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抱歉...”果然,真地不能在心理医生面前撒谎。


    陈空青在心里哀哀叫着,手心不由自主又抓紧裤子布料:“最近的状况,确实不是很好。”


    “怎么不好,具体的一些症状有变化吗?还是发作频率有改变。”身着白大褂的男人口吻平和,仿佛只是在例行公事的抛出几个问题,“伴侣知道么?”


    听到伴侣两个字的时候,青年那双眼睛似乎都变得空洞,失焦。


    他没有打算再和徐医生隐瞒,所以直接地承认道:“他不知道,我们...徐医生知道的,我们的关系其实没有普通情侣那么亲密,他...他最近训练很忙,我们也不怎么在一起。”


    说完这些,他的视线才渐渐得以回拢,那双柳叶眼里微微弯了弯,笑意之下难掩神伤:“症状其实还好,没什么很大的变化,就是晚上更难入睡了,睡前吃了药也不好控制。”


    徐京墨看着这双眼,心口像是被压上一块巨石:“睡眠质量有被影响,饮食方面呢?”


    一些心理疾病如果进阶发展,是会从各个方面对身体造成影响的。


    “吃饭还好的,我一顿能吃挺多的呢。”师父前两天从外地出差回来看见他,也说他瘦了来着,他想着,不由伸手推了推自己的脸颊肉,“我觉得还行吧。”


    他自己没什么感觉,脸颊上还是有几两肉的。


    “瘦了。”徐京墨开口,嗓音富有磁性。


    陈空青有时候睡不着会听电台,他觉得徐医生的声线是可以去做电台主持人的程度,特别悦耳。


    甚至感觉比凌霄的声音还好听。


    对,他这么喜欢凌霄,也有因为他算一个大声控的原因。


    徐医生的声线和凌霄的比起来,会显得更成熟一点,发音咬字也更清晰,说话的速度更平缓,慢悠悠的,好像只是听他说说话也会有种很安心的感觉。


    “确定食欲没有下降?”


    他走神的这会,徐医生已经开始敲键盘记录病程。


    “食欲还好,可能是因为休息不够加上我吃饭不是很规律。”陈空青缓过神来回答,最近他的课业特别繁杂,加上还要在药铺兼职,师父又回来了,昨天抓着他背了大半天的书。


    耳边清脆的键盘声戛然而止,徐京墨顿了顿,只道了一句:“好好吃饭。”


    青年很乖的点头,等他写好病历。


    “我把药的剂量做了一点调整,回去按时吃药,有几份问卷我等会发你手机,之后有任何情况可以随时联系我。”徐京墨交代着,把打印机里吐出来的药单递给青年。


    青年的手指比起他的,似乎要细上小半圈,肤色是玉白的,指甲盖里的月牙很淡,不明显。


    “好,谢谢表……徐医生。”差点忘了男人的叮嘱,又要顺口叫表哥了,陈空青从位置上起来,接过药单,“那我就先走了。”


    “好,路上注意安全。”徐京墨缓了两秒,点着头,余光看向窗外。


    有点遗憾,是个晴空万里的艳阳天。


    当然,远远不止这点遗憾。


    陈空青已经搭上诊疗室大门的把手,“咔哒”一声,门被他拉开一点缝隙。


    身后忽而又传来一声:“其实,你可以考虑分手。”


    缝隙外爬进几缕金灿灿的光线,青年的手顿在线条锋利的门把上,压着脖子慢半拍的点了点头。


    不置可否。


    青年瘦削的背影终被隔绝在一屋之外,男人的视线凝滞许久,在无人处,再难掩藏。


    ----


    因为还要赶着去药铺把剩下的药材登记入库,陈空青奢侈的叫了网约车,打的是一口价,也就不用操心路上堵不堵车。


    他也就能专心的发会呆,脑子里一直回旋着徐医生刚刚说的那句提议。


    分手。


    脑子乱糟糟的,简直比堆积在药库里的那些陈年药材还要乱。


    陈空青揪了揪脑袋上的头发,掏出手机,点进和凌霄的聊天框。


    他们这两天几乎没怎么聊过天,凌霄说自己马上就要模拟赛了,训练会很忙。


    他就不敢多发信息,担心凌霄会烦他。


    可是一直冷着也不是个事儿,他喜欢凌霄,即使就连凌霄的表哥,他的主治医师,都叫他可以考虑分手。


    但是,他还想再努力努力,毕竟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点进展了。


    他还想再坚持一下。


    至于病情……还好,现在还能药物控制。


    azurite:【今晚回来吃饭嘛,我做糖醋排骨。】


    azurite:【你爱吃的。】


    发完消息之后,大概每隔几分钟他就忍不住解开锁看看,结果一直都没回复。


    一直到他在药铺加完班,也还是没有回复。


    陈空青没再等,一个人默默回了公寓,在做晚饭之前,他打通了凌霄的电话。


    男人似乎真的还在训练,有点气喘:“怎么了?”


    语气也是难得的平和,甚至带着点柔色。


    青年的耳根莫名红了红:“没什么,就是想问你回来吃晚饭吗?做…做你爱吃的排骨。”


    男人那边还挺安静,难得篮球场里能这么安静。


    “不用了,你自己吃吧,我…我还没训练完,不用等我了。”凌霄的语气依然柔和。


    陈空青抿着唇听着电话里的男声,稀里糊涂的答应着:“好…那你别太累了。”


    电话里的男声答应着,随即,便挂断了。


    他还沉浸在凌霄难得的温柔里,揣着手机傻笑着,也不知道自己傻笑了几分钟,随之又乐呵呵的去厨房给自己泡了袋泡面。


    凌霄不回来,他自己的话,随便对付一口就算数了。


    吃完晚饭,他又在料理那几株凌霄花,已经过了凌霄盛开的季节,但因为陈空青勤于打理,凌霄的枝叶并没有因深秋而衰败,反而还是挺着骨傲劲。


    凌霄,紫葳科藤本植物,味辛,微寒,归肝、心包经。


    他想,等他吃完其中的辛酸,总也能吃的其中的甘醇吧。


    他原本是想等凌霄回来再睡的,趁热打铁没准能和凌霄的关系更进一步,结果……他睡着了。


    不清楚大概是几点,也许是因为这几天都没休息好,他一上床眼皮就开始打架,结果一觉睡醒,凌霄竟还没回公寓。


    他一边赶着去上早课一边不放心地拨通了男人的电话。


    还好,有人接通。


    “你去哪了?”陈空青软着声问,他不想让凌霄觉得自己是在兴师问罪,他只是想关心男人。


    “昨天训练完太迟了,我就和老高他们回宿舍睡了。”凌霄的嗓子很哑,大概也是刚醒。


    凌霄家里条件不错,为了平时生活更方便,所以在外租了这个公寓,平时并不在宿舍休息,陈空青腿伤之后,凌霄也就让他搬了进来,方便日常照顾他。


    虽然,凌霄压根不太会照顾人,但养伤那段日子,是够他回味很久地。


    确认男人没出什么事,陈空青这才松了口气:“行,你别太累了,今天回来吃晚饭吧,好好补补。”


    凌霄:“看情况吧,今天也得训练,最近强度高。”


    “好吧。”陈空青很乖的应声,又嘱咐了凌霄几句,然后也赶着去上课。


    今早的课是师父的,师父最喜欢在课上抽问他,有时候问题问的太偏,答不出来,师父还会罚他。


    所幸,今早受罪的是师哥杜颂,光是偏正头痛这个用药就被罚抄了五十遍。


    “哎,今天要是实验也还是搞不出个眉目来,我怕是要断头了。”杜颂唉声叹气着。


    陈空青收拾着书包,和杜颂一起往实验楼去:“没关系师哥,等会我帮你一起,我这边的数据都差不多了。”


    杜颂感动得捂住小心脏:“啥也不说了师弟,等会请你喝咖啡!喝星爸爸!”


    陈空青真诚地说着:“我比较想吃门口的大葱锅盔。”


    “行啊,咱们这就去吃,吃完再进‘监狱’。”杜颂刚想勾住他的肩膀,只是,他略略向青年身边靠了一点,青年便蓦地闪开。


    陈空青觉得自己闪躲的幅度好像有点大,但这算是条件反射,他没法和人靠近,靠得近了了,温度好像也会黏上皮肤,似有若无的,只会激的他想要更多,皮肤也只会越来越痒。


    杜颂也没太在意,只以为他的小师弟有点小洁癖:“走,师哥带你去吃。”


    陈空青点点头,松下一口气。


    还好师哥什么也没问。


    接下来的几天,他不是在实验室就是在教学楼,忙得就差睡在实验室里。


    凌霄也很忙,忙得就连回他信息都很少。


    偶尔会给他发信息得,不是凌霄,反而是徐医生。


    lnk:【最近情况怎么样?】


    lnk:【好好吃饭。】


    徐医生这么一问,陈空青才想起来,上次进食好像还是早上,现在外头天都快黑了。


    他不禁有些汗颜,礼貌性地回复了一点带有加工成分的语音。


    也不知道是不是撒谎被上帝听见了,还是真把自己的身子骨累着了,他忽然就病倒了。


    病的很突然,大概就是回到公寓准备睡个昏天暗地,结果,迷迷糊糊的就开始发烧。


    凌霄这两天还是在训练,几乎不怎么回来。


    他费了好大地劲,才从床上起来,靠着墙边摸到客厅吃药。


    然后就没力气回卧室了,就这么躺在沙发上又昏睡过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睡梦中他听见敲门声。


    “叩叩”。


    “叩叩”。


    就这么响了好几声,陈空青睁开那双迷蒙的眼,艰难的从沙发上起来。


    他想应该是凌霄回来了,有时候凌霄会忘记带钥匙。


    他的手搭上门把,眼里的视线很模糊,双腿发软,感觉下一秒就要站不住。


    明明只是一个简单开个门,他却觉得花了很大很大地力气。


    “啪嗒”。


    陈空青将门向外推开一半,模糊的视线里映进一道高大的人影,因为发烧,他的嗅觉有点迟钝,但还是闻到了一股淡淡的伯爵茶香。


    这不是凌霄身上的味道。


    他下意识的攥紧门把手,将门往回带。


    蓦地,门沿被一股强悍的力量抓住,陈空青怎么也拽不动门了。


    “陈空青,是我。”


    好像是……徐医生的声音。


    陈空青这才卸下防备,松开门把。


    厚重的入户门被推开。


    陈空青只觉抬眼皮都很难,没有门把作为支撑力,软绵绵的双腿根本就不顶用,他虚弱地开口:“表…表哥。”


    话音未落,视线便彻底融进一片黑暗里。


    恍惚间,身体似乎终于在冰水里被解救,随之,是被温暖的触感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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