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98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是不是又要弃我而去呢?……

    第九十一章

    四目相对。

    谢琅漆黑的眼底掀起潋滟的波浪,他一步步朝她走来,最终停在床榻前。

    柳清卿眨巴眨巴眼,察觉到他不对劲。

    “怎……”

    下一瞬视野便被遮住。

    “为何想起来却不与我说?”

    她被他拥进怀中,“是不是又要弃我而去呢?”

    他闷闷的嗓音在她颈侧响起。

    这是从哪说起的?

    有些冤枉人了。

    她是一时不知如何面对谢琅,却无再逃的想法。一是知晓世道要乱了,二是……再无旁人会如谢琅这般豁出命待她了。

    她又不是甚狼心狗肺的东西,只是曾经她斩钉截铁撂下狠话——与他生死不复相见。

    这失忆后又那般粘腻赖着她,猛地一下子,她不得缓一缓么,她也是要脸要皮的人啊。

    “胡说什么。”

    她嗔他一句。

    有些事彼此都知,就不能糊弄着过去么?

    柳清卿竟未发觉她何时变了。

    她原来在情爱上是多么较真执拗的人啊,如今竟与谢琅掉了个个,变成过去的他了。

    她也知晓,无权无势的人在今就跟那渺小的蚁虫一般。

    种种原因含混在一起,她愿与他重新试试。

    他洁身自好,以命搏之,再没更好的选择了,不是么。

    但她却不太敢如过去那般爱人了,那……太痛了。

    可谢琅何其聪明,他哪能不知她心中所想。

    所以心中酸涩更甚。

    他想她如过去那般珍之爱之,而不是这般与他凑合。

    他与她一路走来,怎能是凑合!

    谢琅难受,委屈,又掺杂着些许劫后余生的庆幸。

    万幸她未选旁人。

    若不然,他真会疯的……

    他这般想,变这般说了出来。

    柳清卿听着他在自己耳边的轻声细语,感受着他拽过她的手覆到他的胸口之上。

    “这样不是挺好么?”

    她低声。

    “不好”,

    他以鼻尖轻蹭她颈侧、而后,闷闷地说,“一点都不好。”

    柳清卿闻见酒味,知道他许是醉了,并未关切与人喝了酒,为何他一向不爱饮酒又喝了那么多。

    既然说开了,她只能耐着性子哄他,“你过段时日就要回京城了……”

    谢琅听懂她未尽之意,猛地抬头,“夫人何意?难道不与我同归?!”

    柳清卿神情略为难,谢琅一看就懂了。

    他张扬恣意的凤眸红了一圈,漆黑的眼睫湿漉漉的,如山林中受伤的小鹿。

    一句未言,却又说了千言万语。

    柳清卿轻叹口气,无奈道:“那你要我如何做呢?”

    “我要你爱我。”

    “我现在不爱你么?”她问。

    “哈”,谢琅竟忽然笑一声,再无甚表情垂眼时,泪珠却坠到她的脸颊上,他以指腹抹去,慢条斯理道:“卿卿,我见过你爱我的样子,莫要骗我。”

    柳清卿:“……”

    这人竟油盐不进起来。

    柳清卿望眼外头高悬的冷月,揉揉眼睛,后拍拍他裸露的肩膀。

    “快睡吧,明日还需早起呢。”

    谢琅定定看她。

    柳清卿叹口气:“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急什么。”

    说罢又去揽他的脖颈,那在战场上英姿勃发的谢大人便轻易栽进了她怀中。

    知晓不能再逼迫她,谢琅长臂将她揽进怀里,如山中巨蟒一样把她缠进怀里。

    柳清卿直拍他:“你不热么?”

    谢琅闷闷:“不热,松开你就跑了。我好不易寻见你的。”

    这好不易,不知是说得重遇郢城,还是跌入激流,抑或是他的层层噩梦。

    感受到她柔软下来的身躯,谢琅向来坚硬的心也跟着软了下来。

    她承认想起一切后还甘愿与他同睡一榻,是个好兆头。

    不是么?

    谢琅自欺欺人地想。

    翌日醒来,一阵头晕。

    想来是昨日喝了烈酒的缘故,谢琅阖眸缓了一会儿。昨夜怎么回的小院,又怎么回到床榻上的,他有些记不清了。

    下回不喝这么多了。

    哦不,没有下回了。应于诚应是死了心。

    想抬起手按按肿胀的眉心,却在刚动时整个人僵住。

    她正如这段时日一般缩在他怀中睡得香,近来天渐热,怕她嫌热不肯与他亲近。他早暗中令谢伍备好冰盆置于寝房内。

    如今因圣雪功效,她身体好了不少,不似以往怕凉。

    除却那……

    谢琅低眸,望见她的手松散勾着,竟一时热了眼眶。

    忙以手臂遮在眼前。

    有多久了?自她不肯与自己亲近后。

    会否是梦?

    昨夜的记忆也在这时涌回脑中,烧得谢琅内心一阵激荡!

    她应了!

    恢复记忆却没不要他。

    他激动,晨起的小谢大人也跟着激昂起来。

    他低眸扫过她的手,忙又仰起头,喉结不住滚动着,瞧着好似在火上炙烤一般,燥热无比。

    他侧头极轻地吻了吻她濡湿的鬓角,万分珍视。

    他瞥见手臂内侧将要愈合的刀痕,就想那撕开,只有疼痛能撕开迷雾,令一切变得真实。

    怕吵醒她,谢琅轻轻撕开那处,疼痛混杂着喜悦袭来。他心满意足地合上眼。

    却在再睁眼看她时怔住,不知何时她醒了,正面无表情盯着他手臂那处。

    谢琅忙想藏起来,可这如何藏的起来。

    下一瞬他猛地起身,却被她拽住。

    她仰头望着他,鲜红的血滴在她身上,顺着她白皙的皮肤往下淌,触目惊心又美至极。

    谢琅不由迷眼,看住了。

    柳清卿却忽然咬他完好的手臂一口,他身子猛地一震。

    正好瞥见他颈侧的红痕,柳清卿蹙眉又看一眼,“这蚊子咬得怎还没好?不给你抹药膏了?”

    谢琅目光沉沉凝视着她。

    柳清卿瞪他一眼:“谢大人若再自伤,便不要与我同榻而眠了,我闻不得血味。”

    说罢便下了床榻。

    “知晓了。”

    他从后而来,轻轻拥住她,“我以后不自伤了。”

    良久,柳清卿轻轻嗯了一声-

    “大人!不好了!”

    谢伍匆匆赶来,面色惊惶直闯进小院书房,“傅修竹逃了!”

    额头上那豆大的汗珠直顺着脸颊往下滚。

    谢琅正在写书信,闻言连手中紫豪都未放下,眼皮都未掀淡淡说句知道了。唇角似乎还衔着笑。

    还衔着笑?!

    “大人……”

    话还没说完,谢伍便反应过来,怔了半晌。眨巴眨巴眼睛。

    谢琅这才看他一眼,“他如何逃的?”

    谢伍:“暗牢的院子走了水,他的人趁乱将傅修竹救走。我们无人伤亡,他们那头折了仨人。瞧着一共不过十人,勉强为之,现下魏大人的手下已去追捕。”

    谢琅颔首:“知晓了。”

    谢伍怔怔。

    便听大人又问,“这两日那金疮药给他洒了吗?吊命的汤药可给他喝了?”

    谢伍忙答:“洒了,汤药也喂了,全是按大人吩咐做的。”

    “好,下去吧。”

    谢伍刚走两步却被谢琅唤住,“这段时日盯着些书信,若有来信,第一时间给我送来。”

    谢伍领命。

    待谢伍离去,没过片刻信也写好了。

    谢琅装好信笺,刚踏出书房,谢六便忽然现身,取过信笺又消失不见。

    谢琅想了想,转身去了寝室。

    脱下外袍躺上床榻,被褥里全是她身上淡雅的香味,闭上眼仿佛她就在身旁。

    谢琅闭眼假寐。

    不过几息倏地睁开眼,她不在。

    有她的味道她也是不在。

    有火炙烤一般,看不见她,他极为难受。

    今日早食后,她便出去了。

    说是去与友人逛逛街市。

    他断无阻拦的道理。

    虽然他胸腹中已被利爪挠出了血肉丝,却只能在她的小院干巴巴地等着。

    是否还是他臆想的梦?

    其实她并未回到他身边,这全是假的。

    不过转瞬,谢琅便娴熟摸出她枕下常放的那只匕首。刷地抽出,刀刃寒光四射,他抻开衣袖露出伤痕斑驳的小臂。

    想划下去,疼痛会令他好受许多。

    可转念想到她冷着脸不许他自伤。

    可若不是自伤呢?

    她可会多看他,多惦念他,多怜惜怜惜他?

    捏着刀柄的手轻轻一松,尖利的刃尖扎进手臂,侧跌着划了过去。

    他有事甚至恨自己怎伤恢复得那般快,她给自己没上两次药便好了。

    这不是他故意的,是他……没拿稳。

    夜色低垂,落日将云彩烧成了耀眼的金红之色。

    可她还未归。

    谢琅再等不及,他要去寻她。

    街市的小摊旁,她与一男子并肩而立,正轻松谈笑。

    那男子背对自己,可谢琅一眼就看出那是与润!

    是她逃往乡下也要带在身旁的男子。

    可是嫌他丑了?

    谢琅竟又后悔适才给自己划出了新伤,他自欺欺人地将右臂背到身后。

    谢琅躲在暗处,竟觉自己如同那见不得人的幽鬼!

    不安与恐惧又不讲道理地席卷他。

    他转身回了小院。

    召谢伍前来,“将那打好的金锁拿来。”

    谢伍闻言瞳孔地震,忙垂眼领命。

    柳清卿迟迟而归,不过手中捏着一串冰糖葫芦。

    今日晾了他一整日,需得安抚一番。

    不知谢琅瞧见会否喜欢?

    她向寝房走去。

    谢琅一席白衣大刀阔斧坐在床榻旁,见她推门,沉沉向她看来。那矛盾的清雅与武将的雄浑混在一起,勾得她心失跳一瞬。

    再定睛一看,白衣衣襟松散,露出大半胸膛。

    那肌肉线条若有似无露出来,令她头昏脑胀。

    柳清卿忙攥紧门框,她明明只用了两杯甜酒?难道她已不胜酒力至此?

    谢琅却扫过她泛白的指节,这般用力,不想进来么?

    他垂眸掩藏住眼底的昏沉,忽而抬手,手指拽住系带,轻轻一扯。

    和与润穿过的那锁链不同,这是能工巧匠用金子造的。

    除却话本,她最爱黄灿灿的金子。

    近两日才到,他本想待他们心意相通庆祝一番,并不想这般早拿出来的。

    衣襟敞开之际,柳清卿下意识进到房内,反手就将门给合上。

    一副断不能让别人瞧见的模样。

    谢琅这才笑了,胸腹里紧缩成一团的五脏六腑终是舒展些许。

    “为何关门?”

    谢琅低声。

    柳清卿闻言瞪他一眼,竟问她为何关门?他这副模样如何给别人看!他还要名声不要了!

    他却起身行至她身前,瞥过她手中的冰糖葫芦,接了过来,轻轻咬了一口。

    糖壳尽碎,随着他缓慢咀嚼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她明明没吃,舌尖却好似尝到了酸与甜。她不着痕迹咽了咽口水。

    他今日怎这般做派,让她……有些把持不住。

    “那便不要把持了”,

    他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要不要尝尝这果子是何味道?”

    她何时竟说出声了!

    除却衣衫,红彤彤的糖果子滚到了身上。

    柳清卿瞪圆了眼,“这……”

    不好,男色动人,她有些……撑不住了!

    “你要作何?”

    她瞥眼颤声,后退两步贴到门板上。

    谢琅忽而又到她耳边轻喃一句,柳清卿白净的脸蛋霎时红如他手中的红果子。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不好啦,她这是彻底将谢大……

    第九十二章

    你。

    他说。

    柳清卿倏地瞪大眼,不可置信瞪着他。

    不好啦,她这是彻底将谢大人给逼疯了!

    谢琅在此事上向来不是放荡不羁,何时,何时这般“大放厥词”过!

    柳清卿的心噗通噗通直跳。

    冰糖葫芦的糖壳又脆又甜,以犬齿轻咬,便会露出一道缝隙。

    一如柳清卿冰封的心。

    舌尖将糖壳卷了进来,温热的唇齿渐渐划开冷硬的壳,一时之间,糖汁蔓延到口中每个角落。

    甜得腻人。

    谢琅勾住她的唇,将这份难得的甜蜜同她分享。

    他一直遗憾她没吃到那日他买的冰糖葫芦。

    柳清卿头晕腰软,倒进他怀里。

    与他一道品尝。

    她与他那事做得多,这般纯粹亲吻却少。

    他的手规规矩矩只揽着她腰身,吻她好似吻易碎的琉璃,可这般轻轻地,却更令她头皮发麻,脊背战栗,连手臂上都爬上一层细细疙瘩。

    不知多久,她的唇舌都发麻了,他才恋恋不舍放开她。

    额头抵住她的颈侧。

    她发现了,他跟猫儿似的,好喜欢窝在她颈窝。

    此刻难得温存,她也察觉到格外精神的小谢大人。

    磕磕绊绊重新开始,她不想太快。

    倒还真想到一件事,“小应氏当初给我下的那药为何不与我说?”

    谢琅闻言起身凝视着她,那沉溺的目光里只有她,看得她心头发颤,炙热浓烈,仿佛潮湿的火焰,令她甚至想挪开眼。

    谢琅顿住,低头吻净她唇边的糖渣,不甚在意说道:“能给你解开,不想让你烦心。”

    柳清卿撑住她的胸膛:“你当时对我并未有情意,为何不愿我烦心?何不卖个好?”

    她真是好奇,眼睛亮晶晶的。

    谢琅以指腹轻轻摩挲她的眼尾,爱惜不得地吻上她的眼,哑声说,“我也不知,当时只有这个念头。医好你,但不能让你知晓。你脸皮薄,知道了定会难过躲避。”

    “躲避又怎了?”

    “许多事我从前都不知晓,用了蛊虫后倒开了窍了。”

    谢琅蹭蹭她的鼻尖,似喟叹似低喃,“怕你躲避,不理我。”

    柳清卿心头又是一颤,她捧住谢琅俊美之极的脸颊。他比过去更加惑人心神,甚至湿黏溺人的目光,她也更喜欢。

    再说下去便要止不住了。

    柳清卿便窝在他怀中与他说起正事,“小应氏如何了?”

    “她不是喜欢,让她喜欢个够。”

    这是什么回答?

    她从他怀中扬起头看他。

    “好奇?”

    谢琅拢住她的肩膀,“好奇便明日去瞧瞧。”

    翌日两日分道扬镳。

    谢琅逼问出解药,需得坐镇备药发给城中百姓。

    柳清卿醒来后便想去看看小应氏如何。

    柳清卿刚出医馆,便瞥见对过看似寻常的马车。

    连着几日这马车都停在这处。

    好生奇怪。

    刚要挪开眼,便见车帘被撩开,露出一张芙蓉面。

    竟是摄政王妃。

    柳清卿却与她不知说甚,相对于母亲……母亲这二字已经在她心里极淡了。

    她现下看应懿只是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摄政王妃。

    应懿下了车,朝她走来,在她面前止步。

    “谢大人可将你护得紧,我想见你都见不着。”

    应懿佯装轻松的语调。

    柳清卿却在回神后朝她屈膝行礼,与她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眸中淡淡无波。仿佛在看陌生人一般。

    应懿敛下唇边僵硬的笑。

    “拨冗时间与我聊聊,可好?”

    柳清卿点了点头。

    两人到河边的茶亭。

    柳清卿瞧见远处的涛涛水波,轻轻蹙了蹙眉。

    应懿也对她说出的心里话——她愧于见她,也不愿见她。

    柳清卿的口鼻长得都像柳许,每每看见,便仿佛看见柳许,看见在床榻边柳许与小应氏做那事时痴颠的神情。

    那是她此生作呕的噩梦。

    她听着这些难处,心里却波澜不惊。

    人人都有难处,她应理解。

    柳清卿心中再无所求,便也不再怨她。

    那些错综复杂的过去,都过去了……

    应懿瞧见女儿眼中的淡漠不在意,心中骤痛,跌跌撞撞向后退了两步。

    水眸盈盈,令人止不住怜惜。

    柳清卿却无甚感觉。

    可托旁人照料,哪有做母亲自己照料得好?

    柳清卿表示理解,不过也仅限如此了。

    见女儿无甚反应,应懿哽住,艰难咽下喉头酸涩,撇开脸擦了擦眼角。

    柳清卿垂眼装作不知。

    应懿不知女儿下回可愿与她相见,便急着问下一件事。

    “你可想与谢琅分开?”

    应懿凝视着女儿,“若是想,交给母亲。”

    柳清卿狐疑看向她。

    “谢大人护你护得倒是紧,我拿王妃的身份压他,他都不低头,不肯让我见你。”

    应懿怅然,“做得倒是比我好。”

    “你呢?你现今如何想?”

    这还是她这位王妃母亲第一回问她如何想的。

    她如何想的呢?

    “我只知,谢琅肯豁出命救我。他好似……无我不行。”

    柳清卿蹙了蹙眉,“我愿与他重新试试。”

    听到女儿这句他无我不行,应懿的眼泪便止不住,她忙以锦帕遮住。

    柳清卿垂眸一言不发。

    待应懿缓好情绪,见女儿低头出神,心中苦涩更甚。

    都不如从前那般待她热忱。

    她这女儿,如她一般,记仇得很。

    应懿又是庆幸,又是难过。

    她猛吸口气,勉强压下滚滚情绪。一抬手,守在外头的大丫鬟北枳便端着一厚实的木盒进来。

    “你聪慧得很,母亲知晓你已发现医书。应家医书自是传给你,你好生拿着,闲来无事多读读,对你有益处。”

    应懿接过紫檀木盒放在石桌上,推直柳清卿面前,“这都是给你的,你瞧瞧可喜欢?”

    柳清卿低眸一瞧,一厚沓子的地契、房契。草草看一遍,哪处都有,多是富庶之地。

    “都是你能落脚的地方,留着罢,过往是母亲对不起你。”

    既如此。

    “谢过王妃,民女无福消受。”

    柳清卿甚至起身朝王妃福身行礼。

    “我手中银钱,够花。”

    应懿唇角痉挛着,连勉强笑都做不到了。

    她挥挥手,“去玩罢。”

    柳清卿又行一礼后便毫不犹豫离去了。

    直到再也看不到人影,应懿这才忍都忍不住了,遮住脸痛哭出声。

    整个人崩溃在抖。

    “王妃,莫要如此哭,您的身子经不住啊!”

    “北枳,她是不是再也不会原谅我了?之前她不知我身份时还给我做香包,如今却不愿理我,我是不是真做错了?”

    “王妃!王妃!”

    应懿晕了过去,一阵混乱。

    柳清卿不知她走后那头如何了,她也不关心不好奇。

    她倒是好奇小应氏如何了,她去了那小院外头。

    尚未靠近便能听到里头嘈杂尖锐的争吵声,小应氏似疯了一般哭了又笑,骂完这个又骂那个。

    “你们两个没一个好东西!我也是瞎了眼,这便宰了你二人随我一道死了算了!”

    那小院里有刀有枪。

    小应氏发起疯来拎着到一会儿追着贺檀跑,一会儿又追着柳许喊打喊啥。被两人联手制下才算消停。

    柳清卿推开门,门内人均是一静。

    一排护卫守在柳清卿前头,让这几人靠近不得。

    这也算谢琅多虑了,应懿每日只让送一碗稀粥,还是隔夜的。早发馊沤臭,几人养尊处优多年,那肠胃娇贵得很,喝了便腹泻不止。

    不喝又饿得慌,早没劲了。

    如今这满院的野草都被薅光,连那小树都不知何时被扒了皮,瞧着可可怜怜的。

    “女儿!”

    还是柳许眼睛尖,看到柳清卿后踉跄着朝她跪爬而来,他一松手,小应氏便持刀挣扎着又要来砍贺檀,贺檀勉强应对。

    柳许被护卫挡住,他便扒着护卫的腿朝柳清卿伸手,“救救爹啊!救救爹!”

    柳清卿冷漠地看着他。

    眼里明明白白写着——你算什么爹。

    柳许何时被大女儿被这般看畜生的目光看过?一时竟怔住了!

    她还未说什么,护在她身侧的谢伍谢六便一人一脚将他踢开。

    这两脚可用了实劲,柳许连滚了好几圈,撞上院中的石桌才停住。他瞪圆了眼,下一瞬头一歪栽了过去。

    刚还按着小应氏的贺檀连忙撒手,见这架势赶紧躲在小应氏后头。

    小应氏躺在地上,维持着刚刚的姿势怔怔望天。

    柳清卿走过去,这才看到小应氏此刻鼻青脸肿,几乎看不出之前的模样。

    她身上也被划开许多刀,瞧着像抢刀时误伤的。

    柳清卿到她面前蹲下:“你说……”

    她徐徐开口,小应氏眼珠子颤了颤。

    “待大家饿极之时,这院中有刀,会如何呢?”

    “你当时让我看着谢琅选谁,这回呢,你觉得大家会选谁?你的两位情郎,会否将刀锋对与你?”

    小应氏身子猛地一颤。

    “我很期待你们茹毛饮血的日子。”

    说完这句,柳清卿便起身。

    这话一落,院中霎时寂静。这三人又忽然动起来,纷纷去抢那两把菜刀。

    柳清卿未管,她又往更深处走。

    小屋侧面的缝隙里,有一道人影面对着墙。

    瞧着有些熟悉。

    柳清卿定睛一看。

    没想到柳元洲竟也在此,他已极瘦,在柳清卿看来时撇开了脸。

    他从前窝囊不敢护着妹妹,此刻也没脸求妹妹。

    他知自己不对,这是他的报应。

    而柳清滢双臂环膝躲在墙角处,目光呆愣愣的。见眼前一道人影,她缓缓抬眼,便看见了嫡姐的脸,眸光闪了闪,又抿紧唇瓣挪开眼。

    她似乎不是姐姐的妹妹,以往那些计较都成了笑话。

    她也是笑话!

    柳清滢的手臂上全是被她自己抓挠的红痕,她身上流着肮脏的血液。

    这些日子被困在这,她才知晓日子能多难过。

    当初姐姐在柳府过得就是这般吗?

    察觉到目光还落在自己身上,柳清滢低头将自己的脸埋进臂弯中。她此刻就像个缩头乌龟,一句话都不想说。

    柳清卿收回眼,对这二人一句未说,转身向外走去。

    那小院的门便在他们眼前徐徐关上。

    听到吱呀一声时,柳元洲红了眼眶,躲在自己臂弯里的柳清滢合上眼,任泪珠滑落。

    离了小院,见当初苛待自己,又想要自己命的人得到报应,痛快之余便是怅惘。

    谢琅已跟她说过小应氏此前侵入柳府的原因——居然是因为情。

    与旁人的情。

    她怎都没想到小应氏瞧着精明,居然是个狗脑子。

    小应氏这心心念念惦记多少年的男人,早就妻妾成群了,谁等她了?

    再说,她也不信小应氏对柳许没半点情谊。

    而她……居然被一狗脑子压了那么些年。

    只能说有时一点点的权势啊……

    能让人死,能让人生。

    柳清卿的心情不算好,出了小院便未上马车,反倒在街上闲逛起来。

    出了小院仅谢伍跟在后头,剩下护卫均化整为零,各自藏起踪迹。

    谢琅此次是怕了,饶是如今尚算安稳,也不敢让她离开眼皮子。真如心头肉一般,护了又护,若不是他忙,都想时时刻刻亲自护卫。

    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小姐!小姐!”

    那熟悉的声音……

    她猛地回头,便见两个小丫头从悠悠行进的马车上跳了下来朝她跑来。待马车堪堪停住时,一个老妇也紧跟着下来。

    柳清卿眼前瞬时盈满泪水,一眨眼就被抱了个满怀。

    “我就知小姐福大命大肯定无事!”

    “小姐!小姐!”

    几人就这般抱在一起,当街哭了个痛快。

    待周遭围观的人多了,谢伍不得不来提醒,“夫人,回吧。”

    赵盼生听到夫人二字扑棱一下直起脖子瞪住谢伍,谢伍哽住,嘴唇张张合合竟不敢再说话了。

    却也红了眼。

    这也不是回事,几人连忙回了医馆。

    林眉见到她们也是高兴,连忙去张罗晚食。

    李嬷嬷见了却笑:“倒是变了不少,想来能将小姐照顾得当。”

    主仆四人回到房中。

    柳清卿将所发生之事一一将给她们听,她们听得认真,又哭又笑,不时瞪大眼紧张万分。

    听到小应氏,李嬷嬷痛骂,“我就知晓她不是个东西,早知当初我怎不毒死她!”

    待听到谢琅随她坠入激流将她救起,几人面色变了又变,纷纷打量小姐神情。如今瞧着面色红润,倒比在侯府最好时更好!

    这才有闲工夫打量一番小姐如今的住处。

    这一看可不得了,这几人都在嘉兰苑伺候过,谁不知谢琅谢大人的东西是什么样。

    这桌上,床榻上摆着的不都是眼熟的旧物?

    赵盼生想得多说得快,“小姐不是与大人和离了?如今是怎么回事?”

    见柳清卿看过来,赵盼生也痛痛快快道:“过些日子小姐可要随大人一道回京?”

    谢大人和自家姑爷待遇那可不同。

    几人都屏气凝神等待小姐回答。

    得信匆匆赶隐匿在暗处的男人也提起一口气。

    “回京么?”

    他听到她低语喃喃,“我却不想回京呢。”

    谢琅霎时僵住。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不是不愿与我说话吗?这……

    第九十三章

    第一句说出口,后面就不再难了。

    “如今这样,我觉得……很好。”

    听闻小姐好似还没拿准主意,几人就不再问。

    索性不再提了,正反小姐开心才是真章。

    小姐在哪她们便在哪。

    柳清卿忽然想起,问赵盼生,“妹妹可寻到?”

    赵盼生眼睛亮晶晶,“寻到了,妹妹一切都好。”

    “那便好。”-

    李嬷嬷三人一道来了后,医馆可热闹极了。

    重逢的欢欣萦绕着她,柳清卿半点顾不上谢琅。

    她带她们去逛郢城的街市,去看乡村大集,又带她们去看了与京郊相似的药田。

    将她段时间的见闻都分享给她们,她们听得津津有味,李嬷嬷更是红了眼。

    只有老天知晓自小姐生死不明后,她的日子多难挨。当初她的小姐离世前只交她一件事,变是将小小姐照料好。

    她却未做好,假以时日,哪有脸去地府见小姐呐?

    有一日李嬷嬷竟撞见旧人,她惊愕不已。

    被丫鬟引直一处静谧小院,听小姐说了之前的机缘和随后发生的事,李嬷嬷怔愣呆住。

    反应过来竟毫不留情将应懿说了一通。

    她是活到本了,便是一会儿给她赏壶毒酒,过过好吃好喝的好日子她也够本了!

    却将小姐说哭了。

    应懿以锦帕捂住脸,泪珠落下。

    李嬷嬷直叹气,她知晓卿卿的性子,良善但记仇,母女这是离心了。

    怨柳许,怨小应氏,连带着逃避惨烈的过去。

    可卿卿小姐何其可怜呢?

    还好谢大人跟坠魔了似的寻卿卿小姐,要不然她都不知卿卿小姐该多难过。

    柳清卿不知李嬷嬷已见过母亲。

    便是知晓她也不会如何。

    她心里倒是记挂着另一件事——谢琅近来有些奇怪。

    这几日谢琅早出晚归,夜夜倒都是回来,因为她每夜都会被他滚烫的怀抱给憋醒。

    他抱得实在太紧了……

    半梦半醒之间又能感觉到他在轻吻她的颈侧、肩膀。

    万分疼惜,好似她是那一碰就碎的白豆腐。

    可每当她晨起醒来时,他那边早就空空荡荡。

    最初柳清卿以为他忙,后来倒是品出点味了——这人好似闹别扭了。

    可若说闹别扭,又有些不像,每夜他实在太过黏人,恨不得变成狗皮膏药黏她背上。

    可为何忽然这样?他不说她哪知?

    让她想起还在侯府他忽然冷下来疏远她的不好记忆。

    一来二去柳清卿也来了气,有话不能好好说?他爱如何如何!

    她还不理他了呢。

    想是这般想,却也惦记他身上那些伤处,还有他背后那大片淤痕。

    这不上不下的,一时之间竟来了真气。

    这日柳清卿回到医馆,却见林眉朝她挤眉弄眼,还以为是谢琅早归了,她蹙了蹙眉。

    结果刚踏进二门便隐约瞧见敞开的寝房门中,一道纤细身影,她脚步一顿,又连忙快步走了过去。

    急促的脚步声令房中倩影转过身来。

    柳清卿看清了脸,惊喜不已:“姐姐!”

    竟是谢琬琰!

    谢琬琰瞧见她先是上下打量她,见她处处都好才放心,却红了眼圈。正好走到跟前,谢琬琰毫不客气打她肩膀一巴掌,“跑得倒远,让我们好顿找!”

    柳清卿嗫喏,不知说何。

    不管之前与谢琅如何,嘉姨和谢琬琰对她实打实得好。

    “给你的令牌怎不用?”

    谢琬琰环视一周,“就住在此处?”

    柳清卿觑她一眼,没敢应声。

    “怕谢琅知晓?为何我得知你的消息会告知他,你未免太不信我。”

    谢琬琰恨铁不成钢瞪她一眼,挽住她的手,“走,请我吃顿饭。我这刚到,还饿着肚子呢。”

    柳清卿连忙应下。

    柳清卿连忙带她去郢城知名的酒楼。

    掌柜的一看是柳清卿来,连忙去叫在后院躲闲的东家。东家热情迎上来,亲自送柳清卿去最好的包厢。

    百姓愚钝,他们这些经商之人最为活泛。

    他们都知这回能得了解药没死透,全赖柳姑娘的面子。

    谁不知晓谢大人将其夫人算是捧手里怕摔了,含嘴里怕化了。

    两人到了酒楼。

    好生巧,这酒楼中也有嘉兰二字。

    “听闻这是摄政王府的产业。”

    谢琬琰说。

    柳清卿后知后觉,那嘉兰居,莫不也是王妃的产业?

    见她神情如此淡然又混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都知晓了?”

    谢琬琰探头好奇问,柳清卿神色复杂地颔首。

    见她这般,谢琬琰就知晓她想的甚,直拍她肩膀,那两下动作颇有江湖儿女的豪放劲。

    “觉得心烦吧?这有何烦的?反正是她对不住你,给你好处你便拿着,谁嫌弃钱多呀?”

    谢琬琰说得全是大不敬的话,柳清卿恨不得捂住她的嘴,可听她这样说,憋闷的心绪却好了不少。

    柳清卿掩埋在心底的茫然散去不少。

    恍恍惚惚,竟觉得也有道理。

    “我也是你们成婚后才知晓的。”

    谢琬琰牵着柳清卿的手,说起这事,“最初还是谢琅暗中探查,被魏明昭发现。魏明昭手里探子眼线那么多,虽然前头都被清扫干净,但多少留下些端倪。就叫他俩查着了。”

    “我不是替谢琅说话,我也是才知晓的。”

    谢琬琰满脸复杂,伸手指了指脑袋,“前些日子母亲才告诉我,谢琅脑子……有点问题。”

    柳清卿:“啊?”

    柳清卿敛神后却是先问,“嘉姨如今如何了?”

    谢琬琰闻言神情更加复杂,精巧的五官都要皱到一起,“……不知如何说,你回去便知晓了。”

    她实在不知如何说京中诡异的情形。

    “那嘉姨可好?”

    谢琬琰这倒是点头:“母亲甚好!”

    不好的是旁人。

    “那便好。”

    柳清卿放下心,这才问起前头那句,“谢琅脑子怎么了?”

    谢琬琰打量着卿卿,听着她现下如此自然喊谢琅名讳,不禁在心中为胞弟竖起大拇指。这家伙也不是吃干饭的,也有两把刷子。如今瞧着,二人比在京中时亲近不少。

    原来的“亲密”,不过是水中繁花罢了。

    “母亲怀谢琅时,侯府还未立,祖父与父亲都在边疆,故而有人暗中趁母亲临产时给母亲投毒。母亲发现后立时决定催生,可那毒素到底留下些,当时医者给瞧了,说是大多无碍,许会在某些事上怔愣些。”

    谢琬琰满脸嫌弃,“他幼时瞧着伶俐,母亲说还当医者给看错了。长大了倒是瞧出来在哪处怔愣了,令他连跌两个大跟头。”

    “两个大跟头?”

    “嗯,他与魏明昭曾极好。”

    “那为何后来生疏了?”

    “……当初魏家被抄家流放之际,谢琅偶然得知,我父亲也暗中保人。故而上头没寻到魏明昭便也睁只眼闭只眼了,谢琅便将魏明昭绑着藏了起来。”

    “这是好事啊。”柳清卿疑惑。

    “当时看倒是,”

    谢琬琰叹口气,“但后来魏明昭母亲与家中女眷不堪路途遥远,在路上殁了,魏明昭错过与母亲最后一面……”

    “啊……”

    柳清卿竟是无言。

    这其中对错,哪说得清呢?

    “瞧见了吧?谢琅就是这般,脑中跟缺根筋似的,过于理智,不知情贵,便会做错事。”

    谢琬琰该说得都说了,便一挥手,“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我们好久未见,今日喝些酒庆祝一番!”

    “小二!上酒!”

    郢城酒淡,还有加上各色花朵酿的甜酒。

    柳清卿便没当回事,喝些酒喝些。

    可她心里头有事,没想到一喝就喝多了。

    许久,也不知二人到底喝了多少。

    谢琬琰趴在窗口试着唤了一声:“有人没?你们夫人喝多啦。”

    果真下一瞬便有一道人影从房顶晃过,扒在房檐上,“见过大小姐。”

    谢琬琰:“……”

    谢琅果真狗东西。

    “送我们回客栈。”

    谢六:“……不回医馆吗?”

    谢琬琰横他一眼,谢六连忙告罪。

    李嬷嬷几人也一道而来,不过是在楼下听书。

    谢六跃下房檐,从正门进了酒楼,唤青橘帮忙。青橘纳罕看谢六一眼,跟着上去了。

    谢琬琰住的客栈离酒楼不远。

    马车上,清风从帘子缝隙徐徐吹进来,轻拂着脸庞。柳清卿半梦半醒如飘在云端,舒坦得很。她撩起帘子往外看,带着疑惑的鼻音,“嗯?姐姐不去找姐夫么?”

    谢琬琰僵住:“不去。”

    柳清卿眨巴眨巴眼。

    谢琬琰垂眼:“魏家族老要给他纳妾。”

    柳清卿愕然,却想起魏明昭的黏人劲,蹙眉摇头,“姐夫应是不会。”

    谢琬琰却长叹口气,“今日不会,明日不会。他颇为敬重那长辈,总有一日会被说动。”

    谢琬琰摇头:“不说这事了,今日是来寻你,明日再去找他吧。”

    “过些时日回京,可要一道?”谢琬琰问。

    长久静默,柳清卿轻言,“我暂且不想回呢。”

    谢琬琰静了静才又说,“谢琅可知?”

    柳清卿摇头。

    谢琬琰托腮望着窗外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柳清卿也心生怅惘,谢琅自是要回京的,她若不回,他们兴许好不上几日。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说深也深。

    说浅比丝线都浅。

    不过片刻便到了客栈。

    这客栈是郢城最好的客栈,与传统上房不同,这家除了上房还有独院。

    谢琬琰住的便是独院。

    推门进去,比医馆后院还大,几间小房别致清雅。

    这一会儿谢琬琰已酒醒大半,令人将柳清卿送入她旁边的房中。

    自己则松散躺在床榻上想事,一想魏明昭要纳妾,族老说已与魏明昭商议过,魏明昭并未反对。

    一想到要与别的女子用同一男子,谢琬琰便恶心作呕,扶在床榻边便真干呕起来!

    就这时虚掩的房门被推开,一道人影匆匆而来,扶住她。

    “怎了这是?”

    谢琬琰僵住,抬眸觑他一眼,“你怎来了?”

    魏明昭大掌捋在她的后背上,动作轻柔。

    瞥向她的目光却凉凉的:“为何不去寻我?”

    谢琬琰:“……谢琅可知卿卿在我这?”

    魏明昭眼中不郁更甚:“他随我一道来的。”

    “……哈,谢琅那狗东西,恨不得将卿卿拴在身上……”

    谢琬琰低声说他坏话,“变态一般,就卿卿性子好,才没跟他翻脸。”

    魏明昭:“你还是想想你自己吧。”

    谢琬琰疑惑:“我怎了?”

    魏明昭:“记得小声些,若让他们听到,倒便宜了他们。”

    谢琬琰惊呼一声便被吞没。

    隔壁。

    柳清卿隐约听到动静,便要起身,撑起身子却见门口一道高大人影。

    那人背着光,傍晚霞光在他周身勾勒出金粉之色,好似不是凡人。

    她闭上眼又把自己摔回床榻上,竟然发觉心口痒痒。

    脚步声停在床榻旁,那人伸手扒拉她肩膀,柳清卿肩膀一抖不让他碰。

    “不是不愿与我说话吗?这是作何?”

    谁还没脾气了?

    半晌没听到声响,忽然,布料细簌掉到地上的声响。

    她不知为何心道不好,忙回头,却见那房门还没彻底合上,他竟将外袍扔到地上。

    柳清卿回眸之际他已解开里衣衣扣。

    她忙要下榻去关门,他却长腿强硬挡在她腿前头不让她动。

    “你又发什么疯?”

    她低声斥他,却撞进他寂然的眼里。

    里衣落地。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你为他打我?”

    第九十四章

    “你瞧,疤没了。”

    谢琅转身,后背发青的淤痕也淡去不少。

    柳清卿眼睛黏在他身上,这白玉般的肌肤上不知粘了什么,动静之间竟泛着好看的微光。仔细瞧还能看到隐约的痕迹,却像虎豹暗纹,极野性魅力。

    柳清卿情不自禁伸手,轻触着几若不见的纹路。她手指碰到哪处,哪处就绷紧往回收,抬眸瞥他一眼,手上却未停,好玩极了。

    房内气息浓重,他仰头看着房顶的花纹纹路,喉结却不听话,滚动地愈发快。

    她的手指交错跳跃,徐徐往下。

    终于……他一把攥住她的手。

    “疤没了,不看别人了可好?”

    黑眸如火般烧灼着人。

    柳清卿顿住,狐疑看向他。

    “看谁?”

    谢琅绷着下颚撇开脸,他不愿说出那人的名讳,也不愿她的唇舌中吐出那两个字。

    “清风馆那男子。”

    谢琅咽下喉头酸涩,转眸看过去,“我知你喜欢,但我更好。”

    柳清卿蹙眉,将手缩回来。

    “我喜欢什么?我喜欢谁?”

    谢琅又闷住不肯说了。

    柳清卿来了气,推开他就要走。

    但喝了酒,动作轻飘飘跟云朵般柔软。

    扰得谢琅一颗心啊……想化成一滩水,想起那男子,又转瞬冻成冰。

    “清风馆那男子,你不是……喜欢。”

    他垂着眼,俊美的脸上淡漠至极,可眼里却委屈得很。

    “我何时说过喜欢他?”

    “你躲灾带他,逛街市带他,这不是喜欢是什么?你从未带我一道……”

    那虚晃的语调,隐隐指控她。

    “我何时?”

    柳清卿吸口气,她从前觉得谢琅不张嘴令人气闷,没想到他开口能言后竟也这般气人!

    她若喜欢与润,还与他夜夜同眠,他将她当成什么人了?

    “那你既如此说,我便顺了你的心意,去跟他过算了!”

    柳清卿喝得多,脑中思绪时断时续,索性“大放厥词”!

    说罢使了真劲要推开挡在身前的男人,嘴里嘟囔着,“不是说我喜欢他,那我自要找喜欢的人去!跟你成日在这胡扯个甚!”

    她不过是没想清楚未来与他如何,他倒好,竟往她脑袋上扣上这般大的帽子!

    谢琅不让她走,虚虚圈着她的腕子,沉默挡在她身前。

    左晃右晃,都逃不过这墙似的男人,柳清卿恼怒不已,抬手就往他身上打,毫不留情,噼啪直响!

    “你为他打我?”

    他眼底一片黯然。

    听到这话一股火气直冲天灵盖,柳清卿抬起手就朝他肩膀去。柳清卿想起谢琬琰的话不由想,这人果真脑子不好!

    啪一声。

    谢琅竟又俯首以脸颊接住这巴掌。

    “你这是什么毛病!”

    柳清卿嗔怒不已,这时来的真气。

    “卿卿待我不好”,

    谢琅牵过她的手覆在自己微红的脸颊上,“卿卿整日与我一起,还想旁人,我哪里不好?”

    “你成日胡思乱想就不好!”

    柳清卿扫过他的脸颊,拧眉抿唇,“与你说不到一起,你自己静静罢。”

    竟要抛他而去。

    谢琅攥住她,一把将人带进怀中,俯首盯住她。

    柳清卿摔进他坚硬的胸膛上,眼冒金星,眨巴着眼睛缓了一会儿,一抬眼就撞进他晦涩沉郁的眼睛里。

    最初他的眼睛像广阔无垠的海,清凌凌,什么都没有。

    现在海面破裂,倒是藏了许多东西,却令她瞧着心里难受。

    她轻轻踮脚碰了碰他的唇角,感受到他僵住的身体,柳清卿轻嗤一声。

    嘴上说得倒厉害。

    谢琅忽而抬手按住她的后脑,深深吻了下去。

    吵着吵着,两人竟吻到一起。

    柳清卿也存了气,一下将他推到。谢琅今夜身段颇为柔软,直接倒在地上,还捏着她的腰,护她没摔到。

    谢琅伸手将门合上,木门吱呀吱呀。

    柳清卿将他按在下头,不时捧着他的脸看她一眼,骂他,“谢大人好生小肚鸡肠。”

    谢琅沉沉嗯,一副说甚都可的模样。

    忽然,嘭一声巨响。

    吓得柳清卿一哆嗦,下意识钻进谢琅怀中更深,谢琅也跟着一颤。

    “莫……太紧……”

    直拍他手臂,“喘不上气了。”

    柳清卿紧紧箍住他,吓得四处看,“莫不是放火炮了?”

    声响这般大!

    二人连忙收拢衣襟,将门开道缝。

    竟然是隔壁床榻塌了。

    柳清卿:“……”

    谢琅:“……”

    两人对视一眼,俱是无言。

    被打断,二人再无适才的劲。

    柳清卿回眸看到他松散的衣襟,抬手给他系上,又白他一眼。转身往床榻走,谢琅在她身后。

    柳清卿坐在床榻上拍了拍,“我们聊聊,你为何如此想。”

    谢琅在她身旁坐下,“偶然听闻你不愿回京城,想来更喜欢郢城罢。”

    喜欢郢城的什么呢?

    花?草?……抑或是人?

    谢琅垂眼,安静到寂寥。

    柳清卿看着,不由轻叹口气,她不知这一遭过后,怎患得患失的人变成了他。

    她勾住他的指节,索性与他借机说开了,“我是不想回郢城,我也没想好你我日后如何。”

    他骤然攥紧她的手,红眸望向她。

    “可是我也没要与你分道扬镳,我们就慢慢来好么?”

    在经人背叛,知晓女子的无力,权势的重量后。她现在倒是不排斥回京城,反倒有空近乡情怯之感。

    “那我每月休沐都来看你。”

    谢琅勾住她的手不肯放,“医馆中我的东西莫要丢弃,我回来还与你同住那屋。”

    柳清卿讶然:“我以为你不会应。”

    谢琅却笑:“我哪敢不应呢,你我之间,你说得算。”

    这一抹掺杂遮苦涩与释然的笑却让柳清卿看住了,她的心怦怦直跳。

    他们打算甚好,可时局骤变,并未给他们岁月静好的机会。

    夜间便有京中急报——打起来了。

    北羌北戎联军正向郢城推进,谢琅与应于诚领命抗敌,魏明昭归京令有它用。

    这一下子柳清卿不得不回京城。

    那些小儿女的情肠只得被抛下,她再任性也知生命可贵。

    回京之前,谢伍来饼那小院境况。

    柳许与贺檀连两位小辈的粥食都抢,两个人当初一人夺到一把菜刀,倒成了院中“霸主”了。

    小应氏心狠手辣,趁两男子抢了她的粥食腹泻虚脱后,趁夜寻到菜刀,生生将二人给煽了!

    果真不是省油的灯。

    那夜哀嚎嘶鸣,据说血流了大半院子。

    小应氏也没落着好,“搏击”时眼睛被戳瞎了,上回被柳清卿拿带毒发簪捅破的嗓子因无解药,渐渐溃烂无法出声,只能整日如乌鸦般咿呀。

    每每恢复些精力,三人就会重新缠斗到一起,跟养蛊一般,都想置对方于死地。

    倒不似人,更像动物了。

    柳清滢与柳元洲倒是安静,就是安静的如同死物。

    什么情情爱爱,父慈母爱,全都被惨惨撕裂。

    据说那柳清滢到了夜中又哭又笑,怔怔然地不大正常。

    柳清卿安静听了,不知是何滋味。

    已不觉得痛快,只觉得悲哀,他们终其一生所求的,最后竟落到这般境地。

    只觉得……无人疼无人爱好似是上辈子的事了。

    柳清卿扶住酸痛的腰,神情复杂。

    昨夜谢琅过于粘腻,这还没做甚呢,这日后要真做甚可如何是好。

    过去在侯府时,房事上他规矩克制,从不胡作非为。

    现下却是从不规矩克制,竟是胡作非为!

    给他们收整的时间不过一日,柳清卿将燕罗丸的药方交给谢琅。虽没那珍贵药材,可寻来顶用那一味也能有八成效用,能救人命。

    “昨日我已让张大夫将医馆中药材理好,药田里成熟的全都收回来,这些日子你使人抓紧时间制好。”

    谢琅未想到她会如此,攥紧她递来药方的手,“可会后悔?”

    “人命要紧,银钱哪有赚够的时候呢。”

    她嗔他一眼。

    这着急收拾行囊,谢琅又去军营整备,两人整日没碰上。

    再见面便是离去这日。

    浩浩荡荡的马车队驶出城外,混杂在奔出逃命的百姓之中。

    权贵又如何?战事起,不过也与百姓一样,都是一条寻常人命罢了。

    谢琅骑马伴于车架侧,柳清卿的手伸出车窗,碰了碰他。

    送出三里,该回了。

    谢琅沉沉看向她,忽然从怀中抽出一精致书卷,轻声嘱咐她,“回京再看。”

    “好。”

    周遭全是人,再是不舍他们也只能相望。

    “等你归来。”

    “嗯。”

    这场仗,也不知要打多久。

    柳清卿扒在车窗上,看着他越来越远,眼前模糊竟渐渐看不清了。

    “小姐,小姐。”

    赵盼生在后面拽她衣裙,柳清卿只好缩回头。

    她展开手中书卷。

    赵盼生:“大人不说回京再看?”

    柳清卿摇摇头,她心里头不安生。

    待看清上头的字后,柳清卿满脸愕然,眼泪旋即落下。

    “停车!”

    她抢过护卫的马便奔了回去,疾风将她脸上的泪水吹散。再看见山坡上那道人影时她暗恨不已,他竟还未走。

    驱马过去,谢琅已连忙朝她迎来。

    “怎又回来了?可是哪不舒服?”

    一句话又令她泪眼朦胧,柳清卿暗自咬牙。

    利落下马将和离书扔到他身上,卷轴啪地落地。

    “你这是何意!”

    “此番征战怕有不测”,

    谢琅好声好气捡起来,掸去上头的土灰,“我怕将你困于侯府,你会过得……不开心。”

    话音稍顿,“你本就不愿回京,若我不在,困在那作什么。”

    “若无事,不也用不上。”

    见她气得脖颈梗直,谢琅叹息着伸臂将她揽入怀中,轻轻合眼,“我也不愿用得上,我好不易才将人缠回来。”

    他也知晓,她不如从前爱他了。

    可他愿佯装不知。

    可她竟愿回来,不喜这和离书,是否心里头属于他的位置多了一点?

    他想问,此时却再不适合问。

    怕若他有不测,会徒增她的伤悲。

    他才惊觉,生死之前,与纠缠一起相比,他更希望她余生过得舒心。

    强忍的泪意止不住,柳清卿趴在他怀里闷闷哭起来。

    从脖颈上摘下无事玉牌给他戴上,“会无事的,莫胡说。”

    竟生出无边的眷恋,她从未有过这般感觉,她想在他怀中,一直在他怀中。

    “等你回来,我与你说件事。”

    “什么事?”

    柳清卿踮脚吻上他的唇角,“现下不告诉你,待你回来。”

    谢琅紧攥住她的手,眼尾也红了,深吸口气颤声答,“好,等我回来。”

    谢琅骑马将她又送回马车队伍中。

    柳清卿上了马车,扒着车窗望着他,朝他挥手,“回京见!”

    谢琅也学着她的样子朝她挥手,“回京见!”

    谢琅立于那处一动不动。

    直到柳清卿翻过山巅,再也看不见那一人一马。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夏去冬来。 他还未归。……

    第九十五章

    一路赶回京城。

    生怕战事起,一路走得又急又快。

    摄政王妃的车架一反常态没被护在车队中央,反而守在柳清卿那小小不起眼的车架后头。

    一路上摄政王妃的下人对柳清卿一行人颇有照顾。

    可她没心思搭理,她一闭眼就会想起离别时谢琅那抹笑。

    笑得令人难受。

    路上倒是谢琬琰总来找她,那夜急召,魏明昭连夜便赶回京城。

    战事起,伏尸百万,怎都不是好事。

    两个人均是心神不安,闷闷不乐。

    不过谢琬琰想得开些,“谢家人总要上战场,这是每任主母都要走过的路。谢家男人要能上得了战场,谢家主母得在家中当好那定海神针。”

    “此番回去可回侯府?”

    本来柳清卿不想回侯府,可老夫人年岁已高,嘉姨那处又情况不明,于情于理她都得回去帮衬一番。

    她想了想,“不回去住,白日过去瞧瞧吧。”

    谢琬琰颔首:“这样也好,让那小子好生长长记性,将妻子气跑哪这么容易让他蒙混过去。”

    旋即话音微顿,满脸嫌弃,“虽是他脑子不好,也不能轻饶了他。”

    柳清卿:“……”

    两人对视俱是笑起来,可笑了没两声,又均陷入沉默。

    “只希望将士都能平安归来。”

    “是啊。”

    谢琬琰又扬起下巴暗示后头的奢华车架上头尊贵的人,“那头你准备如何?”

    柳清卿微怔:“能如何?这么多年过来,各过各的罢。”

    都走到现今了,再重新母女情深,她可不再那般天真。

    她想了想,“面上过得去就行。”

    她自守本心。

    她也早已不是渴求母爱与呵护的小姑娘了。

    谢琬琰看向她的目光充满怜惜:“你能想得通便好。”

    这样不过几日,他们便回到京城。

    车架驶入城门时,柳清卿悄悄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看,京城人声鼎沸,与之前变化倒不大。与郢城惶恐不安不同,还一副国泰民安的景象,并未受战事影响。

    凉栗也随她一道来京,同路的还有与润。

    最初谢琅得知时还颇为吃味,后来得知凉栗与与润同吃同住,倒不再如之前那般计较。

    起码面上瞧不出了。

    凉栗富有,到了京城自能安顿好。

    只随行一路求个庇护罢了。

    于是进了城她便来道别,说是快些去买个宅子去。

    柳清卿与谢琬琰一道回了侯府。

    侯府肃然高悬的牌匾一如往日威严,她们先去世安苑请安。

    去了又回,去世安苑的路上柳清卿紧张不已。

    近了世安苑便听老夫人中气十足地喊,“你们这两个小兔崽子这般顽皮,小心我告与你们母亲!”

    两个小家伙俱是告饶,奶声奶气喊着祖奶奶,老夫人佯装无奈叹气,听着热闹极了。

    将要迈过门槛时,柳清卿稍有犹豫,谢琬琰一把拽住她的手,利落将人拖了进去。

    “祖母!您看是谁回来啦?”

    老夫人循声一瞧,见着柳清卿后眼睛骤然一亮,紧跟着笑起来,“快过来让祖母瞧瞧。”

    慈爱的手抚过她红润的脸庞,“看来在外头过得挺好。”

    柳清卿心悬起,便听老夫人感叹,“好生羡慕你,我这老婆子何时也能上外头走走。”

    两个奶娃娃缠着谢琬琰撒娇去了。

    老夫人颇为欣慰地瞧着,又朝柳清卿挤挤眼睛,“我们琅哥还挺会哄人?表现可好?”

    柳清卿本就忐忑紧张,一听这话瞬时闹个大红脸。老夫人瞧着,朗声大笑。

    “祖母!”

    “好好好!你们小年轻的事,祖母都装不知道,都装不知道。”

    “今日大喜!让厨房那头备上宴席,让我们好生相聚。”

    柳清卿心里惦念着嘉姨,可谢琅与谢琬琰都说不好说,回来便知。她这当着老夫人的面也不好问呐。

    老夫人见着柳清卿是发自内心的开心,她能归,这家便未散,侯府主母在,才能传下去。

    柳清卿在老夫人心中地位高着呢。

    都能制服谢琅那小王八犊子,治家还在话下?

    侯府还能再兴三代!

    这一开心,老夫人便抓着柳清卿不放手,好奇问她在郢城见闻,听后一副心驰神往的模样。

    “若祖母想去,等战事停了去瞧瞧,那头风土人情与京中大为不同呢。”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意味深长,满心欢喜,“之前我倒出不去,现下你回来了,说不定我真能去瞧瞧呢!”

    柳清卿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了。

    想说她与谢琅说好走着瞧呢,可一想起谢琅不日便要上战场,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老夫人一反之前寡言情态,今日话可多,足见其高兴。

    安嬷嬷在一旁瞧着,一张老脸笑成了花,笑着笑着又抹把眼睛。

    欢聚时间过得甚快。

    下人知会晚食妥当,一行人便前去前厅用餐。

    一路上柳清卿被老夫人牵着,走走瞧瞧,怎都没看到嘉姨,心里起了急。

    但看谢琬琰一副闲适模样,又勉强稳住。

    却没想一进前厅便见了自己朝思夜想之人,她急急上前,“嘉姨。”

    眼睛瞬时红了。

    夏如是听到动静也连忙起身,疼惜地抚上她的脸颊,想说句瘦了,可瞧着卿卿这面色红润的脸庞一时哽住,怎都没说出来。

    “过得顺心便好。”

    说罢看向谢琬琰,朝谢琬琰伸出手。谢琬琰磨蹭两下才过去,不大高兴的模样。

    “卿卿都知晓,可母亲当初瞒着我呢,我可是要吃醋的。”

    夏如是最是知晓女儿性格,得理不饶人得很,又嘴硬心软,晃荡着女儿的手讨饶,“你不会装相,被发现就不美了。”

    说话间老夫人也到了,几人落座。

    柳清卿这才反应过来嘉姨如今竟是过了明面了?

    以目光询问谢琬琰,谢琬琰轻轻朝她摇头,嘉姨朝她安抚笑笑。

    老夫人已举起酒盏,“今日我侯府有大喜——卿卿归来。家里的汉子们都去了军营,如今侯府仅剩我们女眷,此番境况这是第三回,他们在战场拼杀,我们也不是吃闲饭的!我等定要也尽一份力!护好京中百姓,护好侯府!”

    一席话激荡人心。

    四个人对视一眼,扬声,“护好百姓,护好侯府!”

    一顿话吃得欢畅不已,老夫人问了不少郢城的事,听到小应氏居然吃里爬外为北羌做事,还因着情情爱爱,不由啧啧感叹,“脑子不好,都不是良人,她脑子里装得都是水不成?”

    哀叹一声,“这便是家中无贤妇的下场。”

    好好的柳府,闹得家破人亡。

    老夫人有分寸,旁得没问。见她们似有话要说,便借口疲累先回去休息了。

    将要走出院子时,老夫人扶住石壁往后瞅了瞅,苍老的眼中波光闪动。

    安嬷嬷扶着她,有些激动道:“您是熬出来了!”

    老夫人闻言却笑笑,并未答话。可眉梢眼角遮不住的恣意啊!

    饭后,两个奶娃娃有段日子没见着母亲,缠着谢琬琰不撒手。谢琬琰只好先行一步,带他们回自己的院子里先哄他们睡下。

    而柳清卿跟随嘉姨去听竹轩。

    最初柳清卿还不大好意思,可嘉姨说,“你二叔与侯爷都去了军营,你进来看,无妨的。”

    这句话就很有韵味了。

    什么叫都去了军营?

    待柳清卿进了听竹轩,看到房间后头的残垣断壁,中间有两个军帐,不由愕然瞪眼张嘴。

    “这……”

    “哦”,

    夏如是拿着扇子摇了摇,“侯爷发觉我在听竹轩那日,便将这与正院相连的墙给砸了。”

    柳清卿眨巴眨巴眼睛。

    “随后便在这中间空地搭起了军帐,你二叔不知怎么想的,也跟着在一旁搭了一个。”

    还能这般?

    嘉姨果真英勇豪爽。

    柳清卿又想,能怎么想,离得近守着,防着侯爷呗。

    可二叔防侯爷,这话说出去谁信呐。

    柳清卿偷偷瞧一眼嘉姨的神情,便没再问。

    长辈之间这事,实在太复杂了……

    她这小脑袋瓜想不明白。

    “在郢城如何?琅哥那傻瓜忽然出息了,将你哄好了?”

    这很难说。

    嘉姨到底是谢琅母亲,一想他在郢城做出那些事,尤其是给自己弄得浑身是伤,又随她跌下城楼差点没命,柳清卿就不知如何说。

    倒是夏如是了解自己亲儿,轻摇团扇,左瞧右瞧遮住红唇,“定是跟主子不要的疯狗似的吧?”

    柳清卿:“……”

    “瞧你这护犊的样儿”,

    夏如是以团扇轻点她的鼻尖笑她,“说他是疯狗你还不乐意啦?”

    “嘉姨,我没不乐意……”

    “哎呦哎呦,好啦,急得脸都红啦!那嘉姨知晓了,没不乐意,哈哈哈。”

    这一弄,柳清卿脸更红了,目光躲闪,后受不住嘉姨注视,索性自暴自弃捂住脸。

    夏如是笑得更开心啦!

    不过笑归笑,还是得将正事说了。

    “你母亲那事,我也才知不久。这事是你母亲糊涂,做得不对,你可不要让我吃她的刮落啊。”

    还有另一件,

    “你这回回来,不管是受形势所迫还是真心想回,嘉姨都不问你,你从心就可。人生几十年,不逼自己,知晓么?”

    柳清卿红了眼眶,轻轻颔首。

    “今日住哪?”

    “嘉姨,我想住自己的宅子……”

    夏如是闻言看眼天色,痛快道:“那快回吧,天色晚了。”

    柳清卿颔首,与嘉姨拜别。

    往外走时,路过了嘉兰苑。

    柳清卿在垂花门前停住,透过门缝能瞧见里头与从前别无二致。

    好似被冻住,不过是她一转身罢了。

    一时之间,竟说不清心里头是什么滋味。

    再提步走时,谢六忽然闪现,“大人说您回来不管住在何处,让您回来用他的书房就是。”

    柳清卿脚步顿了顿,“知晓了。”

    战事焦灼。

    虽傅修竹身负重伤,但不知怎么说服王兄,竟同意他上了战场。

    夏去冬来。

    他还未归。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日后,她会否想自己? 会……

    第九十六章

    这段时日京中情势变化很大。

    借着战事,平静的朝堂上隐有暗流涌动。

    少帝派想借机从摄政王处夺回权柄,摄政王的人定是不干,两伙人暗地里掐得热火朝天。

    随着战事焦灼,京城外也积聚了越来越多逃难百姓。

    京中世家与富户全都开始施粥,老夫人年老不便折腾,嘉姨不便出面,柳清卿便代侯府行走。

    施粥的棚子与魏府挨着,索性连成一块。

    柳清卿与谢琬琰日日同行,从最初的闲有余裕,到近来俱是沉默。

    这半年,魏明昭未归,谢琅亦是。

    最初几月还有报平安的家书,谢琅写得甚多,每每柳清卿收到时,大家都会打趣她,直将人弄得脸红若桃李才肯罢休。

    可近两月,家书都无。

    随着伤亡越多,京中气氛渐渐浓重。

    来领粥的百姓都如行尸走肉般,眼睛直愣愣地,好似已无灵魂。

    之前入秋时,柳清卿去看了农田。

    周遭山坡上还有许多荒地,种粮不大适宜,但有些药材不这般挑剔。

    她想了想,难得主动去见了王妃。

    若暂将荒地派给逃难百姓,由他们开垦,药苗医馆提供。

    土坯房不算贵,起房子也快。

    便在开垦出的药田边让他们自己出力起自己住的小屋。

    将逃难百姓定在药田旁有事做,有盼头,循序渐进过起日子,生事的人就能少。

    最初起步的银钱她可先垫上。

    不过她那点家财就算散尽也不过杯水车薪,还得群策群力。

    柳清卿与老夫人和嘉姨商议这事,她们都夸赞她胸怀百姓,并不约而同让她牵头做件事,她们在后头打配合。

    虽不愿见王妃,但事关重大,有捷径不用白不用。她还是递了拜帖,后将信笺递上,说了这事。

    王妃与王爷商议一番后便将此事交予柳清卿去做。

    自回京以来,柳清卿就没来见过王妃。

    再这般面对面见到女儿,应懿泪水盈盈,何有不应的?

    柳清卿要走时,王妃忍不住出声唤住她,“卿卿,留下一起用午食吧。”

    柳清卿闻声脚步一顿,却朝她恭敬行礼,“谢过王妃,但此事甚急。”

    说罢便翩然离去。

    应懿望着女儿渐远的身影,心里空落落的。

    她因一己私欲做了错事,到底遭了报应。

    女儿是不是……跟她彻底不亲了?

    柳清卿不知应懿心中所想,她忙得很。

    寒冬将至,易得风寒。若病患太多积一起变成时疫就不好了。

    这事需得尽快做成。

    柳清卿与谢琬琰一道奔走,还好谢琅与魏明昭的名头都极为好用,这事推行得顺利。

    最初倒是有人怀疑,但不知从哪漏了消息,说谢夫人与魏夫人正是当初假托金山寺之手施粥之善人。

    有好事者去向寺庙求证,得到肯定。

    哪还等什么?有这能在京城落脚的好事!他们之前不过是怕被官家富户耍弄,白干罢了。

    粮草源源不断输往前线。

    有这事忙起来分散注意力,柳清卿倒觉得好些。

    可过了月余,这头步上正轨,谢琅还没消息……

    没得忙了,柳清卿总是出神发呆,心神不宁。

    最初几月柳清卿还住在之前自己买的那处小院,可随着局势复杂,那处小院虽离着衙门近,也不算安全。

    老夫人与嘉姨特地登门,一起接她回侯府。

    怕她害羞,还直接递了台阶给她。

    “魏府也不安全,一会儿我们一道再将琬琰他们娘仨一起接回去,你们日日同出同进还是个伴儿,不还要一起做事?”

    柳清卿心中触动,就这般回了侯府。

    又回到嘉兰苑。

    李嬷嬷几人赶紧去忙活,青橘去小厨房生火,赵盼生与林眉去收拾正房。

    柳清卿环顾一圈,在院里逛了起来,处处与之前一样。

    她进了正房,却见李嬷嬷欲言又止,随她目光望去,便见置于单独高几上沾满泥土的锦鞋。

    随着时间推移,鞋上的湿泥早都干透皲裂,落在几面上。

    李嬷嬷见她出神,过来低声说,“之前我们都以为小姐不在人世,大人怎都不认,接连几日将自己关在正房里,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盯着这锦鞋。大人便是那时消瘦下去的。”

    李嬷嬷望着小厨房房顶升起的炊烟,忍不住惆怅,“也不知如今前头是个什么境况,怎半点音信都无呢?”

    说完发现柳清卿怔神,忙拍自己的嘴,“莫听老奴胡说,莫听老奴胡说。大人吉人自有天相!”

    这些时日,谢琅不在身旁,书信频来,恨不得隔日一封。

    最初柳清卿并未觉得如何,毕竟之前已分别半岁有余,适应地很。

    只偶尔从梦中惊醒时会摸上身侧,空荡荡的,不过一转身便又睡了。

    再后来,书信渐渐疏了。

    她半夜醒来时醒来的时候也长了。

    再到现在,柳清卿躺在床榻上,伸手捞过月河,却怎么都睡不着。

    每每睡梦中总梦见他中枪中箭浑身是血,眼中带泪地凝望着她。

    他何时回啊?

    她竟……有些想他了。

    忽有一日,京中起了风波。

    据闻北羌军高层不知染了何毒,将帅渐渐倒下。我军大胜,连夺五十城池。

    坏消息却是,大军监军谢大人与北羌第一大将厮杀后一同滚下山崖,身中数箭,不知所踪。

    侯府得到消息时,女眷们正凑在一起用晚食。

    战事累长,家中男人都不知如何,气氛一时凝滞。

    老夫人看得开些,行军入伍,便是如此。

    一有战事便是刀尖上舔血。

    她经历甚多,早已锤炼出钢筋铁骨与意志。

    可两个年轻的姑娘不是,两人脸上愁绪愈发浓重。

    正用完餐食,将要起身时,却见谢六匆匆而来,满脸焦色。

    谢六向来神出鬼没,何时这般过?

    柳清卿一瞧,心咯噔一下,心念回转间谢六已行至她们面前,噗通跪下。

    几人俱是站起。

    “何事?”

    “可是出事了?”

    谢六哽咽,嗓音颤颤,“前线来信,大人在追敌时与对方一同跌落悬崖,如今寻不到踪迹。”

    “大人?哪位大人?”

    众人急问。

    “谢琅大人。”

    柳清卿那心中紧绷多日的弦霎时绷断,她只觉头晕眼花,何时跌坐,又被谁扶住才堪堪未倒都不知。

    柔弱的心脏如有一只巨大的手掌攥住,让她无法呼吸。

    当谢琬琰含泪为她擦去满脸泪水时,她才知,她对谢琅好似不只是再试试而已。

    边疆。

    一处寻常山巅早被层层鲜血浸透,看不清原本石土颜色。

    北羌第一大将是大王子的人,名为图兰。

    是北羌第一壮士,身形魁梧如小山。不似传闻中的傻大个,为人极为狡诈。

    在谢琅将图兰踹下悬崖时,图兰竟在空中灵活一转,拽住谢琅的腿,将他一同拉了下去!

    空中响彻图兰得意大笑。

    “有我一命换谢大人也值了!反正我也活不不了几日!”

    谢琅惊后,随即反转身体,一把攥住图兰手中长枪,将其垫在身下。

    怪石嶙峋,二人砸中巨石后又弹开,各砸到一边。

    忽然听到那头发出声响,谢琅勉强抬头,便见图兰艰难爬起来,朝一旁吐出摔掉的牙,便捡起身旁的石块朝他而来。

    “竟这般都不死?”

    谢琅以剑堪堪撑地,撇脸吐出口中血沫,不禁唾骂一句。

    此人与狗熊一般,血肉好生厚!

    谢琅手直抖,好似攥不住剑柄。

    图兰甚至举起石块小跑两步,谢琅一副疲于应战的模样。

    他的脸颊上溅满鲜血,额头与下颚处皆有刀口。

    与图兰如熊般的体魄相比,谢琅近似仙君。

    仙君又如何?

    图兰冷笑一声,大喝一声便朝谢琅扑去。

    谢琅身形极快侧身躲开,却不慎踩到碎石跌倒在地。

    说时迟那时快,图兰已紧随其后,踢开长剑后便按住谢琅的肩便挥起手中石块。

    那石块四周尖利如刀,若重重砸下,不立时死也会脑浆迸出!

    却在这时,谢琅忽而露出袖刀,直直刺入图兰脖子!

    剧痛袭来,图兰立时僵住。

    “嗬……嗬嗬……”

    热血又溅谢琅一脸,图兰捂着脖颈砸到谢琅身上。那血如潺潺小溪从图兰指缝中流出。

    没想到谢大人君子之风居然会留这一手。

    谢琅推开图兰,图兰死死盯着谢琅,眼球血丝密布,似极为不服。

    “劳谢大人告知我一事。”

    谢琅瞥眼看他。

    “谢大人好算计,竟给傅修竹留了一条命让他回来。”

    鲜血从图兰口中涌出,话说得艰难,他一双琥珀色的眼瞪得极大,“劳谢大人告知我……真相,为何我军将领均中奇毒。”

    “那是傅修竹带给贵军将领的礼物。”

    谢琅淡声。

    竟是如此。

    图兰没想到竟如此简单,他咧开嘴无声笑了。

    却未闭眼,似是死不瞑目。

    不过一瞬,便再无生息。

    谢琅弯腰抹下他的眼睛,可一抬手,那已黯然的眼珠却扔瞪得浑圆。

    竟真死不瞑目。

    这般忠诚之士,是个坦荡的好对手,竟从昏庸之主。

    好生可惜。

    做完这些,谢琅也没力气。

    力竭躺在凹凸不平的石粒上,只觉浑身撕裂般疼。

    他仰头望天,天上竟下起了雨,令他想起成婚后第一回中了湖广总督的道,泡在泥水里动弹不得,却因吃了她给的点心捡回一条命。

    又想起跌落山崖的那场雨。

    她现在在作何?这些日子可想他?

    今日做局将图兰引来击杀,胜利便在眼前。

    可他好似回不去了……

    她好不易原谅了他,回了侯府,回了他们的家,好不易对他态度软下来。

    真舍不得啊……

    真疼啊……

    若她看到,说不准会真心疼他。

    可转瞬又想到她红透的眼,她瞧着像刺猬,实际最是心软。

    算啦,不想让她哭,就别看到了吧。

    日后,她会否想自己?

    会否怪他食言?

    眼皮沉重,雨水混杂着鲜血流进眼里,视野中一片血红。

    谢琅缓缓闭上了眼。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谢琅,我只有你了。”……

    第九十七章

    厅堂死一般寂静,谢六依旧跪着,若仔细瞧,能看到其震颤的肩膀。

    谢六向来稳妥胆大,从未这般过。

    柳清卿直愣愣盯着谢六的头顶,攥紧桌角,掌心被尖锐的木角硌出血印。

    她从未,从未想过谢琅会死,会从她的生命中消失。

    脑中嗡鸣不止,身旁的人好似都变成了幻影。好似这茫茫世界只剩了她。

    只剩她一人……

    柳清卿忽而起身,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得去看看他。”

    只一声,虚散的眼中渐渐凝出光芒,她一一看向老夫人,嘉姨与谢琬琰,话音坚定,“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若我不去,定会后悔。”

    她陷入自己情绪,没发现谢六身子一震,猛地抹把眼睛。

    但她也记着正事,转而问谢六,“如今战事如何,我去可会添乱?”

    谢六连连摇头,“谢大人将图兰大将军引入深处,图兰大将军一死,下头便乱了。那块腹地已被我军收服,残军不日被歼灭。”

    “那便好,我去收拾行囊,即刻出发。”

    柳清卿匆匆回嘉兰苑,只捡了两套换洗衣服,剩下装得都是这些时日陆老大夫与张大夫制出的新药,各色药丸满满登登装了一包。

    嘉兰苑外头,青橘捧着一袋点心去找谢六。

    青橘胆子小,这还是青橘第一回跟谢六主动说话。谢六正背对垂花门以拱卫姿态站着。

    “谢六哥……”

    谢六闻言回身,青橘看到他泛红的眼眶一下就不那么怕了,将点心包袱往前递了递,“这是近来新制的点心,劳您带在路上。”

    谢六扫一眼,接过,“谢青橘姑娘。”

    “大人真的……不好了吗?”

    谢六垂眼,“还未寻见大人踪迹。”

    青橘便不再问,一双手拧在一起都快成了麻花,半晌憋出一句,“大人定会无事。”

    似希冀,似鼓励。

    谢六看她一眼,“嗯。”

    这一会儿柳清卿已收拾妥当,换上利落的骑马服,系上锦裘斗篷。

    与侯府众人草草拜别便上马,疾驰出城。

    侯府门口,夏如是眼圈通红,望着柳清卿消失的方向,直到看不见。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定然无事。”

    谢琬琰早就无声哭成了泪人,虽这弟弟蠢,但也是她亲弟呀!

    千里马一路疾驰,驿站换了三回马。

    不眠不休不到一昼夜便已直四百里外。

    柳清卿满身风霜,连眉毛与眼睫已挂上白霜。

    谢六护在柳清卿身后一步,瞧见夫人这副模样,心中却想,夫人心中不是没大人的,若大人知晓,该多高兴啊。

    谢伍得到消息早早候着,看到夫人的身影眼睛一亮便迎上去。

    他现在见了夫人便如同见了主心骨。

    夫人救过大人一回,定能救大人第二回。

    这是谢伍心中最朴素的愿望。

    故而一见到夫人,说话声便发了颤,“夫人……”

    “大人可还好?”

    “还未寻见大人!”

    柳清卿本想问怎还没寻见人。

    可一踏入北地,望见这漫天白雪,地上如铺了银毯一般,心里猛然一坠。

    竟下了雪,这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雪何时下的?”

    “今晨才下,虽不久,但雪急。”

    “最后是在哪处?带我去瞧瞧。”

    “大人骑马将人引开奔上山崖,我们断后,后面寻找只找到图兰尸首,并未看见大人。”

    谢伍瞧着夫人,稍作犹豫,“夫人可要歇息片刻?”

    柳清卿摇头,“不歇了,寻人先。”

    众兵将才知这是谢夫人,瞧着如此年轻竟冒险前来,又要上山寻夫,不禁心生敬佩。

    怪不得行军途中每每提到家中夫人,冷硬的谢大人总会眸色柔软下来。

    生死之际,被人这般挂念,众人不由艳羡!

    “不愧是能让谢大人放到心上的女子,原来也是个厉害的人儿!”

    “希望谢大人无事啊!上回还是谢大人将北鬼挑开,要不然我早死了!”

    柳清卿硬顶着一口气,想着不能堕了侯府脸面,与众人颔首致意后便上了山。那冷静持重的架势,竟让众人看住了。

    到了谢琅跌落的山崖,谢伍谢六一左一右护着夫人。

    谢伍指给夫人看:“大人便是在此处与图兰一道跌下,我们在下头巨石那处发现图兰的尸首。那时已开始落雪,因图兰出血过多染红雪地才显眼。”

    话音微顿,谢伍才又说,“但待我们下去时,并未寻见大人。”

    山顶寒风如刀,刮得柳清卿眼痛。

    她低眸看去,山崖陡峭,纯白的雪覆在嶙峋石海上,哪能看出半点他的踪迹呢。

    上上下下许多人还在寻。

    柳清卿瞥见一旁的绳索,拿了起来系在腰上。

    “夫人!”

    柳清卿看向谢伍,她的脸颊与眼睛被冷风吹得通红,“再等下去,你家大人就要被冻死了。你二人护我下崖。”

    向来有主意的谢伍此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看向谢六。

    “夫人,若你有不测,我们如何给大人交待啊!”

    “再等下去你家大人没了,便不用交待了。”

    谢伍竟不知夫人说话能如此噎人。

    “快些!”

    见谢伍谢六都红了眼,知晓他们是担心自己,她轻叹口气,“你家大人体内蛊虫与我的有些许感应,我下去寻能快些,还能有希望。莫再拖了,你们好生护住我便是。”

    柳清卿目光坚毅,嗓音平淡,仿佛并不急迫。

    若她攥着绳结的指节没有用力到泛白,旁人还真被唬过去了。

    谢伍吸了吸鼻子。

    大人若知晓夫人这般紧张他,大人该多开心啊!

    可大人在何处呢。

    每刻都急促,既如此,谢伍谢六连忙给自己也系上绳索。一前一后将夫人护在中央,下头还有其他护卫,几人下到寻到图兰尸首的地方。

    柳清卿捂住胸口,心怦怦直跳,后背也起了冷汗。

    深吸口气冷静下来,她也加入搜寻中。

    柳清卿不是唬人,谢琅喂给她的圣雪的确与他体内的子蛊有细微感应。她感触浅些,谢琅好似更明显。

    下到这,燥热难耐的感觉终散去些。

    她环顾一周,刺目的白,望不见边际,可谢琅在哪呢?

    谢琅谢琅,你到底藏在何处呢?

    她在心里急声问。

    不知寻了多久,谢伍来问了几回让她休息,也递给她水囊与遣人下山买的还温热着的肉包子。

    柳清卿摆手未接,她没有胃口。

    一寸一寸寻找,心里急却不得不小心,怕踏上覆雪巨石再滑下去。

    忽而,体内圣雪躁动起来,她看向那侧。

    那有一处石穴。

    她扶住石壁就要往那走,整个人几乎已被冻透。

    “夫人,那处寻过了。”

    “我去瞧瞧。”

    这处石穴不大,前头厚厚的枯草被雪覆盖。

    她刚踏过去就觉不对,忙停住蹲下,慌忙撇开枯草,尖锐的树枝刺破她的手,鲜血溢出,她浑然未觉。谢琅苍白几若透明的脸终于露了出来。

    柳清卿僵住,忙扬声唤人,“谢伍!谢六!”

    同时忙将锦裘退下盖在谢琅身上,她扑过去,他身上脸上都是血。柳清卿颤着手轻拍他完好的脸颊,她手上鲜红的血迹印上他的脸颊。

    柳清卿轻声唤他,“谢琅,快醒醒,快醒醒。”

    可谢琅那双好看的眉眼一动不动。

    后背不知何时出了一背的汗,忽而一阵寒风,吹得透心凉。

    在谢伍谢六将谢琅抬出时,柳清卿腿霎时软了,跌坐在地上,饥寒交迫瞬时袭来,只觉眼前一片白。她撑在冰凉的石头上,却见上头一层干涸的血迹。

    柳清卿眼睛发烫,赶路的疲累也一同袭来。她深吸口气,凛冽的空气进入腹腔,冰得她起了一层疙瘩,也精神不少。

    强撑一口气站起来,一双眼紧盯着谢琅。

    便见谢伍谢六刚抬他走了几步,他的手臂就垂了下来。柳清卿眼睛被烫到一般,连忙上去握住,冰凉得很。

    无事无事。

    柳清卿在心中祈祷,请求老天,他定要无事啊!

    回到军营,一阵嘈杂。

    众多将领与士兵迎过来,挤在帐子里头,柳清卿握着谢琅的手坐在军床边。

    “谢大人吉人自有天相!”

    “这回好生凶险,我瞧大人唇都白了,快让军医来瞧瞧。”

    说什么的都有,听得柳清卿脑胀。

    谢伍见状连忙拱手,“多谢各位关怀,大人已归,还请放心。军医这就得诊脉了,需静些,各位大人便去忙吧。”

    就将人全都给请了出去。

    等人出去后,谢伍才跟柳清卿解释,“军中说不上有敌方耳目,也需让他们眼见为实,震慑一番。”

    柳清卿颔首,却问,“军医何时来?”

    “已快到了。”

    没想到掀开军帐进来的却是熟人,是摄政王府的神医,上回就是他将谢琅救回来。

    见是他,柳清卿悬着的心才稍有安定,也只是稍有罢了。

    颔首致意,老神医匆匆行至军床前,放下医匣便问。

    “可给大人用过燕罗丸了?”

    “用过了。”

    她将手中仅剩的那些细丸全都化成药汁喂给他。

    老神医探查一番,神情却愈发凝重。

    柳清卿屏气凝神,目光来回扫动。

    军帐内死一般的寂静,谢伍谢六也都憋着气,不敢大声呼吸,生怕半点声响影响到诊病。

    老神医却是摇头,“谢大人伤势甚重,失血过多又受了凉,需得尽快暖起来。身上伤处多,还有箭伤,还好有燕罗丸将人勾回来。可大人体内又有淤血,到如何程度,还需看天意啊。”

    说着老神医瞥见谢琅紧攥成拳的另一只手,“怎不打开?别冻僵了日后伸不直。”

    “大人手一直攥着不成,快给打开。”

    谢伍忙说,“刚试了一下,大人丝毫不放呢。”

    “我试试吧。”

    柳清卿过去,摸了摸他发凉的鬓角,“谢琅,松手给我瞧瞧。”

    过了一会儿,谢琅眉眼动了动,拳头松动。谢伍连忙小心扒开,众人便看到掌心中那洁白的无事牌。

    柳清卿只看一眼便忙撇开脸,泪珠却如线般坠落。

    众人都知这是夫人赠给大人的无事牌,见之无不触动,均红了眼。

    老神医见柳清卿身子微颤,上前一步先是告罪,后给她把脉。

    不着痕迹叹口气,“夫人也得好生歇息,如今急火攻心,我给夫人开副方子。也赶紧去给大人的药准备出来。”

    好在柳清卿药带的全,还真给用上了。

    一番整治后,谢伍与谢六也退出军帐。

    厚厚的锦被里塞了许多汤婆子,可他的手还那样凉。

    谢琅向来体热,何时这般凉过。凉的……好似死人一般。

    人都走了,柳清卿褪去外衫,不顾他身上寒凉,钻进厚重的锦被中,小心躺在他身侧。

    他跟冰块似的散发着凉意,冻得她瑟缩。

    适才上药,他左肩有箭痕,胸口的肉也被刀给豁开。

    柳清卿只能依偎在他的右臂旁,怕碰到他的伤口,只敢轻轻贴着他,环住他的手臂。

    她的体温许是徒劳,可她想抱抱他,挨着他。

    眼皮酸涩沉重,离得近,柳清卿能看清他脸上细微的划痕,强忍的泪水终于决堤,她无声呜咽着。

    满腹沸腾的情绪烧灼着她,体内的蛊虫倒是安生了,她哭得难以自抑,瘦弱的身躯仿佛秋日枯叶,无力地颤抖着。好似冷肃的秋风一吹,便将解开树枝,落到茫茫大地之上。

    “我只有你了”,

    柳清卿不顾寒凉,饶是因他冰凉的身体轻轻颤抖,她也想离他近一些。

    离得更近一些,她将脸颊贴在他尚算完好的肩膀上低声喃喃,“谢琅,我只有你了。”

    泪水洒落,洇湿了他的肩膀。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俊朗至极的脸瞧着倒有几分……

    第九十八章

    这次果真惊险,谢琅连烧三日,并未有醒来的意思。

    柳清卿日夜守在谢琅身边,衣不解带地照顾他,离京来此不过四五日而已,衣衫已宽。

    不假人手,亲自守着谢琅照顾。

    恍惚竟好似回到了他们初初成亲那时,他那回伤得也很重,被人秘密抬回府中。

    怕他人知晓,便藏在嘉兰苑正房里小心照料。

    那好似是他们头一回日日夜夜在一处,也是自那一回后,他们之间变得不同。

    这回她亲自来后,才发觉,哪有什么顺遂的通天大道呢。哪怕是谢琅的家世,也是真刀真枪拿这一条命实打实拼出来的。

    他在外头有多难,他从不说,好似一切轻而易举似的。

    柳清卿发觉,她也没那么了解他。

    他在外头是个多么勇敢坚毅的大丈夫。

    在她面前却小心翼翼,只想求得她的目光,她的原谅。

    柳清卿心头发酸,难受得很。

    万分懊悔在郢城分别时为何没给他句准话?

    她肯回京城,便是愿意给彼此一个机会了呀!

    他这人在公事上机敏,有股闪转腾挪之间的余裕。可在他们二人之间,他愚钝得很!

    她之前为何不说两句话让他安心呢?

    端着架子抹不开面子,跟他当初犯傻有何异?

    有何异!

    柳清卿担忧又懊恼,整个人如没有养分与阳光的花,迅速枯萎,整个人都变得苍白憔悴。

    好似天上的纸鸢,风一吹便会消失不见。

    谢伍瞧着心里发急,若大人醒来看夫人瘦这般多,这般憔悴,定要心痛!

    这可是大人的心头肉啊!

    若夫人再倒下,到时待大人醒来,他们提头来见都不得行!

    只得求夫人多少用些吃食。

    柳清卿知晓他们好意,喝了鸡汤,却再吃不下别的了。

    谢伍瞧在眼里急得没法子,只得去求神医给夫人熬些补身子的汤药。

    神医日日来好几回,可眉心却蹙得愈发深,几乎在眉间留下一条沟壑。

    他直摇头叹息,“谢大人体内这淤血不除,一时片刻是醒不来的。”

    他看看双眼赤红的谢伍,又看看仿佛怔神的纤弱女子,怎也想不到年纪轻轻的姑娘竟冒险下山去寻人。他是摄政王府的人,自是知晓一些内情,便更心生怜惜,这姑娘也不过是他孙女那般大,还是个孩子呢。

    不禁劝慰她,“谢大人向来刚毅,那么多次险境都能熬过来,吉人自有天相,此次也能无忧。”

    柳清卿眼底弥漫上一层无期,领了神医好意,“借您吉言。”

    可日出日落,谢琅还未醒来。

    白日里除了谢伍来送餐送药,军帐里安静得很。

    外头寒风呼啸,厚厚的军帐挡住风雪,却挡不住巨大的声响。

    可还好这些风声掩住了她的抽噎哭泣。

    柳清卿守在谢琅身旁握着他的手,难得这般静下来,回想他们这一路走来。

    其实若已如今的心境,就算在书房后头听到他说出那句——逊于清滢,也断不会走到今日这步,她非得去问问他到底哪不如了,说的什么鬼话。

    可那时她将他与情爱看得太重,谨小慎微,怕招他厌恶,好似侯府宅院四四方方的天里头只有他。

    后来又破罐子破摔,一走了之。

    而他呢,多数时嘴硬得很,少数时也没长嘴。

    她如今能看清,当初他并非对她没有情谊。

    后来呢,他又入了魔障一般,跟她颠倒过来,换成他将情看得重。

    他们一前一后,错过了彼此最炙热的时候,果真遗憾。

    他的掌心因之前攥着无事牌硌出了深痕,几日都未消。

    好不易去掉疤痕,又添了新伤。

    “傻子。”

    她骂他,眼泪却落下。

    头重脚轻,一口气顶着只觉疲累不堪。

    她趴在他身侧,摸了摸他泛白的脸颊,“何时醒呢?怎还不醒呢?”

    她指腹上被枯枝划伤的伤口结了痂,摩擦蹭过他的肌肤。

    “你若不醒,我该怎么办呢?”

    好不易有个人非她不可,郢城一别,他们还没来得及好好聊聊后话呢。

    老天对她这般残忍。

    柳清卿拉过他的手,将脸颊贴上去,徐徐闭上眼。温热得掌心激得她双眼更是发酸。她便这样抵着他睡了过去,这些许体温才是这冰天雪地中她的寸土安稳之地。

    她睡得不安,濡湿的眼睫在他掌心轻轻颤动,男人如玉般的手指终于动了动。

    许是老天听到她的祈求,翌日醒来终于有了好消息。

    神医照常来给谢琅诊脉,今日手指一搭却眉眼舒展。

    “谢大人体内这蛊虫倒是干了好事,竟将体内淤血蚕食尽了!”

    神医大喜,“想来谢大人就要快醒来了!”

    一听这话,悬了几日的心气霎时断了。

    柳清卿昏倒在他身侧,霎时间军帐内又乱作一团。

    老神医连忙把脉,松口气,“无大碍,心思太重,之前又不曾歇息,将自己熬透了,好生歇息两日便好了。”

    老神医瞧着,捋捋胡子,“这对小夫妻倒感情甚深,猛然分开反倒不美,便将这军帐以屏风隔开吧,先让你们夫人好生睡一晚。省得灯火晃了你们夫人的眼。”

    谢伍便照着办,倒是神通广大,不知从哪挪来一扇半透纱屏风,又搬来另一张军床放在屏风另一头。怕烛火晃了夫人,谢伍又在屏风上耷上长袍。

    将夫人安顿好,又仔细瞧过大人,谢伍谢六才退下。

    柳清卿疲累不堪,倒下后便陷入沉眠,她做起了梦。梦中回到嫁入侯府的第一日,她身着大红喜裙,握着他的手跨过侯府大门……

    谢琅醒来,还以为在山崖之下,浑身肌肉紧绷,还未睁眼便伸手就去寻身旁长剑,却捞了个空。

    察觉不对,睁开眼,竟在军帐中。

    谢琅缓了缓神,按了按肿胀的眉心,没想到他们还寻到了他,怪厉害的,这事办得好,救他一命。回头得好生赏他们。

    下瞬只觉掌心空落落,忙四处探寻,果真在枕头下头摸见了无事牌,他捞回掌心,细细端详一番。

    甚好,无伤,没摔坏它。

    握在手中把玩着,离她甚远,只能用这小小无事牌一解相思之苦。

    环顾一周,没瞧出什么异样,瞥向一侧,倒不知什么时候新添了屏风作何。

    也不知今夕是何年,他昏睡了几日,战事如何了?

    掀开被衾,谢琅想下军床,撑着床榻使劲竟一时没站起来。

    谢琅蹙眉,这回真是超出预料,还好夫人不知。

    只能扬声叫人。

    谢伍听到动静立刻撩开帐子,冷风呼的灌进来。

    守在外头的谢伍听到动静以为是夫人要什么东西,刚喊个夫字,便看清大人好好地坐在那,眼睛瞬时红了!

    谢六反应快,“快合帐,别着凉。”

    大人这只着一身白衣,大伤初醒,哪敢冻着呢!

    两人赶紧入内,听到大人低咳两声,谢伍连忙将放在屏风上的锦裘拿下来给大人披上。

    谢伍谢六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大人问,“战事如何?”

    “回大人,我军大胜,前头分成三路已驱入他们王庭,成合围之势。”

    北羌军队人心溃散,难掩败事。

    有谢琅使计将其高层将领一锅端,如今群龙无首,疯狂撕咬不过是穷途末路罢了,坚持不了多久。

    那便好。

    谢琅颔首,又问,“我昏睡几日?”

    “大人从崖下回来到今日已有五日。”

    谢琅闻言点头。

    “我受伤之事没告知家中吧?”

    谢琅拧眉,“此等小事切莫告诉夫人,省得夫人担心。”

    谢琅还只当是寻常,他自幼练武,少时从军,受过得大伤小伤不计其数,便是此次也没怎当回事。当然最初他以为自己要在这无了,可心中挂念着夫人,好不易让她回头,他断不能轻易放弃!

    这伤养养不日就好了,到时差不多也到回京的时候,他全须全尾地回去,想来夫人不会察觉异样。

    这般情况下就不用让夫人担忧。

    本想搏她心软,可到临头担心她哭。

    谢琅摇摇头,算了。

    谢伍与谢六对视一眼,又瞥眼安静的屏风。

    大人醒来除了战事便是夫人,这是好事,夫人听了定会开心。

    可是……他俩都觉得夫人听了这话应不会开怀。

    不过片刻,谢琅便觉累了,这回还是伤了,他瞥见屏风,隐约能瞧见另一头也有张军床。

    许是谢伍睡在那方便照顾他,以前也有的,谢琅便没当回事。

    他刚匀两口气,再抬眸时便见谢伍谢六二人僵在原地。

    “发什么呆呢?”

    谢伍哽住:“大人不知?”

    谢琅:“知什么?”

    谢伍往屏风那头悄悄看一眼。

    “你们在何处寻到我的?是何人寻的?我得好生感谢救命之恩。”

    谢伍:“……”

    谢六:“……”

    二人竟俱是沉默。

    谢琅又说,“近来被战事所累,一直未给夫人写书信,也不知夫人可会担心?应少将军近来没回京城吧?”

    谢伍:“……没回。”

    谢琅点头:“没回便好。快将笔墨拿来,我给夫人写封信。再有派人打听下军中将领家可有适龄女儿,可给应少将军介绍一番,若寻到合适的,我也给他去封信。”

    谢伍:“咳,咳。”

    谢琅撩起眼皮:“咳什么?可是受凉了?去寻军医瞧瞧。”

    说罢话音一顿,嘱咐起二人,“这回定要瞒住京中,尤其是夫人。”

    半晌二人竟无应答之声,谢琅拧眉,刚想说这两个小子欠收拾了不成,便听屏风那头有细碎响声。

    “谁?!”

    谢琅肃声。

    紧接着听到一阵轻巧的脚步声,谢琅先惊后讶,几乎以为自己听错。

    怎会?

    这分明是卿卿的脚步声。

    正犹疑着,便见自屏风后头,露出了那张他日思夜想的脸。

    谢琅惊愕不已,狭长的凤眸瞪成了猫眼。俊朗至极的脸瞧着倒有几分滑稽。
图片
新书推荐: 人生模拟器!但穿到酒厂? 假少爷翻车后 比格审神者今天拆本丸了吗? 图南 咸鱼向导,但恋综万人迷 [原神]全提瓦特陷入热恋中 美人在公路求生会 穿成病娇反派的小青梅 惊玉令 寅夜逢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