年级都传遍了。”
“当然不是。”李良俊正色。
“你们这些小孩不要自以为多么了解这个世界的黑暗面，在这里故作深沉搞阴谋论厚黑学。不说我本身也带十二班，就算真的只带你们十三班，这么做也是秉公执法，按照校规办事。”
“——做错了事情受到惩罚天经地义，我想你这么讲义气的孩子肯定也赞同这个说法吧。”
李良俊的目光温润，语气更是让人如沐春风，游鸣抿了抿嘴唇，只是别扭地撇过头，却没有否认。
“不过老师想问问你，为什么和迟野同学第一天刚见面就打架？”
“哈——”
游鸣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非要说起来，我和他也不是第一次见了，之前也曾经见过一两次吧好像，只是当时人太多我没什么印象。”
“你们见面做什么？”
游鸣嗤笑。
“当然也是打架啊，难不成是课后补习？”
话末，游鸣没忘挑眉补了句，“那次可是我赢了。”
李良俊：“……”
“怎么？觉得不像是他那种好学生会做出来的事情？”
以为李良俊的无语凝噎是因为和其他老师一样，不相信迟野这种成绩优异的学生会做出这种街头小混混似的举动，游鸣冷哼：
“他下手可比我狠多了，完全不计后果的那种疯，只是因为打得少所以才赢不过我。”
“……你还挺骄傲的。”
枕着手臂，游鸣点点头，“嗯，还行。”
“……”
李良俊长吁一口气。
“你既然这么争强好胜，为什么不把这种比试的心思放到学习上？和迟野同学比学习成绩多好。”
“哈——”
游鸣轻声笑笑。
“他成绩好有什么用，不照样因为作弊被分到我们十三班来。”
“……”
“……迟野同学的问题我等下就会单独找他谈的，但老师也希望你今后能够把这颗争强好胜的心放在其他事情，哪怕是参加校运会或者帮助同学上也好，而不是打架逞强上。”
即便被游鸣的吊儿郎当呛到，李良俊仍没有生气，临走前也没忘记嘱咐他回教室的时候顺道把迟野叫来。
游鸣虽然满脸的嫌弃，但或许对方刚刚的话对他也有所触动，临走前还是翻了个白眼后答应了下来。
李良俊观察学生很准，他知道游鸣这孩子虽然看起来懒散了点，但只要答应了的事情绝对说一不二。
下课铃声响起后没多久，办公室门外响起叩门声，李良俊高声：“请进。”
“是迟野同学吧，坐吧。”
李良俊拉来一个转椅示意迟野坐下。
迟野依旧站在办公桌前没动。
“是您非要给我三科都记零分并且分到十三班的吧？”
李良俊一愣。对于如何沟通处理这件事，李良俊其实自己心里也还没完全想好，所以才会弄这么一出开场白。
青春期的孩子心思都敏感，并且根据其他老师们的反馈，迟野似乎并不是刻板印象里的学霸乖小孩，反而性格不大合群，总是独来独往。
“老师找你过来，是想要和你说刚刚和游鸣同学打架的事情——”
迟野打断他。
“这件事他刚刚应该已经和您解释过了，没有必要让我再复述一遍浪费时间。”
“所以您找我来，应该主要还是想说协助人作弊这件事吧。”
“其他老师都不管我，您为什么一定要来管我。据我所知这对您似乎不光没有好处，杨主任也不赞同。”
少年神色淡漠，嘴上说出的话却令人骇然。李良俊一时语塞，少年反倒主动开口。
“我目前对学校的价值就是高考考一个好成绩，给学校打好名头，拿约定好的奖金，所以哪怕您不找我，我也想知道您到底为什么要管我。”
“……你嘴里的价值都是谁给你定义的？”
李良俊眉头紧锁。
“你的人生价值应该是你自己发自内心认同的，是你自己真正想要追逐的梦想。”
“老师一直都觉得你们想干什么都可以，唱歌跳舞也好，画画游泳也罢……条条大路通罗马，世界上永远不是只有学习这一条道路，但你要走的路应该是你自己真正认同和热爱的，而不是人云亦云或为博眼球刻意标新立异。”
“迟同学。”见面前的少年眼眸微敛，垂下的睫毛盖住大半眼球，完全就是一副没好好听自己讲话的模样，李良俊不禁皱眉。
“你刚刚有听老师说话么？”
“李老师。”
面容线条凌厉的少年再次抬眸，他有一双非常好看的桃花眼，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却漠然到极点。
“您刚刚说的这些东西，能值几个钱。一千，五千，一万还是十万。”
“迟同学，你家里急需用钱吗？如果是的话你可以申请助学金或者其他政策补贴，还不够的话老师也可以借钱给你，我和年级其他老师都乐意至极。”
听见一个还没成年的小孩把“钱”字挂在嘴边，李良俊心里极不舒服，他眉头拧起，语气也不由得又加重了几分，罕见地透出严肃。
“但无论如何你协助作弊都犯了原则性错误，这在老师看来是比考倒数第一还差千万倍的成绩。所以老师希望你从今往后不论到底因为什么，都不要再做任何违规乱纪的事情，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其他任何地方。”
“李老师。”
静静听完李良俊的高谈阔论，少年抬头，浓密的睫毛微微扇动，在他立体深陷的眼窝洒下鸦青。
“您知道小明的爷爷为什么能活到一百岁吗？”
李良俊一惊，迟野转身。
“因为他从来不多管闲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