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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送了几个人呐 公子的夸赞,总是令他有……

    陆骁这一走, 沈商凌觉得自己的心也提了起来。

    一时站在门口,在夜色中望着陆骁离开的方向,神色有点怅然又有点失落。

    穆宴池也明显没料到会有此番变故, 借着廊下的灯光, 审视了一眼沈商凌的神色, 忙静静走了过来。

    “公子, ”

    穆宴池轻轻道,“王爷威名赫赫,此番出征, 必定震慑胡虏,一举平定北境之乱。”

    陆骁战神的名声可是货真价实,当年下牯关等几次大捷,可谓大殷百年来最为惊心动魄又神来一笔般的大战实例。

    谁敢相信,下牯关大捷时, 陆骁才十九岁。

    天降战神不过如此吧。

    “嗯,我没担心, ”

    沈商凌被这年轻人安慰的有点不好意思,“我只是……”

    “公子, 年嬷嬷过来了。”

    这时, 宋酒过来小声禀道。

    沈商凌忙叫请进来。

    年嬷嬷是王太妃身边的人,圆脸,身材略有点发福, 看着很是好脾气。

    “公子,”

    年嬷嬷一进来就笑着一礼,“王太妃说了,公子不必担心,过不了多久, 公子便能到罘州了——”

    说完,又笑眯眯叫人送来了好些吃食,叮嘱了一番才离开。

    沈商凌心里一暖。

    他知道今晚是他和陆骁洞房花烛夜,王太妃和大姑姑不好亲自过来,才特意叫嬷嬷过来安抚……

    真把他当小孩哄了。

    但有了这一遭,沈商凌也回过心神。

    吃饱喝足,又和穆宴池、宋酒两人聊了好一会,这才歇下。

    次日一早,沈商凌还是按礼数去“拜舅姑”,也就是按这大殷的礼节,洞房后次日,去拜“公婆”。

    本来夫夫两个人的事,陆骁没在,他一个人也不想失礼。

    王太妃早就等着了。

    等沈商凌行过礼,王太妃莫名眼眶一红,一伸手直接将沈商凌拉起,携着他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好,好——本宫也有儿妇了。”

    沈商凌心里微酸,也不介意她用“儿妇”这个词。古人也不懂得夫夫这一说,在众人眼里,他就是“嫁”过来的。

    他只是有些心疼这位母亲。

    丈夫和大儿子都被昏君奸臣害死,小儿子还要继续上战场……若不是救醒了她,她眼下还只会疯疯傻傻。

    “委屈你了,”

    王太妃到底性子要强,很快压下声音中的那丝酸涩,宠溺一笑又道,“是阿骁对不住你,下回见了他,叫他好好赔礼罢。”

    说着,一摆手示意旁边嬷嬷递过来一个小匣子,“这是母妃特意给你准备的,知道你喜欢这些东西——”

    “多谢王……”

    “嗯?凌儿不换个叫法?”

    沈商凌才一开口王太妃就拍了一下他的手背。

    “多谢母妃。”

    沈商凌立刻改口,很是乖巧。

    王太妃高兴起来,有点合不拢嘴连着应了好几声。

    “还有我呢,”

    陆青霖在一旁笑道,“凌儿,这个送你,猜你必定也是喜欢的。”

    “多谢……”

    沈商凌接过来,一开口顿了一下,没办法还是叫了一声,“多谢阿姐。”

    陆青霖笑得跟个偷吃肉的狐狸一般,眼神幽幽的还有点吓人。

    沈商凌:“……”

    不出意外,王太妃和陆青霖送他的,都是“亮晶晶”的珍宝。

    沈商凌早就麻木了,回去后就让宋酒收进了自己的“小仓库”里。

    在王府没有多待,沈商凌就先回了庄子。

    土豆要收,玉米也快了。

    没过几天,江元麟和江三文父子两人,也跟着一并到了庄子这边。

    这两人也一起加入到了收土豆的环节。

    沈商凌有点意外,原来是陆骁之前就叮嘱过江元麟,让他带着江三文,参与一回收土豆的劳作。

    “王爷的意思,”

    江元麟看着成堆的土豆,眼神难得有点郑重,“叫文哥儿明白,这土豆种出来,是多么不得了的事情——”

    其实在他看来,陆骁是有意进一步加重沈商凌在文哥儿心中的份量。

    这宠的。

    啧。

    当然,这土豆一事,沈商凌确实功不可没。

    “小孩子参加劳动挺好的,”

    沈商凌倒没多想,就是有点意外,“王爷年纪不大,倒还知道帮你教孩子——”

    江元麟:“……”

    到底谁帮谁,明明是他替陆骁带孩子好么。

    不过陆骁没跟沈商凌提这事呢,他也不好说明,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云水司的人早就见识过土豆的产量了。

    第三茬土豆这么一收,众人还是一片欢腾:没办法,这都翻倍翻倍的长啊,这么一大堆土豆,等运到罘州,便是罘州的希望了。

    江元麟一向没什么正经,颇有点吊儿郎当的意思,收完土豆,正在花棚旁喝茶休息的时候,他嘿嘿一笑撞了撞沈商凌的肩膀。

    “听说了没?”

    他冲沈商凌挤挤眼,“眼下京城里有个消息满天飞。”

    “又出大事了?”

    沈商凌意外,之前二皇子一党倒台,正是京都震荡的时候,说实话,他不觉得还能有什么消息,压过二皇子一党倒台的热度。

    “定北王妃的事。”江元麟促狭一笑。

    “定北……”

    沈商凌一开口才反应过来,吃惊道,“我怎么了?”

    听江元麟嘿嘿笑着说了,他顿时十分无语:

    满京城说定北王妃这个男妃,很是矫情造作的,倒是陆骁被迷得像是失了心窍一般。不止独宠他一人,甚至决定不纳侧妃。还想将他也带去罘州。

    却不想这男妃又娇气又爱奢靡,一听罘州条件艰苦,哭哭啼啼还私下跟王爷说,不想去罘州。

    陆骁心疼他,便将他留在京城。

    王太妃本就厌恶这个男妃,王爷前脚才走,就把这男妃赶到了庄子上。

    同时还让人给罘州周边的世家大族联络,寻得合适佳人,好配于王爷做侧妃,早些为王爷开枝散叶。

    “你猜这些消息谁放出去的?”

    江元麟一挑眉。

    沈商凌心里一动:“王太妃?”

    “算你明白,”

    江元麟被噎了一下,哼笑一声道,“为了能让你顺利离开京城,王太妃和大姑姑她们真是苦心孤诣地为你铺路——”

    老皇帝一听,怕是要急了。

    就算原本想着将沈商凌扣留在京城,只怕眼下也觉得,还是将人赶紧送去罘州的好。

    江元麟的话没错,就在玉米终于熟了的时候,老皇帝叫人来王府传了话:

    那意思是说,沈商凌是男妃,和寻常女子不同。

    既被赦了罪,又抬举他做了王妃,便该感激涕零地想着忠君报国。

    且忠孝忠孝,忠在前,孝在后。

    沈商凌不必在京城侍奉王太妃,速速赶去罘州,和陆骁一起镇守边境才是正理。

    总之一句话,让他赶紧出发去罘州,三日后启程。

    甚至还说了,虎卫军要护卫他们一行人,直到京北关隘。

    沈商凌:“……”

    这还一路监视上了,是怕他再又逃回京城吗?

    沈商凌心里欢欢喜喜地接了旨,脸上却装的愁容满面,十八线演技拉到了巅峰。

    那传旨的大监还好一番安抚,说话时,还时不时地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眼一直侍奉在沈商凌身边的穆宴池。

    穆宴池察觉到他的视线,却只当没看到。

    “穆小使借一步说话?”

    那大监跟沈商凌说完,却突然冲穆宴池开了口,“想来穆小使也认得杂家,许久不见,杂家倒有几句话想问问穆小使。”

    他是宫中大监,穆宴池可是状元郎。

    宫里几番得见,也算旧相识。

    沈商凌有点意外,但他直觉这笑面虎大监没按好心。

    穆宴池却趁那大监不留意,飞快给他递了一个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见过大监。”

    穆宴池随着大监到了廊下,行了一礼。

    “王爷留下你,”

    那大监皮笑肉不笑道,“对你可还好?”

    他心里很清楚,当初穆宴池受了腐刑后,加上那些人折辱,很难救活了,不成想陆骁竟肯费医费药的救了这人。

    之前陛下还觉得,陆骁怕是狼子野心,心里是怜惜状元郎的才能,想为己所用。

    但陆骁却将这穆宴池,送到了沈商凌身边使唤。

    依着寻常权贵家的规矩,主妇身边的奴婢,但凡出色些的,都会成了各家主公的小妾。

    想来陆骁,也对这穆宴池动了心思?

    不然,为何不将穆宴池安置到属下各处,原本定北王府的小使,不都在各处做事么?

    他将穆宴池叫出来,也是想验证这一想法。

    果然,他一问出来,就见穆宴池羞窘异常……想来也是被陆骁收用过了。

    不然,就凭穆宴池原本那性子,如何甘心在人跟前做小伏低的?那侍奉沈商凌的殷勤样子,真不敢相信,这是穆宴池能做出来的?

    看来,那陆骁果真是个莽夫,且还是个断袖莽夫。

    喜欢男的……

    原来是喜欢沈商凌、穆宴池这一类的?

    陛下若是知晓了这事,怕是越发放心了。

    回头多寻几个这类的,送给陆骁,这陆骁哪还有心思去找什么女子?

    那大监又绕圈子问了几句,断定了这想法后,便不屑扫了穆宴池一眼,得意离开了。

    等这大监一走,原本满脸羞窘的穆宴池,神色转眼间又恢复了平静,眸底凉若冰雪。

    他装的不错,这大监果然上当了。

    “他问了你什么?”

    沈商凌好奇问了一句。

    穆宴池没隐瞒,将这大监的打探的目的说了。

    沈商凌:“……”

    “趁着公子要离开京城,”

    穆宴池静静道,“既有机会,就让那老皇帝对王爷多卸下几分提防——”

    他早已看出,陆骁绝不会坐以待毙。

    但眼下,朝廷还算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时,不适合大张旗鼓,正该趁着天下大乱,群雄纷争时,韬光隐晦暗中发展。

    陆骁最好在老皇帝眼里,是个荒淫脑残的莽夫断袖。

    沈商凌心里好笑,冲穆宴池晃了晃大拇指。

    穆宴池:“……”

    他没忍住,也轻轻勾了勾唇。

    公子的夸赞,总是令他有些小小的雀跃。

    “不过,”沈商凌又有点不安,“这要传出去,不会影响你的名声么……”

    “奴婢还在乎什么名声,”

    穆宴池微微一笑,“且奴婢觉得,王爷必定也不介意。”

    要成大事,那便无所不用其极。

    况且陆骁和他一样,早就在朝中没什么好名声了。

    罘州,不需要声势浩大地广招天下英才,有公子在,则先扎根基,树良木,静待良禽。

    真正的明眼人,真正的士人佼佼者,不会偏听偏信,而会用心去看去辨。

    ……

    宫里这旨意一出,定北王府即刻就忙了起来。

    这回沈商凌过去,要暗中将王府私库的许多银钱带去罘州,对外便是宣称,都是沈商凌闹着要带走的“嫁妆”之类。

    之前陆骁过去,已经带走一批。

    留在京城这边的,也就维系王府日常。

    大约由于老皇帝早听说了,沈商凌喜欢奢靡,对这一车车的东西也没说什么,明摆着只要沈商凌乖乖去罘州,其余一切不为难。

    沈商凌则忙着在庄子上,装土豆,装玉米,那几只波儿羊,火鸡之类,全都想方设法被云水司众人装到了一辆辆车上。

    尤其土豆和玉米,那简直是被众人视若珍宝,时时刻刻有人轮流盯紧了。

    云风和云青自然一并带着,沈商凌私下又沟通了小胖虫。

    “我要去罘州,”

    沈商凌尽力给小胖虫沟通着,希望它能明白,“你会去吗?”

    小胖虫嗡嗡嗡地绕着它飞,又落在他手心,来回蹭了蹭。

    感受着小胖虫传递来的情绪,沈商凌不由失笑,伸手戳了戳它的小屁股。

    “真好,”

    他开心不已,“咱们还能在一起。”

    小胖虫的意思,他去哪里,它必然跟去哪里。

    但是,小胖虫的那些“属下”,它不会带过去,只会带它用蜜晶滋养出来的那些“精兵”过去。

    其余的庞大蜂群,都会留在这边继续发展。

    这时,小胖虫又嗡嗡嗡地传递出急躁的情绪,催着他最后再去收一回蜂蜜。

    沈商凌:“……”

    又能收了?

    自从小胖虫分窝越来越多后,不仅蜜晶多,蜂蜜也成倍地提升了产量。

    前一段,小胖虫才提醒过他。

    他让李言找人,骑马进山,跟着小胖虫收割了大量蜂蜜回来。

    这一会离开前,还能再收一回?

    沈商凌二话不说,连忙叫来李言。

    李言知道时间紧迫,这回连带着叫了云水司众人,骑马直奔山林间,跟着小胖虫又来了一次收割。

    结果,原本装东西的马车,又不够了。

    云水司一咬牙,叫人又去买了两套车驾,这才将东西全都装了上去。

    李言率的亲卫营有一百五十人,加上二十多辆车,车夫仆役,以及云水司诸人等等,去往罘州的队伍,便有点气势了。

    老皇帝还派了一队虎卫营的人,随行到京北关隘。

    等到出发这天,王太妃和大姑姑装愤怒,连送都没出来送。

    奉旨过来的那大监,看着一脸不情愿的沈商凌,再扫一眼定北王府的大门,满眼得意。

    沈商凌没料到的是,老皇帝竟然还叫那大监送来了好几个容色出众的男子,还说也是送给王妃一路使唤的。

    沈商凌和穆宴池飞快对视一眼:

    老皇帝看来是真信了。

    他只装不爽哼了一声,便叫李言将人收在队伍里。

    那大监很是满意。

    由于虎卫营跟着,那大监也跟着,定北王府的所有人,在一开始都没说什么话。

    直到过了京北关隘,虎卫营的人撤了,那大监也随之离去后,整队人马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一时间,队伍的气氛瞬间就不一样了。

    “嘎嘎~”

    连云青也得意地一连叫了好几声。

    路上修整时,李言过来禀告,说是老皇帝送来的那几个人,要见沈商凌。

    沈商凌喝着水,点了点头:“让他们过来吧。”

    既然要跟去罘州,大致先了解一下。

    反正罘州缺人,真能用上就用,实在用不上,到时再把这些人打发离开就是了,不算什么麻烦事。

    很快,这几人便走了过来。

    沈商凌一眼扫过去,略略打量了一番。

    这几个男子年龄大小不一。

    最大的也就和穆宴池差不多大,看着二十岁左右,小的……却似乎像是才十五六岁的少年。

    只是这几个人,眼底神色虽然不尽相同,但有一点,都有些隐隐的敌意和厌恶。

    沈商凌:“……”

    穆宴池先问了这几人的身世。

    沈商凌很快发觉,穆宴池问的很平静,但角度很刁钻,很会设套,感觉没说多少,便将这几人问了个底掉一般。

    等这几人说完,沈商凌总算大致明白了,为什么这些人眼底会有隐隐的敌意了。

    那两个二十岁左右的,竟然是一个是内属的匠坊里的碾玉匠,一个是宫里的乐工。

    由于生的出色,这回被搜罗到,硬生生逼迫他们过来“以色侍人”。

    他们其中一个甚至是有家眷妻儿的,也被威逼要挟着过来了。

    不来的话,他们各自族人,都别活了。

    沈商凌:“……”

    他默默替那老皇帝点了一根蜡。

    其余三个,是十六七的少年。

    一个是内使,就是宫里的小太监,地位很低,本来在宫里帮着调香的,但容色不错,这回就被送了来。

    另外两个少年,更是出乎沈商凌意外,竟然是一位在南境染了瘴疫去世的低等武将的子侄。

    这两个少年原本是被抽调到了龙卫后备营中训练的,只等之后入龙卫营呢,结果被一起“打包”送了过来。

    也是一样,被以家族性命威逼,不得已过来。

    沈商凌:“……”

    而且他也发现,这几人都不是那种男生女相的柔媚脂粉气,而是各有各的气质。

    沈商凌默默品匝过,想到自己在穿之前“冷美人”人设,想到穆宴池青竹般的风姿,还确实都不是柔媚脂粉那一挂的……

    莫非老皇帝觉得,陆骁喜欢这样的?

    可真费心了啊。

    不过挺好,几人都各有一技之长啊。

    罘州缺人!

    第92章 王妃是想坑蒙拐骗么? 这要拿珠宝银钱……

    沈商凌一直没打断穆宴池的问话。

    他发觉, 穆宴池在和这几人又聊了片刻后,飞快又像是开启了第二轮问话。

    且角度更刁钻,甚至有些地方, 像是之前问过相关了……

    又问一遍?

    沈商凌心里垂眸喝了几口水, 只当有点累了, 靠在身后树干上, 眯着眼假装闭目养神。

    一会儿后李言过来禀告,队伍即将修整完毕,之后要继续前行。

    “公子, ”

    等沈商凌上车后,穆宴池小声道,“那个乐工应该是细作。”

    沈商凌吃了一惊:“什么?”

    “是老皇帝的细作,”

    穆宴池声音不大,但十分笃定, “公子若信得过奴婢,就交于奴婢处置了他。”

    “怎么处置?”

    沈商凌心跳有点乱。

    杀人吗?

    只要他一句话, 就能弄死一个人了?

    沈商凌还是第一回面对这种情形,一时眼底有点挣扎。

    更是深刻意识到, 哪怕他看多了影视剧, 也演过不少戏,可那都是假的。

    真到了这一步,他不仅和陆骁这样的将领的生杀决断不同, 连穆宴池这样读书人的决断也不如。

    “小穆,”

    沈商凌暗暗攥了攥拳,手心有点汗,“这人不如交给李言处置?”

    “公子是王妃,”

    穆宴池轻轻道, “这几人是老皇帝明旨送给王妃使唤的,便是王妃的人——王妃若是连处置自己的人都不肯做主,日后要如何立威服众。”

    李言虽奉陆骁的令保护公子,眼下却不像云水司一样,是陆骁明令交给公子的人。

    沈商凌:“……”

    他一点也不想立威好么?

    他本质就一咸鱼,穿之前一直躺平很快乐。

    “公子,”

    穆宴池声音依旧很轻,却依旧十分笃定,“如今公子身后,更有云水司诸人,他们对公子忠心耿耿,誓死追随,公子不立威,他们到了罘州,便气不壮……公子要做事,声气不壮,便事事难顺——”

    说着顿了顿,“还是说,公子打算到了罘州,便将云水司甩手他人?”

    罘州是王爷的地盘。

    那些部属也是王爷的心腹。

    看在王爷面上,自然不会明面对王妃不恭敬。

    但公子是男妃。

    本就有些惊世骇俗的,那些属官或者本地大族里,未必没有存了要把女儿送进王府的心思……

    那只怕有人心里打着小算盘时,对公子必定有些看轻,甚或是一些暗中的不忿不服。

    他能看出来,陆骁早就在为公子铺路。

    不管是在进罘州之前,将罪奴之身换成王妃,还是将云水司完全交给公子等等……都是想让公子,真正能融进罘州的权力圈子里。

    他早断定此沈商凌非彼沈商凌,此人来路蹊跷。

    但这人的纯净良善出乎他的意料,他一直想不通,在这个大殷京都,竟然还有这般琉璃一样的人。

    陆骁不想这人受一分委屈。

    他穆宴池也一样。

    有些话,他也要略略提醒一番。

    “嗯?”

    沈商凌听了怔了一下。

    他立刻明白了自己的矛盾点在哪儿:

    他都决定要做卷王,为这个时代做些事了,脑子里却还没跟着转过来。

    在京都,等于陆骁一直庇护他支持他,他也才做事很顺利。

    但罘州太大了,可不是一个小小的庄子,罘州的官员百姓也是一个庞大的数目,他不可能日日都跟直播似的,给大家解释自己要做什么,是多么有利民生……

    想做事,就要有做事的勇气担当。

    “公子?”

    穆宴池轻轻又叫了他一声,静等他的示下。

    “那……”

    沈商凌咬了一下牙,“……交给你了。”

    穆宴池静静一礼,转身出了车厢。

    穆宴池借着要安排那几人随行一些细项事宜,又分别将他们一一叫到一旁又一次询问了一遍。

    “替我拿着这册子,”

    穆宴池将手中用来记录那几人一些行李等事宜的册子,交给正在询问的那个乐工道,“你背过身,我要更衣……替我看着些。”

    那乐工忙接了。

    等他背过身,穆宴池神色不变,右手飞快抽出袖中一柄短刃,闪电般无声贴着那人左边脖颈侧倏地一划。

    鲜血瞬间迸溅,那人几乎来不及有任何反应,便一头栽倒在地。

    喷出的鲜血都击到了那边树冠间,连穆宴池脸上也溅到了几点。

    “干什么!”

    也就在这时,一个亲卫倏地闪现,轻喝了一声。

    “请李统领过来,”

    穆宴池扯下几片树叶擦着匕首上的血迹,静静道,“奴婢奉王妃之命,处置了一个细作——”

    很快李言过来。

    看到地上的尸首时,他眼光一震:他是没想到,穆宴池一介读书人,竟然有杀人的胆量。

    飞快扫一眼那伤口,李言倒是心里一动:

    出手挺利落啊。

    不习武可惜了。

    “这人应当是蝠卫,”

    穆宴池收起匕首,蹲下身扒拉了一下这尸首的头发,“蝠卫脑后,有特殊刺青——”

    说着,动作一顿,“看。”

    李言蹲下身,细细审视一番点了点头,心里却有点惊疑。

    蝠卫这种隐秘刺青的事,他们王府也才探到消息没多久,这穆宴池竟然也能知晓这些隐秘?

    要知道,蝠卫一直是老皇帝手里,秘而不宣的棋子。

    十分神秘,朝中文武百官,私下谈及蝠卫都是谈虎色变,连探到一点消息都难,更别说清楚其中隐秘了。

    但转念一想,这位的父亲,可是做过刑部的头儿,且他们族中的先辈,在先皇手里恩宠也非一般……

    也不奇怪穆家知晓一些隐秘消息。

    李言命人过来将这尸首抬到远处,浇了油烧了。

    “其余那几个呢?”

    他又问道。

    说着,他不由又往沈商凌的车驾那边看了一眼,心中也一样有些意外。

    他没想到,沈商凌也能这般决断……心下不由一松,暗暗舒了一口气。

    这样的主子,才有人拼力追随,也才好在罘州立的住。

    穆宴池回了话,得知那几个都无纰漏后,李言点了点头。

    其实不止这几人,连带着穆宴池……

    他都叫人暗中盯着的。

    事关王妃安危,不能大意。

    穆宴池回车驾之前,先去一旁小溪里洗了一把脸,细细擦干。

    又检查了一遍身上,将身上溅到的一点血迹,也拿巾子沾着水狠狠擦了下来。

    “公子,办妥了。”

    回到车上,穆宴池轻声道,“也和李统领禀了此事。”

    不等沈商凌开口,他又不着痕迹立刻转了话题,“还有,李统领说了,再往前一段,会有人接应——到时玉米和土豆,都会着人背负,驰奔罘州。”

    “哦?”

    果然沈商凌被转移了注意力,登时心里一宽,“这太好了。”

    眼下天虽凉快了不少,但土豆玉米才收,长时间的运输,肯定不行。

    在陆骁没走的时候,他就跟陆骁提过这事……

    当时陆骁说会有安排,出京城地界时,车队才一二百人,加上货物很多是速度很慢的牛车,他心里其实是有点着急的。

    李言说的不错,在这接下来的几个时辰中,不时有小队的人马过来汇合。

    越走队伍越大,直到这日傍晚,竟在夜色中来了上千人。

    这些人没有喧哗,只有马声嘶鸣。

    “卑职马统,”

    率队的那人翻身下马,到了沈商凌跟前后就是一个大礼,“参见王妃。”

    沈商凌:“……”

    又是一个猝不及防,他没忍住又勾起了唇。

    “马副使,”

    连忙压下唇角,沈商凌忙郑重道,“别来无恙啊,没想到这回是你过来——”

    见到熟悉的人过来,他心里很高兴。

    马统跟他禀明陆骁的安排后,立刻着手叫人分装玉米土豆。

    一分装完,他即刻派出几百人,当即出发,驰奔罘州。

    余下几百人,便汇入原本的车驾护卫队伍。

    “马副使?”

    沈商凌有点意外,“你——”

    “王爷有令,”

    马统一拱手笑道,“命卑职协同李统领,一路护卫王妃到罘州——”

    说着,又跟沈商凌解释了几句。

    天下乱了,往罘州的路也不平稳。

    马匪劫匪流窜势力,连带着一些地主豪强的势力……都可能盯上王妃这一队“肥羊”。

    毕竟,都知道王妃喜欢豪奢,带了不少银钱珠宝。

    沈商凌:“……”

    他这锅背的。

    不过说“肥羊”也没错,很多定北王府这边的“家底”了。

    “王妃放心,”

    怕吓到沈商凌,马统连忙又保证道,“卑职和李统领确保王妃这一路平平安安——”

    只亲卫营人有点少,但他带兵来了,这便是万无一失。

    谁不知道,王妃可是王爷放在心尖上的人。

    还有像他一样的一部分人心里更明白,王妃还是财神爷呢。

    土豆玉米一送走,沈商凌心一下子放宽了。

    天擦黑时,进了一个破落城镇的驿站。

    看着连驿站的驿卒都衣衫破旧,沈商凌就明白,这边百姓怕也是过的艰难得很。

    马统他们行军有方,连饭食都是自己的伙夫做。

    简单在驿站休整一夜后,次日天才亮便出发了。

    清晨薄雾中,车队稳步行进。

    空中时不时传来云风欢快的轻唳。

    马统等人自从见了云风,便对云风赞不绝口。

    不知马统,那些骑兵们顶着云风也都两眼放光,时不时会对着天上盘旋的云风长啸一声。

    云风也会在天空嘚瑟地回应一声鹰唳。

    “马头儿,”

    马统身边的一个属下策马走到马统一旁,嘿嘿压低了声音笑道,“咱们这王妃真是好手段呢……卑职还是头一回看到这般听话的猛隼——”

    真真是开了眼了。

    这种做梦都不敢梦到能驯服的猛隼,在王妃面前,跟个乖巧的狗儿似的,叫一声就乖乖过去,尤其是,还把头往王妃手里蹭!

    第一回看到时,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算什么,”

    马统哼笑一声,“王妃可不一般,不然,王爷那铁树能开了花?”

    他就知道,凡是见识过王妃一点手段的人,心里没有一点触动是不可能的。

    这一路,他手下那些糙汉子,不知又在私底下会偷偷说些什么。

    但不必管。

    如何服人,能服多少人……其实他心里也有些好奇。

    拭目以待。

    ……

    “嘎嘎~”

    云青急得在车厢里来回晃。

    沈商凌屈指弹了弹它硕大的鸟喙。

    这家伙很懒,但超喜欢出风头。

    这一段用蜜晶水喂养过后,这大鹦鹉飞行其实不弱了,刚就出去飞了一会,但没多久就垂头丧气又钻回了车厢:

    跟云风这种顶级烈隼比,它完全比不过。

    比飞比不过后,这金刚大鹦鹉十分不服气地开启了学舌能力。

    整个车厢里,都是它在念诗,念《论语》等等。

    沈商凌被迫听了好半天。

    马统他们对这大鹦鹉的学舌新鲜了一阵后,再次把视线又都聚焦在了云风身上。

    好在大鹦鹉折腾一番后,大约这家伙不满意车厢气闷,又跑去车厢顶上蹲着了。

    车厢里总算安静了下来。

    沈商凌甚至有了心思,坐在颠簸的车里,一边听马统手下的记室,跟他说着罘州的事,一边打量着车外的景色。

    这记室话说的慢条斯理,但说的很清楚。

    简单概括下来,罘州缺粮,缺马匹。

    沈商凌一点也不意外。

    粮马粮马,这可是这乱世最重要的物资了,那些豪强地主也不傻,乱世中,囤粮囤马,肯定不会出手这些物资。

    “宋记室,这一路过去,”

    沈商凌听完,心里有了一个想法,“你说,我们能顺便买些粮食吗?”

    他知道府里私库运往罘州的钱,也是要为罘州打根基的,眼下还不能动。

    但他有私房钱。

    他的那些“嫁妆”里,很多宫里给的华而不实的珍宝。

    他觉得,拿出来沿路买些粮食回罘州,多少也能缓解一些罘州今冬可能的粮荒。

    “不可不可,”

    宋记室忙道,“眼下这一路,拥有粮草最多的安州,但安州是安王的地盘,安王此人,好大喜功又贪婪无比——”

    说着叹了一口气,“要找他买粮,必定哄抬高价,便是王妃拿出所有,怕也买不到多少。”

    沈商凌心里了然。

    这要拿珠宝银钱去买,妥妥就是个冤大头。

    “这安王有什么喜好么?”

    沈商凌又有点不甘心,试探又问了一声。

    “这……”

    宋记室有点意外,略顿一下,还是认真回道,“安王素好附庸风雅,投奔他的士子也是最多的——安州诗派的名头都出来了。”

    “附庸风雅啊……”

    沈商凌眸色闪了闪,看向跪坐在他一旁,一直安静给他们添茶倒水的穆宴池,“小穆,你觉得呢?”

    宋记室有点意外地扫了一眼穆宴池。

    他一直在罘州,连对这新王妃都不了解,更别说王妃身边的人了。

    这人看打扮像个小使,容貌倒是很出色……

    咳咳,不止王妃恍如仙人,就连王妃身边的小使,也是芝兰玉树一般。

    “王妃是说府里新印的那些书?”

    穆宴池放下手里的茶壶,恭敬一礼道,“想以这些新书,来试探安王那边?”

    “新书?”

    宋记室怔了一下,苦笑道,“王妃有所不知,这安王最不缺的便是新书了,听闻每月都有诗集文集出来,他自己就有几家印坊——”

    安王怎么会缺书?

    “王妃叫人印的书,是按王妃的秘法所印,”

    穆宴池不慌不忙又一礼道,“宋大人不如先瞧一瞧?”

    他先摆明了这书的来处,这新印法的来处。

    公子的功劳,必定要叫罘州每一个人都知晓。

    “哦?”

    宋记室一愣,忙道,“劳烦小使去拿一本——”

    穆宴池从一旁小箱子里,取出厚厚四本书来,递给了刘记室。

    宋记室打开细细一看就愣住了:《西游记》?

    这是什么东西。

    这么厚。

    “还有《传奇》一本,”

    沈商凌道,“里面都是些短故事。”

    他之前口述让穆宴池整理的时候,忖度着这大殷大约在历史上的时间,用超忆的法子将上学时看过的“唐传奇”名篇都录了下来。

    《莺莺传》《柳毅传》《李娃传》……好些有名的都弄了下来。

    想来这些文言小说,应该更合那些读书人的口味。

    毕竟,唐传奇能在唐代火一火,没道理大殷的读书人不喜欢。

    宋记室有点心惊:“这……从未见过——”

    他学问本身很浅,读过一些书而已,但即便如此,看到这些“故事”也心潮澎湃的……

    是真叫一个勾人心魂。

    若不是王妃开口说话,他差点就陷进去了。

    “能试一试吗?”

    沈商凌心里也没底。

    毕竟世道乱了,几本故事书想去压价买粮食,怕是没这么好说。

    “倒是可试一试,”

    宋记室纠结道,“但听闻安王世子,最近病重,怕是安王没有心情应付——”

    高兴时附庸风雅,但人家儿子都快死了,这安王别说附庸风雅卖粮食了,未必肯见他们呢。

    “病重?”

    沈商凌眸色反而一亮,“那倒是还有个法子——”

    要说别的他还不敢保证,但治病……他有蜜晶水这大杀器呢!

    “若是咱们说,”

    见宋记室疑惑看过来,沈商凌试探道,“先前曾遇高人,正好有一丸药可治安王世子的病呢?”

    宋记室:“……”

    他还没说安王世子得了什么病呢。

    王妃是想坑蒙拐骗么?

    第93章 是王爷 “王爷,” 沈商凌直到被他放……

    “他是什么病?”

    好在沈商凌紧跟着又问了一句, “还没死吧?”

    没死就行啊。

    宋记室:“……”

    他见沈商凌不像是说笑,忙解释了几句。

    “肺痨啊,可以试试。”

    沈商凌听了点点头, 他知道肺痨, 肺结核之类的, 这病尤其是严重后, 对于古人就差不多是绝症了。

    只是很严重的话,就要消耗不少蜜晶水来配药。

    “王妃所言当真?”

    宋记室满眼不可思议。

    “如果真有这药,”

    沈商凌看着他道, “你觉得这粮,咱们能买到吗?”

    “若是真有这般灵药,”

    宋记室激动地抚掌道,“王妃只管将此事交于我等,我等必不辱使命!”

    那安王爱子心切, 这一点毋庸置疑。

    沈商凌即刻穆宴池将江元麟叫了过来。

    “老沈~”

    江三文也跟了过来,一过来就扑到了沈商凌怀里, 小胳膊勾住了沈商凌的脖子,直接告状, “爹爹都不让我来找你——”

    “文哥儿, ”

    江元麟连忙想把八爪鱼一样的小屁孩,从沈商凌身上揪下来,“跟你说了好几回了, 叫王妃,不能乱叫。”

    沈商凌大婚过后,一直特别忙。

    江元麟知道轻重利害,这一段时间一直自己哄着江三文,没让江三文添乱。

    这回去罘州, 他也是一路哄着,只挑着沈商凌有空的时候,才肯放江三文过来听个故事……

    咳咳,他自己也蹭着听一点。

    毕竟长路无聊。

    在称呼上,他确实提醒了文哥儿好几回。

    不为别的,他自然看出陆骁要在罘州这边,为沈商凌铺路。

    称呼便是身份,文哥儿身份还没亮明,继续叫老沈,也怕外人听了,觉得在这王妃面前没有规矩,显得王妃也没气势。

    “没事,就叫老沈,”

    沈商凌没忍住在江元麟凑过来的小脸上亲了一下,“你别管了,我抱着他就行。”

    有些东西,他还是要坚持。

    声威是声威,但他觉得也要看什么地方。

    他要是变得和这里的人一模一样了,什么等级,什么规矩……没了一点他身为现代人的坚持,那他觉得,在这时代做事的意义也就少了许多。

    什么事可听陆骁、穆宴池他们的,什么事要坚持自己想的,他心里不是完全没有衡量。

    这就跟经纪人哥们说他的……看着绵软,一直自有老主意。

    江元麟一挑眉,没再坚持。

    穆宴池眸中一动,心下却是一热:

    他怕公子心软难以成事,又怕公子在听了他说的那些话后,变得端起架子后雷厉端肃……

    说实话,那就不是他心中的公子了。

    江三文得意的小眼神瞅了江元麟一眼,便乖巧地坐在沈商凌腿上,吃穆宴池递来的小点心。

    沈商凌则把之前说的,跟江元麟商量了一下。

    “好说,”

    江元麟一听即刻道,“我这就能配药。”

    随行车辆中,有几车是他这几年,搜集来的各种难得的药材。

    要配一点药,那不在话下。

    江元麟说干就干,这一天过去,他便搓了几个药丸。

    “舍不得用这蜂蜜,”

    将丸药拿出来时,他吐槽道,“都是咱们那蜜罗刹蜂蜜,别说药效好,便是泡水喝,一般蜂蜜远不能及。”

    虽说收了不少蜂蜜,但对云水司,对整个王府来说,都是绝对的宝贝。

    蜂蜜的药效,他这个神医最清楚不过。

    何况,里面还用了沈商凌给他的“秘法药水”……

    那药水,就简直就是西王母的灵药啊,万金难得的。

    哪怕给外人用一点,都很心疼。

    “要换粮食嘛,”

    沈商凌其实也有点肉疼,“分清轻重。”

    眼下他手里的蜜晶也不多了。

    最重要的是,他来了罘州,小胖虫率领它的一帮“精兵”也应该暗中追随着队伍的。

    等到了罘州,过了花期,怕是采蜜以及酿出蜜晶的事……都怕是难以继续了。

    冬季不能采蜜,他的蜂蜜,也应该还要喂小胖虫它们。

    眼下,真是用一点少一点。

    ……

    等都准备好,经过安州的时候,宋记室带着江元麟等人,拿着拜贴去了安王府。

    不出宋记室的预料,一听是要买粮,安王连面也不见。

    等宋记室,说到有灵药,安王即刻便面见了他们。

    “这药的来历——”

    安王身体发福,只是脸上十分憔悴,看向江元麟拿出的这一丸药时,又有期待又有怀疑,“不说清本王不敢冒用啊。”

    “安王可曾听闻,”

    宋记室微微一笑,“浴兰节上,云安长公主拿出的那几支仙莲?”

    安王一怔:“那是自然!”

    那事震动了整个京都,他当然知道,甚至他也在场,亲眼看到那仙莲竟还似闪着“灵光”一般……

    一看就非凡品。

    “那培育出仙莲的高人,”

    宋记室郑重道,“如今正在罘州——这药,便出自高人之手。但凡诸多疑难杂症,只要不是为人所害的中毒,都可救治。”

    说着一叹,“这药没有几丸,是我们王爷为大姑姑从高人那里求来的。若不是为了罘州百姓,王爷断断是舍不得让出来此等灵药。”

    这些话,都是来之前商议定的。

    宋记室说出这几句的时候,自己心里的惊涛骇浪也还没平息:

    天老爷,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啊!

    什么时候高人到了罘州,他怎么连听说都没听说过?!

    “当真?”

    安王这一惊非同小可,“高人眼下在哪里?”

    “高人行踪不定,”

    宋记室说的十分平静,“连明慈大师、聂天师等人,也都相继到罘州了——听闻也是为了追寻高人下落。”

    明慈大师确实到了罘州,但只挂单在罘州一个小寺之中,并未和罘州官员这边接触过,至于聂天师,他们罘州官员,还一点消息都没呢。

    但这话他自然不会说。

    “此药灵不灵,”

    宋记室道,“王爷可让世子一试。卑职等就在此等候,但有一分不妥,我等任凭王爷处置——”

    安王惊讶:“效用……能有这么快?”

    “一试便知。”

    宋记室铿锵有力,“两个时辰便能奏效。”

    但实则十分心虚,他是一点底气也没,真行么?

    硬装,反正他不怕死。

    安王拿着药离开了这边,不过安王府下人倒是很恭敬地上了茶。

    宋记室和江元麟等人便坐等。

    “王爷,”

    安王妃眼底都是血丝,眼底有些挣扎又有点期待,“这药可用?”

    他们安王府早已是病急乱投医了。

    安王膝下单薄,安王世子更是佼佼者,世子一没,下面几个小的,完全撑不起事来。

    更何况,嫡子只有这一个。

    安王也有些犹豫。

    但就在这时,下人又一脸惶急来报,世子方才又吐血了,人再次昏迷了过去。

    “死马当活马医吧,”

    安王一跺脚,“除了这药,咱们还有别的指望么?”

    请过一堆所谓的名医神医……

    屁事都不顶,眼瞧着儿子一日不如一日,这样子下去,怕是撑不了几天了。

    安王妃眼泪刷地就流了下来,一咬牙也跟着点头。

    定北王陆骁此人,他们平日里也没交恶太多,敢谋害他们儿子性命,他们安王府绝不会善罢甘休。

    安王亲自将那一丸药化了,灌进了儿子嘴里。

    夫妇两人手都在颤,连坐也坐不下来,齐齐就守在儿子病榻旁。

    满屋子的下人,大气也不敢出。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眼瞧着从窗缝里透出的阳光,一点点斜了下去。

    这时,昏迷中的安王世子,眼看着额上开始冒了汗,甚至伴随着汗,世子脸也似乎越来越有点……黑。

    安王妃伸手摸一下世子的头,烫的她猛地一收手,一把捂住嘴,眼泪又直流下来。

    “该死。”

    安王也觉得不对劲,他儿子的脸怎么看着黑了不少呢?

    中毒?

    他即刻叫来一旁的府医。

    那府医先是也吓了一跳,等他诊过脉后,满眼都是懵逼。

    “如何?”

    安王发红的眼睛瞪着他。

    那府医吓了一哆嗦,连忙道:“禀,禀王爷,世子的脉象——像是好转了许多——”

    他也是满眼困惑,哪有这般立竿见影的灵药?

    这时,病床上的世子忽而眼睫颤了颤,手指也微微动了动。

    安王妃轻呼一声,一步抢上前叫了一声。

    世子挣扎坐起,满头汗来不及说话,将一口黑血就喷吐在了地上。

    “母……母妃……”

    不等安王妃惊恐叫出声,世子睁开眼,眼睛却清亮了不少,“我……饿了……”

    安王一迭声叫人去备了点清粥。

    安王妃心疼地替儿子擦了一下脸上的汗,却震惊看着自己帕子上的黑泥一般的东西,又看着被擦掉了黑色,露出原本正常皮肤的儿子……

    “这是何物?”

    她吃惊地又擦了几下。

    果然,几下子擦过后,世子的脸色一下子好了许多,甚至透出一点原本早就看不见的血色来。

    清粥来了后,世子有点贪婪地吃着。

    吃完这一碗粥,世子靠在大枕上,除了身子还是瘦弱,脸颊凹陷些外,整个人精神都完全不一样了。

    甚至,自打醒过来,竟没一声咳。

    安王妃喜极而泣。

    安王也早出了一身汗,这又惊又喜的,差点折腾去他半条命。

    “快快,”

    安王大喜,“快备宴席,快备重礼,送去定北王妃车驾——”

    要不是大殷的规矩,各路亲王之间,没有旨意不得私下相见……他非得去请这位定北王妃来府上好好招待一番。

    “王爷,那卖粮一事,”

    安王妃道,“咱们……”

    “要卖!”

    安王没有犹豫,“这人情要领。安王府不能担一个忘恩负义的名头,况且,那人说了,他只带了一丸药,要病愈,还得两丸,到时咱们还要着人去罘州拿——”

    不卖粮,余下两丸如何拿到?

    安王府一片欢腾。

    宋记室面上淡定,其实里衣早被冷汗浸透。

    听到结果,他觉得自己比安王夫妇还惊喜。

    “王爷,”

    宋记室还记得另一件事,“我们王妃也寻了些新书,觉得很有意思,特意着我等带来,送与王爷一套——”

    王妃说了,送这些书,是为了给罘州打个“广告”。

    他没太懂“广告”是个什么意思,但既然有用,那他就必定谨遵王妃之令。

    “哦?”

    一听新书,安王有些不以为意。

    定北王府的新书……笑掉人大牙,陆骁那武夫,懂什么书?

    但王妃,可是曾经的名士沈商凌……

    他虽心里对这个男妃有些不齿,但这人确实有些才华,想来这人也是听了他们安王府的风雅名声,不过来投自己所好罢了。

    等宋记室奉上那一叠新书。

    安王翻了翻后,神色微微一变:

    这些东西,他,他,他竟从没见过!

    乍一看,竟不知不觉看了进去。

    宋记室:“……”

    他只好耐心等着。

    一盏茶功夫后,还是这边安王的长史,在一旁小心提醒了一下,安王才从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中回过神来。

    “好书!”

    安王大喜,“便是那些变文,也没这般神采——”

    宋记室心里又是一松。

    他才华不行,可这安王是有名的博学之人,连安王都说好,王妃的书,看来是真好。

    读书人竟也喜欢。

    买粮的事就很顺利。

    沈商凌在车驾上,也等来了安王的重礼。

    “这粮只先买了半数,”

    宋记室回来禀道,“余下半数,安王那边说,之后会亲自着人送往罘州——”

    安王也不傻。

    怕是也担心,真卖多了粮食,倒是罘州不给余下的药,免得吃亏上当,这才一半一半的交付。

    马统等人都万分激动,不等沈商凌开口呢,齐刷刷地噗通就是一个大礼。

    沈商凌不提防被吓了一跳,忙叫他们都起来。

    “王妃,”

    马统眼眶有点红,“这一冬,罘州有救了——”

    虽说不够丰衣足食,但有了这些粮,就能熬过这一冬,不饿死那么多人……这就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这一年,虽说有了雪妖犁,罘州耕种比往年更得力。

    但罘州底子差,只这半年,还不够打好根基。

    等明年越来越多的新式耕犁用起来,形势会越来越好。

    在安州买了不少牛车,队伍一下子又长了一串。

    这一路过去,沈商凌切切实实体会了古人的“车马慢”……

    那是真慢啊。

    他装在车上花盆里的辣椒,都成熟收了,他们这一大队人,还没到罘州呢。

    江三文几乎天天泡在他的车厢里。

    沈商凌也不赶他,不是给他讲数学,讲物理,就是给他讲故事……

    就连江元麟也跟着泡在了这里。

    沈商凌的王妃车驾,是老皇帝赏的,很有王妃车驾的派头,车厢还不小。

    只是为了节省空间,车厢里也堆了不少东西。

    这父子俩一过来,车厢就有点满。但好在天越来越凉,凑在一起,也不会闷热了。

    自从马统有一回策马无意间从车厢旁路过,听到沈商凌讲故事后……

    他就像黏在了车厢旁一样,看得宋记室都眼皮直跳。

    不过宋记室倒是不急,他从王妃那里借了一本《西游记》。

    结果看到一半,没了。

    “王妃?”

    宋记室抓耳挠腮去找沈商凌,“后面的有么?”

    说着想到了什么,惊讶地看向沈商凌,“莫非王妃让送给安王的《西游记》,也只有上半截?”

    “嗯,”

    沈商凌失笑,“不然怎么打广告呢?”

    真有喜欢《西游记》的读书人,看了半截没结尾,肯定想要看全套啊。说不定就会来罘州找一找。

    而且口耳相传的,也会为罘州有“新书”打上广告。

    穆宴池在一旁抿嘴勾了勾唇:公子一促狭起来,真是能气人呢。

    “什么西游记?”

    马统在一旁听了,有点纳闷。

    他整日里一有时间就策马跟在车厢旁,听了好几个王妃口中所说的“故事”,但没听到《西游记》啊。

    “你叫宋记室讲给你听。”

    沈商凌失笑,“文哥儿这个早听过了,我这回才没讲。”

    结果宋记室都没时间看下半截了。

    被马统拉着,一旦有点时间,就让他给讲《西游记》。问他自己为何不看……实则是他们这些武将,实在是懒怠看那些密密麻麻的字。

    一时间,他们队伍中上上下下都知道了这个《西游记》,甚至有的士卒,竟然也能自己讲一段了。

    一路风餐露宿中,夜晚篝火旁,沈商凌听着不远处士卒们津津乐道《西游记》时,更深切感觉到,这时代,娱乐是真少啊。

    怪不得,安王一见了那些传奇故事,便那么动心。

    沈商凌静静坐在篝火旁,火焰的光在他眸底跳跃。

    听着一旁士卒们的说笑,他不由轻轻勾了勾唇:

    他又有了一点新的想法。

    在罘州,或许真的能做出好些事来。

    接下来几日,听到罘州越来越近,沈商凌的心,不自主的嘭嘭乱跳。

    这一日,下过一场小雨,沈商凌才和大家一起检查过粮车上的雨苫,就听前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沈商凌一愣,以为碰到了来打探的什么路匪山匪。

    直到一队骑兵踏着泥泞奔驰过来,看着领头的那一人,他顿时怔在了原地。

    “是王爷!”

    马统朗声笑道,“王妃,王爷来接王妃了——”

    众人都兴奋了起来。

    沈商凌怔怔看着陆骁一骑领先,风驰电掣般冲到了自己面前,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陆骁身穿轻甲,在黑色的战马上,宛如天神般从雨雾中斩刺冲出,像是直接重重闯进了他的心里。

    “王——”

    不等沈商凌回过神叫出口,陆骁在马上一偏一俯,伸手一捞,就硬生生将他从地上,捞到了马背上。

    “王爷,”

    沈商凌直到被他放在马背,身后贴上了他坚实的胸膛,这才回过神,“你怎么来了?”

    第94章 王妃喝多了 “累了……” 沈商凌眼珠……

    陆骁没说话, 搂在他腰间的手臂铁铸的一般,略一收,便将他狠狠压在了自己的身前, 几乎想将他揉进自己的血肉间。

    “嘶……”

    沈商凌被这力道勒的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 好笑地使劲在他手背上一拍。

    “疯了吗?”

    他轻斥一声道, “放开点, 要被你勒死了,你——啊!”

    不等他说完,陆骁却双腿猛地一夹战马, 那战马顿时如离弦之箭般,倏地一下子窜了出去。

    沈商凌被灌了一嘴凉风,只能赶紧绷紧了嘴巴。

    来不及多想,只能听到身后传来的士卒们的齐声笑呼,还有一声声欢快的长啸。

    真都是些糙汉武夫……

    沈商凌有点好笑, 但背后贴着陆骁的胸膛,一路上起起伏伏的心绪, 瞬间就平定踏实了下来。

    陆骁带着他策马直奔,哪怕战马速度很快, 也依然狂奔了一个多时辰, 才在黄昏到了罘州城。

    一路上被凉风吹的眼睛流泪,沈商凌都没来及看清太多罘州景致。

    直到进了罘州城,陆骁这才放慢了速度, 策马慢慢跑过街衢。

    “比及京城,是不是觉得罘州破落不堪?”

    正在沈商凌好奇打量罘州城内的情形时,陆骁忽而贴在他耳边问了一声。

    “嗯,”

    沈商凌实话实说,“不过虽然穷了点, 看着百姓生活还算安稳。”

    罘州城内确实十分破旧,到处都是低矮的土房,街道倒是不窄,但坑坑洼洼的泥土路,在雨后,更是显得泥泞万分。

    只是,比及他一路过来看到的其他地方,百姓不那么躲躲闪闪的,眼中也没多少恐惧不安。

    也有贩夫走卒,挑担子卖菜卖杂货的……

    衣裳破旧,可能看出来,最起码没看到多少难民、流民之类,更没看到什么乱象。

    一句话,治安好像还不错。

    “眼下还算好些,到了冬日,罘州就显得更加凋敝,”

    陆骁沉声道,“青檀他们也提及,今年幸而有了你那新式耕犁,粮作上颇有些长进——这也才看起来安稳了不少。”

    “哦对了,”

    一说起来粮食沈商凌就来了精神,“你听说了吗?我们过来的时候,从安王那里买了好多粮食——”

    话没说完,陆骁突然就凑在他脖颈间,狠狠亲了一口。

    “喂,”

    沈商凌吓了一跳,飞快往四周看了看,怒道,“干什么,街上有人!”

    别说街道中来往的百姓了,就陆骁身边还跟着一队人马呢,光天化日众目睽睽的,这陆骁干什么呢。

    陆骁将头半埋在他后颈旁,吃吃笑了起来,似乎一点也不以为意,甚至还伸手在他后腰上捏了几把。

    沈商凌挺直了背,端坐在马背上,一脸淡定,生怕有人看过来时,察觉到了这点猫腻。

    “自然知道,早有人报于本王,”

    陆骁慢悠悠道,“听闻王妃还处置了一个人?王妃很是英武霸气呐——”

    沈商凌:“……”

    他有点懒得理这人了。

    陆骁轻笑出声,没多说,策马又加快了速度,很快到了一处宅邸前。

    门堂中有下人飞奔迎出,两眼放光地看着陆骁带着沈商凌翻身下马。

    陆骁看也不看,随手将马鞭掷到那人手里,继而一把携起沈商凌的手。

    “恭迎王妃!”

    很快,两列府卫便迎候在了宅门处,齐声行了一礼。

    一个个那眼光跟探照灯似的,在沈商凌身上扫来扫去。

    沈商凌:“……”

    他下意识想把手从陆骁手里抽出来,却被陆骁攥的很紧,抽了一下没抽动。

    “我……”

    沈商凌有点囧,“……诸位……辛苦了——”

    话没说完,就听陆骁又是一声轻笑。

    沈商凌有点想踢他。

    带着他一路驰奔,弄得他什么都没准备好,也不知道是不是要发个红包什么的……是不是显得自己有点呆?

    不等他求助陆骁,就听陆骁哼了一声:“滚。”

    那几个府卫即刻就笑着忙闪了开。

    沈商凌:“……”

    这是什么规矩?

    “今晚允你们吃酒,”

    紧接着就听陆骁哼笑一声,携着他的手脚步不停,“明日操练不得有误——”

    “得令!”

    那几人顿时欢呼一声,大声领命。

    沈商凌默了默,没顾上说什么,却已经被陆骁拉着进了宅内。

    “定北王府,”

    沈商凌有点意外,“这里就是罘州的王府?”

    和京城的王府阔大恢弘一点的亲王殿阁相比,这宅邸……在他看来,真是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穷,”

    陆骁一个字概述了所有,“当时就穷,眼下依然还是穷。”

    沈商凌:“……”

    理解。

    一个穷王爷。

    不过这边王府要显得豁朗很多。

    罘州地广人稀的,这王府看起来占地不少,一进去,穿过前堂,便看到正院一溜的“平房”,没有楼阁。

    常见的悬山顶,覆盖着黑色的陶瓦。屋顶上的两角,也有和京城王府殿阁一样的上翘的鸱尾。

    正院内一侧,一长排的戟架,上面列满了长短不一的长戟刀戈,雪白的刀刃在夕阳下闪着寒光。

    站在院里,能看到左右方向延伸出的一些其他院落建筑……

    总的来说,虽然没什么华丽的殿堂楼阁,但另有一种质朴的肃穆感,也很有一种凛凛的气势。

    “来,”

    陆骁眼底透着光,猛地一把横抱起沈商凌,“本王带你看咱们的婚房——”

    沈商凌:“……”

    不是,早就结完婚了,还弄什么婚房?

    陆骁抱着他穿过正院厅堂,直接到了后面的正房。

    正房和陆骁在京城的书房格局差不多,打通了两间的地方,显得格外阔朗。

    外侧是书案屏风等陈设。

    一张大木雕的屏风后,是床帐和小榻等所在。

    一进来沈商凌就觉得有点眼晕:

    这正房里,竟都和洞房花烛夜一般,到处都扎了纱绸,层层帷帐点缀着,连带着桌上,还有红烛……

    不等他开口,陆骁就把他一下子压在了帷帐内的床榻上,不由分说就是一阵猛亲。

    沈商凌:“……”

    这人憋成这样了,上愁。

    “好……好了……”

    听着陆骁的呼吸越来越重,再折腾下去,他这一身衣裳就没法见人了,沈商凌连忙有些气喘地推他,“现在不行——”

    他才刚来,风尘仆仆的连洗个澡还没来及。

    况且骑马驰奔了这么久,他大腿也有点磨得慌,肚子也有点饿,好多话还没来及说……哪能这么就急着上床呢?

    “晚上,”

    陆骁在他嘴上亲了几下,“今晚补上咱们的洞房——”

    沈商凌心里一跳:“其实也不急……”

    “急,”

    陆骁恶狠狠轻咬了他一口,“本王要憋死了,还不急?”

    沈商凌:“……”

    这人知道他自己眼下就跟个饿疯了的老虎似的吗?

    一脸想吃人的架势。

    “你先起来,”

    沈商凌脸热的不行,“都戳到我了——”

    陆骁咧嘴一笑,眼底都是痞意,眼瞅着他不会吐出象牙,沈商凌飞快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闭嘴,晚上再说……先起来,让我收拾一下。”

    陆骁在他手心里亲了一下,这才放他起来。

    “你怎么……”

    沈商凌这才定定神,整理了一下衣服疑惑道,“不用打仗吗?”

    之前离京时,那可说的是军情紧急。

    “那些鼠辈,”

    陆骁轻嗤一声,“先前不过是想和二皇子那派里应外合,如今二皇子一派倒了,那点战火也就消了——何况是本王回了北境。”

    沈商凌无语:“你这是在轻敌吗?”

    “不是,”

    陆骁笑意一敛,“只是眼下形势还没到大战那一步,都在观望试探,等着大殷大乱起来,等着各方势力真正入局——大战暂时不会有,但小争不会断。”

    “这样也好,”

    沈商凌略松了一口气,“也给咱们一点发展的时间。”

    别的不说,罘州粮草军需上,还是个大弱项。

    谁不知道,打仗打的是后勤,后勤跟不上,早晚吃大亏。

    “闻大人他们呢?”

    说着,沈商凌又记挂起一件事,“土豆玉米都按我说的,妥善放置了吗?好久没见闻大——”

    话没说完,又被陆骁扑倒在了床上。

    “左一个闻大人,”

    陆骁狠狠亲了几口后哑着嗓子道,“右一个闻大人——怎生就这般想他?”

    沈商凌:“……”

    躲避不了又被他揉搓了一顿。

    “我饿了。”

    好不容易得到喘息的时间,沈商凌立刻道,“饿死了——”

    陆骁一挑眉。

    “闭嘴,”

    不等他开口,沈商凌推了他一下,“我说的是肚子饿了,要吃饭!”

    陆骁哑声一笑:“本王也没说让你吃别的——怎么,王妃是等不及了?”

    沈商凌觉得再和他胡闹下去,就下不了这个床了。

    一边哄一边皱眉地,总算让他又起来了。

    “你先洗浴,”

    陆骁道,“李言他们大约得再过一个多时辰才能到。不急,我叫人备了粥菜,你先略吃一点,等闻青檀他们过来,吃烧烤,有新鲜的鹿肉——”

    沈商凌嗯了一声,问了几句,才知道闻青檀今日没在罘州城内官署中,去巡视工坊了。

    沈商凌洗浴的时候,陆骁倒是没在,总算能痛痛快快洗了一个热水澡,也洗去了一路的奔波劳累。

    “呼……”

    靠在浴桶上,沈商凌闭上眼,舒舒服服呼出一口气。

    “嗡~”

    一听声音他不用睁开眼,就知道小胖虫到了。

    “嗡嗡~”小胖虫欢快地嗡嗡着,落在了他光裸的肩上。

    沈商凌笑着伸出手,小胖虫又飞落在他手心蹭了蹭,甚至还故意沾了沾他手上的水珠,将自己的一身小茸毛也沾出了几分水色。

    “这边有吃的吗?”

    沈商凌沟通它关切询问,“花木多吗?”

    小胖虫嗡嗡嗡嗡地振翅回应,情绪还是很欢快。

    但沈商凌还是能感知到,它的意思里,这边花没有京城那边多。

    这个倒是不意外。

    毕竟北边气温和南边还是不同。

    “冬季怎么办?”

    沈商凌又沟通询问,“这边冬天会很冷。”

    一般蜜蜂会怕冷,尽管他听说蜜罗刹比一般蜜蜂生命力更强悍,但不确定,这边是不是也能安然过冬。

    小胖虫十分嘚瑟。

    它自己当然不怕,甚至它连死都不会死。

    它用蜜晶滋养出的“精兵”,更是比普通蜜罗刹要强上数倍,冰天雪地也能熬过,不过也要吃东西。

    “吃什么?”

    沈商凌忙问,“蜂蜜行吗?”

    同时表示自己将很多蜂蜜已经运到了这里,一切先以养活它们为先。

    小胖虫顿时传递过来一种不屑。

    那意思是,冬天之前,它们自己就能储存好“粮仓”,根本用不到之前那些蜂蜜。

    小看谁吖~

    沈商凌:“……”

    “真棒!”

    沈商凌戳了戳它的小胖腰,“好宝贝~”

    然后这好宝贝趁热打铁,传递出要在王府院子里做窝的意思。

    “准了,”

    这回沈商凌底气很足,“本王妃准了。”

    好歹他也算这王府的一个主人了吧?

    自己家他还做不了这点主了?

    感受到他的情绪,小胖虫越发嘚瑟,立刻又传递出将要在这边继续扩地盘的雄心壮志。

    沈商凌:“……”

    这个小卷虫。

    他能不准吗?

    沟通完后小胖虫得意洋洋地飞走了,像是急着去巡视它准备打下的“江山”。

    “嗷~”

    洗完澡正穿衣服时,远远传来一声野兽的嚎叫,沈商凌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什么东西在叫?”

    他走出温房,就看到陆骁正大步走了进来,忙问了一声。

    “闻青檀他们过来了,”

    陆骁一笑,“他手下弄了几头狼,说是要送你做狼皮褥子——”

    沈商凌:“……”

    不是,活的?

    “别怕,”

    陆骁将他搂在怀里捏了捏,“青檀觉得你说不定会喜欢活的,就没叫人弄死,给你送过来了——你若不喜欢,叫他们收拾了就是。”

    “别了,”

    沈商凌连忙道,“先别弄死吧——”

    “这个明日再说,”

    陆骁道,“先用点粥,等那边院里弄好了烤肉,咱们再过去。”

    沈商凌吃了点粥,留着肚子等着吃烤肉。

    夜色渐深,李言他们也都到了。

    这边王府掌事的,又和他们是一顿交接。

    沈商凌和陆骁一起到了那边院里篝火前时,众人顿时一片欢呼。

    “王妃,”

    闻青檀笑着一礼,“别来无恙。”

    沈商凌被他这一声王妃叫的有点脸热,好在众人一一见礼,很快他也就熟络了不少。

    此时,马统和宋记室他们,也都把路上买粮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引得众人又是唏嘘又是欢呼。

    一时间,看向沈商凌的眼神,也都暗中有了些不同。

    包括闻青檀在内,罘州这边的官员其实今夜来了不少,很想多和这新王妃说几句话,奈何陆骁护的严严实实。

    “吃,”

    陆骁一边给沈商凌递着肉串,一边道,“今夜不用理他们——”

    众人:“……”

    闻青檀简直没眼看。

    只不过江元麟带着文哥儿缠上了他,闻青檀想刺几句陆骁,硬是抽不出空来。

    众人不甘心,嘿嘿笑着都相继过来敬酒。

    话不让跟王妃多说,可他们敬酒,总也不能拒吧?

    果然,见陆骁并没阻拦新王妃喝酒,众人心中大喜,越发鼓了劲地一杯接一杯的敬酒。

    北境这边风俗有些嗜酒。

    劝酒拼酒也是习俗,越劝越透着热情。

    但同时,也是借喝酒,来打探一个人的品性。

    实诚,还是油滑,还是矫情……

    都在酒中见了。

    其实众人心里还有点嘀咕:

    俊男他们也不是没见过,闻大人就很俊。

    但闻大人这种,没人会觉得娇。

    开玩笑,闻大人的一双狐狸眼就跟淬了毒似的,就连笑起来,都叫人瘆得慌。

    这新王妃就不同。

    容貌先不说有多俊,单是看那面皮嫩的……都能掐出水来。

    尤其一笑,整个人看着……太好欺负了。

    这样一个人来了他们罘州,就跟一朵花开在了石头堆里似的。

    真能跟他们这些糙汉……

    融成一条心?

    沈商凌先尝了这边的酒后,心里微微一笑:

    古人的酒,度数并不算高。

    尤其是陆骁手下也穷,这酒……也不算什么好酒,那度数也就更一般般了。

    不过味道尚可,毕竟古人没有兑酒精的假酒。

    “干了!”

    沈商凌端起酒碗,一口气喝完,碗底朝天一翻笑道,“诸位请——”

    众人一愣。

    接着又一碗,众人又一愣。

    而后,一愣一愣又一愣……

    他们竟然算不清,沈商凌喝了多少酒了。

    一双桃花眼依然澄澈,只是那一张芙蓉面,却似粉意越来越浓。

    一些官员已经先倒了。

    还清醒一点的将领中,有人这时耸了耸鼻尖:“什么味,哪里来的枣花蜜?”

    好香。

    沈商凌:“……”

    他在喝的畅快的微醺中,也觉出来,自己身上的蜜香味越来越浓了。

    “你们继续,”

    陆骁这时突然横抱起沈商凌,“王妃喝多了——本王先撤。”

    说完,抱着沈商凌大步离开。

    众人:“……”

    王妃喝多了么?

    一点也看不出啊!

    “王妃好酒量!”

    “王妃真性情也——”

    陆骁身后,众人口齿不清地一声声赞道。

    闻青檀默了默。

    别以为他看不出,陆骁这是故意没拦着沈商凌喝酒,只怕就想着这人喝多了,多为今夜助兴吧?

    呵呵。

    “王爷……”

    沈商凌有外挂,不会真醉,但喝多时,也有点微醺的感觉,“我自己能……走——”

    陆骁只当听不到,抱着他直接回了卧房。

    “不行,要刷牙,”

    沈商凌挣扎着下来,“你也没洗澡呢——”

    陆骁稀里哗啦冲了一通澡,回到卧房时,沈商凌刷了牙一边喝水,一边有点紧张地又想当逃兵。

    有点没出息,但他真觉得,这么多天没见,陆骁像是又发育了一圈似的,怎么觉得尺寸更不合适了呢?

    陆骁将他抱起,压在了榻上。

    “累了……”

    沈商凌眼珠转转,声音很软,“真的累了……下回,下回好不好……”

    “嗯。”

    陆骁像是压抑着什么,鼻孔里嗯了一声。

    手下却没停,毫不费力地将他从一层层衣裳里剥了出来。

    “冷……”

    沈商凌躲不过,身体裸露在微凉的夜色中,不由微微一颤,一把扯住薄被想盖在自己身上。

    第95章 王爷真不行? “我,没,” 沈商凌敏……

    陆骁一摆手挥下帷幔。

    红烛的光线透着淡青色层层纱帷映进来, 有点暗,但让人觉得一切很宁静美好。

    沈商凌本来只是晚膳喝酒喝到微醺的那种感觉,被这光线一映, 只觉得整个人更醉了一样, 心脏却跳的越发厉害。

    嘭嘭的。

    想装睡都装不成。

    “不冷了, ”

    挥下床帐后, 陆骁亲了亲他,将薄被从他身上拽了一下,贴在他耳边道, “……让我好好看看——”

    沈商凌抬腿压住薄被:“不如咱们先说说话?好些天不见,难道见面不应该先说说话吗?”

    陆骁嗯了一声,手上却没停,将他腿上薄被先掀到一边。

    “王太妃说——”

    “还不改口?”陆骁一手扣住了他一条小腿,往上抬了抬, 声音有点暗哑,“不是母妃么?”

    “……母妃说, ”

    沈商凌拼命想找话题,不说话他就莫名紧张地想要颤抖, “母妃说, 若是到了罘州你欺负我,让我只管抽你——”

    陆骁又嗯了一声。

    一边随意应着,一边不紧不慢地又掀开一点薄被。

    “母妃说了, 你若是仗着蛮力欺负我,”

    沈商凌身上微微一颤,压着紧张又假装淡定,“她那镶嵌了黑石的马鞭送给我,叫我带来了——我要抽你, 就用这鞭子就……啊……”

    话没说完,陆骁就吻了上去,他被吻的一声轻呼。

    沈商凌被吻得晕晕乎乎的。

    说实话,单是这吻,确实挺舒服的,挺……甜蜜的。

    “不行不行……”

    感受着陆骁手上的动作,沈商凌已经觉察到了那抹上来的药膏凉凉的感觉,和一种淡淡的药香,顿时条件反射般挣扎,“我……我有点东西还要记下来,不行我先——”

    一边说着,一边挣扎着要起身下床。

    他想起来了,确实有个文册要整理,真的。

    真不行啊,陆骁贴着他,尺寸威胁太惊人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如一个拖字决。

    “要当逃兵么?”

    陆骁被气笑了,一伸手按住他,贴在他耳边又道,“哥……临阵脱逃,可知在战场上是何罪—么—”

    “不是,不是……”

    沈商凌抓着他的手臂,试图讲一下道理,“你……我们要循序渐进,那什么,我呃……”

    话没说完,陆骁大手已经掌控了一切。

    “你,你想听……”

    沈商凌深吸一口气,拼力拧了一下身体,最后做一下努力,“听有个故事集叫《一千零一夜》的吗……里面好多故事……特别——唔……”

    不然再讲几个故事?长故事不行,短故事可以试图讲几个?

    国外的不行,明代的“三言二拍”也不是不能讲一讲。

    又咬着牙坚持了崩出几个字后,沈商凌后来便再也说不成话。

    ……

    “嘎嘎嘎~”

    次日,沈商凌是被云青这金刚大鹦鹉的叫声,给吵醒的。

    意识醒了,可身体像是还没醒。

    首先,眼皮像是有千斤重,试了好几回,硬是没睁开眼。

    “醒了?”

    察觉到他的动静,一旁陆骁眼中一亮,飞快在他眼皮上轻轻亲了几下。

    沈商凌又挣了几下,终于才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好不容易适应了光线,才睁开眼,入目便是陆骁那一张俊脸。

    沈商凌:“……”

    “还早,”

    陆骁又亲了一下他额头,“还困就再睡一会,不急,你可以睡个饱。”

    沈商凌还没说话,就觉得身体的感觉这时候也归了位。

    霎时,整个人的身体哪儿哪儿都不对,哪儿哪儿都酸疼无比。

    与这个感觉同时归位的,便是昨夜的一幕幕告饶不得的画面……

    沈商凌猛地又闭上了眼:

    不想跟这人说话。

    就说找对象……

    果然不能找体型那啥不符的。

    果然不能找太年轻的。

    果然不能找武力值爆表的。

    果然不能找憋了这么多年的。

    沈商凌只记得昨夜失去意识前,脑子里跟断片似的,模模糊糊闪过这么一点零散的念头。

    然后,整个人就如布娃娃般被拆散了架一样。

    “身上可有难受?”

    陆骁小声道,“昨夜第一回……我没敢放肆,不过——”

    沈商凌刷地睁开眼,怒视。

    什么叫没敢放肆?

    敢不敢再说一遍。

    陆骁:“……”

    他顿了顿,没忍住轻笑出声,伸手搂住沈商凌,将头埋在了沈商凌的胸前。

    沈商凌张了张嘴,震惊地发觉自己说不出话来了。

    嗓子干,嗓子哑。

    “嗓子……水——”

    沈商凌咽了一口唾沫,艰难开了口。

    陆骁一顿,立刻下去给他端来了一杯水。

    沈商凌才要起来喝水,又跌了回去,那腰简直不是他的了,身体也疼,散了架的身体一点协调性也没了。

    陆骁半抱着他喂了几口。

    几口水喝下去,沈商凌才觉得回了魂。

    “什么时候了?”

    不想提昨夜的疯狂,沈商凌皱眉问了一句。

    “卯时,”

    陆骁小心道,“你觉得怎么样?那里……可难受?”

    说着忙又补充道,“昨夜我给你抹了一回药,元鳞说若是难受的厉害,可多抹几回——”

    沈商凌腾地脸就热了:“……不用!”

    “以后不许问别人这个!”

    想了想,沈商凌咬牙道,“一句也不许问!”

    陆骁:“……”

    “我是怕……”

    “不许问!”

    陆骁:“……”

    他一把抱住沈商凌,小声道:“羞什么?你我夫夫两人,这事不是天经地义?”

    “天经地义也不许问,”

    沈商凌丝毫不讲理,“再问一回我休了你!”

    陆骁:“……好。”

    “天都亮了你不去忙吗?”

    沈商凌开始赶人,“罘州这边上班这么松散的?连个早会也没?”

    实在是陆骁两眼紧盯着他,一想到昨晚简直没法直视,他只想将这人赶紧赶走,自己静一静。

    “我怕你醒来难受,”

    陆骁解释,“这才——”

    “不难受你去忙吧,”

    不等他说完,沈商凌摆手示意他赶紧滚蛋,“我再小睡一会,睡醒了我也有事要忙呢——你别在这给我添乱。”

    陆骁默了默。

    到底被沈商凌赶了出来。

    等陆骁出去,沈商凌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一翻身,又是到处都疼,心里把陆骁这狼崽子又骂了一顿,这人简直是没打仗憋得吧?把精力都放在他身上了。

    闭上眼想到昨夜的疯狂,他没来由又一阵脸热猛地将被子蒙在了头上:

    和之前……完全不同,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怪不得人会沉湎其中。

    太疯了,也太……像飞一样刺激得人是真的想疯。

    沈商凌不敢再接着想昨晚的感觉,将薄被掀到一边,冷静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得起床。

    才来罘州第一天就睡懒觉……不太好,别人一猜就知道原委。

    可是要起床,身上又疼腰又酸的,就算挣扎起来,这一走路别人一看照样知道发生了什么。

    沈商凌躺在床上运了运气,决定用一回灵化的“修复”能力。

    提升了灵化力后,他身体敏感度增加,修复速度也会快,想来一下就行,就算忍翻倍翻倍的痛楚……

    也就一会儿的事。

    忍了!

    下定了决心后,沈商凌一咬牙,手指揪住了褥子,一狠心开启了灵化恢复。

    “呃……”

    这灵化恢复一开启,沈商凌就闷哼了一声,疼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啊,啊——”

    翻了几倍的痛楚翻了几倍的刺激……

    跟几个陆骁一起折腾似的,简直要死人。

    全身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好在恢复速度果然很快,不到五分钟,身上的痛楚像是一下子烟消云散。

    沈商凌:“……”

    他抬起胳臂横在眼睛上,大口喘息着,只觉得冷汗都打湿了陆骁给他换上的这干净里衣了。

    五分钟……虽然快也挺要命。

    深呼吸几口后,感受着神清气爽的身体,沈商凌这才起了床。

    没急着穿衣,也没急着洗漱,他先试着活动了一下,果然身体没有一点不适,感觉好的像是直接能去跑个一千米。

    沈商凌心里一喜。

    这还是他提升了敏感度后,第一回试用这个能力。

    不得不说,果然好用。

    谁说他的小系统不行?超绝的好嘛。

    心情一好,沈商凌很有点嘚瑟地一下子来了一个古典舞的搬腿转。

    他没下功夫学过古典舞,略懂皮毛,但他身体天生可能较软,一些别人要狠命来训练的动作,对他来说,难度并不大。

    当时经纪人陪着他学舞的时候,头一回一个大劈叉做下去就轻而易举,吓得经纪人哥们都以为他折了。

    “你——”

    他一个动作没做完,就听门口处传来陆骁一声透着无比震惊的轻嘶。

    沈商凌飞快放下腿,扭脸看去。

    就见陆骁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个食案,正满脸愕然地看着他。

    沈商凌:“……”

    这人不是去忙了吗?

    怎么这时候又回来了?

    “我……”

    沈商凌顿了顿,试图解释,“我起来活动一下。”

    陆骁压下眼中的震惊,过来将食案先放在了桌上。

    “你身上……”

    陆骁眼底透出几分试探,“好了?”

    原本他以为,红肿成那样……江元麟的药再好,也说是要过上最少三四天才能恢复好。

    “我,没,”

    沈商凌敏锐地从这狼崽子眼中看出了什么,心里一跳垂下眼睑避开他灼灼的视线,立刻扶着腰道,“哎……怎么……怎么可能好——”

    别以为他不知道陆骁心里会在想什么。

    真要被他知道了,自己能立刻恢复身体……不敢想。

    “是吗?”

    陆骁眼底精芒一闪,忽而一把将他横抱起来,大步走回床榻旁,一下子将他压趴在了榻上。

    “干什么……你,你,”

    沈商凌拼力挣扎,“我——”

    话没说完就是一顿。

    陆骁动作快的出奇,且压着他的力道格外巧妙,不知在他后腰哪里轻点了一下,他顿时力气一散,软倒在了陆骁腿上。

    “本王看看,”

    陆骁搓着他的后腰,利落检查了一下,声音里透出笑意,“甚好——”

    沈商凌脸都涨红了,在他力道一松时,连忙收拾好了衣裳。

    “为何不早说,”

    陆骁将他搂在怀里,惩罚似的在他唇上一咬,“不然昨夜本王非得——”

    “闭嘴!”

    沈商凌捂住他的嘴,“好了也不行。”

    陆骁狭长的眼睛都笑弯了,眼底却似有虎狼之意:“嗯……嗯!”

    沈商凌:“……”

    他心里此时后悔得要命,早知陆骁还会杀个回马枪,他就先不急着恢复了。

    这下可好,被这狼崽子知道他能自己恢复身体……

    这可真要疯了。

    “你先洗漱,”

    陆骁抓着他的手亲了两下,见他又羞又急,忙转了话题,“这粥烫,等凉一点再吃——我要去军中,大约午后才能回来。”

    沈商凌无力地摆摆手,示意他只管走。

    陆骁在他脸上又狠狠亲了一下:“等我,便是午后回不来,晚上我必定早回。”

    沈商凌:“……”

    他不想理了。

    等陆骁走后,他叹一口气,静了静后便大开了门,云青便嘎嘎飞了进来。

    “桃之夭夭,夭,夭——”

    云青落在一个椅背上,一开口便是《诗经》里的句子,“灼灼~其……华。”

    沈商凌失笑:“真棒!”

    “公子,”

    宋酒一见开了门便知他已经起了,立刻送进来热水,“可要洗漱?”

    沈商凌一笑应了一声。

    他知道宋酒和穆宴池两人其实已经分了工。

    宋酒负责他一应生活物资和杂事的管理,比如他的私房钱、他的衣饰之类,或者跑个腿等等,穆宴池则只管他的笔墨文书之类。

    “你们都安置好了?”

    沈商凌洗漱完问了一声。

    “好了,”

    宋酒笑道,“公子还没在这府里转过吧?这边府里瞧着比京城那边府里大了许多——也还有个园子,听说是闻大人之前就让种了不少花。”

    这边园子说实话,跟京都的那种精致园子没法比。

    没有什么亭阁楼台,没有水廊画榭,连带着都一块精巧的湖石山石的景致都不见,能叫园子么?

    就一块很大的地,种了不少花,有点水,仅此而已。

    想来公子也没兴致。

    “对了公子,”

    说起花来宋酒眼睛又亮了,“我在这边也看到蜜罗刹了!”

    沈商凌不由勾了勾唇。

    “公子?”

    宋酒看着他的反应,顿时激动起来,“莫非……那也是公子养的那些?”

    “对,”

    说起小胖虫,沈商凌心情好了起来,“我早说了,蜜罗刹很通人性的,你去跟这边府里人说,别招惹它们,它们不会乱蜇人。”

    宋酒兴奋地应了一声跑出去了。

    比及穆宴池,宋酒更活泼一点,沈商凌也很喜欢这年轻人身上这股“清澈”气息。不像陆骁和穆宴池……

    这俩崽子,年纪不大,都一个心眼比一个心眼多。

    “公子,”

    这时穆宴池也走了进来,先是一礼,“宫里送来的余下几人,奴婢问过他们了,他们也都有了回应。”

    说着,不动声色打量了一眼沈商凌,见他气色极好,不由微松了一口气。

    “他们怎么说?”

    沈商凌喝了粥问了一声。

    “那碾玉匠人,愿意去这边王府的匠所,”

    穆宴池将几人的去向一一禀过,“那两个习武的,想留在王府做护卫。”

    说着顿了顿,“至于宫里的那个内使……他是请留在王妃身边,侍奉王妃。”

    “他不是会调香?”

    沈商凌意外,“你没建议他去匠所?”

    香料这东西,他也了解过,属于大殷每个世家大族都会常用的东西,一般都有各自的香坊。

    就连定北王府的匠所中,也有香坊。

    香料用处太多了,祭祀、熏衣熏屋子的,连带着以香会友、用药等等,总之凡是大户人家,没有不调香的。

    穆宴池轻轻道:“公子,他是内使……和匠人一起,怕是不情愿……”

    “那暂时把他留在你身边吧,”

    沈商凌心里一顿,忙道,“之后,咱们说不定也有要调香的时候。”

    这孩子和穆宴池一样,在普通男人眼里,是特殊的。

    是他一开始大意了,既然不愿去匠所,留在这边也一样。

    安排定了这事,沈商凌吃过饭后,先去叫李言去寻了闻青檀。

    他急着去看工坊。

    一个是芙蓉皂的工坊,一个是琉璃工坊。

    闻青檀日常在罘州官署这边办公,但夜里,和江元麟一样,是宿在定北王府内的一个小跨院内。

    罘州官署距离王府很近,李言过去后,很快闻青檀便回了王府。

    “你……”

    一看到他,闻青檀吃了一惊,“不累么?”

    说着,一双狐狸眼笑着眯了眯,飞快打量了一眼沈商凌。

    沈商凌:“……”

    他挺直了腰,装着不经意大步如飞。

    闻青檀:“……”

    不对啊,陆骁这是……不行?

    “工坊离这边有些远,”

    闻青檀道,“你若不方便骑马,我可——”

    “不用,就骑马,”

    沈商凌一勾唇,“骑马还快些。”

    闻青檀:“……”

    不是,王爷真不行?

    闻青檀万分不解,但也没再多问,叫人备马,带着沈商凌等人直奔工坊所在。

    “王妃,闻大人——”

    两人才策马出了王府,一个下人疾奔过来道,“才接了一个拜贴,是明慈大师送与王妃的。”

    “明慈大师?”

    闻青檀顿时一喜。

    “王妃怕是不知,”

    看向还有点不解的沈商凌,闻青檀一脸羡慕嫉妒恨道,“这明慈大师自从到了罘州,便挂单在一座小寺中,任谁都不见——不想王妃才到,大师的帖子便来了。”

    说着也是十分困惑,“王妃,你是如何和大师结下这等缘分的?”

    沈商凌:“……”

    鬼才知道。

    第96章 冶铁? “那个……” 在众人暂时陷入……

    那下人将帖子呈给了沈商凌。

    “大师说什么?”

    闻青檀在一旁有点酸, “前些日子王爷过来,这明慈大师一点动静也无——你一来,这帖子就迫不及待飞来了。”

    其实他之前也亲自想去拜会明慈大师, 结果一样被拒之门外。

    整个罘州官署, 上上下下想了不少法子, 都打动不了这位大师, 还想着这回大师怕不会在罘州多待……

    谁知沈商凌一来,大师竟这么另眼相待。

    “大师说邀我过去喝茶赏景,”

    沈商凌纳闷, “大师住的地方,风景很好吗?”

    莫非还住在了风景区?

    闻青檀:“……就在西行山,景致么,还是有的。”

    罘州山不少,西行山却不高, 景致对于大殷天下的名山名川来说,实在也比不上。

    但怪石嶙峋的, 林木也茂盛,真说景致也是有的。

    尤其大师挂单的那个悬境寺, 小小山寺中有几株上百年的银杏, 在这个季节,确实值得一观。

    “我肯定会去,”

    沈商凌倒没犹豫, “不过我去了要怎么谈?”

    他知道罘州官方想拉拢明慈大师,为陆骁壮声名,但他真没什么心机和经验,不敢保证一定能说动明慈大师。

    “王妃初次拜访,”

    闻青檀笑笑, “我倒是建议王妃,就只管赏景喝茶吧,不如先听听明慈大师会说什么?”

    大师心胸难以揣摩,倒不如顺其自然。

    沈商凌一听就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那我叫小穆帮我回个帖子,”

    他想了想道,“我明日去拜访大师——”

    “王妃不如自己回?”闻青檀忙道。

    沈商凌:“……”

    他不解看向闻青檀,“闻大人你知道我的字——”

    闻青檀默了默:“大师早晚会知晓,倒不如从一开始以诚相见。”

    沈商凌觉得有理,翻身下了马。

    那下人忙叫人捧过来笔墨,沈商凌就在王府门房处,简单回了一个帖子。

    闻青檀和穆宴池在一旁看着他写,两人几乎同时眉毛跳了跳:

    惨不忍睹。

    沈商凌写完,觉得自己也是尽力了,自觉还是挺工整。

    说实话,他觉得自己写的字,比之前长进了不少。

    “就这样吧,”

    沈商凌将帖子写好后放下笔,“大师应该能看清。”

    闻青檀:“……”

    穆宴池:“……”

    他哪怕处处都想维护自家公子,可这字……真是夸不了一句。

    处理完回帖后,沈商凌这才和闻青檀一行人直奔工坊。

    工坊那一片已经有点规模,尤其是那芙蓉皂工坊,这时候还都在忙碌。

    “等王妃指点的法子养出来第一波猪后,”

    闻青檀一边带沈商凌在工坊内四处看着,一边道,“猪油大概才会跟上,眼下还是出的少——”

    芙蓉皂卖的极好。

    如今在罘州也是一个大生意了,解了罘州今年库仓银钱的燃眉之急。

    今夏才修的水渠、乃至才垦出的荒地,才进的药材等等,都是这些银钱的功劳。

    但原料中的猪油,眼看着从罘州周边弄来的都开始越来越少了,不过好在罘州自己养的猪,按那法子确实长得快,长得肥!

    算一算,正好原料的供给更跟上不少。

    沈商凌听了也很高兴。

    拿起一块芙蓉皂细细看了看,他发觉,这边芙蓉皂明显被能工巧匠们又改良过了,加了香料,又晕染了色。

    上面还印刻了雅致的花型,一看就更有档次了。

    “要卖高价,”

    闻青檀一笑解释,“自然越风雅越好。”

    穆宴池静静跟在沈商凌身后,心中却是有些讶异:

    芙蓉皂……

    原来也是公子的主意?

    这边除了芙蓉皂工坊,还有一些铁器等的工坊,不过都分了区,各不干扰,一看就是用了心思的。

    沈商凌转过一圈后,心里对闻青檀的办事能力也赞叹了一声。

    怪不得不止司马塬他们说,就连云水司众人说起闻青檀,也说他是罘州的主心骨。

    名义上只是罘州别驾,那位老刺史只担了名头,实则主持一切政务的就是闻青檀。

    等到了才筹办起来的琉璃工坊后,蒙特两人一见沈商凌,眼睛都亮了。

    “公子!”

    蒙特和安六齐齐上来见礼,那样子跟孩子见了妈一样,激动地不行。

    沈商凌:“……”

    “你们两人瞧着气色好了不少,”

    他打量了一眼这两位琉璃匠人,“身材也看着壮实了。”

    看来罘州没亏待这两位。

    蒙特献宝一般将这边才打制出的琉璃给沈商凌看。

    “这是新出的琉璃镜片?”

    沈商凌也很欣喜,“这个做成,那望远镜就能多造一些了——”

    一说起望远镜,蒙头那棕色眼珠像是很幽怨地看了一眼闻青檀。

    这位大人催命般的整日叫人催……

    才造出的两支望远镜,他和安六还想着再多改进改进呢,结果自己还没多看几眼,即刻就被这位大人拿走了。

    “咳!”

    见沈商凌疑惑看向自己,闻青檀有点尴尬地轻咳了一声,“那个……王妃有所不知,这望远镜,可是被那帮将领传疯了——”

    自从马统、白度等人,潜入过京城见过王爷后,回来就冲众人说起,在王府里见了一个稀罕玩意:

    望远镜。

    那可是将望远镜夸的,比天上的神兵天将的千里远还邪乎……搅得那些糙汉,整日里来罘州官署催问望远镜的造制进度。

    他简直烦不胜烦,那时心里把陆骁还骂了一顿:

    见过这么小气的王爷么?

    明明手里有望远镜,却舍不得让白度他们带回罘州给大家伙开开眼。

    闹得白度他们只能催这两位可怜的琉璃匠人。

    连他自己,也是做梦都梦到了千里眼……咳咳。

    也正因如此,当那两支望远镜造出来,他迫不及待就拿走了。

    当时拿到手里一看,他心里的震惊难以言喻:

    之前还觉得白度他们大惊小怪极度夸饰……谁知等他见识了这望远镜的好处,他只觉得白度他们夸的还不够!

    这两支望远镜一拿到罘州将领们跟前,那简直像是捅了马蜂窝一样:

    为了抢到一支望远镜,将领们差点动手打一架决定归属。

    还得他劝住了,一方用十天,这才消停了。

    而后这些将领又急促催促……

    说起来都是泪。

    沈商凌听闻青檀略略解释后,不由勾了勾唇。

    不过他将注意力放在琉璃制作的流程上,留意到了,蒙特他们,竟然用了吹制法。

    “这法子大殷工匠先前少见,”

    闻青檀道,“此法更巧。”

    用这法子做出来的琉璃,明显更透亮。

    “你们也收了徒弟?”

    沈商凌问了一声。

    这琉璃工坊里,做活的人可不止蒙特他们两个,还有七八个年轻人,很是认真地在跟着做。

    “一人四个,”

    蒙特很得意,“四个小徒。”

    吃饱喝足,还有点月钱拿,带的徒弟日常还能帮他们干点杂活……这日子,他和安六两人过的格外滋润。

    唯一遗憾的是,来了罘州后,这边吃食上,怎么都觉得不如在那京城公子那庄子上,吃的东西好吃……

    明明有时一样的面食,一样的菜蔬,偏偏味道少了那点勾人的滋味。

    此时一见到公子,他们两人第一个反应,竟然是情不自禁咽了好几口唾沫了:

    公子来了,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之后还有机会,能吃到那般美食?

    沈商凌对这两个琉璃匠的热情殷勤,还有点诧异,不过也很高兴。

    聊过一会后,又随闻青檀参观了别的工坊。

    “炼铁……”

    到了冶铁的工坊时,看着干的热火朝天的工匠们,沈商凌眸底透出些困惑来,“这炉子……不该是椭圆形的吗?”

    说实话他对冶铁了解不多。

    但印象中,记得古代时,很早就将圆形炉子改成椭圆了啊,会大大提升燃烧效率什么的……

    难道他记错了?

    “王妃?”

    闻青檀眼中精芒一闪。

    任何沈商凌的反应他都不敢错过,一听沈商凌自言自语,他连忙问了一声。

    由于工坊内铿锵打造的声音很大,那风囊鼓风的噪音也不小,在坊内不好交流,沈商凌便和闻青檀等人,一起先出了工坊。

    由于这边也没什么像样的厅堂,就在外面树下,闻青檀的属下殷勤搬来了一个树墩。

    沈商凌也没客气,直接坐在了树墩上。

    穆宴池不言声将手里的水囊递给他:“公子,喝口水。”

    闻青檀飞快扫了一眼穆宴池。

    这个“小穆”,他哪怕在罘州,也早就有所耳闻。

    眼见曾经的状元郎,如今跟在沈商凌身边,尽心侍奉,面上竟没有一点勉强尴尬的意思,从容到都令他有点怀疑,这人到底是不是穆宴池。

    沈商凌谢过,拿起水囊喝了几口。

    闻青檀等人,则直接席地而坐。

    “坐下歇歇,”

    敛起心神看向沈商凌,闻青檀道,“王妃才刚的意思是……”

    “我也是从杂书上看来的,”

    沈商凌把自己的疑惑说了,“也许我记错了也可能——”

    “王妃可能画出来?”

    闻青檀试探道,“是不是记错,叫工匠一试便知。”

    “行,”

    沈商凌没犹豫,想了想道,“回去后我找个时间画一画……好像鼓风的法子也不太一样,到时看看吧。”

    印象中他翻过的资料中,应该是见过古代的冶铁炼钢图的。

    回去“超忆”一下,肯定能原封不动地画出来。

    但他也仅限于此了,这冶铁,他真一点也不懂。

    一听他这么说,闻青檀恨不得现在就催他回去。

    要知道,粮铁粮铁,一个是粮,一个便是铁!

    别的不说,就那新马镫,眼下也才配了一队精兵……

    这些将领谁不知道,有了新马镫,骑兵战力翻倍都是少的!

    但缺铁啊。

    兵器辎重,乃至耕犁农具……哪一处不要铁?

    真能提升产量……

    他恨不得给沈商凌跪下。

    “王妃可要去军营瞧瞧?”

    歇了一会后,闻青檀问道,“王爷今日便在罘州军的大帐中——”

    “行啊,”

    沈商凌有点好奇,“罘州军是王爷镇守边关率领的大军吗?”

    闻青檀和他属下等人:“……”

    穆宴池:“……”

    他们默契地没有对王妃的“无知”表示讶异,谁敢笑话财神爷?

    “罘州军,便是咱们罘州的府军,”

    闻青檀耐心解释道,“王爷率军镇守边关,那是边军,咱们王爷掌北庭玄鹰三十六部的铁骑——”

    沈商凌:“……”

    听起来好复杂,一点也听不懂。

    “嗯,”

    他顿了一下,假装认真地一点头,“王爷好威武。”

    闻青檀等人:“……”

    王妃好像在夸小孩,这是他们能说的么?肯定不敢说。

    沈商凌虽然听不太明白,但对陆骁“上班”的地方还是很感兴趣。

    于是,兴致勃勃骑马,随着闻青檀直奔罘州军的大帐所在。

    罘州军营处很有些肃穆。

    那些守卫虽不认得沈商凌,好在有闻青檀,一路畅通无阻。

    陆骁正在帐中议事。

    听到禀报后一愣,腾地站起身,大步走到了帐外。

    “啊。”

    沈商凌正翻身下马,不提防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直接被抱下了马,登时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了?”

    陆骁轻笑扶他站稳,“一会不见便想本王了?”

    沈商凌还没回应,旁边传来将领们的一阵闷笑声。

    沈商凌:“……”

    “才看过工坊,”

    沈商凌不想在众人跟前跟陆骁嬉笑,连忙解释道,“听闻大营离着不远,就和闻大人一起过来看看——”

    “见过王妃!”

    他话音才落,众人一起过来见礼。

    这几人中,昨夜有好几个都在一起吃饭了,也算脸熟,沈商凌忙一一见过礼。

    众人视线扫一眼沈商凌骑来的马,又扫一眼陆骁,神色都有点微妙:

    昨晚一起吃饭,众人谁看不出,自家王爷对王妃的那点欲念……离开篝火的时候,王爷都是将王妃抱走的——

    可今日王妃是骑马来的。

    骑马啊!

    他们王爷是不行么?

    陆骁正要说什么,察觉到众人眼神不对,不由一挑眉。

    闻青檀轻咳了两声。

    陆骁立刻意识到众人在想什么,顿时脸色有点臭。

    闻青檀忍笑,趁人不留意戳了一下陆骁,压低了声音道:“王爷,要不要叫江元麟给你瞧瞧?”

    陆骁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滚”字。

    看着陆骁有点气急败坏的眼神,闻青檀一双狐狸眼笑眯眯地随大家进了大帐,难得呕一下陆骁,真是挺难得。

    沈商凌一进大帐就有点不适。

    他稍微洁癖,爱干净,也包括气味干净。

    这大帐一进来,不知是墙上挂的猛兽毛皮的味道,还是什么的味道……似乎有一种淡淡的血腥味。

    甚至还有些说不清的“臭味”,总之有点不好闻。

    大帐内陈设其实很简单,简单到有点粗陋了。

    不过桌椅之类,一看就非常结实。

    “坐这。”

    陆骁拎起一个皮垫子放在一个椅子上,“渴么?要不要喝点茶——哦,这里不是花茶。”

    哪有那么多花茶可用。

    军中一切从简,天凉了后,有姜茶倒是真的。

    众人目瞪口呆看着陆骁亲自给王妃拉过来椅子,又看着陆骁亲自给王妃铺好椅垫……问东问西,生怕渴到王妃。

    一时都有点觉得像做梦:

    他们王爷,竟也有这般细心、这般殷勤的时候?

    “没事,我不渴,”

    沈商凌被陆骁照顾的有点脸热,咳了一声示意陆骁不用管他,“你忙你的,我……我就是过来看看,一会就走——”

    没来之前觉得好奇,来了又觉得其实也没啥,尤其被陆骁这么一顿忙活,让他有点不好意思。

    眼看他脸红了,陆骁轻笑一声。

    “那你先坐着,”

    陆骁没难为他,转了话题,“杨使头,还接着方才的话说,那马场为何拒了?”

    其中一人立刻回了话。

    很快,众人都议起了这事。

    沈商凌安静听了听,大致听出,罘州军打算买马。

    买马的事,似乎不太顺利。

    对方要价高,且还催的急,说是不买的话,那个马场再过一月就要转场了——

    原因一个是入冬,时节原因。

    另一个是,西北处有什么地方,发生了疫病,传人……听闻死了不少人了。

    “那个……”

    在众人暂时陷入沉默时,沈商凌琢磨着小心开了口,“我能问一句吗?”

    “想什么便说什么,”

    陆骁一挑眉,“你们云水司有办法?”

    沈商凌默了默。

    他听出了陆骁故意没继续叫他“王妃”,而是直接在众人面前点明了他是云水司的“头儿”……

    这位间接给他在罘州重要将领面前的“铺路”,还是令他心里莫名一暖。

    果然一听“云水司”的鼎鼎大名,众人都一下子有些动容:

    罘州谁不知道呢?

    王妃带着云水司,可是做出了芙蓉皂、望远镜……听闻在京城,云水司还赚了一大笔叫人瞠目的银钱。

    王妃一来,这容色身段……

    晃了他们的眼,让他们一时间都忘了,王妃还掌着传闻中的云水司呢,妥妥的财神。

    “他们卖马的……”

    沈商凌顿了顿,“只要银钱吗?有没有可能以物换物?”

    “只是他们没有极为重要的重病之人,”

    闻青檀自然知道他用药跟安王买粮的事,忙解释道,“怕是难以灵药说动他们——”

    况且,若沈商凌真还有灵药,也该留在王府,万万舍不得流落出去。

    “不是,除了药,”

    沈商凌当然也舍不得再用大量蜜晶,连忙道,“别的东西他们有喜欢的吗?”

    “粮,盐,”

    一位将领道,“铁器兵刃……都是他们喜欢的。”

    问题是罘州也缺啊。

    “酒呢?”

    沈商凌试探道,“好酒他们要不要?”

    “好酒?”

    众人一怔,“咱们罘州的酒……怕是不太成。”

    罘州酿的酒,本身一些酿法就从北边传来的,酒比较烈,味道其实也成……但问题那些北边部族的酒也一样。

    根本不可能打动那些人。

    第97章 绝对是偏心 但未雨绸缪,没有一定的储……

    “王爷, ”

    沈商凌看向陆骁,“我这回过来把咱们酿的果酒都带来了——”

    “不行。”

    陆骁脸色有点臭,“那个不行。”

    “王爷觉得那酒不好?”

    沈商凌有点意外, 他其实给陆骁开过一坛试着尝过。

    当时陆骁可是十分喜欢, 又叫人弄了好几批果子给他送来酿酒……难道陆骁说喜欢只是为了哄他高兴?

    可他自己也尝了, 真觉得挺好啊。

    毕竟里面还加了些蜜晶水。

    枇杷酒清甜甘冽, 枇杷香也十分醉人,小尝一口,便能感受到和一般果酒的不同, 像是喉咙肺管都被滋养了一遍似的……

    怎么就不行?

    “那不是你给本王酿的?”

    陆骁皱眉,“一共也没多少坛。”

    沈商凌:“……”

    众人:“……”

    闻青檀都不想说话了,他算是发现了,一对上沈商凌,陆骁有时纯粹就犯浑了, 尤其超级护食。

    “王爷,”

    眼见众人一时震惊无语, 沈商凌假装凑近陆骁说话,咬牙在他后腰拧了一下, “你若喜欢, 以后再给你酿更好的酒——那些野果子,有什么好的?”

    陆骁:“……”

    他一挑眉,唇角勾了勾, 像是浑身一下子舒坦了。

    “也罢,”

    陆骁这时轻哼一声,“为了买马,便宜这群兔崽子了——”

    沈商凌这才重又淡定坐正,一闪眼不经意间, 才发觉陆骁身后大帐的一边角落,正肃立着一个卫兵。

    此时那卫兵眼底都是震惊。

    沈商凌:“……”

    不是,兄弟你站那角落里装透明人么?

    早知道那边有人,他就不这么伸手拧人了。

    众人都有点麻木了。

    “王爷,”

    一阵诡异的安静后,一位长相十分老成的罘州将领先开了口,“王妃所言的果酒……可是果子酿的酒?”

    他也尝过一回那种酒。

    知道在京都权贵中,果酒价高,只是他觉得,味道虽也不错,但要说真能靠这果酒打动马场……

    说实话,他有点不敢相信。

    “这酒……”

    闻青檀也知大家心底的疑惑,他也随之开了口,眼底有些期待,“王妃可否先将这酒,给我们瞧瞧?”

    别人或者想不到,但他可是见识过沈商凌本事的,别的不说,便是那烤肉配出的佐料,还有那花茶……都是一绝。

    这果酒,他还没尝过。

    “回头我叫人给闻大人送去一坛,”

    沈商凌也只是想试试,也不确定能成不能成,“闻大人和诸位将军可一并尝一尝,看看使不使得?”

    实在不行也就算了。

    他就是想着不能浪费,现有的东西,最好都能发挥最大的用处。

    自己喝就有点可惜了。

    有了这一出,罘州军的这几位将领都有点坐不住了。

    陆骁索性命人,直接将一坛果酒从府中送到了这边大帐内。

    “这是一坛子枇杷酒,”

    沈商凌看了一眼坛子上的标记道,“这个有三十多坛。”

    当时由于野果子又不要钱,陆骁叫手下采摘了好几批的野果子送过去,枇杷就不少。

    “别的还有什么?”

    闻青檀连忙道,“听元鳞说,是不是还有药酒?”

    “对,有覆盆子的果酒,”

    沈商凌顿了顿,又道,“还有江郎中配的药材弄的药酒,当时在京城中试着卖过,卖的极好——”

    药酒这事,其实之前卖的不多。

    由于司马塬等人察觉到药酒的功效,便示意陆骁将这些药酒都自留了,这回也一并运到了罘州。

    这些药酒,比如参酒等,药效显著,罘州军中缺医少药的,这些东西关键时刻,不定能救命,更是不想卖给京都那些权贵。

    闻青檀大喜。

    不过他也没多说,他知道,在这些将领真实地尝过药酒的好处前,说什么都有点像是不着边际地夸夸其谈。

    这时,陆骁一把打开了酒坛的盖子。

    随着盖子一打开,一股浓郁的果酒香味,霎时席卷向了四周。

    “咦……”

    将领们先是一愣,继而不约而同地耸动了鼻尖,狠狠吸了几口这浓郁的酒香果香味,惊讶地发出一声轻呼。

    “味道比先前还好了点,”

    沈商凌也有点欣喜,看向陆骁,“是吧?上回你喝的时候,这味道还没这么浓——”

    陆骁嗯了一声。

    “快快快——”

    有的将领等不及了,捧着碗催促。

    陆骁一个亲卫过来,一一给众人倒了酒。

    倒的时候十分小心,生怕漏了一滴两滴的……这般酒香,洒一滴都要肉疼。

    闻青檀端起来轻啜一口,眸底倏地一闪:

    尽管他已经想象到这酒的甘冽了,可真喝一口,这滋味……还是出乎他的意料。

    真是太好了。

    他一时顾不得多想,又连着品了几口,一双狐狸眼不由惬意眯起:

    那酒跟活了一样,一入口,便是满口的酒香乱冲。

    一入了喉,却又是另一番滋味,整个人喉咙跟久旱逢甘霖一般,被滋润地从里到外都透着舒坦。

    轻轻呼吸一下,满肺腑内,都仿佛重获了新生。

    “老天爷……”

    一个将领喝了几口,满眼都是难以置信,“我……我心口不闷了!”

    本来秋凉时,他会犯嗽疾,有痰会闷在嗓子里,难受一段时日。

    谁知这几口枇杷酒喝下去,嗓子里堵的东西,像是被一扫而净……谁敢信?

    “好酒!”

    又有几人脱口赞道。

    有两位之前眼底还有些质疑的,喝了这酒之后,也都换成了满眼惊讶。

    “这枇杷酒和枇杷药用功效差不多,”

    沈商凌解释道,“生津润肺,止咳化痰的都没问题,也有活血之类的功效。”

    说着又补充道,“除了枇杷酒有这三十多坛,余下还较多的有覆盆子酒,应该有壮阳补肾之类——”

    “壮阳补肾?”

    他话还没说完,其中一个将领下意识脱口问了一句,还下意识看向自家王爷。

    陆骁:“……”

    他冷着脸一抬下巴,那将领吓得倏地撤回视线。

    “哈哈壮阳补肾可是好东西,”

    另一将领哈哈笑道,“可惜今日拿过来的不是那覆盆子酒——”

    “陈将军是想壮阳么?”

    另一人立刻挤兑,“瞧着也是虚了——”

    “滚!”

    “哈哈——”

    众人又是一番调侃,气氛一下子松泛了不少。

    先前为了买马还有些拧着的眉头,都一时飞扬了起来。

    他们这些久在罘州,对北地那些养马游牧之类的边民和胡商们最清楚不过了。

    这边饮食腥臊,菜少。

    很多人日常都会有“上火”的困扰,不然,也不会清火润肺的药材在这边特别畅销。

    枇杷酒正好对路,绝不担心他们不动心。

    那覆盆子酒就更不多说了,怕是价还能更高:

    那些糙汉们,谁对这药效不动心?

    别说外人了,就连他们几人,听了都恨不得弄一坛子藏起来。

    “那就可以试试?”

    沈商凌一看众人反应,就知道大约是有希望,忙道,“回头闻大人叫人去王府搬走吧——”

    “和云水司对接,”

    陆骁一挑眉,“这酒,是云水司的酒。”

    闻青檀:“……”

    嗯哼,又没想沾你王妃的便宜!这可生怕是你王妃受委屈,呵。

    敲定了这事,沈商凌又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

    他知道这边军务繁忙,且陆骁又时不时将视线落在他身上,弄得他有点尴尬羞臊:

    有了昨夜那一回,被陆骁这么一看,他满脑子里就腾起昨夜的画面……

    略一想,就脸热的了不得。

    再坐下去,就如坐针毡了。

    “晚上等我——”

    往外走时,陆骁忽而低头在他耳侧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

    沈商凌:“……”

    他假装没听到,淡定地在陆骁虎狼一样的眼神中,出门上了马。

    这人太过分了,莫非今晚还想再来?

    都不累的么?

    就昨夜那折腾劲儿,一个星期、不,一个月一回还差不多。

    回程的时候,闻青檀又带着他在罘州城四周都转了转。

    “闻大人,”

    沈商凌在马上想了想问道,“你那里有地图吗?”

    这事在他刚穿来时就有点疑惑,想知道大殷大致的地图,是不是和他知道的地图差不多……

    就怕和他的世界完全不同,那就比较茫然了。

    后来一直忙,忙得晕头转向的,就没惦记这回事。

    眼下到了罘州,他是真想了解一下,这大殷的舆图是什么样的,也了解一下罘州的情形。

    “地图?”

    闻青檀略一顿,疑惑道,“王妃可是问的天下华夷图?”

    “嗯,”

    沈商凌猜到这里叫法可能不一样,就点点头,“就是大殷各州以及邻国的情形——”

    “宫内才有,”

    闻青檀默了默,叹一口气,“那种详制的勘图,下面怎生会有?不过罘州倒有粗略的大图,王妃若看,我可带王妃一观——”

    说着又道,“王爷书房也有。”

    以前在京城时,沈商凌在陆骁书房确实见过一张大图。

    但一想起那乱七八糟他什么都看不明白的大图,不由也默了默:

    根本什么也看不清好么?

    海岸线都是大刀阔斧的一条直线,你敢信?

    不过陆骁书房里,有罘州边境的图……

    一个个小山包、水系啥的,标注倒也还像回事,但全境的,大比例的完整图,那是从没见过。

    等跟着闻青檀到了罘州官署,进了闻青檀的别驾署内,看到墙上的木制大图后,沈商凌的沉默就有点震耳欲聋了:

    这个真叫地图吗?

    他耐着性子看了看,大致辨认出,这大殷果然也有黄河、长江两条大水系,不由暗暗松一口气。

    只是这边绘的长江、黄河的形状……跟他熟悉的有点出入。

    但勉强能认。

    靠着黄河长江的坐标,他这才渐渐辨认出,罘州所在。

    他琢磨了一下,觉得罘州东边应该算是他熟悉的山东的一部分,北边比河北北边要再靠北一点,还有辽宁一点,西边倒是凸出去了不少,划了山西一小部分加上内蒙一点……

    总之罘州地盘确实不小。

    按理说,地方也不错。

    但大殷京城在南边,罘州已经是大殷北境了。北边、西边都有外敌。

    加上大殷这几十年国力空虚,本身这时候的王朝,跟后来宋元明清的中央掌控力也不同,就……

    掌控力挺虚的。

    这就导致了北境其实很乱。

    不止外敌,还有土匪、各处的豪强武装,乃至乱七八糟的一些势力,罘州就妥妥一个战乱之地。

    也是定北王被转封到那里后,镇住了罘州,总算略安稳了一点。

    其实不止北境乱,大殷这时候全境都乱。

    但总体来说,南边还是比北边好点,水多,鱼米之乡不是吹的,在古代这种生产力低下的时期,水土资源十分重要。

    “罘州城……”

    沈商凌又算了一下罘州城大致的位置,心里微微一动,“河北北部吗?”

    他对这一块了解不多,只知道这边冬天确实挺冷的。

    “王妃?”

    闻青檀没听清,疑惑看向他。

    “哦没事,”

    沈商凌了解过,心里大致有了数,忙一笑道,“看起来地盘不小——”

    闻青檀:“……”

    北边诸州,地盘都不小,地广人稀的,世家大族也少,但地方割据的地主豪强之类的小地头蛇,倒是不少。

    总之,北边这几个州,没有财力,又加上战乱,有效管控起来很难。

    哪怕他在罘州这几年,一直用心筹谋,罘州官署能真正行之有效把控的地盘,也只占了罘州的一半。

    余下山匪马匪乃至流氓之类,小打小闹的烧杀抢掠……则是叫人头疼不已。

    沈商凌听闻青檀略略说了罘州的管理,了解过罘州眼下的一些具体情况,慢慢心里也逐渐有了谱。

    “我们云水司……”

    他想了想琢磨道,“需要闻大人给个地方安置——”

    “还用你说?”

    此时没有外人,闻青檀跟他说起话来也随意了不少,笑道,“王爷早就吩咐过了,云水司所在,就在王府内截出了两个院落——”

    说着又找出一张罘州城的图纸来,点了点一个地方,“这里一片,交给你们云水司掌管——”

    云水司会修建一些新工坊,还有别的之类,罘州虽穷,但地盘有的是,随手一划就能给出一大片来。

    沈商凌:“……”

    好家伙,竟然还有一片山。

    “山上有水,”

    闻青檀解释,“你们云水司,自然要方便引水,对否?”

    说着哼笑一声,“那边还有热泉,王爷很是偏心呐。”

    罘州城算是个半山城。

    城内山下也有几处热泉,凡是有热泉的,自然官员富人们也都趋之若鹜。

    陆骁刻意划出这一片来,里面还有处热泉,绝对是偏心。

    “温泉?”

    沈商凌眸色一亮,顿时兴奋起来,“当真?”

    这可是难得了。

    别的不说,冬天洗澡方便了。

    但最重要的是,有了温泉,说不定能利用温泉的热度,搭建一些棚室,不定培育什么粮食花木、牲畜幼崽之类的……

    那不妥妥的冬季暖房吗?

    等于跟闻青檀沟通了一下“工作”,沈商凌回到王府后,便马不停蹄跟云水司诸人开了一个会。

    连午膳,都是和云水司的人一起吃的。

    从这边王府提供的吃食上看,沈商凌便看出了罘州经济的窘迫:

    菜蔬是真的少。

    听宋酒小声说的,给他们云水司的饭菜还是好的,最起码饭是粟米粥里加了枣,和面饼子,菜是有鱼肉,还有芥菜泡菜……

    王府一般人,吃的都没肉吃,十天内只有两日,才有肉食。

    普通百姓就更不要提了,不饿死就知足的那种。

    沈商凌默默吃着,他其实早就懂了陆骁这个王爷为什么这么穷。

    一来,封地人少,又乱。

    二来,罘州比及别处,更“良心”,没有和其他州郡一样,拼命搜刮克扣百姓。

    还有就是,军费不行,朝廷太黑克扣军粮,陆骁的银钱,估计大多都填了进去。

    “公子可听说了,”

    云水司众人却满是干劲,连城笑道,“自打咱们王爷到了罘州,这边安稳多了,听闻不少外面的难民流民,都来了不少!”

    沈商凌心情微微一松,一笑应了一声:“听说了。”

    他也听闻青檀说了,眼下罘州涌入了不少人……

    虽说管理上多了不少压力,但真能安置好了,这可都是人丁啊。

    吃着饭,众人商议了一下云水司接下来的事项。

    王府截出来的这两个小院成了他们云水司的“办公室”,闻青檀划拨的地盘,他们也商量了一下筹建工作。

    一句话,接下来,要种植、养殖,乃至添建一些工坊。

    “药坊?”

    听沈商凌说要加一个药坊,连城一怔,“公子是要接着弄养颜膏子吗?”

    “不是,”

    沈商凌道,“别的药。罘州缺药,且听说其他一些州郡也缺药——”

    缺药可不行。

    尤其是在大帐中,听那些将领们说到,马场要迁,一来是入冬,二来,是那边有了一种什么疫病。

    谁知道是什么病。

    但未雨绸缪,没有一定的储备,一旦真有什么事,那就晚了。

    青霉素制作成效不怎么样,条件也不行,他打算试着做一些大蒜素。

    幸而他穿之前,看过类似的书。

    知道大蒜素,在古代算是容易弄,虽然不能说是真正的抗生素,但确实抗菌抗病毒……

    在眼下,属于容易得到的好药品了。

    尤其是他有蜜晶,想试一试,蜜晶是不是一样能提升大蒜素的药效。

    不过大蒜素的事,他没跟众人细说,只说让众人先筹备买些大蒜。

    “买几斤?”

    周乐不解。

    “有多少买多少,”

    沈商凌道,“能买多少买多少。”

    众人:“……啊?”

    但众人也没有多追问。

    他们云水司早已已经成了习惯,无条件听命公子。

    沈商凌又忙了半天,到了天擦黑的时候,才觉出了疲累。

    简单吃过晚膳,他洗了澡,正和穆宴池整理今日的“工作日志”,陆骁大步进了屋子。

    “王爷,”

    沈商凌正看着这边屋子的书架,一见他进来,便直接开口道,“这边两个架子给我用吧?”

    虽然有书房,但他在京城陆骁那卧房兼书房的环境待习惯了,习惯睡前看看书,写点什么……

    懒得去书房,不如就在这屋里方便。

    “都给你。”

    陆骁一咧嘴,一把将他搂在怀里抱了抱,“要本王的命都行——”

    沈商凌:“……”

    穆宴池默了默,没眼看,他起身悄悄退出了这屋子。

    第98章 凑齐了 “贫道不解,方才王妃说一硫二……

    “别闹, ”

    沈商凌拍了一下陆骁的手背,“我正忙呢。”

    没来罘州之前,他就听说罘州穷, 来了之后, 对这个“穷”字算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感受到了。

    下午和云水司等人去勘查他们才分到的地盘时, 一路上看到不少衣衫破旧的老百姓。

    老百姓那种透着祈盼的眼神, 让他心里被一下子塞得满满的……

    恨不得立刻就能做出些什么,能让这里丰衣足食。

    “累了一日了还忙什么?”

    陆骁抽走了他手里的文册,“歇歇吧。”

    “你去洗澡, ”

    沈商凌赶他去洗澡,“你这一身土一身汗的,又做什么了?”

    陆骁身上的热度,还有透着的汗味和土腥味,裹挟出一种格外嚣张又格外骄悍的气场, 让他莫名有点腿软。

    “不许嫌弃本王,”

    陆骁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下, 这才放开手,一把掀下外裳丢在一旁, “兵营里能做什么, 不过是寻常操练——”

    说着他直接去了温房洗浴。

    沈商凌才备好笔墨,铺好了纸,陆骁就洗完出来了。

    沈商凌:“……”

    这人洗澡跟洗菜一样, 每次都稀里哗啦冲一通就完事,洗澡速度快的惊人。

    “别动,”

    眼见陆骁过来又要抽走纸张,沈商凌连忙道,“我答应了闻大人, 今晚要给他弄出来冶铁的炉子图样。”

    “冶铁?”陆骁明显一愣。

    “嗯,”

    沈商凌道,“我也只是记得一点,不一定有用,就画出来拿给闻大人和工匠们看看,参考一下。”

    冶铁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陆骁索性拖了一个椅子过来,就坐在他身旁。

    “别说话,”

    沈商凌知道赶不走这人,叮嘱一声道,“我要细细回想,你说话会打断我的思路,很可能我就画不出来了。”

    陆骁嗯了一声,大手却落在了他的后腰上捏了一把:“惯会教训本王,以为我是无知小儿么?”

    沈商凌:“……”

    他唇角勾了勾没理会。

    超忆有点难受,庞大的信息量冲过来时,脑子里跟来了一场海啸一般。

    沈商凌凝神,忍着剧烈的头痛,飞速地将脑海中闪过的冶铁图一一细细画在了纸上。

    等到画完,他捏了一下眉心。

    没等他开口,陆骁便将他拥在了怀里,亲了亲他的耳朵:“累了?”

    “有点,”

    沈商凌应了一声,顾不上跟他多说,先审视了一遍自己“临摹”的这冶铁图纸,“就是这样的——”

    “这是什么?”

    陆骁看清了图纸后,眉心一跳,指着图纸一处道,“看着不像是简单的风囊。”

    “这个叫鼓风水排,”

    沈商凌将记忆中的知识解释道,“可以用水力击打风囊给送风——”

    说着又补充道,“我这边把这水排的图纸也画了,这个要给工匠们瞧瞧才知道有用没用,我其实不太懂。”

    陆骁拧眉,拿起图纸又细细端详了片刻。

    越看,他呼吸越发粗重。

    沈商凌刚要说什么,却被他一把狠狠抱住。

    “来人,”

    陆骁抱了这一下后倏地站起身,沉声道,“去传闻大人过来!”

    “啊,”

    沈商凌愣了一下,“闻大人该休息了吧?”

    “他若是得了这图纸,”

    陆骁轻哼一声,“怕是睡着了都要笑醒。”

    没多久,闻青檀便疾奔过来。

    一看也是洗漱过的,头发都是湿的,他在王府一处小跨院住着,离这边并不算太远,即便如此,过来时依旧气喘吁吁……

    明显一路跑过来的。

    “看看。你见多识广的,”

    陆骁也不多说,等他过来立刻道,“这冶铁法子你可见过?”

    闻青檀二话不说,接过来图纸就在灯下细看。

    “王爷……王爷!”

    闻青檀越看越激动,忽的抬眼看向陆骁,又猛地转向沈商凌,“是王妃画下来的?”

    “嗯,”

    沈商凌忙提醒道,“就是个图纸,但到底能不能用,有没有好处——这也要工匠试过才知。”

    别这么激动啊,万一不顶事,不是空欢喜一场?

    “多谢王妃,”

    闻青檀深深一礼,“我这就去匠所——”

    说着,郑重收起图纸,都没顾上多说几句,转身就退了出去。

    要先抄写几份做备用,拿一份图纸交给匠所,这就去办。

    他一眼就能看出这图纸的神妙之处,虽说那葫芦似的略扁圆的炉身还一时不好忖度利弊,但那水排……

    真能做成,得省多少人力,送风效率大大提升。

    铁器制作可就大大加快了,这意味着什么?每一个罘州将领怕是都心知肚明。

    他恨不得一步就迈进匠所。

    沈商凌:“……”

    “睡了,”

    陆骁猛地将他横抱起来,大步走到床榻旁,将他压在榻上亲了一下他的嘴,“你也累了。”

    “嗯嗯,”

    沈商凌就坡下驴,“你也知道我累了……你你先起来……”

    “你身子好了,”

    陆骁却压着他没动,声音有点哑,透着些诱哄的意思,“再来一回好不好?”

    “不好,”

    沈商凌眼见他又亲过来,忙一偏脸,又推他,小声道,“王爷,适可而止……对了,说说话吧,你给我们云水司的那块地——唔。”

    昨夜差点被拆散了架,今夜再来一回,他不敢想。

    但陆骁身上已经热烫起来,不等他说完,便堵上了他的嘴。

    他早发觉了,这人一到了这时候,便故意东扯西扯……

    既是这人身子无妨,那便不多问了。

    沈商凌左躲右躲之间,身上衣裳早已被陆骁褪下。

    羊入虎口一般避无可避。

    次日一早,陆骁去了王府的小校场后,沈商凌躺在床上一点也不想动。

    大约是才到罘州换了个地方的缘故,他睡觉很轻,陆骁起身时哪怕动作很轻,他其实也跟着就醒了。

    只是装没醒。

    等陆骁离开,他才睁开眼轻叹一声:

    上愁。

    陆骁的体力精力太逆天了,白天操练那么累,晚上还能不要命似的折腾。

    且次日这一大早,还要去校场继续习武操练……

    这人铁打的么?

    虽然他灵化后身体素质也不错,可也架不住这种猛兽啊。

    他简直不敢想,若是他没有灵化系统的外挂,跟陆骁在一起后,怕是每天都不用出门了,直接躺一辈子算了。

    美酒虽好,不能贪杯。

    沈商凌抿着唇躺了一会后,下了一个决心,要想法子给陆骁立个规矩,几天一回什么的……

    要规定好,不能乱来。

    本来想忍着装伤病,可一想今天还应了要去拜访明慈大师,还有云水司那边也有事……沈商凌闭了闭眼。

    一咬牙只能再次修复了一下,几分钟的时间,他差点又晕过去。

    慢腾腾才起身,陆骁大步进了屋。

    一看到他,这人就咧嘴一笑。

    那笑意,差点晃花了沈商凌的眼。

    沈商凌:“……”

    真是难得见到陆骁这么中二的笑脸,这一笑,货真价实一个二十出头毛头小子的感觉。

    笑得明朗。

    像是一股勃勃的生机,骤然间破冰而出,又像是这人撕碎了所有的伪装,一下子冲他扯开了自己的皮囊,露出里面最真实柔软的心胸来——

    沈商凌顿了顿。

    本想开口立规矩的事,暂时往下压了压。

    他喜欢这样的陆骁。

    “还疼吗?”

    陆骁一过来就抱住了他,重重在他脖颈间闻了闻轻声道,“昨夜我……忍不住——”

    “还好,”

    沈商凌懒懒靠在他怀里,想了想试探道,“你为何不问我,我怎么能恢复……”

    他不信陆骁心里没疑惑过这事。

    “说实话?”陆骁一挑眉。

    沈商凌抬眼看了看他:“自然。”

    “你其实……”

    陆骁难得顿了顿,但似乎还是选择了坦诚,“之前是哄我的吧?其实真的是……妖精吧?”

    说着,又将他往怀里一按,狠狠一搂道,“不管你是何方精怪,如今做了本王的人,那便生是本王的人,死也是本王的鬼——”

    沈商凌:“……”

    得,转来转去一圈转下来,自己在这人心里,又成了妖精了。

    “嗯,”

    沈商凌竖起食指戳戳他的胸口,“就当是吧,妖精会吃人的,你可小心些吧!”

    解释不清就不解释了。

    反正系统开挂,确实也跟妖精差不多。

    “那就吃了本王,”

    陆骁紧紧抱着他,“一切随你。”

    沈商凌默了默,伸手在他腰上拧了一下:“放心,要吃我也只吃你一个。”

    陆骁闷声笑了起来。

    沈商凌不由眉眼也是弯了弯。

    没时间跟陆骁腻歪,洗漱完匆匆吃过早膳,沈商凌先去和云水司诸人开了一个短会。

    等把要紧的事布置好,他和陆骁、闻青檀等人策马一起到了西行山的这个小山寺中。

    “悬境寺?”

    看到这山寺的环境,沈商凌有点明白这寺名的意思了。

    半山腰,一边临着一面断壁,寺外不远处,又是一处悬崖,这环境,确实有点“悬”。

    正值深秋,山中树叶绿的黄的红色诸色斑驳,十分好看。

    尤其寺里这几株偌大的银杏,阳光下一片金黄灿灿的,衬着这本来破旧的山寺,反倒是多了几分佛光似的。

    “你先前在京时,不是还问过火硝矿,”

    陆骁翻身下马道,“顺着来时那条山路,往南拐过去,不出五里便有。”

    “这边就有?”

    沈商凌有点欣喜,“一硫二硝三木炭呐!”

    说完他自己一愣,为什么一说起火硝矿,他这回不是想着制冰了,而是直接想到另一个出大响的事上去了……

    “嗯?”

    陆骁一愣,“你说什么?”

    “王妃是要炼丹么?”

    这时,却从寺门内传来一个声音。

    沈商凌也是一愣:“……明慈大师?”

    听声音不像啊。

    这时寺门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小和尚。

    从门内看过去,能看到小小的寺院内,两株银杏树下,有两人正在对弈。

    一人正是明慈大师。

    另一人……

    沈商凌有点纳闷,为什么是个道士?

    突然看到这么一僧一道在银杏树下对弈,他觉得有点做梦般的不真实。

    古人也这么开放包容的么?

    和尚道士都能一起玩了?

    “嘶……”

    这时,沈商凌身后的闻青檀却是吃惊地一声轻嘶,“聂天师?”

    他早就听闻,聂天师似乎也到了罘州。

    但一直打探不到这位的消息,还当这位早已离开罘州了,不想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竟会到了这山寺之中。

    更想不到,两位高人竟然能聚在一起。

    他这么一叫出来,沈商凌也十分诧异:聂天师?

    就是之前司马塬说的,罘州想笼络一位高人壮声名,一个目标是明慈大师,另一个就是聂天师。

    一个佛宗大师,一个道家天师。

    不曾想,眼下却在这小小的山寺中,凑齐了。

    “诸位请坐,”

    明慈大师呵呵一笑道,“小僧只请了王妃过来,倒不曾想王爷和闻大人也一并来了。山寺本简陋,今日却蓬荜生辉了。”

    闻青檀恭敬一礼,面上功夫做得十足。

    陆骁也随之一礼,神色略淡:前世这明慈大师也好,聂天师也罢,都没站在他这边。

    且这两人各自拥护的“天下之主”,也都没什么建树可言。

    当然,也没有深仇大恨。

    他对这两人的态度,就有些不冷不热。

    沈商凌先好奇打量了一眼聂天师。

    之前浴兰节上远远见过一次,当时就觉得这人看起来三十出头,清寒凛冽的气质,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样子。

    眼下离得近了,更觉得这人眉目中逼人的寒冽。

    “贫道不解,方才王妃说一硫二硝三木炭,”

    这聂天师却先开了口,“是什么意思?莫非王妃也懂炼丹之术?”

    硫磺硝石……

    炼丹才用的材料,这王妃随口拈来,有点令人疑惑。

    “随口说说,”

    沈商凌当然不肯说□□的事,连忙掩饰道,“确实之前听别人说过炼丹,不过我并不懂。”

    闻青檀也疑惑地扫了一眼沈商凌。

    他可不认为沈商凌会“不懂”。

    昨夜沈商凌说冶铁不太懂,结果当他将那图纸拿给匠所冶铁坊的老工匠们看过后,那几位老工匠的眼睛都瞪圆了。

    连连请命要试一试这图纸。

    要知道,其中一位老工匠,当初他命人从别的大族“偷”来一些所谓的冶铁秘术时,这位老工匠都嗤之以鼻的。

    他们罘州也就工匠少、铁坊少,但冶铁技术上并不弱。

    这两年他苦心筹谋,铁坊内工匠一拨带一拨的……这才苦心经营起了眼下的铁坊规模。

    眼下这老工匠对沈商凌的图纸这般叹服,拍着大腿一直叫好……

    不定弄出来,铁坊会更上一层楼。

    就这般,沈商凌还说“不懂”……

    闻青檀眉尖不动声色一挑。

    看来,这有关硝石的……沈商凌怕是真的还有别的想法。

    沈商凌本来还担心这聂天师再追问什么。

    谁知,在问过这一句后,聂天师便换了话题。

    “贫道今日过来,”

    聂天师看向沈商凌,开门见山,“只想问王妃一事。若王妃肯为贫道解惑,贫道愿在罘州云游三年。”

    他这话一出,闻青檀心中倏地一喜:

    三年呐。

    聂天师虽然不是被罘州笼络,拥护陆骁,但肯在罘州云游三年,传出去,对罘州声名也是助益极大。

    第99章 两位是真做事啊 那叫青玄的小道士骑了……

    “聂天师要问什么?”

    沈商凌没犹豫, 痛快道,“只要我知道的,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聂天师点了点头, 却又看向明慈大师。

    “你随意, ”

    明慈大师平静道, “世人看来, 你我都是为了各自宗门,但你我心中,各自另有一番计较。你不会碍到我, 我也不会碍到你——明月清风,自有去处。”

    聂天师又点了点头,简单回了几个字后,拈起自己的一枚棋子,落在了一处。

    明慈大师微微一笑, 跟着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他们两位似乎在这一两句话中,便达成了某种默契。

    沈商凌听不懂, 不过识趣也没多问。

    早些年经纪人就叮嘱他,不懂的事少开口。

    于是在聂天师和明慈大师说话的时候, 他安安静静地坐着, 甚至还欣赏了一下眼前的美景:

    近前一片金黄的银杏叶,远看又是色彩斑驳的起伏山脉,蓝天白云中有野鸟飞旋……他心里还有点遗憾, 没有手机可以拍下来这种美景。

    聂天师视线扫过来,看到他的恬淡平静后,眼底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诧异:

    说实话,他是不看好陆骁的。

    天下将乱,他和明慈一样, 都是想在这乱世中寻得一位值得追随的明主。

    陆骁声名太差,徒有蛮力军功,没有足够的世家大族追随,更没天下士子的拥护……

    即便用武力勉强打下天下,只怕要撑起这满目疮痍的社稷,累死他也难做到更好。

    抢了天下却稳不住,早晚又是一番生灵涂炭的乱斗。

    尤其是听说了陆骁竟然娶了男妻……

    更觉这人糙汉率性,不识大体,不顾大义。

    娶男妻便没嫡子,对于为人君、为主公者是大忌。

    这般胡作妄为,一旦做了主公,岂不更是行事没有顾忌,妥妥的昏君?

    只是奇怪,在他的了解中,陆骁虽说名声差些,但并不是荒淫之辈,如何会突兀地娶了男妃?

    加上之前从宗门子弟的云游打探中听来的消息……

    他对陆骁这位男妃有了一些疑惑。

    来和明慈一聚,不想明慈动作比他还快,竟给这男妃递了拜贴。

    和明慈秉烛夜谈后,他便决定留在这里,等着见一见这位男妃。

    眼下却见这男妃的气度,跟他见识过的大殷权贵、名士高人……都似乎完全不同。

    想起昨夜他推演这人命数中那一点蹊跷,聂天师不动声色地又扫过沈商凌几眼。

    “唳~”

    这时,天空中传来一声鹰唳。

    沈商凌眼睛一亮:“是云风。”

    陆骁失笑,毫无顾忌地冲着天空吹了一声口哨。

    沈商凌:“……”

    他连忙看向两位大师,生怕这两位被陆骁气的拂袖而去。

    “是王妃的那只青矛隼?”

    明慈大师一笑问道,一点也没生气的意思。

    “嗯,它叫云风,”

    沈商凌忙道,“有点黏人,可能知道我来了这里,也跑过来了——”

    说话间,云风从空中盘旋而落。

    陆骁一伸手臂,云风稳稳落在了他的手臂上,看也不看他,却冲沈商凌兴奋地又叫了一声。

    陆骁:“……”

    闻青檀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云风。

    他早听江元麟说过云风的事,不过这两日忙的脚不沾地,他还是第一回近距离看到这只猛禽。

    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心动:没有男人不爱烈隼吧?

    “乖,”

    沈商凌伸手摸了一下云风,云风高兴地将脑袋在他手心里蹭了一下,又振了振翅膀,连着叫了两声。

    沈商凌抿嘴一乐。

    自从到了罘州,他能明显察觉到云风的开心。

    大约罘州这里,比江南更让这只猛禽欢心。

    明慈大师和聂天师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不易觉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云风高兴过了头,从陆骁手臂上,又跳到了那边桌上,将明慈大师和聂天师的棋局,一下子给搅了个七零八落。

    沈商凌:“……”

    他忙忙一迭声道歉。

    捣乱的云风察觉到沈商凌的气恼,轻唳一声猛地冲飞到了半空,偌大一只猛禽硬是飞出了狼狈逃窜的样子。

    “无妨无妨,”

    明慈大师摆摆手微微一笑,“黑白自持心有乱,不妨跳出此间来——这也是天意啊!”

    小小一只灵禽,打乱了他和聂天师原本的布局……

    或者,一切都是天意。

    沈商凌帮着一起捡回了棋子后,众人重又添茶坐好。

    有了这一出,寺院的气氛都像是自然从容了许多。

    “贫道要问王妃一事,”

    这时聂天师开了口,“王妃若能答则答,不能,则不勉强。”

    沈商凌点了点头:“好。天师请问。”

    “敢问王妃,”

    聂天师道,“王妃可是来自别处?”

    他早看出沈商凌心机清浅,便不再打机锋,而是选择了开门见山,问得十分浅俗直白。

    沈商凌一愣。

    陆骁眼底陡然闪过寒芒,一旁的闻青檀捏着茶盏的手指也是倏地一紧。

    “聂天师何出此言?”

    陆骁此时宛如待出鞘的利剑,神色不动,却杀意席卷。

    这天师敢以收妖为名去伤沈商凌,他一刀砍了这牛鼻子道士的脑袋。

    “王爷稍安勿躁,”

    明慈大师之前闭目盘着佛珠,此时睁开眼微微一笑,“此处并无外人,天师所问,也断不会传扬出去。”

    “命格推演,”

    聂天师也是微微一笑,“多有冒犯,还请王爷见谅。”

    其实陆骁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嗯,”

    沈商凌顿了顿,高人就是高人,他也就不说假话了,“也能这么说。”

    他没说太多,只模糊承认了这事。

    心里也觉得挺奇妙,甚至还想,这聂天师要是穿到现代,肯定也得是个了不得的人物,风水大师什么的……

    咳。

    明慈大师和聂天师一时都沉默了。

    虽说他们各自底蕴深不可测,可真遇上此事,却又不免有些惊疑猜测:

    异数落在陆骁身边,那是不是说……

    改天换命,也是要着落在陆骁身上?

    “那浴兰节的仙莲,”

    聂天师略一顿后,静静又问道,“罘州的芙蓉皂、雪妖犁,乃至京城的美颜膏子诸此等等,可都是出自王妃之手?”

    沈商凌:“……”

    他转脸看向陆骁和闻青檀。

    这具体工作内容不知道能不能透露?

    闻青檀:“……”

    他默了默,光是沈商凌往这边看一眼,他敢确定,那两位高人已经笃定这些都出自沈商凌之手了。

    “贫道懂了,”

    果然,聂天师不等沈商凌开口便微微一笑,“方才允诺,王妃为贫道解惑,贫道便留在罘州云游三年。”

    他留在罘州,继续察看。

    “太好了,”

    沈商凌由衷开心,脱口笑道,“聂天师要留在罘州的话,欢迎你来我们云水司玩啊——你来了我请客,有好吃的。”

    聂天师、明慈大师两人:“……”

    陆骁、闻青檀:“……”

    请天师去玩?

    “小僧呢?”

    就在这时,明慈大师却开了口,“莫非王妃不欢迎小僧?”

    聂天师想问的,也是他想问的。

    罘州……便值得暂时留驻,察看一番。

    他和聂天师一样,对上沈商凌,两人说话间,都没了高人的深不可测的感觉,而是选择了同样直白的话语。

    不像是两位宗门大师,倒像是市井间最寻常的熟人一样。

    “当然欢迎,”

    沈商凌一愣,更加开心,“那欢迎两位大师一起来哈,我亲自下厨招待两位!”

    这种大师上赶着跟自己做朋友的感觉……

    他是真的挺高兴。

    尤其是他骨子里有点对于“智性”的偏爱,学霸啊,科学家啊,包括这种算命都算的特别溜的世外高人……

    他都挺崇拜偏爱。

    陆骁在一旁黑了脸。

    闻青檀默默扫一眼陆骁,嘴角抽了一下:

    两位大师都能为了王妃留在罘州,这不是大喜事么?陆骁这护食护到毫无道理的样子……

    真是,能不能换个王爷。

    “王爷!”

    “师父——师祖——”

    就在这时,寺门外传来陆骁亲卫的一声,与此同时,还夹杂着几人悲怆的高呼声。

    沈商凌吓了一跳。

    “何事?”

    聂天师骤然起身,冷声道,“进来!”

    寺门大开,几个身着道袍的年轻人跌跌撞撞冲了进来。

    几人中有两人身上血迹斑斑,衣衫褴褛,脚上的鞋都破的不成样子了,整个脚都磨的全是血……

    这一看,跟遭了大难一样。

    沈商凌心里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别怕。”陆骁轻声道,站在了他身边。

    “元木,”

    聂天师视线落在其中一个身上血迹斑斑的年青道士身上,“你们出了什么事?青金呢?”

    那被称为元木的眼泪刷就落了下来。

    “师父……”

    元木呜咽道,“我们护送挞塔边镇的一村难民,逃往罘州这边时,遇到了一队鬼骑——”

    “鬼骑?”

    陆骁脸色倏地一寒。

    闻青檀也是瞳孔一震。

    沈商凌小声道:“鬼骑……是什么?”

    闻青檀小声跟他解释了几句。

    沈商凌听了,大致明白了缘故:

    鬼骑是东厥的一股精悍铁骑,是大殷西北边境这边,唯一敢和西北虎威军硬碰硬的一支。

    之所以被称鬼骑,是因为这股铁骑行踪不定,且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最重要的是,他们战马精良彪悍,鬼骑的强弩,也是一大利器……

    原本这鬼骑只活跃在西北,对上的也一直是西北虎威军。

    但这两年,东厥越发扩张,鬼骑也往东游弋。

    陆骁掌的北庭玄鹰铁骑,就曾对上过这鬼骑一回,那一回,虽将鬼骑打了回去,但陆骁这边也算杀敌一千,自损好几百的那种。

    不过那一回后,鬼骑便没再罘州这边犯边。

    “师父……”

    那叫元木的弟子说着,终于忍不住大放悲声,“那鬼骑将一众百姓男的尽数砍了头,女子被掳,弟子们拼死一战,却……青金被那鬼骑一人砍了头,还有两个小弟子……被他们拿马匹拖拽分尸——”

    “弟子,弟子无能——”

    “跳进河道拼死,拼死……逃了回来——”

    他说完,已经是嚎啕大哭。

    陆骁攥拳,指骨发出轻微的喀喀声。

    沈商凌心里缩成了一团:

    这个世界的残酷,他是越来感受越深。

    同时他也明白了一点,为何明慈大师、聂天师在民间人气那么高……人家两位是真做事啊。

    这两位弟子如云,在这乱世奔走,也承担了许多苦难。

    在这一瞬间,他对两位大师,又有了一点新的感触。

    聂天师脸色铁青,眼底如冰。

    “福生无量天尊,不可思议功德。”

    他冷冷静静道,“天地无极,万法无碍……以符为凭,以香为引——无上太乙度厄天尊……太上敕令,超汝孤魂……”

    话没说完,手中不知何时便多了三柱香。

    他手一挥,香便燃起。

    沈商凌震惊地看着这位高人,跟变戏法一样,忽的一张符出来,忽的一道火过去。

    同时身形不紧不慢变幻,又像是踏着什么节奏步形……

    紧接着,那火便冲天窜去,在空中留下一片云烟。

    沈商凌看得愣神,回过神时,眼眶却陡然一酸。

    其实这一幕,若是换了看二次元故事,只会觉得滑稽:

    在佛寺里道士超度自家弟子……

    可眼下,他却没有一点感到滑稽离谱的意思,满心都是沉甸甸的一种悲戚和肃穆。

    无论何时,不计生死一心救世的人,不管是大师还是小弟子,不管身份如何……

    都叫人心生敬服。

    明慈大师一直没出声,只神色一直凝重无比。

    聂天师也没多待,带着重又收拾了一下心情的弟子,便向众人告辞。

    “聂天师,”

    沈商凌却在这时叫住了他,“我……”

    “王妃有话请讲。”

    聂天师眼底有点疑惑,但神色依旧很平静,只平静中却透着说不住的沉重悲戚。

    “天师,”

    沈商凌走过去两步,离着聂天师近了,他才有点不安地试探道,“天师若要报仇——我也许有个法子……”

    他这话一出,不止聂天师,就连陆骁和闻青檀都是一怔。

    “天师的弟子中可有会炼丹的?”

    沈商凌却顾不上多解释,又小心试探道,“不知能借我用一用?”

    人才引进啊!

    要弄□□,就涉及到硫磺、火硝木炭之类的,在这个世界,一般人根本不会弄,但道士就不一样啊。

    道士都会炼丹的。

    他们有经验,等于难得的化学生呢。

    “炼丹?”

    聂天师沉默了一下。

    “嗯,”

    沈商凌十分认真,“会炼丹的,我想的那个东西才能造——”

    “何物?”

    这下,众人几乎异口同声问了出来。

    沈商凌:“……眼下还不好说,要等试一试才行,这东西真做了出来,或者能帮王爷打败这什么鬼骑。”

    □□威力虽然有限,但真做出来,在这时代也是独一份。

    炸人行不行不说,就那动静,在战场上把敌人战马惊到就不是问题。

    想想宋代的霹雳什么弹,什么火器……

    那些能工巧匠们只要配出了火药,这些只怕都能做出来。

    本来□□,他想之后自己云水司找工匠慢慢琢磨。

    但今日看到聂天师的“业务”能力,又听了他的弟子们的遭遇……同仇敌忾么,他这才开了口。

    有炼丹经验的道士弟子,可比云水司的寻常工匠,要领悟快多了。

    早一日弄出来,不定陆骁就能早一日用上……

    就能多救下一些百姓。

    “青玄。”

    聂天师沉默了一瞬,继而开口道,“你留下,听候王妃安置。”

    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道士连忙应了一声,疑惑看向沈商凌。

    聂天师率余下弟子一起离开了山寺。

    “王妃,”

    留下的叫青玄的小道士有点困惑,但还是从容行了一礼,“不知留下小道是——要炼丹么?”

    “跟我回去再细说吧,”

    沈商凌忙道,“你放心,我们云水司会安置好你的食宿的,哦,工资也会按时发——”

    他已经习惯跟云水司众人说工资了,这时随口说出来,说的那小道士越发有点茫然。

    明慈大师眼底透出几分感慨。

    他和聂天师一僧一道,道法不同,但有一点,也是他愿意接受大乘佛法的缘故,那便是,普度众生。

    法虽不同,他却能和聂天师私交甚笃,也正是因两人都非狭鄙偏执之人,心思洞明,便万法归一。

    “上回王妃所赐墨宝,”

    明慈大师送陆骁和沈商凌等人出来时,一笑对沈商凌道,“不止小僧,便是聂天师见了也甚为欣喜,不止何时,王妃为小僧也画上一幅——”

    “上回他画的不是你?”

    不等沈商凌开口,陆骁突然问了出来。

    “非也,”

    明慈大师不解,“明明是画的王爷,威武非凡,风采过人。”

    陆骁:“……”

    沈商凌:“……”

    回程的时候,陆骁一把将沈商凌抱上了自己的马。

    “不是,”

    沈商凌连忙解释,“你听我说,当时——”

    “原来你把本王送了人,”

    陆骁在他腰后重重捏了一把,“你不必急着分辩,到了今夜本王再听你好好分辩如何?”

    沈商凌:“……”

    那叫青玄的小道士骑了沈商凌的马,有点困惑地跟过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

    青玄:“……”

    这是他这个道士能看的么?

    这王爷靠谱么?

    第100章 病弱马匹? 从来了这里,便按公子的要……

    闻青檀也觉得没眼看, 扭脸转开视线时,正巧看到了这小道士的反应,不由同情了一把:

    跟着这位, 以后这种画面多得是。

    真真是……

    道士不宜。

    回到王府, 和闻青檀、陆骁又一起开了一个短会, 此时没有外人, 沈商凌才把□□事说了。

    “□□?”

    闻青檀满眼震惊,“你刚说……爆,爆炸?”

    这个词他说的很不习惯, 太过生疏,也太难以置信。

    “嗯,”

    沈商凌解释道,“炼丹时,会用到这些东西, 有时他们弄错了,也会炸炉之类的——那就是爆炸。”

    陆骁神色肃然:“威力如何?”

    沈商凌默了一下:“□□动静很大, 但杀伤力其实有限——具体要看如何用,用法也有很多很多。”

    真要杀伤力, 那肯定是TNT之类的, 但这个时代,□□足矣……弄出那个,就有点太超越历史了。

    “用法?”

    闻青檀迫不及待地追问, “比如呢?”

    沈商凌就简单说了说,譬如火药箭,霹雳弹等等,他在一些书里也看过很多古人的火器,但要细说, 也说不太清。

    即便如此,陆骁和闻青檀依然是觉得惊心动魄。

    做梦都没想过啊……

    这世上,竟然还能有这般火器?

    “这火药造法,”

    闻青檀拧眉道,“必得十分秘密。”

    和别的匠工不同,这大杀器,绝对不能泄露一丝一毫。

    “嗯,”

    沈商凌也同意,“我也是今日看到聂天师他们和外敌有深仇大恨,才觉得他的弟子或许不会有外心,才借了来——”

    “本王会人日夜盯着,”

    陆骁平静道,“你只管造。”

    说着想到了什么,一皱眉又看向沈商凌,“这爆炸……会伤到你么?”

    他这一问,闻青檀也是一个激灵,猛地看向沈商凌。

    沈商凌:“……我会小心。”

    眼见陆骁拧眉又要说什么,他连忙一挑眉故意不悦道,“你信不过我吗?忘了我是什么人了?”

    火药什么的,他肯定“超忆”好了所有知识点,再和那小道士一起小心研究……爆炸什么的,控制好量,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陆骁顿了顿。

    虽说想到沈商凌承认了“妖精”,可他还是觉得,这“妖精”有点跟他想象中的妖精不一样……

    下凡历劫的?

    这么心思一浮动间,一时便没有再追问什么。

    谈好了□□事,闻青檀也议定了制造□□秘密工坊后,这才又说起两位大师肯留在罘州的事。

    “明慈大师说的墨宝,”

    闻青檀想到了什么,好奇道,“是什么呢?你画了什么?”

    他不说还好,一说陆骁立刻臭着脸看向沈商凌:“你把本王送了出去,这帐还没跟你算一算。你画的本王什么样——”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他想看看沈商凌笔下的自己。

    沈商凌被陆骁逼着在纸上给他画了一个小陆骁。

    “这……”

    闻青檀见了眼底一亮,但又没忍住轻笑出声,“王爷神武。”

    陆骁盯着纸上自己那萌萌的小人像一时没说话,脸上神色有点复杂莫名。

    沈商凌怕他找事,又听闻青檀在笑,毫不犹豫一下笔,也给闻青檀画了一个小人。

    “这是闻大人,”

    他飞快画完,挑眉一笑道,“闻大人喜欢吗?”

    闻青檀:“……”

    他盯着这纸上那小人,一双狐狸眼被画的超级传神……明明和正常人物一点都不一样,五官比例也失调。

    可偏偏,看一眼,就知道是他闻青檀。

    一瞬间他又动心又抗拒。

    动心的是,他是真喜欢这小人啊。

    抗拒的是,这种看着跟个巴掌大小精灵一样的萌萌小人,像是会被捧在手心的小东西……

    被别人看到了,有失他闻青檀在罘州的老成干练的形象。

    “那也给江元麟画一个,”

    闻青檀只犹豫了一瞬立刻道,“给文哥儿也画一个!哦对了,给司马塬也画一个——”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况且拿到这小像,他还有别的用处。

    沈商凌:“……”

    他没忍住笑出声,拿起笔来很是大方地连着画了好几个小人。

    闻青檀心满意足地谢了,小心收起这些画纸,转身先退了出去。

    “你倒是大方,”

    陆骁脸色有点臭,不过刚看着闻青檀这老狐狸一脸纠结的神色,他还是很满意,“等什么时候闲了,就给罘州将领,乃至玄鹰三十六部铁骑的将军,都画上一幅——”

    都有哦。

    沈商凌笑得不行,趴在桌上笑得手里的笔都掉了。

    “画一个你自己,”

    陆骁却没笑,依旧催促,“快。”

    沈商凌没办法,下笔画了一个自己。

    他画自己的时候手下留情,没有跟画别人一样,故意画出那种萌呆萌呆的气质,画的很安静恬淡的,甚至有点仙。

    陆骁轻哼一声,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偏心。”

    说着,伸手拿起这张,和自己那张放在了一起,又道,“我叫人将这两张并一起,裱起来,挂在书房。”

    沈商凌一听,伸手去抓。

    陆骁动作很快,举起手躲开:“你我夫夫,自当同甘共苦。”

    先前他留起来的那张明慈大师的,下回就去和大师换回来。

    这一夜,陆骁借此滋事。

    沈商凌又被压榨一夜,次日一早醒来时,甚至想着是不是在云水司工坊那边,专门留一间宿舍。

    到时隔三差五地去住一住宿舍算了,不然,他有点顶不住。

    ……

    陆骁却在这一连三天的吃饱喝足后,精神简直跟打了鸡血一样。

    罘州军被他操练得哭爹喊娘。

    很快,那一张“合影”就被裱起来挂在了王府书房。

    凡是来书房议事的一些罘州将领,见到这画时都有些啧啧称奇,莫名觉得他们王爷……似乎平易近人了些。

    但也有人觉得,王爷竟然把这种古怪莫名的小画,挂起来也忒宠溺王妃了,有失王者之威。

    只是还不等这些心里存疑的将领质疑,便传来一个好消息:

    先前买马的事,竟然谈妥了!

    王妃的果酒可是立了大功。

    后来他们又听罘州官署内传出一个小道消息:听闻那位司马大人,被王妃画了小像后,才过没两日,染上的风寒竟然好了……

    一传十十传百,罘州上层官员中没几日,便疯传了一个消息:

    王妃的小人像,是从一个孤本古籍中学会的,能驱邪避疫……连明慈大师都有王妃画的小像呢。

    于是乎,沈商凌便莫名其妙多了许多“订单”。

    “怎么回事?”沈商凌疑惑。

    “不用管,”

    陆骁笑意有点痞气,“不急着给他们画——”

    沈商凌问了好一会才问出原委,不由好笑。

    但他也猜到,这是司马塬、闻青檀他们,故意在为他造势,也是想让罘州上下,快速接受他这么一个男王妃的事实。

    一念至此,他心里也是一暖。

    罘州这回买到的有八百多匹良驹。

    这数目对于整个罘州来说虽不多,但却解了罘州军组建一支配备新马镫的精锐营的燃眉之急。

    在这近千匹马到了罘州军营那一日,沈商凌还专门过去看了一眼。

    远远听到马声嘶鸣,又听到将士们的欢呼声,他眉眼间都窜上了笑意。

    “咱们罘州没马场吗?”

    深切感受到马匹的重要性,沈商凌疑惑看向一起过来的闻青檀,“为什么要去外面买?”

    “有,但远远不够,”

    闻青檀一说起这个俊脸铁青,“这几十年,大殷衰微,马政早就形同虚设,说起来你怕是难以相信,罘州刚转封定北王的时候,罘州官署下面的马场竟然只余下一家。”

    沈商凌这才清楚,大殷朝廷太过腐败了。

    大殷开国和盛世时建立起的马政,本来畜牧的马匹很多,但后来,为了一些短期利益便将原本斥巨资弄成的一个个马场,都“处理”了……

    那些钱,自然进了各地官宦权贵的腰包里。

    各个大族倒是都有马场,但那些大族,一个个更黑,养出来的良驹,绝对不会外卖的。

    肯卖的,都是些病弱嶙峋的劣马。

    弄回来,不仅形不成战力,还一批一批的会死。

    “病弱嶙峋?”

    听完闻青檀的解释后,沈商凌有点动心了。

    到他手里养一养,不知道能不能和那些花木一样,枯木逢春?

    “闻大人,”

    沈商凌有了主意,“我们云水司也能建马场吧?”

    “那是自然,”

    闻青檀先是一愣,继而忙道,“云水司是王府属司,并不是我罘州官署管辖之下,一切都由王妃做主。”

    “我是想问,”

    沈商凌失笑,“闻大人能再给云水司划一块地吗?”

    马场啊……

    那占地肯定不能少了。

    眼下他们云水司的地盘,虽不小,但还有别的用处呢。

    再说,地盘谁嫌大啊,多多益善。

    闻青檀默了默。

    “马场可以解决一部分人的温饱问题,”

    见他沉默,沈商凌飞快抛出一颗甜枣,“马场用工,管吃管住——等马场真赚到钱,那还有工资绩效呢——”

    这一夏一秋的,他知道罘州涌进来不少难民。

    罘州很多百姓,以及外来的难民流民安置等等……这些人中很多温饱不能保证,对于罘州官署来说也是一个难题。

    他要建马场,他能保证这些人眼下的温饱。

    等于帮罘州官署,解决一下“就业问题”。

    他没说眼下就给工资。

    只是因为这一冬,由于多了许多难民流民的人口,明显罘州要勒紧了裤腰带,熬过粮资不足这一大关。

    眼下,能让老百姓温饱有基础的保证,这就不错了。

    云水司的银钱,也要花在刀刃上。

    “好!”

    闻青檀这回即刻答应,“一言为定。”

    沈商凌:“……”

    这么痛快让他有一种砍价砍少了的感觉。

    云水司众人一时间忙的晕头转向。

    又要起工坊,又要建公子要种养的苗棚,还有养鸡养羊的蓄场……公子竟然又给添了一个马场。

    连城等人都快忙疯了。

    夜里躺在简单的工舍里,各个又是累又是兴奋,真真是痛并快乐着。

    谁能想到,半年前,他们这些云水院的人,都还一个个病恹恹的,还要被王爷白养着,整日里找不到一点事可做的人,竟然还有忙的分不开身的这一日。

    “公子让从周边州郡买些贱卖的牛马牲畜来,”

    周乐暗地里跟连城等人道,“那些贱卖的,怕都是些病弱不堪的……”

    他其实心里有点打鼓:

    买马和花木不一样,那些枯萎的花木跟白收的差不多。

    但牛马这些大牲畜,但凡有一口气在,就算病弱贱卖的,那也是不少银钱。

    他不是不信公子,但就怕万一……

    万一有个意外呢?

    他怕公子才到罘州,万一有点意外,会影响公子在罘州的声名。

    他们云水司的人,都是老兵曹了,对于军营中的糙汉将士们的心理,最了解不过。

    这些糙汉,眼里其实最瞧不上的,就是文弱书生,尤其……还长得很俊的小白脸。

    公子先前,在京城中名声并不好。

    眼下他们这些云水司的人,可是死心塌地跟着公子的,也是打心眼里为公子着想的。

    只盼着公子先稳妥立威……

    别出个意外。

    “怕甚?”

    连城哼一声道,“谁敢小瞧公子,老子宰了他!再说了,公子要做什么,咱们便拼了性命去做,切莫阻拦公子——公子是真心为了王爷。”

    周乐默了一下,凝重点了点头。

    这一点母庸质疑。

    没有别处的掣肘,云水司的动作一向很快。

    就在安王将说定的粮食叫人送到罘州时,云水司从罘州临近州郡买的第一批马也运到了。

    安王的人是司马塬接待的。

    司马塬到罘州,比沈商凌他们稍晚了几日,路上又染了风寒,这几日才好过来。因此,脸色还有些憔悴。

    “司马大人,”

    安王负责送粮过来的属官觑了一眼司马塬的脸色,“可是贵体欠安?”

    “罘州艰苦,”

    司马塬貌似很不爽地叹道,“哎,难比京城安逸啊!”

    他知道,安王叫人送粮过来,既是来求余下的药,也是叫人顺便打探罘州的情形。

    “那是那是,”

    安王属官忙赔笑道,“确实如此,安州也是一样,怎比京城繁华富庶啊。”

    “司马大人,”

    这属官说着,视线又扫过那边运送马匹的队伍,不解道,“罘州如何买的这么多病弱马匹?”

    那些马匹,不止病弱嶙峋的,好多都看着奄奄一息了好么?

    这买回来,是要吃马肉么?

    “不瞒大人,”

    司马塬又是好像一脸尴尬,“好马良驹,那可是大价钱呐,罘州哪里买的起?倒是这些买来,好好养一养,或者还堪一用。”

    那属官心里差点笑出来。

    早听说罘州穷鄙,但没想到穷到这地步。

    这可是一大乐子,回头说与安王听,怕是他们王爷都要乐上几日。

    原本罘州距离安州并不算太过遥远,安王还担忧陆骁在罘州坐大……

    这么看来,陆骁这穷王爷,还真是穷的名副其实。

    等到安王属官交付了粮食,拿了给他们世子的“灵药”后,志得意满地离开了罘州。

    看着安王属官远去的方向,司马塬笑得很是慈祥:

    罘州眼下涌入了不少人口,之前才略稳定下来的罘州,又要一番稳定。

    没有兵强马壮之前,必须消除临近各州对陆骁战神威名的忌惮。

    他早在心里想了好几个法子,给安王这边示弱……

    谁知一个也没用上,但是王妃弄回来的这些病弱马匹,便已经让安王属官深信不疑了。

    真乃神助攻。

    沈商凌听司马塬说了此事,也觉得好笑。

    不过他精力暂时没放在这新建的马场上,只让云水司,将一批加了蜜晶水的草料去喂养这些病弱的马匹。

    这几日,青玄开始配备□□,他不敢掉以轻心。

    “公子,”

    穆宴池给他递过来一杯茶,“喝茶。”

    沈商凌摆摆手,示意先不喝,直接蹲在了青玄身边,跟着青玄一起检查才弄好的配比材料。

    等将这些材料装填好,沈商凌小心地看着这个。

    他用的是纸筒,拿麻茎裹了火药,加了引子,其实做的等于一个大型鞭炮……

    但在这个只拿烧竹子做爆竹,连鞭炮都没见过的时代,也足以让人觉得新奇了。

    “公子?”

    一旁的道士青玄有点新奇地看着这东西,“这东西到底怎么用?”

    这一段,他也习惯了,跟着大家一起叫“公子”。

    自从来了这里,便按公子的要求,又是弄硫磺,又是木炭火硝的……他心里一直很好奇到底是干什么。

    “等着,”

    沈商凌童心大发,示意穆宴池和青玄都跟过来,“给你们看看——”

    这边火药工坊,由于太重要,和云水司其他工坊是分开的,外面还有府卫把守,十分严密。

    “公子?”穆宴池也来了精神。

    “你们站那里别动,”

    沈商凌放好那支“鞭炮”后,示意道,“给我火折子——”

    青玄连忙将火折子递了过去。

    沈商凌抿了抿唇,小心地接过火折子,伸手将引信点着,而后撒腿就往回跑。

    这纸筒“鞭炮”其实不算小,比二踢脚更大,他其实也有点怂。

    至于为什么不做小点……

    只能说初次体验,没法太细致。

    穆宴池:“……”

    青玄:“……”

    两人正一脸不解的时候,就听到“嘭——”的一声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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