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不对劲的感觉越发清晰,藏马望着高专的校门默默发了会儿呆。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微妙的错落感了,但在遇到五条悟之后,这种感觉时不时地刺痛一下,甚至让他产生一种类似近乡情怯的“害怕” ,几欲转身逃走。
但他并没有动弹,依稀感受着山林间吹来的风与耳边间或的蝉鸣。
“好慢啊藏马。”
被誉为咒术界神子的白发青年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正顺着校门口那长长的台阶步行而下,银白色的头发被黑色的眼罩裹挟着向上竖起,他插着兜,看上去毫无攻击性。
但这只是表象,这个看上去吊儿郎当的青年堪称人类战力的天花板, 甚至超越曾经以一己之力搅得三界暴动的仙水忍。
“已经很快了。”藏马笑着微微颔首,他的人类外表极其具有欺骗性, “才耽误了半天。”
的确已经很快了,半天的时间往返灵界,再与冒牌的“夏油杰”交涉,他甚至感觉到自己还处于激战正酣的状态里,勉强克制着自己好斗的天性。
“奇怪。”五条悟围着藏马打转,六眼仔仔细细地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你是去打架了吗。”
“赶路的缘故吧。”藏马解释道,“修复山林和结界也花了一点功夫,总体还算顺利。”
他转移话题:“你那边的情况呢?灵魂受损?”
五条悟未意识到话题的跳跃:“哦, 我们的校医对灵魂的损伤束手无策, 我们也不知道现在的情况究竟如何, 你要去看看吗?”
“当然。”
两人沿着石阶往上,在穿过校门的时候藏马感觉到了空间的断层。上一次来高专还是交流会的时候,他和花御通过植物的掩护潜伏进来,小心地避开了结界的防御机制,而这一次结界也只是微微震荡了一下,接受了作为外来人员的藏马。
“七海在教工宿舍那里,昨晚战斗后他昏迷了二十个小时。”
五条悟一边解释一边带藏马前往教学区域。
整个高专依山而建,占地面积不比婆婆的寺庙,布局上却有些类似,核心的教学区被茂密的树林所围绕着,而教工宿舍又位于教学区的西南面,差不多是整个学校最安全的区域。
在绕过教学楼的时候偶遇了几名学生(和一只熊猫),藏马看到五条悟停下了脚步,指着藏马向学生们介绍。
“这是你们新的'特别武术指导'哦~”五条悟毫无形象地挥着右手,“真希,他能一拳打爆你。”
对面的女孩子完全无视了五条悟,说了句什么,然后拉着同学像躲病毒一样跑开了,五条悟便蹲在地上咯咯地笑。
“很可爱吧。”五条悟说,“他们是二年级的学生,下次训练的时候你可别放水。”
这都不是关键……
“'特别武术指导'……是什么?”藏马问道。
“哈哈不用在意那个。”五条悟心情超好,他推着藏马往宿舍区跑。
七海还在思忖昨天傍晚的战斗,他利用“加班”的束缚提升了咒力,继而在被破坏的墙体中注入扩张术式,以近乎毁坏一座大楼的代价埋葬了那只特级咒灵,但……
“七海酱,感觉怎么样~”
五条悟的到来打断了七海建人的思路,他用戴着怪异眼镜的双眼看向了五条悟,接着又将视线落在了五条悟身后的藏马。
那是从来没有见过的术士,甚至从直觉来说……
“你不是人类吧。”七海判断道。
“哎,很不礼貌哦七海酱。”五条悟岔开七海的注意力,指着藏马介绍道,“这位叫做南野秀一,虽然看上去很'可疑',不过暂时应该是可以信任的。”
这个介绍离谱得有点过分,七海建人严肃过头地盯着他看。
虽然知道五条悟是个性格烂到有些随心所欲的家伙,但“可疑”和“信任”是可以放在同一句句子中的吗?
“顺带一提。他是妖怪。”五条悟神秘兮兮地说道。
他并未隐瞒藏马的身份,而藏马也并未感到局促。五条悟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轻佻大意,他在提醒七海警惕,他的每个举动都有深意。
七海建人问道:“所以妖怪来高专的目的是什么?”
这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质问”了,是不同的身份、立场、种族带来的天然敌意,藏马不止一次感受过这样的对立。
他指着七海建人,外表的“纤弱”让他看上去毫无攻击性。
“你的灵魂受到了损伤。”藏马温和地说道,“右腹的位置有一个'缺口'。”
七海建人怔忪了一下,而后快速瞟了一眼五条悟。
他遇到的特级咒灵可以通过改变人类灵魂从而造成肉|体的伤害,昨天他就被攻击了右腹,而后家入硝子治疗了他的伤口,这本该是只有家入和五条才知道的信息。
五条悟轻松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透露过。
藏马继续道:“觉醒灵力的人类可以感受到自己灵魂的存在,但咒力与灵力的属性完全相反,咒术师似乎对灵魂的了解知之甚少。”
五条悟适时插话:“我们不了解灵魂,也从没遇到过这类攻击,七海酱说,那个咒灵告诉他,灵魂高于肉|体,他可以通过改变灵魂的形状将人类的肉|体扭曲成畸形。”
“嗯……不完全正确。”藏马保守地说道,“大多数人类穷其一生都感受不到'灵力'的存在,所以人类的灵魂处于不设防的状态,从这点而言'灵魂高于肉|体'的说法是正确的。”
五条悟挑了挑眉毛,提出问题:“那么灵魂的损伤能治疗吗?”
“当然,人类中的武道家很早就发现了灵魂与肉|体之间的联系,像'灵光波动拳'中就有针对灵魂的治疗及进化手段。”
“诶,等等,'灵光波动拳'好耳熟,不会是……”
“浦饭幽助继承的就是'灵光波动拳'。”藏马停顿一下,在五条悟瞬间垮下来的表情中掩嘴笑了,“上次提过,幽助的传承是不完整的。”
五条悟:“……”
五条悟:“'灵光波动拳'还有其他继承人吗?”
“很遗憾,并没有。”藏马说,“不过不用担心,通常情况下灵魂可以自愈,前提是'感知自己的灵魂'。”
七海建人问道:“怎么做?”
“唔……”藏马有些犹豫,“正常人类如果能感受'灵力'就能自然而然感知到灵魂,但咒术师的话……可能只有粗暴一点的方法了。”
“粗暴的方法?比如?”
五条悟的疑问句尚未说完,他就看到藏马回头冲他一笑。
事实上藏马通常表现出来的态度都相当“温和友善”,即便不说话的时候也会维持着礼貌的笑容,看上去并不是那种莽撞或随心所欲的家伙。
但这一次却不同,五条悟明显感受到藏马的笑容中有一丝恶作剧的得意,紧接着眼前一晃,他以人类完全无法达到的速度快速冲向了七海建人。
如果这是敌袭,恐怕这一次的袭击足以结果七海的性命,但藏马仅仅只是重击了七海的后颈,而后接住了昏迷过去的青年。
五条悟完全来不及阻止。
这是种很神奇的感觉,他的视网膜上留下一个残影,六眼第一时间在他的大脑中反馈了“藏马袭击了七海”的信息,接着他的意识才开始工作,他没有感觉到藏马敌意,他想,好快啊。
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这就是妖怪。
除了“无下限术”,恐怕没有哪个咒术师的术式可以阻挡这样的攻击,如果藏马是敌人的话,那简直是太糟糕了。
“喂喂,这到底……”
五条悟话还没说完,他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藏马的手掌从七海建人的头颅上方移开,一个透明色的人影缓慢地“飘”了出来,五条悟看到了七海建人的灵魂。
藏马将七海建人的躯体放在地上,青年闭着眼睛歪歪扭扭地躺着,胸口还有呼吸,但从六眼的视角看去,那个躯体是“无生命”的。
藏马“唤醒”了他的魂魄,此时此刻,透明色的灵魂正茫然地飘浮在身体上方,沉默地看着五条悟和藏马。
因为是第一次灵魂出窍,作为当事人的七海建人尚且处于茫然无知的状态,脸上没有丝毫情绪可言。
“熟练的话可以自己'灵魂出窍',大致就和睁着眼睛睡觉一样的感觉。”藏马解释道,“不过对咒术师可能有点困难,第一次由我来'唤醒'会顺利一点。”
五条悟:“……所以必须要打晕吗?”
“呐,这不是关键。”藏马移开眼神,指着七海建人灵魂的右腹说,“你看,他的伤口在这里。”
五条悟的视线移动到七海的右腹,灵魂没有实体,但右腹的位置却有个“缺口”,边缘如同燃烧的火焰,扭曲着向外挥发着“能量”。
“七海君能感受到伤口吗?”藏马问道。
七海建人的灵魂有些木讷,他没有第一时间理解藏马的问话,直到藏马重复第二遍后,他才勉强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
似乎是在感受自己受伤的位置,但因为并不习惯灵魂的状态,他的动作和表情都有些古怪和呆滞。灵魂状态感觉到的世界是不同的,整个世界会像是一种白色污染一样席卷所有的感官,光是分辨“自我”都存在困难。
片刻后,七海沉默地摇了摇头。
“第一次出窍不适合时间过长,我将你引导回去。”
藏马扶起了七海的躯体,示意对方靠近。茫然的灵魂不知所措,但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牵住了自己的手。
妖怪与生俱来就能感知灵魂,而这种能力在藏马完成灵体分离与寄生之后越发熟稔。
他顺利地将七海建人的魂魄引导回肉|体,不久,七海建人睁开了眼睛,有些诧异地举起双手看了看。
与灵魂状态完全不同,他举起手便能感觉到手的存在。
七海:“我感觉……灵魂似乎自我修复了一点。”
藏马肯定道:“灵魂和肉|体一样都能自愈,区别就在于能否感知到他。”
七海问:“我需要每天都'出窍'吗?”
“唔……理论上不用,第一次出窍只是为了让你更直观地感受灵魂。”藏马说道,“灵魂和肉|体的关系很复杂,在没有感知灵魂前,'灵魂高于肉|体'的说法成立;然而一旦感知到灵魂,就可以用肉|体束缚住灵魂,这样针对灵魂的攻击便很难起效,此时便是'肉|体高于灵魂'了。”
五条悟了然地点点头,举手,跃跃欲试:“我的灵魂也可以出窍吗?”
第42章
大抵是因为针对灵魂和肉|体的描述过于惊悚,七海建人维持着将信将疑的表情。但五条悟却觉得有些有趣,他指着自己举手提问。
“当然可以。”藏马点了点头,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然后在五条悟跃跃欲试地表情中拒绝唤醒他的灵魂。
“灵魂与肉|体之间的关系比你想象的要紧密,只有类似睡眠、昏迷的状态才能强行强行唤醒,清醒状态就算了。”
藏马摆了摆手。
出其不意地击晕七海建人都可以视作是一种“挑衅”了,他可不想在高专了作出任何袭击五条悟的行为,况且对方还一直挂着自动档的无下限术。
“行——吧——”五条悟无所谓地拉长音节, “那藏马晚上要睡我的房间吗?只要睡着了也能唤醒灵魂的吧。”
等等。
藏马疑惑:“晚上?”
“'特别武术指导'啊!”五条悟笃定道,“你现在是我校在职讲师哦,南野秀一君~”
藏马:“……”
五条悟表情恶劣:“南野君,希望你正视客观情况,别老想着逃跑。”
想不想跑是其次。
藏马总觉得五条悟有什么深意。
但也不太像是发现了自己的目的。
那股不对劲感又涌上来心头, 他甚至回忆了昨天在婆婆寺院的那个夜晚,他仔细分辨这种感觉, 但越是分辨,越察觉到一阵心惊肉跳, 这是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情绪。
在介绍宿舍区的时候五条悟直接把藏马领到了自己隔壁房间。
“唔,生活必需品一应俱全,但是如果你有什么特殊需求的话,可以找伊地知解决。如果实在解决不了,住我的宿舍也是可以的哦。”他开始满嘴跑火车,可惜藏马没理会他,他只好继续说下去, “高专的人手不够,一部分[窗]会兼任教工处的工作,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伊地知。”
伊地知大概要“感动”的哭了。
藏马笑着回忆起了在八十八桥见过的辅助监督,对方面对五条悟的时候,既有害怕又有敬重,侧面体现了五条悟在咒术界的横行霸道。
到傍晚的时候藏马已经和留守在高专中的大部分人打了个照面,除了五条悟口中二年级的乙骨和三年级出任务的学生外,连夜蛾正道都抽空见了他一面,大家维持着表面的友善谦恭,堪称其乐融融地结束了第一天的报到。
五条悟有很多想问的,但藏马没有给他机会,狡猾的狐狸游刃有余地在每个话题里保持活跃,却对关键信息避而不谈,直到用过晚餐回到宿舍后,才在五条悟委屈巴巴的眼神中取出了一个移动硬盘。
五条悟问:“这个是?”
藏马好整以暇地将移动硬盘丢给了五条悟,说道:“《黑之章》的一小部分拷贝,记录了人类恶行的录像带,我猜你大概会感兴趣。”
“哇哦。”五条悟兴致缺缺,“看了会怎样?颠覆三观走上毁灭地球的道路?”
“只是让你正视一下人类与妖怪的关系,这一部分拷贝的内容也比较'温和'。”藏马无语地说道,然后他又顺着五条悟的话想了想,如果六眼神子决定毁灭地球,大概要比仙水忍可怕得多。一个仙水忍都让灵界草木皆兵了,一个五条悟……难以想象。
他反问:“你是那种会走向癫狂的人吗?”
五条悟托着下巴卖萌:“藏马觉得我是那种人嘛?”
藏马没有立刻接话。
五条悟道:“我知道有两类人,一类人看似平静,却会在这种平静的假象中走向癫狂。另一类人内心癫狂,却会在这种癫狂的内驱中保持冷静。你是哪一种?”
藏马冷淡地说道:“哪种都不是,你呢?”
五条悟好整以暇:“你猜?”
藏马闭眼想了想:“你可能是第一种?”
五条悟摊手道:“那你可太不了解我了,我是第二种。”
藏马好奇地看着他:“那我既看错了你的外表,也误会了你的内驱。五条悟,你真的是个矛盾的人。”
五条悟意有所指:“呐,总之我不希望你是第一种人。”
藏马停顿一秒,反问:“是因为你曾经有朋友是第一种吗?能让你说出这样的话,那个人一定对你很重要。”
五条悟愣了。
他选择破罐子破摔:“是啊是啊,很重要的人,能记一辈子。人类就是这样啊,'宁可不得到,也不想失去',所以妖怪能理解吗。”
藏马立刻想到了夏油杰,他抿嘴保持沉默。
半晌后,他才浅浅回应:“我人类的那一部分能理解。”
五条悟嘁了一声,说:“藏马,不要老是强调种族,你会让我觉得你是个'极端的种族主义者'。”
藏马抬头去看他。
五条悟自信满满地叉腰:“总之,我呢,很高兴自己能遇到你,也很高兴你能来到我这边。”
这句话说得相当坚定,故而也极具蛊惑感。它毫无保留地砸在了藏马的心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坑。
晚些时候藏马离开了高专,海藤优约他小聚。
此前的一些事情让海藤优暴露在了咒术师面前,对此难得有些赧然情绪的藏马同意了赴会,两人在一个居酒屋碰了头。
五条悟一回头发现妖狐失踪,夺命连环CALL和短信骚扰接踵而来,藏马还没和海藤优聊上几句,就被手机铃声烦得哑然失笑。
海藤优冷眼看着心不在焉刷手机的藏马,感叹道:“这完全不像你。”
藏马抬头:“啊?”
海藤优道:“你现在是什么情况,连我都看不透你了。”
藏马放下手机:“说得好像你以前看得透我一样。”
这间居酒屋不大,狭小的空间中几乎每一张桌子都距离不到二十公分,但大家都压低了声音说话,彼此之间保留了最后的社交距离。
海藤优翻了个白眼:“谁不知道你啊。”
“我?”藏马指指自己,突然想到什么,反问:“呃……'极端的种族主义者'吗?”
海藤优用一种“什么跟什么啊”的表情看着藏马,又一愣,明白过来,揶揄道:“谁这么说你?那个白毛?”
因为上次领域对决堪称惨败,又被对方斗鸡撵狗般折腾了许久,海藤优实在对那位声名显赫的咒术界最强没有好感。
“就是他。”藏马看到手机又开始响了,熟悉的头像在锁定界面弹出,漫不经心地说道,“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海藤优问:“你怎么惹上他的?我总觉得你想搞事情。”
藏马托着下巴,既不否认也不承认:“你的直觉?”
海藤优:“你不想搞事情就不会突然又冒出来了?”
藏马:“?”
海藤:“高中毕业后没多久就失去了你的讯息,我就觉得你要彻底离开人类社会了。”
两人是高中同学,但海藤优在虫寄市事件前与藏马并无私交,也委实不知道他的家庭关系。从他的角度看来,一个在人类社会生活的大妖怪在拥有足够的力量后选择离开,并非无法理解的事情,他甚至隐晦的把藏马的形象写进了自己的小说,他笔下的角色在成年后转身向大海走去。
“谈不上搞事情吧。”
藏马把玩着酒杯,因为夏季天气炎热,他把长发束了起来,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居酒屋昏暗的灯光硬是营造了一种破旧怀念的氛围,让两人都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我好像总是被一些事情牵着鼻子走。”藏马淡淡地说道。
“大多数人类都是这样的。”海藤优对藏马的过往不甚了解,但并不妨碍他开导对方。
藏马笑了:“我又不是人类。”
“是是是。”海藤优敷衍地翻了个白眼,“'极端的种族主义者',知道了,那个白毛形容的还真是没错。”
藏马低头笑了一会儿,然后看到手机又响了一阵,锁定界面上白毛的消息刷了会儿屏,动静大到连海藤优都把视线移了过去。
“他怎么回事?”海藤优问,然后想到五条悟曾经口无遮拦的提到“一见钟情”,再联系藏马提及对方时的语气,半开玩笑道,“你们在一起了?”
“什么跟什么啊。”藏马瞪大眼睛,“他处在旋涡的核心,我就近观察一下罢了。”
“他挺强的吧。”海藤优回忆起那场战斗,心有戚戚地说道。
“自称最强……当然,实际情况和他自称的也差不多。”藏马叹了口气,“但是太强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啊?”海藤优不解。
这回藏马没有隐瞒,他一边拿起手机打开消息,一边模棱两可地说:“……都不希望他活在世上。”
海藤优没听清,下意识地问:“谁不希望?”
藏马点着手机头也不抬地说:“很多势力。五条悟又碍眼又碍事,连咒术界都有很多人想让他死。”
海藤优听了简直毛骨悚然,然后突然想到一件事:“所以你想救他?”
“哈?”藏马惊讶,他抬起头满脸疑惑地问,“我是那种大善人吗?”
“你是。”海藤优斩钉截铁地说道。
藏马:“……………………”
海藤优的判断自然有他的道理。他和藏马在虫寄市事件中并肩作战,共同对抗天沼的游戏领域,亲眼看见藏马以“不择手段”的方式摧毁天沼的信念,向天沼揭示了仙水忍欺骗他的事实,也让天沼输掉了以性命为代价的游戏领域。
赢了比赛的藏马露出了令海藤优恐惧的表情,直到那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藏马是妖怪”这个事实,但同时他也意识到藏马依然是那个温柔善良的年级第一。
温柔善良从来不是他的伪装,而是他的本性。
藏马听海藤优提到天沼的时候还恍惚了一下,接着露出温和的表情:“我的情况比较特殊,现在已经完全觉醒妖怪的血脉,有的时候连我也不知道我是人类还是妖怪。”
海藤优问:“当人类不好吗?只要你认为自己是人类,你就是人类啊。”
藏马沉默良久,喝掉了最后一点清酒,眼神放空:“可是……”
他想到自己的母亲,想到了自己曾经的同学、伙伴、亲人。
他说:“可是人类会死,而我会伤心。”
藏马突然意识到,怯懦也是自己的一部分。
人类的寿命与妖怪的寿命是完全无法比较的,当妖怪还没度过自己的幼儿期,人类可能已经走完了他短暂的一生。
他排斥自己的人类身份,放任自己走向妖怪的世界,这并不是因为他那百分百觉醒在这具躯体里的妖怪血脉,而是因为他始终无法正视人类那短暂的生命。
他不想看到他的亲友死去,他选择用离开来逃避现实。
第43章
“藏马~你怎么还没回来~”
在五条悟第一百次发自肺腑地发出呐喊时, 他终于在山林的尽头看到了红色的身影。
就好像是跳动在林间的火焰,一点一点地从远处走了过来,令人不由自主地从内心深处散发出喜悦。
“我还以为你夜不归宿呢~”
五条悟舒展四肢, 欣喜若狂地跳到了藏马的背后, 如树袋熊一样挂在了他身上。
藏马纵容地托住了他,承受着两个人的体重往前走着。
“和海藤优聚了聚, 难得回东京一趟。”
“海藤优?”五条悟回忆起那个拥有[禁句领域]的人类, “聊了什么?心情不错?”
海藤优说什么了?哦对了,他反问自己,做个人类不好吗?
藏马笑了:“劝我做个人?”
“哈?”
不是很懂你们。
藏马举了举手边的书:“顺便送了本新作,说男二的原型是我, 让我参悟一下。”
“诶——”五条悟从藏马身上跳下来,就着藏马的手看了一眼那本书, “ 《鬼之谋》?小说吗?海藤优不是写严肃文学的吗?”
“写畅销小说是他的兴趣,他有不同的笔名。”
五条悟露出一副不明觉厉的表情。
夜晚的校区外围几乎没有灯光,藏马对归途并不熟悉,全然跟着五条悟前进,在完全没有月光的路段他会随意地丢出几枚种子,魔界植物在妖力的作用下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他想,五条悟为什么会在校门口等着他呢。
是怕他跑了,还是觉得他一定会回来?
“都说了,别偷看我哦。”
可能是藏马盯着五条悟的眼神过于专注,五条悟猛然回头。
藏马没料到五条悟会突然刹车,差点撞到了后背。他紧急站住,随意地拍了一下五条悟的臂膀,如多年的好友那般,他什么也没说,笑着从对方身侧穿过。
无下限术没有挡住他。
两人回到校区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整个校区内安安静静,如果是普通的高校,这个点学生们恐怕还在闹腾,但咒术高专却并非如此。在临近午夜的时候,这所与众不同的学校终于展现了他与众不同的一面。
回到宿舍区后,五条悟终于放过了藏马,他虽然有超多想问的,但深知如何与人打交道,太刻意或是太急迫都是不可取的。
藏马的房间在五条悟的隔壁,回到自己房间后他先冲了个澡,短暂修整后靠在窗台边发呆。
过去24小时内发生的一切耗费了他大量的精力,他丝毫不敢放松,不论是与真假夏油杰达成交易,还是他成功混进了咒术高专都并不意味着他能达成最终目的,在雪村萤子和畑中秀一真正安全之前,他必须保持高压的状态来面对可能的战斗。
手机突然震了一下,一条新的电邮跳了出来。
【混进去了? 】
藏马的大脑瞬间无比清醒,他将手指移动到电邮上,看到了“夏油杰”虚假的慰问。
【:)】
淡定地回了个笑脸,藏马自己都觉得有些阴阳怪气,默不作声地微笑,想象对面现在是不是很无语。
无语倒没有,对面出乎意料地积极。
【舞台会尽快为你准备好的哦~可别让我失望了。 】
关于在五条悟身体里种下一粒“种子”,“夏油杰”表现出了十足的兴趣,在探查到藏马已经成功混进高专后,旁敲侧击地提醒他不要忘记双方的交易。
藏马安抚地回复道:【那么……辛苦了? 】
那边迅速给了反应:【:)】
阴阳怪气的。
藏马垂下睫毛,眼眸在夜色中偏向墨绿色。
翌日清晨,五条悟来喊藏马上班。
藏马瞪大了眼睛,捂脸打断:“等等,'特别体术指导?”来真的吗?
大概不会再有更令人意外的发展了。
五条悟无视藏马的发言,佯装看了一眼时间,握拳击掌,“我可爱的学生们已经来了哦~”
藏马直到被强行拖到练习场的时候还不能相信这是事实,但学生们的确如五条悟所言已经就位,在看到两人的时候围了上来。
“那个……”
带着眼镜的马尾少女扛着比身高还高的长刃,身边跟着一只熊猫、一个沉默的银发少年:“你就是五条悟找来指导我们的老师?”
五条悟夸张地招手:“很有活力啊,真希同学。”
然后指着三人对藏马说,“昨天打过照面啦,再介绍一下,这是二年级的禅院真希、熊猫、那个不说话的是狗卷棘。啊对,昨天说了,二年级的乙骨在国外出任务,下次有机会再介绍。”
藏马站在五条悟边上保持沉默,直到三名二年级咒术师走到跟前,才重重的叹了口气,嘀咕了一声什么。
声音比较轻,五条悟没留意,但他感觉藏马也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无语,反而有点哭笑不得。
这可比对方春风拂面般的微笑真实多了,每当藏马沉默微笑的时候五条悟就有一种被敌人盯上的错觉。
“我真的不是武道派的啊。”
直到走进道馆前,藏马还在试图“反抗”,但当他站到练习场上时,原本不情愿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类似于面对小孩子恶作剧的无奈。
五条悟发现了这点变化,笑着点了点真希,然后用脑袋指了指练习场方向。真希瞬间会意,提着她的长刃便走了上去。
高专招收的学生,尤其是家系入学的学生,多多少少都受过一些专业的体术训练,有些甚至是从尚未觉醒咒力的幼年起,就被家族训练着。但这一届的二年级却是个例外。
狗卷棘是个不擅长近战的咒言师,熊猫是个咒骸(这意味着他的进攻方式更接近于本能),而禅院真希因为没有咒力的原因,从小被家族当成侍女放养,在进入咒高前体术几乎全是野路子。
禅院真希对五条悟是否靠谱不抱希望,虽然对方昨天晚上在二年级的群聊中信誓旦旦地表示今天请了一位顶尖教师,甚至无视日下部老师的抗议单方面决定今天加课,但在看到藏马第一眼的时候,真希并没有产生太多的警惕。
外貌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红色的长发,绿色的瞳色,温柔 的笑容,看上去既不是肌肉虬结的壮汉,也没有盛气凌人的傲慢,乍一看更像是个长得好看的普通人。
是的,普通人。真希这么想。
或许当电影明星更适合吧。
禅院真希收回注意力,她挽了个刀花:“你的武器呢?”
咒术师们对体术的交流通常没有繁文缛节,省却互相致敬的环节后,理论上亮相过后就可以直接交手,但此时此刻藏马尚未亮出兵器,所以真希出声询问。
藏马说自己不是武道派并不是谦虚,比其有正经门派传承的浦饭幽助,亦或者跟着时雨学过一阵剑法且天赋惊人的飞影而言,作为支配级妖怪的藏马更多的依赖植物进行进攻。
但这也并不意味着他完全不擅长武道。
妖怪是一种相当好斗的生物。
藏马撩了一下头发,这个动作在战斗准备阶段显得格外奇怪,但当他垂下手后,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
“蔷薇棘鞭刃。”
从头发中取出的种子,在藏马手中逐渐变成一朵蔷薇,而后在妖力的作用下花瓣凋零、枝干逐渐延展,最终垂落在地,形成一条两米多的长鞭。
“我主要的攻击范围是中距离,你可以考虑是否换把武器。”
近身作战对武器的长短是有讲究的,除了室内战或者巷战这种特殊场景,大概念上长兵器对战短兵器具有一定的优势。
禅院真希手持的枪刃略高于她的身高,肉眼可见比蔷薇棘鞭刃短上一截,在兵器上就处于劣势。
真希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枪刃的熟练度更高一些。今天毕竟是交流意义大于实战意义,胜负倒是其次了,她反而更想看看五条悟口中的格斗专家到底强度有多高。
“少废话,来吧。”
下一秒,她将枪刃换到右手,足下一冲,率先发起了攻击。
在藏马的视野里,真希是笔直冲过来的,速度不够快,但胜在果决,的确是经年累月的战斗堆出来的经验。五条悟让她打头阵,大概率是因为她在二年级中的体术名列前茅,算是前哨试水。
他侧身挪了半步,手腕轻甩,蔷薇鞭瞬间如灵蛇一般游走,划过一道轻微的破空声。
真希:有缝隙。
当兵器之间有长短之分的时候,短兵器一方需要通过尽快拉进双方之间的距离,来减少兵器长度带来的进攻范围优势,否则一味地在外围游走既无法对敌人造成实际伤害,也会陷入敌人的进攻节奏。在此过程中,寻找时机切入对方的近身范围是对战的核心。
禅院真希听到了对方长鞭发出的破空声,判断了对方攻击的方位后,在视觉死角斜刺了一枪,顺势挡掉了鞭子的攻击。
此时,正面面对他的藏马处于中门大开的状态。
真希:得手……了?
用臂力将枪刃的另一端往前送出,属于天与咒缚的超强□□突然让她精神一震,在招数尚未完全送至藏马咽喉前,真希硬生生将枪刃横挑。
——刚刚被真希挡掉的蔷薇鞭居然从身后绕向了她的左侧腹部。
幸好……等等……
尚未反应过来,真希看见了眼前一抹红色,然后下盘一轻。
从旁观角度看,红发指导挥出了一鞭,而后以人类无法理解的速度靠近禅院真希,轻巧地踹向了她的脚腕。
全场唯一“看”穿双方攻防转换的五条悟发出惊叹声:“哇,厉害。”
真希立刻爬了起来,神色专注地看着藏马:“再来。”
对方的鞭子有问题。禅院真希如此判断。
从正常物理角度而言,自己第一下明明就挡住了那条鞭子,但它却从另一侧绕了过来,有点类似于用咒力去控制咒具的变向,在实战中对敌人造成出其不意的一击。
藏马随意地收回了长鞭,好心提示:“不要试图通过声音去判断位置。”
真希不明所以:“?”
妖怪和人类对于速度快慢的认知是有差距的,藏马仔细思考了一下,这个差距可以用实战来让对方体会。
藏马:“接下来,我要攻击你的右肩。”
“哈?”真希歪了歪脑袋,咧嘴笑了,“小瞧我?”
但凡修习体术的人,入门都是进行基础训练。耐力、速度、力量、体能等等,只有当这些基本素质达到和敌人势均力敌的程度时,其他附加的招数才会有意义,反之,当敌人在速度、力量等方面远胜于自己的时候,繁杂的招数反而变得过于花哨。
浦饭幽助曾经遇到过一个因为虫寄市事件受到影响的拳击手,对方觉醒了[读心术]的能力,可以在对战时提前知晓对方的攻击路线。
然而面对远强于自己的浦饭幽助时,这丁点能力并没有优势。当时浦饭幽助和他说,[我会用右直拳攻击你],而后在对方根本无法反应的毫秒间KO了对方。
在正常情况下,藏马的速度与浦饭幽助持平,远远胜于普通人类。
他微微颔首,示意自己要上了,而禅院真希只是一怔,接着,巨大的恐惧感向自己袭来,她看到了一抹黑影。
本质上是因为速度带起来的残影,因为过于夸张的速度无法让肉眼进行捕捉,在视网膜上仅仅出现第一帧的画面。
真希不敢眨眼,她意识到刚才自己对藏马的判断还是过于保守了,在电光石火间她遵循本能矮身躲过来自右边的攻击,尽可能保护自己持枪的右臂。
但对方的武器是鞭刃。
软兵器更加灵巧,攻击方式也更出人意料,加上藏马的速度几乎超过了真希的极限反应速度,在她矮身避让的同时,她感觉到了藤蔓缠上了自己的手臂。
糟糕。
说不好是佯攻还是预判,矮身的那次闪避并没有躲过藏马的攻击,或者说可能他一开始目标就是整条手臂,在成功束缚住之后轻轻一挑,轻巧的力量在通过藤蔓传递到真希这头时已达千钧之力,真希整个人被拽飞到了天上,接着狠狠地掼向地面。
诶?
这是正常人能够达到的速度吗?禅院直毗人的投射咒法也没那么快的吧……
作为二年级中最特殊的体术专家,之所以让禅院真希来打前哨战也是为了尽可能让其他几位不精于体术的同学能够更直观地感受差距,但……
这个差距也显然过大了点。
五条悟稀稀拉拉地鼓了鼓掌:“藏马,这个速度学生们可跟不上啊。”
“无妨。”藏马收回鞭子,刚才他没有补刀,摔开真希同学后就收了手,“速度短时间内无法提升,但先让他们适应一下。”
他补充道:“本能不错,反应也很优秀,但离顶尖还有不少距离。”
这个评价中规中矩。
接下来的战斗藏马并没有敷衍,虽然一开始打定主意只是让对方意识到速度劣势,但真希的体质比较特殊,在几个回合之后,竟然真的能够依赖本能,去抵挡一些袭向要害部位的攻击。
天赋不错,藏马短暂地思考了一下,决定提速。
禅院真希上一秒还觉得自己似乎能跟上对方的速度了,下一秒惊恐地发现差距似乎又变大了。
真的是……可怕的怪物。
面对绝对的力量,禅院真希的攻击几乎没有在蔷薇鞭上留下一丝痕迹,在一击失手后,她快速后撤,气喘吁吁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耐力对于人类来说尚可,但也还不够。
藏马道:“下一个吧,你已经到临界点了。”
妖怪的洞察力和六眼收集到的信息如出一辙,五条悟也点了点头,示意禅院真希去休息,同时看向熊猫,用拇指指向场上的方向。
熊猫抖了抖身上的毛发,走到到场中央。
“下一个换我。”熊猫站到藏马对面时,他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压力,但他还是提了一句,“你还可以吗?你和真希打了快两个小时了。”
“我吗?”
藏马摇头,他连呼吸节奏都毫无变化:“没关系,我最长的战斗用时大概是五十多个小时,刚才只是热身。”
第44章
除了真希以外, 熊猫和狗卷均不是擅长体术的咒术师,在堪堪坚持了一个小时候就被藏马轻轻放过,三名二年级生在一顿“暴打”后陷入自我怀疑的低气压中, 表情一片空白地离开了道馆。
“怎么样,我的学生还不错吧。”
“在人类中算不错,但非术士当中也有以速度见长的,他们对付咒灵应该够了,对付妖怪和特殊人类还不行。”藏马认认真真考量了一下,提出一个标杆,“不论怎样也要达到桑原和真那个水准吧。”
五条悟没见过桑原和真,但大致猜测了一下,吐槽道:“什么嘛,这是短时间内能达到的吗?”
藏马试图讲道理:“我以前给过海藤优的建议也是提升速度。他几乎不会任何格斗术, 所以我和他说,他至少要能在被偷袭时能够快速展开[禁句领域]。”
五条悟无语地看着藏马,难怪自己找海藤优“麻烦”的时候,对方选择第一时间将他拖进领域之中,那个熟练度和速度差点让他误会对方经验丰富。
原来归根结底还是被藏马摆了一道。
藏马看着五条悟嫌弃的表情,不明所以地歪了歪脑袋。
午后,格斗指导继续,这次面对的是一年级的三名新生。有上午的经验后,藏马熟练掌握“教学”节奏,毫不费力地将伏黑惠和钉崎野蔷薇胖揍一顿,而后在虎杖悠仁身上遇到了一点问题。
对方不太像个人类。
速度、打击感、敏捷程度、以及抗击打能力, 明明接受正统咒术师训练不足百日,但表现出来的身体素质却远超想象,藏马不讲武德地利用邪念树捆住了对方全身, 意味深长地打量起了对方。
“有什么问题吗?”
藏马表情严肃,五条悟有些不明所以地靠过来,顺势解开了眼罩。虎杖悠仁身上奇怪的地方很多,他试图用六眼观察过对方,并没有什么结果。
“总觉得……”藏马仔细打量了半晌,微微蹙眉,将后半句话接了下去,“不像是人类。”
“哈?”
众人发出奇怪的惊呼,伏黑惠甚至直接走上前来:“说什么……请放开悠仁。”
“异类”是个敏感的词汇,在咒术界中,“异类”代表着咒灵、咒胎、或者像妖怪之类的,绝对不是形容自己同学的。一旦被划入“异类”的分类,就意味着是“敌人”。
因为误食宿傩手指,虎杖悠仁已经被判处了一次死刑,虽然被五条悟强行保下,仍被高层视为不安定因素,甚至在少年院任务中“死”了一次。
伏黑惠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再将虎杖打入“异类”那一边。
但藏马并不属于咒术界,他也并不理解伏黑惠在意的事情,出于不愿与咒术师们发生冲突的本意,他解开了束缚虎杖的邪念树,让对方安稳地重回地面。
“抱歉,一时冲动。”
“啊,没事。所以……我不是人类的话,那我是什么?”
虎杖倒并不避讳自己的身世,他有的时候也觉得自己非常奇怪,在见识了藏马的实力后更是将对方摆在了和五条悟一样值得信赖的高度,期待对方给予自己明确的答复。
藏马却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伏黑惠就插了进来。
“失礼了。”他强行拽着虎杖离开了道馆。
“被讨厌了哦,藏马桑。”五条悟唯恐天下不乱地窜了出来。
“……”藏马看着伏黑惠离开的方向,疑惑道,“我说错什么了吗?”
“呐……惠酱是敏感善良的好孩子,他不是针对你,只是针对自己曾经犯过的'错误'罢了。”
藏马明白他们误会了什么,他们以为他指的是两面宿傩,但事实上他察觉到的不协调感来源于“虎杖”本身。
这个事情没法细说,充其量是他作为妖怪的感官和直觉告诉他虎杖不太对劲,然而这并不是可以拿出来细细剖析的。
虎杖不像是人类,难道他就是人类吗?
恐怕他自己在咒术师们眼中也是个“异类”。
“诶?怎么了?”
虽然藏马表情四平八稳,可五条悟依然敏锐地发现对方情绪的变化。他围着藏马转了一圈,上下打量了一番,甚至凑近用他那双蔚蓝色的双眼分辨藏马每一个微表情。
距离太近,但藏马忍住了推开他的动作。
藏马的感官再次回到了前天在婆婆寺院的那个夜晚,因为五条悟的贴贴,那股不对劲的感觉越发清晰。
到底怎么回事?
直到回到宿舍区的时候藏马还在想刚才的事,虽然他用惯用的微笑脸敷衍了五条悟,但他自己知道困扰他的问题尚未得到解决。
他隐隐有所预感,似乎解开了也未必是件好事,反而会让他再次进入万劫之境。
算了,他自暴自弃地想,反正眼下这个也不是关键。
混进高专损益参半,好处是五条悟似乎对他降低了防备,坏处是一旦进入这里就极难避人耳目地溜出去,当然谈不上“软禁”,只是一定程度上限制了自由,也很难说不是五条悟的阳谋。
幸好妖怪的手段层出不穷,在此之前他已经把“风信子”交给了死死若丸,确保两人不会失联。
死死若丸不怎么愿意搭理藏马,好在他不是轻易毁约的类型。妖怪在某些事情上的坚持甚至有些莫名其妙,藏马会担心夏油杰反水,却丝毫不担心死死若丸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另一边,“夏油杰”也进展顺利,在暗处搞事情俨然是这位假和尚的专长之一,他神奇般地将藏马所需要的“舞台”给搭建了出来,并搞出了足以引起五条悟注意的“大动作”。
“夏油杰”:【这个礼物希望你喜欢。 】
喜不喜欢另说,这个计划的关键却不在自己身上,而在于死死若丸。
“区区一个人类,需要你如此警惕?”死死若丸冷酷地望着藏马,透过风信子传播过来的画面有些失真,看上去凶神恶煞。
他对藏马表现出来的谨慎和小心不屑一顾。
藏马用一种“你见识过真正的力量吗”的表情回望着死死若丸:“你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死死若丸:“…………”
呵,试试就试试。
因为藏马的一句话,死死若丸原本并未放在心上的任务反而变成了接下来一段时间内他的心头大患,为保万无一失——特别是不能在那只死狐狸面前丢脸——他甚至还找到铃木,提取了已经很久没用但绝对是最针对人类的“秘密武器”。
此时藏马还不知道死死若丸的盘算。
也不知道他差点把这局游戏打出天崩结局。
虽然藏马也曾经是那个“秘密武器”的“受害者”,但一来好几年过去了,二来他“天真”地以为那个“秘密武器”已经消耗完毕,所以在死死若丸的刻意隐瞒和藏马无意识地忽略下,整个行动朝着万马奔腾的方向一去不复返。
除却上述别有用心的安排以外,其余时候藏马都窝在学校里耐心地辅导学生们体术,甚至因为多次把学生们“殴打”至轻伤的程度,与校医家入硝子混了个脸熟。
家入硝子在藏马看来也是个“奇女子”。
他接触过的人类女性不多,桑原静流是个灵感力远超桑原和真的天才,雪村萤子是一拳可以揍出大结局的女主角,而南野志保利是为了孩子可以不顾一切的伟大母亲。
除此之外,藏马印象中的人类女性要么就是禅院真希这类有特殊能力却愤懑于身世的怪才,要么就是脸谱化的普通人类。
家入硝子不同,她是掩盖在天才光芒下的……又一个天才。
同样的,家入硝子对藏马也很好奇,首先五条悟的性格很糟糕,其次五条悟的性格很糟糕,这么说的意思在于,能和五条悟相处得来的人不可能存在。
家入硝子:“你不觉得五条悟性格有问题吗?”
刚把学生送走的藏马闻言“啊?”了一声,歪过头看到家入硝子,然后认真思考了一下。
妖怪的一生中遇到过太多奇形怪状的家伙,这么一比较根本发现不了五条悟性格有啥大问题,是以他仔细回忆了一下“题干”是否有别的深意。
在经过缜密而深思熟虑地思索后,藏马不确定地回答道:“够用?”
妖怪难道都是实用主义者?
家入硝子表示无语,吐了口烟圈,“你不觉得他只有三岁吗?难为你了,照顾一个三岁的熊孩子。”
活了千年的藏马没弄明白她的意思:“恕我直言,你们在我眼里不都是三岁吗。”
好——吧——
能够和五条悟合得来的家伙果然都不太正常。
九月底,苦夏的余味缓缓淡去,“夏油杰”搞出来的大动作终于作为无头公案摆到了五条悟的面前,五条悟盯着卷宗上面那句“疑似有异类(非咒灵)参与”的批语沉默了很久,最终才闯入了藏马的宿舍,将卷宗展现在了藏马面前。
看着这份姗姗来迟的卷宗,藏马表面上维持着不动声色,内心砸下了一个重音。
终于来了。
第45章
五条悟闯进来的时候, 藏马刚洗完澡不久。
红色的长发湿漉漉地垂在肩上,因为水色的晕染,色泽比平日里还要艳红, 从六眼的视角看去, 仿佛跳动的火焰。
但人类南野秀一的外表过于温和, 衬得那肆意妄为的火焰都柔和起来。
藏马正在试图擦干头发,这么生活化的场景使得支配级大妖凶悍的滤镜碎了一地,五条悟一时无法把眼前的家伙和记忆里危险指数突破阈值的妖怪联系在一起,少见地无语了。
藏马不以为意,边擦头发边拖过两把椅子,发梢上的水珠滴落在地面和椅子上,五条悟不拘小节地坐上去,舒展四肢露出一个惬意的姿势。
五条悟指着卷宗问:“你看了任务简讯吗?有什么感想?”
最大的感想么……
藏马把手指指向那句“疑似有异类(非咒灵)参与”的批语, 原来咒术界高层也被“夏油杰”渗透了。
对方知道什么样的任务能引起五条悟的注意,这个任务既不能太简单,也不能太匆忙,待到时机成熟再通过内部渠道送到当今最强的咒术师面前,恭恭敬敬地请他出手。
这是个包装精美的陷阱。
藏马收回手指,继续折腾他那头湿发:“[窗]的判断准确性高吗?”
五条悟笑了:“准确性高的话, 就不会发生咒术师殉职的事了。”
藏马:“……”
他好像知道为什么家入硝子说五条悟性格不好、脾气糟糕、是全咒术界的公敌了,对方压根没把咒术师体系和咒术界高层放在眼里,在座各位都是垃圾。
当然[窗]的准确率问题本身就有复杂的成因。
作为咒术界的前哨, [窗]每年的殉职率虽然比不上术士, 但也并不低。外勤人员但凡想对咒灵的定级做到万无一失就要深入案发一线, 在未确定具体等级前,这种深入几乎是拿命在赌。
然而善于伪装的咒灵也很多,在战斗中突然超规模进化的咒灵更不在少数,在天赋凌驾于一切的咒术世界里, [窗]的生命简直如消耗品一样脆弱。
这也就催生了很多并不愿意深入腹地的划水党。
大致看一下案发地、大致看一眼咒力残秽、大致了解一下被害人……这样一系列符合流程的手续过后,定出来的级别也只能是“大致靠谱”。
在这种情况下,出现将特级任务派发给二级术士的情况也就并不稀奇了,更何况,这种程度误判并不会受到什么处罚。
说到底,咒术师的生命也只是比[窗]更高级一点的消耗品罢了。
“咒术界对妖怪并不了解吧。”藏马突然想到这件事,意有所指地问道。
要是了解的话,五条悟第一次见到自己就不会不讲道理地直接开打了,事实证明双方的世界有壁,在这种情况下[窗]报告里的那句批语就显得尤为可疑。
当然,藏马倾向于五条悟早已察觉,或许只是拿这个事情来试探自己。
五条悟果然给了肯定的答复。
“在此之前甚至连妖怪的存在都不能算特别了解。”
这句话说完后连五条悟自己都停顿了一下,然后他自嘲般笑了笑,补充道:“当然,也可能是烂橘子们内部的秘密。”
这个猜测接近事实本身,毕竟人类社会很多高官富豪都对妖怪有所耳闻,甚至还有不少圈养妖怪来谋取利益的,咒术界作为拥有特殊能力的武装势力没理由完全一无所知。
那就只有是刻意的隐瞒了。
“藏马以前见过咒术师吗?”五条悟问。
藏马摇了摇头:“阴阳师的话千年前见过,咒术师则很少,咒灵倒是知道,但很少见。”
“哦~”五条悟笑了,他稍事停顿了一下,竖起手指,“总觉得有什么大阴谋要发生。”
五条悟的直觉和他的实力一样可怕,藏马并不确定是不是“六眼”的被动技能。他不动声色地扫了眼五条悟,后者的六眼恰好看着他,完美捕捉了藏马状似随意地打量。
五条悟有超多问题想要追问,但在明知道藏马不会说实话的情况下,这种追问显得毫无意义。本质来讲双方的立场并不完全相同,双方缺乏信任基础,互相怀疑、互相审视。
真是让人生气。
藏马:“?”
对视之后,五条悟开始生闷气,藏马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这个表情让对方的生气指数又上升了一点,奇怪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
古怪的感觉又升腾起来,藏马本能地选择转移话题:“说说这个任务吧,你想主动出击?”
既然说回了任务,五条悟不得不“正常”起来。
他指着任务卷宗,慢条斯理地说道:“小石川植物园是D大的附属设施。”
藏马:“嗯?”
他的确不知道任务详情,因而他的诧异非常自然,连六眼都没有察觉到任何的不妥。
藏马又补充了一句:“海藤优在的话,D大附近应该不太会发生咒灵伤人事件吧?”
海藤优虽然攻击力不强,但自从觉醒[禁句领域]后自带灵力,是咒灵们避之不及的存在。之前五条悟在追查藏马的时候也是因为D大近两三年没有发生过咒灵袭人事件,才开始着手调查。
“可能海藤优同学彻底摆烂了吧。”五条悟不以为意。
两人之前在禁句领域的对峙是五条悟完胜,但也谈不上毁灭性的碾压,五条悟对非职业术士的普通人向来“心慈手软”,海藤优只是输在了对敌人的不熟悉上。
不过自此以后海藤优的确懒得插手咒术师和咒灵的事情,各种意义上的摆烂。
五条悟说道,“[窗]最开始只是在小石川植物园发现了特级咒灵的咒力残秽,在调查后发现这个残秽与袭击交流会的那只咒灵一致……”
“欸?”藏马想起了是哪只咒灵。
五条悟继续说道:“除此之外,现场发现了疑似雷电灼烧树木的痕迹。”
藏马愣了一下。
五条悟点头:“从现场残留的痕迹判断应该至少有两只咒灵,但却只发现了一种咒力残秽,这不太符合常理,迄今为止并没有发现过留下破坏痕迹却没有留下咒力残秽的咒灵……”
五条悟思忖片刻,翻开任务卷宗的最后一页,指着结语的地方说道:“雷电灼烧的树木上没有附着任何咒力残秽,多名[窗]抵达现场反复确认,一致认为这部分破坏并不来源于咒灵。”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作为各种意义上咒术界最强的五条悟从未接受过一级以下的任务,而在他经手的高难度任务中,也从未出现过类似“疑似有异类(非咒灵)参与”之类的批语,这也就意味着,至少高层有人知道他目前对这类任务感兴趣。
五条悟一贯对高层的监控不置可否,反正烂橘子喜欢搞些小动作,这些小动作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不足为惧。
只是往常他没空关注这些,但这不意味着他不在意,烂橘子们也知道分寸,长久以来都很谨慎地维持表面的平衡。
但这次不同,烂橘子们赤裸裸地告诉五条悟,你被监控了,我们知道你在关注什么,你的情报对我们而言不是秘密。
五条悟的沉默再度让空气静止,这样的留白显得意味深长,他既没有表达自己的看法,也没有提议下一步的动作。
藏马明白过来,了然地笑了一下:“很可疑。”
在藏马说出“很可疑”之后,五条悟抬头认真地凝视着藏马。他几乎无法掩饰自己对这个妖怪的欣赏,但同样的,他也警惕对方妖怪的身份。这种欣赏和警惕不相上下,连五条悟自己有时都拿不准应该以什么态度来面对对方。
轻轻敲了敲卷宗,触及纸面时发出清脆的“哒哒”声。他的指尖在卷宗上无意识地滑动,并没有指向明确的信息,显得有些犹犹豫豫,和平时的五条悟大相径庭。
藏马:“?”
察觉到了对方的犹豫,藏马有些不明所以,至少从最近两人的交谈来看,对方不应该露出这样的犹豫。
是不是应该说些说什么,至少不要让“夏油杰”和他的准备落空,但……
他的直觉让他闭嘴。
半晌后,五条悟闭上了他那双六眼。
蔚蓝色的双眼虽然漂亮得惊天动地,但注视别人的时候会有强烈的压迫感,是一种被完整审视的感觉,这对于妖怪来说非常糟糕,而对于时刻想隐藏自己的极恶盗贼而言尤甚,几乎有一种类似“天敌”一样的压制力。
五条悟闭着眼睛,因为主动屏蔽了视觉,所有感官上带来的信息反而更加明显,他意识到藏马在注视自己,用那双绿色的眼眸,专注地看着自己。
说些什么呗,随便什么解释都好。五条悟想。
但是藏马保持了沉默,五条悟只能开口催了一句:“所以你怎么想啊?”
藏马依然没有回复。
极恶盗贼擅长找出别人藏起来的珍宝,更擅长隐藏自己的珍宝。
他垂下眼眸,条理清晰地竖起所有的防备:“这个任务交给我来解决。”
两人不欢而散。
第46章
藏马其实没明白最后为什么五条悟气鼓鼓地走了,他倒没觉得对方性格喜怒无常,纯粹就是不明所以,试图从理性角度剖析对方的行为逻辑。
五条悟怀疑任务有蹊跷,可能对自己也有所怀疑,所以自己以退为进,提议由自己独立执行任务,接着五条悟就生气了,表演了一个原地爆炸。
结论……
藏马直到第二天独自离开高专校区的时候依然没有分析出可靠的结论, 他认为五条悟是怀疑他独自执行任务另有目的,但……这也不值得一个原地爆炸啊。
与之相反的是,在五条悟得知藏马一早就离开校园去“独自调查案发地点”后,河豚版五条悟上线,拖着家入硝子一顿控诉。
“他完全不在意我!”五条悟的重点彻底跑偏, “他明明知道我怀疑他,但是他不解释,他就这么一·个·人跑了!”
因为之前和藏马有所接触的缘故,家入硝子虽然觉得藏马全身都是迷,但对他并不反感,维持着死鱼眼吐出一个烟圈,感叹道:“藏马脾气真好,能忍受你的聒噪。”
五条悟胸前比叉:“才不是,他是完全不在意好吧, 可恶, 他把我当熊孩子打发, 你们还说他脾气好,明明脾气超——烂的好嘛。”
家入惊讶:“我本来只是觉得他脾气好,我现在觉得他简直是个人才, 能忍受……啊不对,等等,你承认你是个熊孩子啦。”
五条悟大手一挥:“这个根本不是关键。”
“所以呢,你的关键是啥?”家入硝子无语地继续吐烟圈,“你觉得他可疑,你就跟着他,他如果不解释,你就自己观察,你不是号称最强的吗?你怕啥?为什么要担心这些没用的事情啊。”
中心思想——最强就有任性的权利啊。
五条悟觉得她说得好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午后,五条悟抓着伊地知随便接了个拍卖行的任务,径直离开了校园。
这是个三级任务,理论上不需要五条悟出马,但一时之间根本没有“既靠近小石川植物园”又“轻松简单不费时间”的其他任务,伊地知战战兢兢地将白毛六眼送到任务地点,并询问他是否要接送服务。
五条悟让他原地消失,伊地知当即表演了一个瞬间滚蛋。
本意只是找个借口,五条悟对这个三级任务兴致缺缺。在掐着点解决了 目标之后,五条悟准备去找藏马,不料一个转身路过前厅,一眼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妖怪好像叫做……雪菜?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五条悟对不久前在深山老林里见到的雪女颇有印象,也对她突然出现在人类社会有些好奇,便施施然走了过去。
这是一家拍卖行,五条家在表世界其实并不算知名,不过拍卖行的门童见惯了上流人士的做派,慧眼如炬地从五条悟的行头看出了他身份不凡,恭恭敬敬地将他迎了进去。
五条少爷对普通人的恭敬并不在意,步入会场后将注意力被坐在角落里的雪女所吸引。散发着柔和妖力的雪菜捧着拍卖会的册子认真地翻阅,在察觉到有人靠近后,抬起了秀丽的脸庞。
“您是……五条先生。”雪菜低声问好,两人在幻海婆婆的寺院里有过一面之缘,因他是藏马带过去的,雪菜对他毫无防备。
“啊,是你啊。”五条悟佯装刚刚看到她,“来这里干什么?”
雪菜与人类社会的交集仅限于幽助等人,往前推最多把宝石商人垂金囚禁她那段算上,所以并不怎么擅长与人类打交道,在拍卖行这类场所上显得更加格格不入。
“有想要的东西,所以来看一看。”
她把拍卖会的宣传册翻到某一页,指着大幅图片向五条悟介绍道:“这个是冰泪石,我想确认一下是不是我要找的那一枚。”
五条悟看向了宣传册中展示的图片,洁白晶莹的宝石在专业摄影师的拍摄下显得熠熠生辉,形态虽然与普通珍珠类似,但光泽和质感完全不同。他后知后觉地想到前任灵界侦探真田黑乎曾经给他科普过这玩意,那似乎是雪女的眼泪。
五条悟询问道:“你要找的冰泪石有什么特殊的吗?”
雪菜眯着眼笑了起来。
雪女虽然是没有什么攻击力的妖怪,但是周身的妖力非常精粹,会给周围的人带来冷冽的感觉。雪菜却恰恰相反,她笑起来的时候仿佛驱逐了那些冰霜般的触感,变得如沐春风。
“我有一个哥哥。”雪菜目视前方,回忆开始涌动,“据说他降生的时候犹如一团火焰,把所有的雪女都吓了一跳。我们一族从来没有诞生过火妖,他是第一个,在族内被视为忌子。”
对妖怪知之甚少的五条悟有些怔忪,预感到会听到一个不错的故事,他的神态变得认真起来,他问:“然后他就被抛弃了吗?”
雪菜点点头:“是的。族长把他从冰川上抛下,然后我就失去了我的半身。”
这大概是个悲哀的故事,但是雪菜的表情并不悲伤,她歪了歪脑袋,笑意还在脸上:“我们一族的眼泪会变成冰泪石,但这些冰泪石在一生中要多少有多少,并不稀有,真正稀有的冰泪石是在诞生那天的诞生石。我的哥哥虽然是个火妖,但是他也有一颗,我想我只要找到那颗石头,我就能找回我的哥哥。”
五条悟问:“你哥哥可能已经死了?”
这样的猜测显得毫无人情味可言,在不熟悉的人面前说这样的话更像是一种嘲讽,但五条悟的语气认真,雪菜也并未感觉到冒犯。
“不会的。我感觉到他一直在默默地守护我,他一直就在我身边。”
毫无根据的笃信,五条悟抿嘴,没再开口质疑。
可能妖怪和普通人类真的不一样吧,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可以在魔界活下来,而他的同胞可以用特殊的方式感知到他。
半晌后,五条悟放松下来,他摊手摊脚地摊在了椅子上,拍卖会的座椅太不舒适,容纳不下大少爷的长胳膊长腿。
五条悟:“听了个好故事,妖怪真的非常有趣,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雪菜从刚才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好奇地问道:“你想象中的妖怪是什么样的?”
五条悟无所谓道:“很凶残啊,至少和咒灵是差不多程度的坏吧,会攻击人类,或者干脆就是无差别的暴力主义者。人类对妖怪大概就这些常规认知吧。”
因为五条悟过于幽默的发言,雪菜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不是啊,当然不是啊。”
然后她咳嗽了一下,假装严肃起来:“人与人之间也不一样,妖怪和妖怪之间也不同啊。”
她想了想:“我曾经被一个人类宝石商人囚禁过五年……”
这句话引起了五条悟的警觉,他止住自己不断往下滑的身体,勉强让自己正经地坐在椅子上,神色凝重的注视着雪菜。
雪菜继续道:“我当时什么都不懂,瞒着家里跑到了人间界,想要找我哥哥。但是人类世界对我来说太复杂了,我被一些妖怪猎人抓住了,他们认出我是雪女,因为冰泪石拥有高昂的价格,我便被卖给了那个宝石商人。”
“一开始每天都在哭,再后来我不想哭了,他们就鞭笞我,在我身上制造各种伤口逼迫我哭,等到终于有一天这些伤痛也无法对我造成情绪上的波动时,他们开始在我面前虐杀动物。先是偶尔飞过的小鸟,之后是刻意养在身边的猫狗。我当时想,人类怎么可以那么坏,为什么素未谋面也无仇无怨,他们可以这样伤害我。”
“我一度很讨厌人类,我想,如果我有能力的话,我一定会把他们都……”
“杀”这个字眼过于凌厉,雪女不忍心宣之于口,默默地停了下来。
五条悟的神态也从一开始的凝重,变为了一种介于愤怒和果然如此之间的情绪,他等着雪菜把故事说完。
雪菜轻轻笑了:“但是,虽然有这样囚禁了我五年的人类,人类中也有像桑原先生这样温暖的好人呐。”
被默默发了好人卡的桑原和真当然不知道自己在雪菜心里是个怎样的存在,但五条悟适时地回想起藏马之前提示他的,毁容脸桑原和真是雪菜男朋友的事实,刚才的情绪一扫而空,表情有些怔忪。
雪菜:“妖怪也是一样的,有伤害人类的妖怪,也有在人间界生活了很久的妖怪。”
五条悟抓到关键词,突然问道:“在人间界生活了很久?谁?藏马吗?”
“嗯。”雪菜温和地点了点头,“藏马有个人类母亲。”
五条悟记起对方还有个继弟,随口问道:“他母亲再婚了?”
这句话突然打开了雪菜的话匣,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捂嘴笑了:“一年多前,藏马的母亲就再婚了。那个时候幽助桑原他们还打了个赌,赌藏马会不会在父母的婚礼上哭。”
“诶?”六眼坐直身体,敏锐地猜测了答案,“不是吧!……”
“幽助当时说他肯定会哭,其他人都不相信,最后反而是幽助赢了呢。”雪菜娓娓道来,“幽助说,因为他很早就看到过了。”
五条悟:“???”
雪菜:“唔……他们之间有一些渊源,很早的时候幽助就帮助过藏马,许是在那个时候,幽助就见过藏马流泪。”
“哈?”五条悟歪着嘴巴。
雪菜摇摇头:“具体的不太清楚,似乎是和暗黑镜有关,但藏马不太想说这个事情。”
她叹了口气:“毕竟使用暗黑镜的代价是生命。”
第47章
听了个好故事,五条悟心态有一些微妙。
他想,为什么不更相信藏马一点呢?你是最强的,你还害怕阴谋吗?
雪菜最终没有参拍那枚冰泪石, 在拍品推出来的刹那, 雪女就默默垂下了头, 表情有些茫然, 是经历了一次又一次失望之后的空白感。
离开拍卖会后,看着雪女熟悉地搭乘公交,如一滴水一般融入了普通人类的生活,五条悟觉得这个世界都有些不真实起来。
来到小石川植物园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藏马,带着奇怪眼罩的五条悟在游客中显得格格不入,他“环顾”四周了,发现了一家甜品站,身体先于灵魂作出选择,在回过神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捧着两杯圣代。
为什么是两杯啊……
奇怪的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又被压下,他一边吃着圣代一边看着时间临近6点,原本游人如织的植物园逐渐安静下来,直到只剩下他一个人。
可恶, 所以藏马是已经深入了,还是压根还没来?不会真的准备一个人行动吧?
就在五条悟原地踌躇时,藏马捧着一束白色的植物姗姗来迟。
傍晚的小石川静谧萧瑟,藏马一抬头,看见了捧着圣代的五条悟,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
“喂喂,你那个是什么表情啊。”
五条悟故作轻松地吐槽了一下,顺势指指点点:“等你好久了, 你去哪里了啊。”
在昨天的“不欢而散”以后,藏马以为今天的行动已经失败了……却未曾想到,本以为骄傲到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妥协的六眼神子,居然赶了过来。
藏马想说些什么,他欲言又止,又觉得说什么都有些奇怪。
五条悟也没有继续说话,他把另一杯圣代递给藏马,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这一回藏马没有犹豫,他接过圣代,回答道:“我约了海藤优想问问情况,但……”
停顿、摇头,藏马露出了个笑容:“他说让我离你远点。”
五条悟面无表情,干巴巴地吐出两个字:“哈·哈。”
大少爷肉眼可见的不高兴,藏马不擅长处理三岁儿童的青春期心理问题,他微一仰首,放过这个话题,问道:“出发吧?”
五条悟脸色依然很臭,但是这个祈使句代表了一起行动的意愿,他又瞬间被安抚到了。
“走吧。”五条悟站起身,先解决任务再说。他的注意力被藏马手中的植物吸引,又问,“这是什么?蒲公英吗?”
藏马颔首:“算是吧,魔界的蒲公英。”
五条悟问:“怎么又是奇奇怪怪的植物,这个有什么用?”
藏马把那束蒲公英往五条悟眼前一怼:“好奇?想摸摸看吗?”他用一种逗小孩的口吻说道。
“哇,给我的吗?”五条悟问。
看上去仅仅是比普通蒲公英略大了一些的魔界植物,从绒羽到根茎都散发着孱弱的能量流动。
藏马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蒲公英,岔开话题道:“通过妖力可以让这种植物散布到整个区域中,并与我同步感知,虽然很容易被摧毁,但胜在分裂的够快。”
五条悟点了点头,顺手抓住了藏马的手腕。
无下限术可以用做赶路,其原理是将距离无限缩小,算是五条悟在开发无下限术的过程中学会的最实用的有衍生技能。
短暂的晕眩后,两人降落在小石川植物园的入口处,夜幕笼罩下的小石川静谧异常,若非任务安排,谁都无法将静谧的小石川与特级咒灵(妖怪)联系在一起。
“我先来?”
藏马做了充足的准备,五条悟也没有拒绝,他扯开眼罩,认真观察这次任务的“搭档”。
借着一阵风,魔界蒲公英的绒羽携带着种子随风而起,明明只是一捧蒲公英,却在瞬间不断生长。夜幕中的白色绒羽在一瞬间将夜的颜色都漂白了一层,而后在六眼的视野中,这些微弱的能量向外扩散出去,先是像一片纱,逐渐蔓延后形成一个“网”,最后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非常……
五条悟心音停顿了一下,视野中的红发少年和记忆中的银发妖狐模样重合,他喃喃出口:“震撼。”
这是与咒术师完全不同的“手段”,看似毫无危险,但通过能量“织”成这样一张网几乎是无可思议的,至少在咒术界中除了五条悟以外很少有咒术师能将能量操纵的如此精密细致,某种程度上称之为奇迹也不过分。
稍事等待后,那些如“网”般扩散开来的能量愈发稀疏,但是六眼知道它们无处不在,夜风吹来的每一缕空气中,都夹杂着这种能量,这让五条悟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小石川植物园的地势大约是个Y字型,藏马和五条悟现在处于Y字的底端,之前[窗]反馈的情报显示目标点应该在岔路前的中心广场。
藏马扔掉手中剩余的蒲公英,问道:“如果在岔路前没有发现异样,我们分头行动?”
五条悟没有立刻接话,他看着扔在地上的几支蒲公英,露出一脸疑惑:“不要了吗?”
藏马用“不然呢”的表情看着他。
五条悟:“不可惜吗?”
他弯腰捡起了那几支蒲公英。
藏马看着他的动作,几乎无法遏制地空白了一瞬。
“分裂种子是这种植物的本能,一会儿会黏在你手上。”藏马压低了声音提醒道。
说话间,部分羽绒贴在了五条悟的手掌上,无下限术没有触发,他放过这几片毫无“杀伤力”的绒羽。
藏马的视线一直落在他的手上。
五条悟:“这个怎么办?”
躺在手心的种子微微有些痒,触感有些神奇,不像是植物更像是某种动物在撒娇。五条悟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同样是银白色的妖狐藏马,在箱根惊鸿一瞥,他追着他的线索跑了整整两个多月。
藏马敛下眼神,控制住自己的心跳,镇定自若地摇头:“没有妖力维系,一会儿就会枯萎。不用去管它。”
五条悟问:“咒力不行么?都是负极的能量。”
藏马道:“应该不行,它们比较挑嘴。”
两人没再管蒲公英,并肩向中心广场走去。
干净的场景与不干净的场景在六眼的视野中差距是很大的,这里的干净指的是是否有咒力残秽,或者以现在的认知来说,妖力、灵力等一切能量附着都会让场景看上去“不干净”起来。
因为六眼被动收集所有信息的缘故,这种“不干净”会通过视网膜直接将信息灌入大脑,无时无刻不在逼迫着大脑分析这些残秽的形成、由来、属性等特征。
这种高强度的分析同时也会将身边所有生物的状态反馈过来,可以说从踏入小石川开始,藏马的呼吸、妖力流动、肢体动作都投射到五条悟的大脑中,有意无意地被剖析了一遍又一遍。
但五条悟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五条悟:“你比刚开始的时候轻松了许多。”
他说的是肯定句,从布下蒲公英的网络后,从藏马那里反馈的感知就告诉他对方已经没有了最开始的紧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懈怠的松弛。
这个任务刚开了个头,这样的懈怠是不合理的。
难道是对方单方面的发现了什么线索?不像啊,这样的表现更像是已经达成了什么目的一样。
藏马已经习惯了对方这种偶尔的试探:“不要总是用六眼观察别人。”
五条悟:“我不,这么好用为什么不用?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藏马沉默了一会儿,难得有些愧疚,半真半假地开口:“大概是因为开了个好头。”
“嗯?”五条悟仔细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藏马除了放出那些蒲公英后什么都没有做。
藏马看向远方,他的眼神穿过夜幕投向不知名的方向:“从蒲公英的反馈来看,至少到中心广场前是安全的,而岔路之后存在结界,距离太远,蒲公英的能量不足以突破那些结界。”
五条悟若有所思:“岔路啊。”
岔路意味着分头行动变成了上策,两人同步想到了这个可能性后,五条悟整个人都垮了下来,表情写满了不情不愿。
藏马笑了:“没有意外的话,我们需要分头行动。”
小石川的Y字型岔路的夹角较小,地势差距不大,任何一条岔路上发生战斗另一边都能迅速感知并且支援,这种情况下坚持一起行动并没有意义,五条悟非常明白从理性角度而言这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古怪的直觉又在作祟,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隐藏在夜色与暮风中的小石川深处,不管是过于轻松的“搭档”,还是明显像是陷阱的岔路,都让他觉得异常古怪。
不过,作为最强,他无需担心任何战斗上的事情。他强得那么理所当然,丝毫不认为有人能对他造成威胁。
“遇到危险记得喊救命啊。”五条悟恶趣味地同藏马开了个玩笑,冷静半秒,又感慨道,“真希望一切顺利啊。”
藏马沉默了,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再次席卷上来。有一瞬间,藏马甚至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没入了水底,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水压挤向了他,他无法呼吸、目眩神迷。
无法分辨的情绪堆积在藏马的胸口,他半垂眼帘,睫毛轻颤了一下,无人发现,但骗不了自己。
我……
答案呼之欲出,然而本能趋利避害,拒绝他深入思考。
藏马硬生生地阻止了自己的思绪,继而抬头,看向了任务方向和任务目标。
第48章
五条悟似无所察, 他领先半个身位,向中心广场走去。
藏马不说话,一味跟着他,思绪逐渐收拢,理性再次占据上风,藏马的注意力很快又集中在了任务上。
不管怎样,先将任务完成。
按常理来说,既然小石川有这么严重的咒力残秽和破坏痕迹,那么多少会遗留一些其他的线索,但恰恰相反的是,藏马和五条悟直到抵达中心广场也没有其他发现,甚至连最开始卷宗上提到的残秽都不见了,无法确定是自然散去还是人为清理。
相比起藏马的心不在焉,五条悟始终保持了极佳的战斗状态,这有赖于他经年累月的任务经验,让他无论在何种环境及心理下,都能保持自己稳定的输出——当然,以藏马曾经与他对战过的角度来看,拥有持续性高输出技能的五条悟不存在不稳定状态,特殊的术式效果更是让他在正面战场上几乎不可战胜。
藏马在内心深处对死死若丸表示了一下歉意,不过……死死若丸拥有空间穿梭宝具[死出之羽衣],逃跑应该不成问题……
在岔道口的时候, 五条悟示意藏马先选。
因为死死若丸具备空间穿梭的能力,所以选择哪条道路并不影响最终的结果,藏马抬起手犹豫了一秒,指了左侧较短的支路。
五条悟抓住藏马的手指、压下,笑说:“谢谢指路, 那我就去这边咯~”
藏马:“?”
在藏马无语的表情中,五条悟抢先走向了左侧的道路。
指尖的触感过于清晰,藏马忍不住叮嘱道:“进入结界后,蒲公英也会跟着进入,如果你遇到危险……”
他停顿了一下,在五条悟夸张的“我怎么会遇到危险”的表情中改了口:“算了,我先去往另一边了。”
比起轻松踏上各自岔路的两人而言,在这里守株待兔了整整两天的死死若丸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甚至一度认为自己再一次地被藏马耍了。
是的,看上去十分靠谱的藏马,在妖怪的圈子里并不是一个口碑很好的妖怪。什么骗他们喝奇怪的植物汁,吃奇怪的昆虫尸体,借着训练他们的名义爆锤他们一个月……这些都是藏马干出来的事儿。
但是,死死若丸想的是,只要协助他完成这次任务,自己就不欠他什么了。
他看着眼前打开的[逆玉手箱] ,短暂地回忆起藏马对目标人类“很强”的评价,微妙地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态后,安静地等待[逆玉手箱]逐渐充斥整个结界。
踏上左侧支路的五条悟在进入结界的刹那就意识到这是个“封闭”空间。
眼前的结界在构筑上与[帐]类似,同样被刻入了特殊的术式——结界是封闭的,内部充斥的能量不会扩散到外部。
这种术式非常简单,施术者甚至都没有在结界强度上下功夫,只是单纯添加“封闭”这个属性。这也就意味着这种强度的结界对于拥有极强输出能力的五条悟而言不值一提,甚至只需要普通的咒力输出就能轻而易举的打破。
所以,为什么要有这样的结界呢?
“封闭”这个术式的意义是?
还在沉思的五条悟并没有停止向前的步伐,但在一瞬间,六眼察觉到了逐渐升腾起来的“白雾”,同时,五条悟闻到了一股奇异的味道。
这种味道和那个特级咒灵救走火山头咒灵时,用作干扰战意的气味近似,五条悟第一时间提高了警惕——如果只是降低战斗意志,只需要提高自身的意志便足以对抗,在有所防备的情况下,这种手段并没有太大作用。
气味随着“白雾”的蔓延愈发浓郁,也逐渐和记忆中那只咒灵的术式区分开来,五条悟暂未发现这种气味有什么危险,选择继续前进。
在深入“白雾”之中后,五条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个与咒灵无关的雾气,应当是某种属性的“妖力”。
先前看过藏马释放蒲公英的场景,连绵的蒲公英在妖力的作用下弥望开来,在视网膜上落下一整片白雾。妖力和咒力虽然有相似的属性,但在运用上是完全不同的,妖力只要拥有“载体”或者“通道”,就可以遍布在任何物质上。
作为咒术师到底对妖怪世界敏锐度不够,五条悟谨慎地停下脚步,湛蓝的六眼在夜色中如同点点繁星,他想,我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他感知到有奇怪的生物隐藏在某处,类似是空间与空间的夹层,这种隐藏方法有别于咒术师和咒灵惯用的术式,可能是妖怪独有的手段。
是妖怪啊。
但……对方并没有动手,是在等待什么吗?
是准备埋伏到我露出破绽?还是在等待增援?
五条悟抬起脚步继续往前走,夜风带起树叶飒飒作响,整个植物园里各色植物在月色的投影下露出妖魔鬼怪的那一面,地上的影子仿佛像活过来的妖,摇曳着试图袭击闯入的人类。
突然,五条悟发现了些许不寻常的地方。
似乎……视野中的信息量比刚才减少了很多。
自出生之日就便觉醒了六眼,五条悟与六眼的磨合是与生俱来的——一方面厌恶六眼无时无刻不在收集与处理信息,另一方面又有赖于六眼得天独厚的优势,让他得以洞穿世间的一切假象。
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六眼的能力也在逐渐进化与完善。从最早只能被动去接受附近的信息,逐渐演变成可以不受限制地扩大接受信息的范围、精度、内容。咒力储备越是深厚、对咒力的操控越是精深,六眼的使用就越是得心应手。
所以,为什么会突然衰退了呢?
五条悟在异变开始的刹那就察觉到了不寻常的地方,紧接着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他低头看了一下地面。
视角变了。? ? ?
等一下,身高这种东西还能缩水的吗?
五条悟不合时宜地笑了一下,然后抬起双手,看见露出一截的衣袖,冗杂的信息量涌入大脑,纷繁复杂的思绪中有一束火光闪起,他想,啊呀啊呀,还真是糟糕,好像是变·小·了·呢。
黑夜中的死死若丸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身前的[逆玉手箱]已经完全打开,白雾已经释放到整个结界当中。这种白雾是用一种天然的魔界果实制成的,铃木发现了这种果实可以让生物“退化”至幼儿状态,他将之命名为“前世之果”。
黑暗武道会时化名怨爷的铃木曾经将它交给了死死若丸,在半决赛里浦岛对战藏马时使用过,差点让变成婴儿的藏马死于区区幻魔兽之手。
只是当时谁也没想到,藏马在退化成幼儿状态之后,这种退化并没有停止,反而一路退化到了他前世,让曾经令魔界闻风丧胆的极恶盗贼再度降临于世。
姑且不论铃木制作的道具为何会出现了如此严重的BUG,总而言之,当藏马和死死若丸提到某个人类如何强大的时候,死死若丸表面不屑一顾,内心却第一时间想到了[逆玉手箱]。
呵,这难道不是对付人类最好的道具吗?
人类的幼儿状态几乎不会有任何的杀伤力,而且也绝不可能发生藏马那种一路退化到前世的特殊情形。
[逆玉手箱]中的白雾已经完全散发到了整个结界中,死死若丸款款站起身子,原本如拳头大小的体型瞬间舒展开来,幻化成一个正常人类男子的身形。
他拔出了腰间的长剑,神情凝重地透过羽衣的空间夹层望向白发人类。
对方知道自己的位置。
那双眼睛带来的威胁过什,隔着羽衣都有一种被锁定的危机感,鉴于藏马对他的评价,死死若丸不敢妄动,他决定等[逆玉手箱]的药效更加明显的时候再动手。
时间向前走了一分钟,五条悟开始考虑要不要脱衣服。
现在的五条悟缩水到了十岁左右,身体缩水带来的最直观反应就是衣裤不合身,但五条悟再丧心病狂也没有达到可以月下裸奔的程度,认命地开始卷袖管和裤管,顺便冲着空间的缝隙处嘴炮输出。
“我说,我都这样了你还不准备出手吗?”
喊话无效,对方比想象中的谨慎,暂且无法判断这个任务是不是陷阱。
一分钟后,年龄缩水到九岁。
九岁的五条悟还没变声,声线比成年时更干脆清亮,配合着恶劣的态度和语气,丝毫没有御三家嫡系少爷的矜贵,反而流露出一丝有恃无恐。
死死若丸罕见地迟疑了,妖怪的直觉让他撤退,战斗的本能又在让他进攻,左右为难之际他依旧困在原地,专注地望着自己此行的敌人。
五条悟开始感觉“麻烦”,按照现在的速度,估计再有五分多钟他就只能在地上爬了,虽然目前来看对无下限术的理解并没有因为年龄退化而消失,但咒力总量的确在减少,对咒力的操控与感知也没有成年时的自己那么娴熟。
如果真的在地上爬了……
太糟糕了吧,喊救命的时候应该用什么姿势比较好?
喂喂,这么说来,所以真的是陷阱吗。这么有计划性地、针对他的、量身定做的陷阱?
但是这合理吗,是咒灵?藏马?还是烂橘子?
在极度危险的场景下,五条悟还是百无聊赖地想到这些疑问,他对自己的安全极度自信,六眼扫视下的结界屏障对他而言不值一提。
但是就这么逃走实在是太难看了!五条悟用灵魂拒绝这样的不战而退。
况且,六眼大致分析出了敌人所在的位置,等躲在暗处的老鼠忍不住跳出来攻击他的时候,就是他反攻的机会。
五条悟毫无负担地想,嘛,幼儿的身体似乎最多只能支持一次虚式,机会只有一次啊。
年龄缩水到了八岁。
第49章
退化慢了下来。
[逆玉手箱]的浓度和剂量有限, 到底不能像暗黑武道会上那样在30秒内完成对藏马的退化。
五条悟也发现了退化速度变慢的问题,从十岁退化到九岁花了一分钟,而现在又过去了三四分钟, 八岁的自己才姗姗来迟。
逆生长原来是这种感觉……
五条悟翻了个白眼,所以为什么对面的妖怪还不开打,不是说妖怪都是好斗的生物吗。
是的,他确认对面是妖怪,而不是咒灵或者诅咒师什么的。
咒力的痕迹是非常显眼的, 以六眼对咒力的敏锐程度但凡露出一点端倪就能捕捉到。
但妖怪不同,即便是有藏马这个S级大妖怪做参考,五条悟对妖力的构成依然一知半解, 甚至在此之前以为妖怪们都是喜欢近身格斗的笨蛋。
就像藏马这样号称支配者级别的大妖, 能够顷刻间操纵数百平米的植物发动攻击, 但最常用的还是中距离的蔷薇鞭。
上一秒,退化到七岁的五条悟还在吐槽妖怪畏畏缩缩。
下一秒, 他就“看到”眼前空间的波动。
仿佛是夜幕被撕去了一片,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飘起, 一只白色的妖怪从“轻纱”中滑落,而后突然消失在眼前。
哟, 危险哦。
人类的极限速度与妖怪相比差距甚远,六眼“察觉”到对方行动的轨迹,但七岁儿童的身体素质与反应无法跟上。
从死死若丸的角度看去, 对方在自己出手的刹那, 甚至连动一下都做不到。
得手了。
他向前挥出数剑, 区区一个普通的人类……
死死若丸:“?!”
无法靠近?
剑没有砍中对方的触觉,甚至没有任何因震荡产生的共鸣。
以死死若丸的臂展长度和攻速,近距离下, 他不可能失手。
唯一的可能就是……
电光石火之际死死若丸身形一掠,属于妖怪的危机意识促使他向后急退,抬眼间却看到 了人类孩童露出了癫狂的笑容。
谁都可以质疑五条悟的性格,但整个咒术界没有谁会质疑他的强大。
继承六眼的五条悟自从觉醒无下限术后,注定位于咒术界的顶端,而在生死一线之际领悟虚式的他,更是拥有了睥睨一切外道的狂妄与实力。
“[虚式·茈]。”
觉醒无下限术后最先学会的就是术式顺转·苍,但是[苍]在实战中的杀伤力不足以应对特级或特级以上的对手。
于是在星浆体事件遭遇伏黑甚尔后,五条悟在大脑被破坏之前极限领悟了反转术式,并自然而然学会了将反转术式产生的正极能量灌注于无下限术中,形成新的招数[术式反转·赫] 。
[赫]的最低输出都是[苍]的两倍,虽然被五条悟熟练掌握,但为了尽量减少对普通人类社会的波及,[赫]的使用场景并不多。
而在这两个招数之上,是在五条家内部都知之甚少的虚式。
轰——
顺转苍与反转赫相互叠加形成的假象质量轻轻松松地轰出一个巨大的弹道,巨大的爆破声响彻整个夜空。
“哎呀,还真是糟糕。”
五条悟松开了弹指,感受到身体里大量的咒力被消耗殆尽,年龄急速缩水到了五岁。
他奶声奶气地吐槽道:“躲得真快~竟然没有完全打中欸。”
将术式顺转与术式反转叠加,让无限与无限撞击产生冲突形成假想质量,并将这种假象质量倾泻而出,所形成的就是[虚式·茈] 。
咒术师的进化大多都是跃迁式的,极少存在那种通过不断修炼与积累逐渐强大的类型,通常情况下,天赋与极端情况下的突破是造就天才咒术师的唯二来源。
五条悟的第一次觉醒得益于出生时自带的天赋,第二次觉醒则是领悟反转术式带来的对正极能量的领悟。
妖怪和咒灵一样都是负能量的生物,理论上正极的能量可以瞬间消灭对方,但考虑到眼前的妖怪可能并不逊于藏马,那么[赫]的攻击速度和攻击范围就显得不那么稳妥了。
所以五条悟决定直接以[茈]结束战斗……
唯一没料到的是,对方竟然拥有操控空间的宝具。
问题出在那条奇怪的“轻纱”上。
笼着“轻纱”的死死若丸从空间的夹缝中跃到另一侧,距离五条悟大约二十米的距离,他的整个右半边身子被打碎,妖力在躯体的伤口处肆意乱窜。
距离靠的太近,以至于当死死若丸想要发动羽衣时,五条悟的攻击已经对他造成了实质的伤害。
[茈]的实际作用范围超过肉眼观察到的范围,这不合常理的超规格攻击与妖怪们常见的招式不同,它形成假想质量围绕着弹道的边缘,以一种夸张的量级向外扩张。
死死若丸自以为躲过了攻击,却在假想质量蚕食他的身体时才意识到不妙,危急关头他本地选择极限逃生。
——即便如此,他依然受到了重创。
这个人类……
太强了。
藏马的评价并没有夸大,他……
“喂,我现在没有多余的咒力了哦,你还准备等到什么时候?”
五岁的五条悟用手在嘴边作出喇叭状,过长的衣袖趿拉在地上,看上去不伦不类。
“我是真的真的真的没有多余的咒力了哦。”
可恶。
死死若丸罕见地迟疑了。
这与死死若丸一开始的打算完全背道而驰。
众所周知魔界的妖怪在三年之约的束缚下,是不允许对人类或者人间界发动攻击的,违者会被魔界的执法队缉捕,飞影和藏马都算是这个执法队的一员。
在藏马找上死死若丸寻求帮忙的时候,死死若丸就提过三年之约,藏马的理由是“对方很强大,你无法对他造成伤害”以及“就算造成伤害,只要控制在普通'冲突'的程度,他能搞定”。
对死死若丸来说,一个强大的人类的确勾起了他的兴趣,加上藏马对自己的不屑一顾(藏马:?),这让本来没想答应的死死若丸突然想搞些事情,他想起来了[逆玉手箱]。
在黑暗武道会上,人类形态的藏马几乎场场吃瘪,更是在对阵自己队伍那场比赛上,被[逆玉手箱]坑到差点陷入死局。因为前世之果有如此卓越的效果,比赛结束后[逆玉手箱]便保留了下来,一直在死死若丸手中。
对付人类没有比[逆玉手箱]更好的宝具了。
行动一开始非常顺利,不仅将对方引进了提前布置好的结界, [逆玉手箱]也顺利发挥了作用,但错就错在,死死若丸低估了这个人类的能力。
魔哭鸣斩剑可以吸收生物的怨气、灵魂、血肉等一切存在,在黑暗武道会上使用的时候,半片赛场的妖怪都成了祭出这柄杀器的祭品,杀伤力惊世骇俗。
在面对五条悟时,死死若丸并没有席卷附近生物的血肉,只是通过自身妖力反哺魔剑,本意是想先捅个不痛不痒的对穿,然后找机会按提前预演的那样将战场让给藏马。
但事态的发展出乎意料。
已经是幼年体的五条悟依然能释放出摧枯拉朽的攻击,若非死死若丸闪得足够果断,现在大概率是断成两截等待救援的惨状。
另一方面,剧本中最重要的主演妖狐藏马姗姗来迟,而现场已经因为五条悟夸张的攻击力变得一片狼藉,死死若丸隐约意识到事态可能滑向了无法控制的方向……
[茈]的动静那么大, [逆玉手箱]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东西,藏马真的能轻易糊弄过去吗,我该不会是被藏马坑了一把吧……
死死若丸再次怀疑起藏马来找他的动机,他产生了一不做二不休的冲动。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妖怪便不可遏制地开始思考可能性。
五条悟四岁半,勉强控制自己不要在地上爬,目睹对面的妖怪逐渐逼近过来,自己的周围升腾起一圈负面情绪组成的“墙”。
说是“墙”不太准确,负面情绪看着像是生物的怨念,理论上这种东西是没有实体的,只是在六眼的观察下显得分外明显。
哟,还是蓝灰色的呢。
无下限术还在运转,剩余的咒力不足以释放出能击杀敌人的术式,但用于维持无下限术绰绰有余。
对方是个妖怪,看起来并未持有能消除术式的特殊咒具,五条悟有恃无恐。
“喂喂,这个对我没用哦,但是你再靠过来,我就要喊救命了啊。”五条悟挥动袖子,努力诠释自己活泼可爱,“你们妖怪不是不能在人间界攻击人类的吗,那个叫什么来的,啊,'三年之约',你听说过吗?你这个行为不会上魔界的军事法庭吗?”
死死若丸:“…………”
所以藏马平时到底给人类们灌输了什么。
五条悟:“我真的会喊救命哦,真的会喊哦。”
五条悟双手作扩音状,身体力行地诠释“真的会喊”。
“救命啊!救命啊!谁来救救小可怜五条老师啊~五条老师要被妖怪抓走啦~”
就在[怨念呼啸屏障]距离五条悟只有十公分的时候,五条悟察觉到结界从外部被打破了。
银发的妖狐踏月而来,这是五条悟第三次看到藏马的妖狐形态。
“喂,来的真慢。”
“:)”
第50章
姗姗来迟的藏马挥手击破了[怨念呼啸屏障], 弯腰试图捞起四岁的五条悟。
无下限术没有解除,他无法触碰到五条悟,两人之间的时间仿佛停止了一秒。
五条悟撇撇嘴:“好嘛好嘛。”认命地解除无下限术, 然后在妖狐的怀里伸了个懒腰。
难得对方解除术式,又是幼年体毫无设防的状态,大好机会不用白不用。
一瞬间, 即便不用六眼都能感受到上亿个种子在空中飞舞。
五条悟吐槽道:“你平时到底把这些东西藏在哪里的。”
藏马没有搭理他,单手抱着他投入战斗,诡谲的魔界植物迎风而长,倾注了磅礴的妖力后,自动攻击眼前唯一的敌人。
同为妖怪,死死若丸不可能坐以待毙,刚才被[茈]轰掉的躯体恢复了大半,魔哭鸣斩剑祭出,一瞬间万魔恸哭、鬼哭狼嚎,场景混乱的堪比贞子爆锤伽椰子。
十分钟后,三岁的五条悟看困了,低着头泛起迷糊。
可恶,不想睡着啊。他这么想。
然后感觉到外界的声音忽远忽近,思绪也被剪得零零乱乱。小孩子的身体就是不方便,即便思维、意识、术式都没有退化,但幼童的身体就是那么脆弱、纤细、还容易犯困。
哎, 好想吃甜食啊。
虽然今天只消耗了一发虚式,但这发虚式是在幼儿状态时发出的啊,对自己的损害是巨大的,这才不是为了吃甜品找的借口呢,况且十八岁之前自己根本不能那么长时间维持无下限术嘛,今天已经突破极限了吧,对吧。
不过……
可恶啊,他们真的是在认真打吗。
好困啊,赢了没啊,怎么这么大的动静……
五条悟猛然醒了。
犯困是因为幼儿状态,加上他输出了巨大的咒力导致身体本能地想要进入“休眠”状态。而惊醒是一瞬间的,他吃到了非常奇妙的“甜品”。
五条悟躺在藏马的怀里,他估计自己回到了五岁,陌生的白色妖怪已经消失不见,周围的白雾逐渐散去。失去了妖力维系后,那特殊的术式效果也荡然无存。
但这不是关键,他看到藏马手上拿着一朵奇怪的花,形状有点像捕蚊草,刚才吃到的“甜品”似乎就是那朵花的花蜜。
看到五条悟已经恢复了意识,藏马解释道:“魔界的花蜜,不仅甜度高,还蕴含着能量,弱小的妖怪在没有学会狩猎前,靠食用这个维生。”
这个甜度何止是高,滋味简直难以言喻,不是人类糖分能比拟的。
五条悟又喝了一口,边喝边说:“诶,人类吃这个真的没事吗?你不会想毒死我继承我的遗产吧。”
说话间,五条悟长成了七岁的模样,与猛然变回幼年体不同的是,变回成年体的过程伴随着生长痛,需要甜品来抚慰这种疼痛。
藏马:“…………”
藏马:“谢谢,我怎么不知道我上了你的继承人名单?我又不是你的养子。”
五条悟发出古怪的惊讶声:“为什么不是配偶啊,藏马你好奇怪,你竟然想当我的儿子。”
藏马心情很好地用花蜜糊了五条悟一脸,还糊中了。
自动档的无下限术触发方式和判断依据不明,藏马盯着流淌下来的浅色花蜜陷入失语,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
这下五条悟笑得更大声了。
十岁的五条悟眉眼长开,与成年时的轮廓大体一致,不管做什么丧心病狂的表情都有颜值的加持,并且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利用颜值疯狂输出。
“我那么信任藏马酱,为什么藏马酱要用花蜜暗算我!”五条悟一边用长出一截的袖子擦脸,一边气势汹汹地控诉,“刚刚那只妖怪呢,是不是被你放跑了。”
放不放跑暂且不论,藏马关注的是另外一件事:“无下限术触发的规则到底是什么,你这个……”他指的是花蜜,但瞬间又想到了[逆玉手箱] 。
“不可能对气体无效吧。”
按照最早藏马对无下限术的理解以及五条悟有事没事的炫耀,基本在咒术界,无下限术被认为是量子级别的术式,所以理论上气体也应该在无下限术的防备范围内,至少藏马在此之前并没有认为可以单纯地依靠毒气突破防御。
“自动档的无下限术不太能解析太过复杂的攻击。”五条悟很确定地说道,“正常情况下的攻击无论大小都能自动判断并且生效,但是毒气这种东西本身就有不同的分子构成吧,让自动档去判断太强人所难了,这部分原理和反转术式是相同的。”
“反转术式?”藏马好奇道。
“杀死会使用反转术式的咒术师很难,通常认为要么在瞬间破坏咒术师的大脑……”五条悟指了指脑子,此时他已经回复到了十八岁左右的模样,原本脸上的青涩完全消失不见,“要么就是使用毒物。”
藏马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因为需要先对有毒物质进行解析,低等级的反转术式无法做到及时解毒?”
“是了,大部分情况是这样。”五条悟笑道,顺便又把话题绕回了无下限术,“那个'白雾'不是人类或者咒灵的手段,恰好绕过了无下限术的防御,反转术式也没能解析出来,简而言之……”
刚刚成年的五条悟整理好自己的衣服,非常生气地说道:“可恶啊,五条老师被暗算到了。”
藏马:“…………”
藏马扶额。
这个“暗算”到底有没有水分不好说,藏马确定五条悟不至于让自己陷入无法反击的境地,大概率即便自己不出现他也能全身而退。
然而至少在行动前藏马并不知道死死若丸手上还持有着[逆玉手箱] ,虽然最终达成了他想要的结果,但整个过程真的不提也罢。
藏马:“那花蜜是怎……”
刚问出口就反悔,藏马猛然意识到可能的答案是什么,但这个答案有点危险,妖狐的本能在拒绝。
但五条悟已经迫不及待地宣之于口:“那当然是因为五条老师相信藏马哦。”
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并且还饶有兴致地打量藏马的表情。蔚蓝色的瞳孔在黑夜中犹如闪耀的帕托石。
不经意间,藏马慌忙避开了视线,他避得如此仓促,实在不算是个坦率的家伙。
因为经历过绝境,所以时时都在警惕着四周。顺境时告诫自己不要得意忘形,逆境时警醒自己不要心灰意冷。过多的情感维系是不必要的,无论是朋友还是敌人都不需要太多,高兴或者难过也极少放在脸上,藏马的疏离感与其说是针对人类,不如说是针对这个世界。
沉默片刻,藏马露出适合的微笑:“谢谢。”
这两个字没有触及五条悟的雷区,但五条悟也没有高兴到哪儿去,撇着嘴用少年的面容作出成年人的表情,这令藏马轻声笑了起来,把刚才略微尴尬的气氛一扫而空。
“啊对了,你刚刚是想问那个妖怪?”
这个话题转的有点生硬,但五条悟暂时也没有其他办法打破藏马竖起的戒备,只能顺着他的话题一脸不耐地点了点头。
十八岁的五条悟还真是鲜活的要命,藏马难得咳嗽了一声,开始扯淡:“那个妖怪……算是以前的敌人吧,不能确定是不是和咒灵联合在了一起。”
“欸——”五条悟拉长了音,用语调表示了质疑。在自己开诚布公地讲解了无下限术和反转术式的“弱点”,又用情感线大力输出之后,藏马的这个说辞显得毫无诚意。
真得是不坦率的家伙!
“喂,藏马。”五条悟出声喊道。
银发妖怪的视线转移到了白发六眼的身上,妖怪形态的藏马与人类形态的藏马拥有完全相反的气质。
如果说人类形态的藏马看着别人的时候有一种奇异的专注感的话,妖狐形态的藏马则犹如一座常年积雪的山峰,那是一种冰冷的距离感和孤独感。
五条悟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你为什么一直防备我?”
六眼无时无刻不在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人的呼吸、空气的流动、太阳的光线、繁星的位移,还有身边人的一举一动。
大概是藏马伪装得太好,六眼并没有接收到任何异常的信息,但五条悟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妖怪游离在人类社会之外,而且越走越远。
藏马否认:“什么?我没有啊。”
然后他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我说过,我其实很欣赏你。”
藏马畅快地笑了,积雪的山峰仿佛微微融化了一些。
人类大概会觉得五条悟这种性格特别让人头痛,但妖怪中的怪胎太多了,藏马反倒很欣赏五条悟这样的人类。
强大的人类可能拥有特权,在实力鼎盛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是他的。如果……
五条悟打断:“很逊啊,藏马。你是害怕与人深交吗?”
五条悟的洞察力惊人,藏马突然想到,他应该早就料到能以“糟糕”的性格俘获一批年轻追随者的神子大人,怎么可能仅仅只是拥有“咒术界最强武力”这个头衔呢,他存在本身就汇聚着所有人的目光。
这样的人,即便在人群中多看一眼,都耀眼到让人无法直视,会不由自主地吸引其他人追随他的身后。
藏马不知不觉地叹了口气,情之所至,这一次他没有隐瞒或者撒谎。
他平静地说:“因为人类会死啊,而我会难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