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主动权
病房内灯光柔和。
姜随云趴在床边,疲惫地睡着了。
贺凛川静静地看着她沉睡的侧脸,旁边手机屏幕时不时亮起,上面不断弹出消息,他眸色晦暗不明,将手机音量调到最小,然后丢去了另一侧的床头柜上。
他手指轻柔地拂过眼前人的发丝,微微倾身,一个克制的轻吻,落在了姜随云的额头上。
姜随云本来就是浅眠,感受到一阵湿热的触感。
不由得睫毛颤了颤,迷迷糊糊睁开眼。
四目相对。
正好撞进男人那双近在咫尺的、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滚烫而灼热的视线,在她睁眼的一瞬,像藤蔓一样缠上来。
姜随云心脏猛地一跳,她下意识地后退,却被男人握住手腕。
贺凛川眸色沉了沉。
“吵醒你了?t”他声音低沉,带着伤后的沙哑,却异常温柔。
“没……没有。”
姜随云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视线,她直起身,两人间的距离被拉开,其实,她能感觉到,贺凛川这次醒来后,有很多地方不一样。
那双眼睛里除了以往的偏执和控制,多了太多太多不加掩饰的情愫,过于炽热,比起过去两人之间那种大部分用金钱维系的关系,这种,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咳咳……要不要吃点水果?”
姜随云找了个蹩脚的话题,试图打破眼前这暧昧又令人不安的气氛。
贺凛川没有错过她眼中的闪躲,他就这么看着她,直到把她看得耳根微微发烫,才缓缓挪开视线,答道:“不用。”
他顿了下:“躺久了有点闷,推我出去透透气吧。”
这段时间确实一直待在室内,正好今天阳光好,适合出去转转。
姜随云忙不迭答应。
她和护工小心地将人扶上轮椅。
其实照顾病人这一方面,她还是挺在行的,特别是腿脚不便的病人。
几乎方方面面都能考虑到。
出去的时候,她摸了摸兜:“等等,我手机没拿。”
贺凛川垂眼:“不用,转一圈就回来,用不了多久。”
这话倒是没错。
姜随云看了眼床头,没看见自己手机,不知道刚才丢哪儿了,她记得是放在这里的啊?
不过总归就在这块儿,也没太纠结:“那走吧。”
她推着轮椅,穿过走廊。
来到外间休息区。
这边基本上都是些老人,还有零星小孩。
午后的阳光透过医院走廊的玻璃窗,落下斑驳的光影。
这样的氛围莫名让人放松。
走廊拐角处放了台自动售货机,姜随云看见个小男孩正扯着妈妈的衣角,撒泼打滚要买售货机里色彩鲜艳的糖果罐子。
闹得很。
“妈妈……我要吃那个糖……哇……”
年轻妈妈被吵得头疼,最后还是拗不过孩子,扫码买了一小罐。
拿到东西小男孩脸色立马转晴,迫不及待地剥开一颗塞进嘴里。
然而下一秒,他“噗”地一声把糖吐了出来:“呜呜……好难吃……”
姜随云脚步微微一顿,目光落在那罐熟悉的,包装花里胡哨的糖果上,微微一怔。
一段并不愉快的记忆瞬间涌上她心头。
推轮椅的动作下意识慢了下来。
姜随云想,这糖确实挺难吃的。
吃了一次,让她记到现在。
当时母亲重病住院,高昂的医疗费像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每天都要做了好几份兼职,加上照顾母亲,连轴转之下自己也病倒了。
发着高烧独自在医院打点滴,针头刺入血管的瞬间,生理性的恐惧难以克服,同时,巨大的委屈猛地攫住了她,她从小就怕打针,以前每次打针,妈妈都会抱着她安慰她。
可那时,只有她一个人坐在冰冷的椅子上,看着药液一滴一滴落下,眼泪毫无预兆地就决堤了,怎么止都止不住。
她怕被旁人看见,强撑着打完针,躲进了安全通道的楼梯间,空无一人的角落里,她没忍住,不知道哭了多久,嗓子干哑,眼睛肿痛。
本着吃点甜的心情能好点儿,她抹掉眼泪,翻遍口袋才找出几枚零钱,鬼使神差地去了楼下的自动售货机前,然后她就倒霉的买到了那罐看起来最好看,却又贵又难吃的糖果。
她剥开好几颗,一股脑塞进嘴里,试图用甜味压下喉咙里的苦涩和心头的酸胀。
可那糖的味道却糟糕透顶——香精味甜得发齁,后又泛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工业酸味,黏腻地糊在喉咙里。
恶心又难受。
期待中的安慰没有到来,反而被这难吃的味道恶心得更想哭。
她一边掉眼泪,一边赌气似的用力咀嚼着,心里恶狠狠地诅咒着无良商家以后吃泡面都没有调料包!
却又因为心疼钱,舍不得吐掉,只能硬着头皮咽下去。
就在她哭得稀里哗啦,吃得龇牙咧嘴的时候,楼梯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个穿着昂贵西装、身形挺拔的陌生男人站在门口,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清冷锐利,正淡淡地看着她。
不知道看了多久。
他看起来像是来医院探病或是处理公务的,与这昏暗的楼梯间格格不入。
姜随云瞬间僵住,脸上还挂着泪珠,嘴里塞满了糖,鼓着腮帮子,样子狼狈又滑稽。
被陌生人看到自己最脆弱难堪的一面,巨大的尴尬和羞窘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空气凝固了几秒。
按理说,她应该假装若无其事地快点离开,或者换个地方哭。
但她当时脑子一抽,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也许是过于窘迫,也许是那一刻太需要一点来自外界的,哪怕微不足道的联结。
竟然伸出手,将手里那罐难吃得要命的糖果递了过去,带着浓浓的鼻音,问了嘴:“……你……吃吗?”
问完她就后悔了。
这人一看就非富即贵,怎么可能吃这种廉价又难吃的糖?而且他眼神那么冷,肯定觉得她很奇怪。
果然,男人只是看着她,没有动。
那目光看得姜随云有点害怕。
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认识他?但是很明显,她记忆里从来没有过这号人。
姜随云讪讪地想要收回手,心里嘀咕:真没礼貌,偷看别人哭还不理人。
然而,就在她的手刚要缩回去时,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却伸了过来,从她掌心里取走了一颗包装鲜艳的糖果。
“谢谢。”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却没什么情绪,像冰凉的玉石,然后将那颗糖放进了西装口袋。
那是她和贺凛川的第一次相遇。
古怪,陌生,尴尬,还混着糖果糟糕的甜腻和眼泪的咸涩。
她当时怎么也想不到,没多久贺凛川就为她母亲垫付了巨额的医药费,而后……他们之间发展成了那样扭曲又纠缠的关系。
……
回忆戛然而止,现在想起来,其实当时的贺凛川也挺装的。
轮椅上的贺凛川显然也想起了那段往事,他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售货机里那罐一模一样的糖果上,眸色难辨。
“你当时哭得很伤心。”
被这么一提,姜随云有点尴尬,毕竟当时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着实算不上好看,正要说点什么,他突然开口:“想吃吗?”
姜随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摇头:“太甜了,不好吃。”
贺凛川却没说话,只是拿出手机,扫了售货机上的码,买下了那一整盒。
他选了颗最鲜艳的颜色,剥开糖纸,放进嘴里。
姜随云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几乎能想象出那劣质香精和甜味剂混合的、齁死人的味道在他舌尖炸开的感觉。
她下意识地蹙了下眉,仿佛自己也再次尝到了那令人恶心的甜腻。
然而,贺凛川细细品味了片刻,喉结微动,竟侧过头来看向她,语气平淡却肯定地说:“好吃。”
姜随云:“……?”
好吃?难不成商家良心发现,终于改配方了?
贺凛川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惑,又从袋子里拿出一颗递给她,声音低沉:“尝尝。”动作自然,却又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
彩色的糖纸几乎要碰到她的嘴唇,空气中弥漫开那股熟悉又廉价的甜腻香精味。
姜随云愣住了,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手指和那颗糖,心跳没由来地漏跳了一拍。周围的声音仿佛瞬间远去,只剩下他过于专注的目光和指尖那一点突兀的色彩。
入口的一瞬,那股熟悉的,甜到发苦,香精味浓烈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味道再次充斥口腔!
呕!
她怀疑这人的味觉坏掉了。
“明明还是很难吃……”姜随云忍不住嘟囔,秀气的眉毛拧在一起。
贺凛川看着她嫌弃又不好吐出来的表情,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捕捉不到。
他声音放缓,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温柔的暧昧。
“没变。”他顿了顿,侧头看她,目光专注而深沉,“和当年的味道,一模一样。”
当年的味道……
这几个字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带着隐秘的暧昧和时光回溯的恍惚感。
姜随云的耳根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
她当时递给他的那颗糖,他居然吃了?还记得味道?甚至觉得……好吃?
这太荒谬了。
可看着他无比认真的眼神,一种奇异的感觉如同细小的电流,猝不及防地窜过四肢百骸。
那颗齁甜的糖仿佛在舌尖融化,变成了一种更复杂难言的滋味,顺着喉咙滑下,搅得人心慌意乱。
……姜随云一瞬间想起从前很多事,那段孤立无援的日子里,贺凛川确实像光一样照进来过,虽然是道冷冰冰的光,但是并不妨碍,他曾经为她照过明。
即便他后面用的手段过分了点,但曾经对她的好是实打实的。
她抬眸,撞进男人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清晰地倒映出她此刻微微怔忡的模样。
贺凛川沉沉看着她,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平静道t:“姜随云,回到我身边吧。”
相当突然的一句话,
却并不突兀。
姜随云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回应。
“小驰他冲动,年轻,玩心重,身边诱惑太多,给不了你想要的安稳,他或许能陪你玩些新鲜刺激的。”他像是兄长般客观评价,却每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针,“但你们之间的兴趣,能维持多久?他能给你的不过是些浮于表面的热闹和冲动。”
贺凛川唇角极淡地勾了一下,像是提及什么无足轻重的孩童把戏。
他的话语里没有明显的贬低,却每一个字都在不动声色地将贺驰风剥离出“可靠”和“长远”的范畴,将他定位成一个幼稚、不稳定且缺乏担当的选择。
“我能给你的一切,远比他能给你的多,你的时间,不应该被浪费在应付他的情绪和不成熟的麻烦里。”
贺凛川抬起眼,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力度:“乖乖,你和他不合适,和他断掉,好不好?”
他的话语听起来理智,宽容,甚至充满了为她考量的尊重。
只是,他说出“和他断掉”这几个字时,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占有欲和偏执,还是没能完全掩藏住,像毒蛇吐信,稍纵即逝。
但对姜随云,犹如一盆兜头的冷水,她眉头下意识地蹙起。
这种眼神她太熟悉了,代表着不容置疑的控制和掠夺,与他此刻温和的言语形成了强烈的割裂感,让她本能地感到不适和警惕。
然而,下一瞬,男人微微偏过头,仿佛她刚才只是错觉,他语气变得更加尊重和退让:“当然,这只是我的希望,最终的选择权,始终在你手里我尊重你的任何决定。”
“我以前的方式……或许过于强硬,让你感到压力,但我知道,一个人如果想离开,用什么手段都是留不住的。”
他苦笑一下,笑容里带着落寞和自嘲:“所以……我不会再那样了。”
姜随云怔了怔,有点不太相信这些话会从贺凛川嘴里说出来。
但眼前又的确如此。
实在……匪夷所思。
贺凛川声音低沉而清晰:“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柔和的日光落在身上,给他周身都蒙上了一层不真实的光晕,这番“坦诚”和“放手”的姿态,配合着他重伤未愈的脆弱,极具冲击力。
姜随云看着眼前人期待的眼神,嘴唇动了动,却没能立刻给出回答。
他这副清冷矜贵却又因伤病而显得脆弱的样子,对比起他从前强势的控制,确实更容易让人放下心防。
她几乎要相信,他是真的改变了,真的在为她着想。
尤其是当他提到“尊重你的任何决定”,将自己放低时,一种混合着愧疚、同情和一丝恍惚的心软,悄然在她心底蔓延。
“我……我现在有点乱……这些事,以后再说吧,你先好好养伤最重要。”她试图将话题重新拉回他的伤势上,像是本能的拖延和自我保护。
然而,她这点细微的慌乱和逃避,落在贺凛川眼中,却成了最明确的答案。
他目光微闪,心底那份早已存在的猜测得到印证——什么情侣关系都是假的。
以姜随云的性格,如果她真的和贺驰风确立了关系,即便此刻因为恩情而对他心软犹豫,也绝不会回避否认。
她或许会拒绝他,但不会是这样心虚气短的模样。
看来,他那个蠢弟弟,果然是在唱独角戏。
一抹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冷笑在贺凛川心底划过。
但他面上却丝毫不显,反而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语气更加温和宽容,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理解。
“是我心急了,你现在需要时间,我明白。”他不再紧逼,反而主动递了台阶,表现得无比通情达理,“不用现在给我答案。无论多久,我都等。”
他这话说得极为大度,仿佛将所有的主动权都交到了她手里。
作者有话说:
今天晚上没有更新哦,因为作者明天要参加考试[爆哭],爱你们[比心](缺的这一章之后会补)
第72章 耍流氓
回到病房,姜随云发现自己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飞去了另一侧床头柜。
打开屏幕就看见上一堆未读消息,甚至不少是昨晚就发来了的。
【你还在医院?】
【姜随云,你为什么不回我……】
【姜随云……】
……
姜随云姜随云姜随云姜随云……
一溜烟全是自己名字,姜随云看得眼花,还有点头疼。
不确定看了眼静音设置。
没开啊。
借口拿药,她去了外面走廊,正斟酌着要怎么回复,手机就响了,是贺驰风的号码。
姜随云迟疑接起。
那边却传来的是游卓焦急又无奈的声音:“喂,姜小姐吗?阿驰他喝多了,现在在我这发酒疯,摁都摁不住!嘴里还一直喊你的名字,你也知道他这脾气和体力,比过年的猪还难按,再这么下去我这就该被他拆了!”
背景音里,果然传来贺驰风模糊又执拗的声音:“别拦我!我要找她……”
像是为了增加可信度,紧接着,一张照片发了过来。
贺驰风瘫在卡座里,领带歪斜,头发凌乱,像是刚闹了一场,眼神迷茫又颓丧地看着镜头,旁边是倒了一地的酒瓶,那副落寞又暴躁的样子,和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大少爷判若两人。
看着狼狈可怜。
喝成这样,多半是因为之前两人说的那些话,想起先前这人离开的时候问她那句“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一个用来气他的工具?还是一个随时可以丢掉的床伴?”,姜随云心像是被什么刺了下,莫名多了点酸胀感,有些不好受。
这两天她心里一直很乱,她其实不太清楚自己对贺驰风是什么样的感情,但是现在横在她面前的事情太多,她没空去考虑。
前几天温老师发来的信函她也还一直没有做出决定,眼见就要到时间了,但是先前医生和她说的话,又让她心里没底。
毕竟她也不知道贺凛川的腿能不能康复……
姜随云叹了口气,正准备对电话那头的游卓说“行,我等会儿过去”,话刚到嘴边——
“哐啷!”
病房内传来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紧接着是贺凛川压抑着的痛苦闷哼。
姜随云心脏猛地一跳,所有思绪瞬间被打断。
“怎么了?!”她对着电话匆匆说了句“不好意思,有点急事儿。”,也顾不上游卓的回答,下意识就挂断了电话,转身快步冲向病房!
……
游卓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看向旁边那个刚才还“烂醉如泥”、“又哭又闹”此刻却猛地坐直了身体,眼神清明得要命的贺驰风。
“操!”男人脸色阴沉,一把抢过手机,看着被挂断的通话界面,气得狠狠将手机砸在沙发上,胸腔剧烈起伏。
姜随云不知道,他还不知道他哥?
真是够不要脸的。
现在居然卖起惨来了。
他好不容易拉下脸演这么一出苦肉计,眼看她就要心软答应了……居然又被他打断了!
“冷静,冷静……”游卓试图劝阻。
“冷静个屁!”贺驰风猛地站起来,那样子像是下一秒就要冲去医院把病床掀了,“去医院。”
只是走了两步,看了眼自己身上乱七八糟的衣服,又停下。
他冷笑一声,忽然想起什么。
……
而这边姜随云一推开病房门。
就看见病床边的地上,水杯摔得粉碎,水渍和玻璃碴溅了一地。
贺凛川半撑着身体,一只手按着自己受伤的腿,脸色苍白,眉头紧锁,额角甚至有冷汗渗出,看起来像是想拿水杯却不慎碰掉了,然后牵扯到了伤处。
“碰到伤口了?”
姜随云立刻冲了过去,也顾不上地上的狼藉,焦急地查看他的情况。
贺凛川蹙着眉任由她检查,目光却飞快地扫过她还没来得及收起的手机和脸上未褪的焦急,眸中闪过一丝冰冷,但脸上却依旧是那副因疼痛而脆弱的样子,声音低哑:“没拿稳……吓到你了?”
姜随云看见他腿上渗出的点点血迹,脸都吓白了,紧张几乎瞬间漫上心头,之前医生叮嘱过她,这腿伤要是好好养着,恢复几率还是很大的,但要是再有二次创伤,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她立马道:“别乱动,我去叫医生!”
比起醉酒,眼前的状况显然紧急多了。
被这么一闹,姜随云也无暇顾及那个被中途挂断的电话。
……
护士小心翼翼的给贺凛川腿上渗出血的地方重新消毒包扎。
语气略带责备:“家属一定要多上心,不要让病人单独拿取重物或者易碎品。”
姜随云面带抱歉:“是我没注意,以后不会了。”
医生随后也过来检查。
避开病人,他面色严肃的再次强调了腿伤的严重性和复健的艰难。
姜随云连连点头。
医生扶了扶眼镜,继续道:t“这种重大创伤后,患者心理上很容易产生心理问题,不安和依赖都是正常的,家属的陪伴和理解非常重要,最近尽量让病人感受到被重视,充足的安全感是恢复的前提,尽量不要刺激患者。”
这番话让姜随云有点愧疚,她确实因为贺驰风的事有些心不在焉,甚至刚才还差点答应游卓过去帮忙。
透过门上的窗,她看见贺凛川苍白的侧脸,认真道:“我知道了医生,我会注意的。”
伤口处理好,医生护士就离开了。
没多久,陈助理拿着几份文件进来,低声和贺凛川讨论起一个紧急的项目决策。
其实这段时间照顾贺凛川的事基本上是她和陈助理轮换着来的。
不过每次陈助理每次来都会带来一堆公司的文件。
贺凛川虽然受了伤,但思路依旧清晰冷静,只是偶尔会因腿上的疼痛而微微蹙眉。
讨论到一半,陈助理忽然想起关键的一份数据报表似乎落在车里了。
他刚要起身,姜随云便主动说:“我去拿吧,你们继续。”
她拿起车钥匙下楼,找到停车位上的黑色宾利。
拉开车门,弯腰探伸进去寻找文件。
就在她半个身子都钻进车里时,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整个人往后一拽!
“啊!”
来不及挣扎,她就被迅速拖进旁边一辆不知何时停靠过来的,贴着深色防窥膜的越野车后座。
姜随云整个人被吓得魂飞魄散,下一秒,一只滚烫又熟悉的大手从后面紧紧箍住她的腰。
她认出来人时,车门“砰”落上锁。
狭小昏暗的车厢内,姜随云惊魂未定,转头就对上贺驰风那双燃烧着怒火,妒火还有某种更深沉欲|望的眼睛。
“贺驰风?!”
他显然没醉……
刚才那通电话分明就是骗她的。
只是更让姜随云瞳孔地震的是,他外面随意套着一件宽松的黑色外套,此刻外套散开,里面竟然穿着一件极其性感的,几乎半透明的黑色纱质蕾丝背心!
那薄如蝉翼的蕾丝根本遮不住什么,反而欲盖弥彰的勾勒出,他快垒分明又紧实的胸肌和腹肌,透出一种极其野性又羞耻的诱惑力,甚至带着点故意的……骚气?
与他平时西装革履或者休闲打扮的样子截然不同。
姜随云脸“轰”一下全红了,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看,甚至有点语无伦次:“你这是穿得什么?!你不是醉了,怎么在这儿?”
话还没说完,贺驰风已经欺身压近,手臂撑在她两侧,将她牢牢困在座椅和自己身体之间,灼灼热气喷洒在她耳边。
男人声音喑哑,带着浓浓的醋意和不满:“我怎么在这里?我要再不来找你,你眼里是不是就只剩下我哥了?”
“装醉都骗不来你……姜随云,你可真心狠。”
他故意又靠近几分,将自己完全贴在女人手臂上,甚至恶劣地蹭了蹭。
“你别……”
姜随云才伸手想抵住,就被烫到了。
贺驰风看着她爆红的脸和慌乱的眼神,刚才被挂电话的怒火奇异地消散了不少,转而升起一股得意而汹涌的情愫。
他就知道,她虽然不在乎他,但生理上还是诚实的,她喜欢他的身体。
这个认知,让贺驰风心下冷哼。
“不是嫌我幼稚?那我换个方式……勾引你?”
“怎么样?喜欢吗?”
他低头,鼻尖蹭过姜随云的脸颊,语气带着一丝委屈和浓浓的诱惑。
“我都这样了……你还不看看我?嗯?”
他说着,抓起姜随云的手,强行按在自己那穿着少得可怜的蕾丝布料的胸肌上,掌心下温热弹韧的触感,让姜随云忍不住颤栗,想要缩回手却被他死死按住。
她大脑一片空白,脸颊烫的能煎鸡蛋。
“贺驰风!快放手,你又耍流氓……”
这人怎么不讲武德?
车内的空气瞬间变得稀薄而暧昧,温度急剧攀升。
贺驰风虽然洗了澡,但是身上还是有股淡淡的酒气,混合着男性荷尔蒙的气息,烧得姜随云窒息。
她想推开他,但手却不争气地软了,眼神闪躲,声音发颤:“……我还要去拿文件……你哥那边等着呢……”
“还想着他?”
贺驰风听见她这个时候还敢提贺凛川,醋火更旺了。
惩罚性的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不重,但是却带来了一阵颤栗的酥麻。
“我现在也需要你‘照顾’,我喝多了,头疼。”
他低头,狠狠吻住她的唇,不像亲吻,更像是一种惩罚性的啃咬和宣告,带着浓烈的醋意。
“唔……你……”姜随云所有的话都被堵了回去,挣扎徒劳无功,反而更像是一种欲拒还迎。
狭小的车厢内,他滚烫的身体,带着酒气的侵略性亲吻,以及那身简直是为犯罪而生的制服……
所有的一切都让姜随云头晕目眩,理智节节败退。
……喝多了?她看他清醒得很。
作者有话说:
明天补更[比心]
第73章 分开吧
车内的空气炙热黏腻,弥漫着暧昧的气息。
姜随云被他牢牢困在身下,座椅不知什么时候被放倒,形成一方逼仄却充满侵略性的空间。
男人湿热的胸膛紧贴着她,肩带滑落,露出大片细腻泛红的肌肤。
他的吻不再是最初的惩罚,变得深入而缠绵,大手急切地在她身上游走,处处点火,带着近乎贪婪的索取。
意乱|情迷间,所有的顾虑和挣扎,似乎都被这强大的攻势,和令人晕眩的男性荷尔蒙暂时击溃。
姜随云残存的理智被烧得所剩无几,手也无意识攀上男人汗湿的后背,细微的呜咽和喘|息声溢出唇角,融在两人交织的呼吸里。
贺驰风感受到她的纵容,眼底的得意和情愫更盛。
“呃!”
正是关键时候,姜随云散落的外套旁的手机屏幕倏地亮了起来。
尖锐的手机铃声,冰锥一样猛地刺破车里炽热暧昧的氛围。
屏幕上刺眼地闪烁着三个字——
【贺凛川】
这三个字像是兜头一盆冰水,姜随云迷离的眼神瞬间清醒了大半!
她心中唾弃自己,昏头了,一点男色居然真给她迷住了。
“电……电话……”
她声音发颤,手忙脚乱地想要推开贺驰风去接电话。
贺驰风也看见了名字,低咒一声,脸色阴沉可怕,一把按住她乱动的手,声音沙哑充满欲求不满的暴躁:“不准接!”
他试图继续,甚至想直接挂断电话。
“不行……贺驰风……松手……”姜随云开始真正挣扎起来,眼神里的迷离彻底褪去,想起先前医生的叮嘱,她莫名紧张道,“现在给我打电话,说不定是有什么事。”
贺驰风看着她瞬间清醒甚至担忧的眼神,原本的得意就像是被针扎破的气球,迅速干瘪,取而代之的是怒火。
“他能有什么事?!他就是故意的!”他气得几乎要爆炸,额角青筋爆起,甚至想不管不顾的继续下去。
但对上姜随云的眼神,他硬生生顿住了。
想起论坛网友的那些话,他是来求和的,不是来吵架的,他不能发脾气……得忍着。
……但是根本忍不住。
想到她这段时间无时无刻陪在他哥身边,他就嫉妒得发疯。
“贺……贺驰风!”
姜随云浑身颤栗,猛地推开他,终于……“啵”的一声过后,一切趋于平静,姜随云狠狠瞪他一眼,狼狈地抓过响个不停的手机,深呼好几口气,才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喂?”
电话那头,是贺凛川依旧虚弱但平稳的声音:“怎么这么久,是没找到文件吗?我让陈助理现在下来。”
男人声音听不出任何异常,只是恰到好处的关切。
姜随云心却跳得更厉害,有种差点被捉奸在床的心虚:“不……不用,文件比较多,我马上就上来了。”
她躲开旁边贺驰风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匆匆挂了电话。
车内陷入一种死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刚才的旖旎和火.热荡然无存,只有贺驰风粗.重未平的喘|息声,证明着刚才的激.情是多么的真实和汹涌。
姜随云深吸几口气,努力压下被他撩拨的混乱的心跳和发软的身体,眼神逐渐清明,甚至带上一丝冷静的疏离。
她尴尬咳了两声:“那个,我先上去了,你也早点回去吧……这段时间还是不要来了。”
说着就要下车。
贺驰风一把抓住她,气笑了:“回去?你就这么让我回去?还让我别来了,姜随云你什么意思?”感情他是白过来送|炮的?
姜随云没有看他燃烧着怒意的目光,声音平静得近乎残忍:“……就是字面意思。”
她顿了顿,脑子里不受控制想起先前贺凛川那些听起来“为她好”的话。
虽然她也并不想回到贺凛川身边,但是不可否认,那些话也确实刺中了要害。
是了。
她不能再一直这样下去了。
贺驰风作为男朋友是称职的,在很多t时候也提供给她情绪价值,炽热、直白、在某些时刻甚至称得上可爱,但是也确实如贺凛川所说,冲动暴躁,情绪极其不稳定。
自己事业刚有起色,贺凛川的腿又形势未明,她的生活已经够乱了。
不能更乱了。
她整理好被弄乱的衣服,转回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而坚定,尽管心脏像被细线勒紧般难受。
“贺驰风,你做事太容易情绪上头了。”
她声音很轻,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冲动,不顾后果,就像今天,装醉、跑到医院门口堵我……这些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只会让情况变得更复杂,更难以收场。”
她抬眼,看向他,眼神里带着点让贺驰风心慌的疲惫和冷静。
“这样拉扯下去,对谁都不好,也许分开对我们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这话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尖刀,瞬间刺穿贺驰风所有的伪装和怒火。
什么得意,勾引,势在必得,在这一刻显得可笑和徒劳!
“最好的选择?!”
他猛地攥住她的肩头,力道大的几乎捏碎她的骨头,眼睛赤红,像是彻底被她这个说法所激怒。
“谁最好的选择?你的?还是我哥的?”
她说他幼稚,他改,说他脾气不好,他改,就算她打他骂他他也认了。
现在她说累了,想彻底甩了他?做梦!
“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么着急甩开我!?”
“跟他没关系!”姜随云被他眼底的赤红和疼痛刺得心口发涩,却还是强迫自己说下去,“我只是觉得我们这段关系其实从最开始就是一种错误,我现在只是把它重新摆正。”
贺凛川的伤是为她受的,她会一直照顾到他痊愈,但是就贺驰风这脾气,她也没把握每次都能和他交涉好,要是这期间,他突然冲动一把,她心脏实在承受不起一次又一次的冲击。
“你总是这样,像个没长大的孩子,用最激烈的方式表达情绪,贺驰风,和你沟通总是很累,我真的累了。”
“错误。你觉得是一种错误?”
贺驰风几乎是咬牙切齿,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住自己几乎喷涌而出的怒意。
“不适合,累了?我告诉你,姜随云,晚了!”
姜随云只觉耳侧传来的声音震耳欲聋,看,就是这样,这人抓重点的脑回路永远这么神奇。
“你现在这个样子。”她头疼,“我们没办法冷静沟通,你先冷静下来好吗?”
“你跟我说这种话,还让我冷静?我冷静不了!”
他冷笑着伸手攥住姜随云,猛地将她重新拉回车内,俯身,狠狠吻上她,像是要用这种方式,将她彻底烙上自己的印记。
姜随云腰间被箍得生疼,她没有回应这个吻,也没有挣扎,只是僵硬地承受,直到贺驰风发泄完所有的愤怒和不安,喘|息着松开她。
姜随云推开他,整理了一下被弄乱的衣服,声音有点:“闹够了吗?我可以上去了吗?他那边还需要人照顾。”
这句话里的“他”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贺驰风。
他死死盯着她,眼底翻滚着骇人的风暴,但最终却化作灰败的绝望和自嘲,心里难受得要命,他这辈子还没这么倒贴过一个人,也没被人这么下过面子,换来的就是四个字“闹够了吗?”,她一直都觉得他在闹……脸上火辣辣地疼,眼睛也涩得厉害,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拼命上涌,几乎要冲破他死死绷住的防线。
仅剩的一点尊严让贺驰风做不出更难为情的举动。
他猛地向后靠回座椅,抬手遮住眼睛,喉结剧烈滚动,不再看她,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语气:“……行。姜随云,你真行。”
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你滚吧。”
姜随云看着他这副样子,心像是被狠狠拧了一把,甚至有点动摇,她刚刚是不是把话说得太狠,打击到他自尊心了。
听着这人闷闷的鼻音,她眉心一跳,她不会把人说哭了吧?
只是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姜随云否认了。
这人怎么会哭?
她哭了他都不会哭。
应该是被气的。
姜随云压下心里头那点异样,最后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你……少喝点酒,早点回去。”
说完,她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
背影决绝。
仿佛真的要将这一切混乱彻底抛在身后。
深秋的风吹在姜随云滚烫的脸颊上,却吹不散她心头的烦闷,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去深究的细微刺痛-
医院VIP病房。
姜随云拿着文件,重新回到病房时,正巧遇到两名警察从里面出来,对她点头示意后离开。
她心中微微一动,隐约猜到了什么。
推开病房门,贺凛川靠在病床上,手里拿着一个熟悉的黑色U盘。
是之前贺明远用来勒索她的所谓“证据”。
“这是之前那U盘?”姜随云将文件放在床头柜上,尽量让自己语气听起来自然,避开贺凛川过于洞察的视线。
目光落在那U盘上,她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嗯。”贺凛川应了一声,将U盘递给她,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什么情绪,“鉴定结果出来了,之前那个U盘里的视频,技术鉴定结果是高度合成伪造的。”
姜随云接过,指尖微微发凉。
白纸黑字,清晰地写着视频存在多处技术合成痕迹,并非原始录像。
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到官方确认,心里还是像落下一块石头。
她下意识地看向贺凛川,眼神里带着愧疚和一丝庆幸。
贺凛川目光微闪,表情却平静无波,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劫后余生般的疲惫:“真相大白了就好。”
“另外。”他继续道,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她略微凌乱的衣领,和似乎比刚才更红润些的唇瓣,眸光几不可查地沉了沉,但声音依旧平稳,“贺明远死了。”
死了?!
姜随云猛地抬头,这消息太突兀,她有点震惊地看向贺凛川。
虽说当时他落水没有第一时间获救,但是后面警察来得很及时,他的伤也不算重,居然死了?
这一切……似乎结束得太快,太干脆利落了,总让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贺凛川没有错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愕和疑虑。
他缓缓靠回枕头,闭上眼,揉了揉眉心,露出一丝疲惫:“也算是罪有应得,只是没想到他会走到这一步……二叔那边,恐怕又要闹一阵子。”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等下00:00发[比心]
第74章 心乱了
姜随云看着他疲惫的样子,又想到他的重伤,心里那点疑虑被压了下去。
她轻轻叹了口气:“死了也好……免得再害人,天天防着也是心累。”
话音落下,贺凛川忽然抬眼,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但是看向姜随云的目光格外锐利,像是探照灯般,落在她锁骨处那抹极淡的红痕处,往上,一寸寸扫过她略微凌乱的发丝,鲜艳的红唇……他清楚记得,出去的时候她身上没有这些痕迹。
眼下,虽然明显已经处理过了,但几乎瞬间他就猜到她刚才下去“拿文件”时遇到了谁,发生了什么。
他们又见面了……不仅见了面,甚至还有亲密举动。
一股阴鸷冰冷的怒火瞬间窜过四肢百骸。
心底扭曲的念头再次涌了上来,这一瞬间,贺凛川几乎不想装下去,就该把她关起来,这样她的目光就永远都不会落在别人身上……她只能永远看着他,陪着他。
但不能。
至少现在还不能。
他喉结滚动,阴沉的目光落在姜随云侧脸,心底寒意横生,不过,敢惦记她的,无论是谁……都该死。
只是,这样的眼神在姜随云目光看过来的瞬间,迅速收敛,丝毫没有显露。
仿佛只是随意一瞥,他语气平静:“事情都过去了,别再想了,以后不会再有人能用这些事情来打扰你了。”
他向她伸出手,掌心向上,是一个邀请的姿态,神色从容,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累了就休息会儿吧。”
姜随云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不像是简单的邀请。
明明这种时候她应该大脑飞速运转,想一个既让贺凛川有安全感,又让她不那么被动的回答。
但是脑子里却不合时宜地想起刚才楼下,车里发生的一切。
如果贺驰风看见他们拉手,估计又要闹了。
这么一想,姜随云几乎是下意识地,避开了贺凛川伸过来的手:“不用,我不累。”
这动作实在是太自然,自然到姜随云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就已经避开了。
但是重新把手伸出去又显得刻意。
她僵硬一瞬。
贺凛川伸出的手悬在半空,顿了几秒,才缓缓收回。
他脸上没有任何被拒绝的恼怒,只是目光更深沉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极其自然t地转而拿起水杯,抿了一口,仿佛刚才那个邀请从未发生过。
但病房内的温度,却骤降下来。
姜随云有点尴尬,但同时还有点心乱如麻,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乱的-
接下来的日子,出乎姜随云的意料,贺驰风果然没有再出现。
没有电话,没有消息,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起初,姜随云觉得松了口气,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清静”。
然而,这种刻意的平静反而让某些东西变得更加清晰。
她会下意识地看向手机,期待某个熟悉的号码跳出来,哪怕是条暴躁又废话的短信;会在经过医院楼下那辆黑色越野车曾经停靠的位置时,脚步微微一顿;甚至会在听到走廊传来类似他那样急躁的脚步声时,心脏莫名一跳,又在发现不是他后,悄然沉寂。
这些细微的、不受控制的联想,让她感到心烦意乱,她用力甩甩头,试图将某人的身影从脑海里驱逐。
告诉自己,他不出现最好。
可心底某个角落,却弥漫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空落感,习惯一个人的纠缠实在是太可怕了。
竟然也会有戒断反应。
姜随云只能努力让自己忙起来,画设计稿,帮贺凛川复健,甚至闲暇的时候还看看书,养养花。
期间,她收到了温老师的感谢邮件,谢谢先前她寄过去的稀有材料,除此之外,温老师还从S国给她邮了个精致的包裹,里面是一套很重工的珠宝设计工具。
问起她考虑得怎么样,关于S大这边的入学申请。
看见这条消息的时候,姜随云的心蓦地顿住,这么好的机会她当然是想要把握的。
然而,目光转向复健室内艰难支撑着行走的贺凛川时,她的指尖又迟疑了。
这些天,她心底压着的疑虑越来越重,贺凛川的复健过程异常艰难不顺,他的腿伤实在是太严重了,每次训练她只能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但让她感到不安的是,她发现,只要她稍微离开得久一点,哪怕只是去楼下买杯咖啡,回来时总能“恰好”遇到意外——他要么“不小心”在复健器械上失去平衡摔倒,要么喝水时“意外”呛到,剧烈咳嗽牵动伤口,最严重的一次,他甚至“莫名”从轮椅上侧滑下来,手肘磕在地上,一片青紫淤血……
每一次,贺凛川都表现得无比歉疚和无奈,仿佛这一切真的只是意外,又或者是因为他伤势未愈导致的笨拙。
可一次是意外,两次是巧合,次数多了姜随云没办法不产生怀疑。
她仔细观察过。
那些“意外”发生得恰到好处,既不会真正危及生命,却又足够吓人,能轻易拴住她的愧疚和注意力,让她根本没办法轻易提出离开。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阵寒意和荒谬。
而且,之前医生也跟她说过,贺凛川的腿部神经损伤或许会影响平衡,但以他核心肌群的力量和上肢的协调能力,绝不至于频繁到这种地步。
姜随云心中不好的预感更盛,她猛然想起上一次他手受伤后,故意加重伤势让她心软的事。
但是,这次受伤性质和上次完全不一样,用可能终身残疾的风险,来赌她的心软和不离不弃?
这代价太大了,太疯狂了……
姜随云不愿意相信贺凛川会偏执疯狂到这种地步。
这完全不符合逻辑。
可那些“意外”又实实在在地发生着,每一次都让她更加无法抽身离去。
她看着邮件里温老师殷切的询问,又看向复健室里,正在咬牙忍受又一次痛苦训练的贺凛川。
他苍白的脸上布满汗水,眉头紧锁,仿佛用尽了全部意志力,却在看到她时,极力想挤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
姜随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了。
理智告诉她,这很可疑,她应该警惕,甚至应该想办法验证。可情感上,她又无法将那个“故意”的可怕猜测说出口,那像是对他牺牲和付出的亵渎。
更别说,这伤还是为自己受的。
两种情绪在她内心激烈交战,让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矛盾中,愧疚和责任感让她从心底升起痛苦。
就在这时,电话响起,是温老师打来的。
“喂,温老师?”
“小姜,这个机会真的非常难得,工作室这边也一直在为你保留位置,但也不能无限期等下去,你那边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过来?”
温老师的声音充满了期待和关切。
姜随云握着手机,一边是触手可及的广阔天地和职业理想,一边是沉重压抑、仿佛永无止境的愧疚牢笼。
她问自己,如果贺凛川真的想用恩情捆绑她,这次她能挣脱开吗?
她没法给出答案。
这个认知让姜随云心底发凉。
那种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感觉又回来了。
她隐隐感觉到,如果她此刻提出离开,贺凛川可能会做出更极端的事情。
“老师,我……”她张了张嘴,却发现承诺变得无比艰难,“……我再需要一点时间,明天晚上,明天晚上我再给您答复,可以吗?”
温老师在那头轻轻叹了口气,难掩失望,但还是表示理解:“好吧,家务事确实重要,但这个机会……唉,最多再帮你拖三天,这已经是极限了。小姜,你好好考虑清楚,不要错过让自己后悔。”
“谢谢老师……对不起……”挂断电话,姜随云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缓缓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三天……她需要做出决定。
姜随云重重叹了口气。
复健室的门轻轻打开,贺凛川坐在轮椅上,被康复师推了出来,他额发湿透,脸色疲惫,却在看到她时表情陡然温和,只是这温和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妙:“在和谁打电话?”
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深邃,带着洞察一切的平静,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姜随云却感到一股寒意悄然爬上脊背。
她看着他,看着他那双似乎能看穿她所有犹豫和挣扎的眼睛,第一次如此清晰而又惊悚地意识到,她就像是笼中鸟,明明有翅膀,却永远也飞不出去。
第75章 真与假
“没有,骚扰电话而已。”
姜随云下意识不想让贺凛川知道。
她走过来,从康复师手中接过轮椅。
回到病房,桌上又多了两个果篮,姜随云只觉得晦气,将东西放到一边。
这段时间有不少合作商来探望贺凛川,但几乎都是表面关心,实则心怀不轨,还有借着关心的名头故意不小心说些冒犯的话,以此打探虚实。
一般能推的基本上都推了,只有实在推不掉的,贺凛川才会见一面,但人也不少。
姜随云叹气,她将这些水果都送给了前台的护士小姐姐。
重新回到病房时,她看见贺凛川膝上放着一份文件。
午后,阳光透过窗洒进来,满地碎金,还有一部分阳光落在贺凛川侧脸上,显得他眸光有些沉静,甚至带上了一丝以往绝不会在他身上出现的……落寞。
他抬手将文件递给她。
“这个,你收好。”
姜随云疑惑地接过,翻开一看,瞳孔微微收缩——是原本早就列入拆迁规划的那套老房子的房产证明。
“这……?”她抬头,看向贺凛川。
“之前手续上出了点问题,现在我已经让人处理好了,不会拆。”
他的话轻飘飘的,侧脸在光线下显得有些疏离的淡漠,声音平铺直叙,听不出什么情绪,与往日那种掌控一切的姿态判若两人。
姜随云心情有些复杂,贺凛川对所有物的掌控欲有多强她是知道的,更别说是这种对她有实际掌控力的东西,他……居然愿意让步,突然变化这么大,她还有点不习惯。
太不像他了。
姜随云沉默一瞬:“嗯……谢谢。”
贺凛川拿起水杯抿了口水,他语气轻描淡写,却突然掉转话锋:“先前那通电话,是你老师打过来的吧?”
“乖乖。S大的入学机会,为什么不跟我说?是怕我会不让你去?”
话音落下,空气一瞬凝滞。
她猛地抬头,心中止不住地惊愕。
他知道!
一瞬间,姜随云只觉浑身血液发冷,是了,贺凛川想知道她的事,实在是太容易了,她心头蔓延出一丝惊惶,和先前很多次一样。即便眼前人这段时间,改变不少,但姜随云下意识的反应还是抑制不住。
哪怕此时她并没有做出决定。
但如他所言,她第一反应是害怕他会阻止。
姜随云喉间发紧,斟酌开口:“没……没有不告诉你,只是还不确定。”
贺凛川视线几不可查地从她脸上扫过,观察着她细微的表情变化。
他顿了下,突然轻笑道:“去吧。这次机会很宝贵,对未来你的发展会更好。”
“什么?”
姜随云以为自己听错了。
毕竟,贺凛川陡然说出这种让她离开的话,比起真心,更像是故意试探她。
姜随云t瞳孔微微放大。
贺凛川偏过头,避开她的视线,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不用担心我,我的复健……虽然慢了点,但总会好的,总不能一直拖着你。”
话落,姜随云极快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熟悉的偏执和阴霾,但很快又被一种沉重的,仿佛认命般的疲惫所覆盖。
熟悉的眼神里带着痛苦压抑。
“以前总觉得,把你留在身边就好。”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罕见的,袒露弱点般的脆弱,“现在这样……倒是成了你的拖累了。”
拖累。
一个月前她都不会想到,有一天,这两个字会从贺凛川嘴里说出来,她见过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贺凛川,见过手段雷霆的贺凛川,但无一例外,都是矜贵高傲,如今他却因为救她重伤,说出“自己是拖累”的话……这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入了姜随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让她从心底涌出一股酸涩。
她不由得想起母亲当年腿受伤后,也是这般,小心翼翼,害怕成为她的负担,那种隐忍和自责曾让她无比心疼,现在看见贺凛川,那种熟悉的情绪又涌上心头。
他明明可以像以前一样,用强硬的、不容置疑的手段留下她,但他没有……还主动提出让她离开。
姜随云理智依旧叫嚣着,提醒她那些“意外”的巧合,可她看着眼前人努力想要放手,却痛苦不堪的神情,看着贺凛川身上盖着的那条薄毯下,依旧轮廓可怖的伤腿,她的心,终究不受控制地软了下来。
贺凛川偏过头,不再看她,侧脸线条紧绷,下颌线透着一股强忍情绪的冷硬。
他放在腿上的手紧紧攥起,手背青筋隐现,过了好几秒,他终于继续道:“如果你想去S国,那就去吧,我会让陈助理帮你订机票,明天你就可以离开。”
“你可以去追求你想要的生活。”
“只要你想。”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贺凛川的脸色已经完全苍白,甚至手指忍不住发抖。
姜随云听着他的话,心脏忍不住汹涌跳动着。
只是对上贺凛川深沉又痛苦的目光,她想说的话又卡在了喉咙里。
她深吸一口气,想起先前医生说过,一般这种重大身体创伤后,接踵而来的是心理创伤,她蹲在轮椅前,轻轻拍了拍他颤栗的背,声音放得很缓:“先别说这些,放松点……你不是拖累,复健慢慢来,总会好的。”
贺凛川垂眸,眼底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深意。
他伸手极轻地握住姜随云的指尖,力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最后的浮木-
会所音乐喧嚣。
重低音像是敲打在贺驰风的太阳穴上,他面前的空酒瓶又多了几个,眼神涣散,意识在酒精里浮沉,却压不住心底那股尖锐的疼。
他胡乱地摸出手机,屏幕的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他笨拙地戳开那个匿名的情感论坛,打字的手指都在发飘:
【她不要我了。】
【我哪里不好?洗衣做饭……都行……凭什么选那个瘸子……】
【心真狠……说断就断……】
语句颠三倒四,错别字连篇,充满了醉汉的委屈和不甘。
发出去没多久,底下就冒出几条调侃或安慰的回复,但他已经看不清了,手机从手中滑落,人歪倒在卡座里,意识彻底被黑暗吞没。
……
游卓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最后一条收到的是贺驰风那条定位共享,地点还停留在几天前那家会所。
心头涌起一种不妙的预感,他骂骂咧咧地抓起车钥匙冲了出去。
找到地方,果然在角落里发现了已经不省人事的贺驰风,旁边还扔着亮着屏幕的手机,游卓捡起手机一看,额角青筋直跳,又是好笑又是火大。
“操!”低骂一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烂醉如泥的贺驰风拖回家,扔进沙发。
他毫不客气地踹了踹贺驰风的腿:“喂!醒醒!死了没?”
贺驰风毫无反应。
看着眼前这个胡子拉碴、浑身酒气、颓丧得像条被抛弃的大型犬的兄弟,游卓又是气又是心疼:“贺驰风!为了那么个女人,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值得吗?!”
“你在这儿要死要活,人家指不定怎么逍遥快活呢!”
也许是酒精作用减弱,也许是游卓的骂声太刺耳,贺驰风眼皮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眼。
宿醉带来的头痛欲裂,但比头痛更清晰的是心口那片冰冷的空洞和钝痛。
“操,你……”他刚想骂人,宿醉的头痛和浑身的无力感袭来,让他又瘫了回去。
“我什么我!”游卓把手机怼到他面前,“看看你干的好事!贺二少爷,为个女人喝成这副死样子,还在网上发这种丢人现眼的东西!你至于吗你?!”
贺驰风眯着眼,模糊地看着屏幕上自己发的那些话,羞耻感和更大的痛苦瞬间淹没了他。
他烦躁地一把推开手机:“滚!老子乐意!”
“乐意个屁!”游卓恨铁不成钢,一把将他揪起来,“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啊?为了一个心里根本没你的女人,把自己作践成这样!值得吗?贺驰风?这世上女人死绝了?!”
“你懂什么!”贺驰风猛地挥开他的手,赤红着眼睛吼道,声音沙哑破碎,“老子就是喜欢她!就是犯贱!行了吧?!”
吼完,他却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两步,重重靠在墙上,缓缓滑坐下去。
他低下头,手指插入头发,肩膀微微颤抖,不再说话,一种巨大的、无声的绝望笼罩了他。
游卓看着他这副样子,骂人的话也堵在了喉咙里,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阿驰,至于吗?真的,至于吗?”
一时沉默。
作者有话说:
其实姜姜宝贝真的吃软不吃硬,你软她也会心软软。
不过大家放心,这个书最后是一定会去读的,就是中间有些许波折哈~[比心]
第76章 再见面【新增1000】
游卓看着贺驰风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心里憋着一股火,又掺杂着不忍。
最终他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掏出自己的手机,快速调出几份文件截图和聊天记录,递到贺驰风眼前。
“你当时不是让我查银行流水吗?我顺着摸到的些东西,姜随云跟贺明远的聊天记录,对了,还有当时那个U盘,警方鉴定报告是合成的,你看了吗?”
贺驰风没什么反应,依旧沉浸在自己的颓丧里。
游卓语气难得严肃起来:“我这里有个你哥的把柄,你要不要?”
这话终于让贺驰风动了一下,他手臂微微移开,露出一只泛着红血丝的眼睛,没什么温度地瞥了游卓一眼,然后将目光看向手机屏幕。
游卓无语看了他一眼。
屏幕上,是陌生号码和姜随云的对话片段,虽然残缺,但能清晰知道贺明远之前是怎么用“她妈妈车祸的真相”、“证据”等字眼威胁勒索她的,还有份检测报告,是关于那个U盘视频的,后面跟着的就是原件视频。
游卓解释:“贺明远说姜随云她妈当年的车祸是人为,这是他U盘里用来勒索姜随云的视频证据。”
贺驰风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这算什么把柄?”这视频虽说矛头指向他哥,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是贺明远狗急跳墙的诬陷。
游卓:“鉴定报告显示视频是合成的,我后来也找懂行的技术佬帮忙看了,确实是合成的没错,而且合成技术很高明,但坏也就坏在这里,贺明远当时被通缉着,根本找不到技术这么好的人帮他做视频。”
“至于他自己,更是不可能,就他那水平,剪个视频都费劲。”
贺驰风听着这话身体绷直几分,眼神变得锐利而骇人:“你是说U盘是假的?”
酒精带来的晕眩瞬间被惊出一身冷汗所取代,当时他到的时候,现场那么混乱,被调包也不是没可能。
难不成姜玥的死确实有问题?
那信息里贺明远说他哥毁掉证据,是不是也是真的?
一瞬间,他脑中闪过无数可能。
游卓看着他眼神骤然亮起的样子,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抿唇道:“我只是觉得,一个勒索视频,没道理,也没必要做得这么细致。”
如果是其他人,游卓根本不会闲着没事儿多话,更别说点破,但是贺驰风跟他到底是情谊不同,那是从小穿一条裤子玩到大的兄弟。
想起这段时间,这人低迷的颓废样,他到底没忍住心软提醒:“你要是想查,还有个突破口,这事儿可能和你二叔三叔也有点关系,前段时间他们被你哥收拾得挺惨,你三叔断了几根肋骨还在医院躺着呢,你要不要…去‘探望’一下他?他那种老油条,为了自保或者给你哥添堵,说不t定能吐出点有意思的东西。”
说着,他补充道:“不过这都是猜测,我能查到的也就那么点,不一定保真,就算是真的,结果也不一定是你想要的……”
游卓到底是局外人,没有外物的干扰,自然比贺驰风要考虑得多,有钱有权的圈子,脏事儿坏事儿不少,多数人是默认的。
其实他原本是没打算把这事儿告诉他的,凛川哥不是个会随便乱来的人……但告诉贺驰风,贺驰风很可能会乱来。
贺驰风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但同时……也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兴奋。
像是重新活过来般。
如果“真相”真的另有隐情,他哥又早知道,那以他哥的手段,那场勒索更像是诱饵,引姜随云上钩,再用警方的手,让她发现证据是伪造的,这样既洗清了自己的嫌疑,又牢牢地用感恩和愧疚的枷锁捆住她。
明晃晃的苦肉计。
贺驰风突然一把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戾气。
“走了。”
“去医院。”
游卓眉心一跳,看着人要出去,连忙道:“喂,查可以,别乱来啊……”
只是不等他说完,人就一溜烟不见踪影了。
游卓:“……”-
医院门口,贺驰风猛地踩下刹车。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和一股闷气冲到这里,但真的到了目的地,看着医院玻璃门上反射出的自己——虽然来的路上已经用冷水胡乱抹了把脸,试图振作,但眼底的红血丝,以及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疲惫和憔悴,却清晰可见。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下意识地理了理其实并不乱的衣领。
这副鬼样子……
她本来就不怎么待见他,现在连最后这点“能看”的优势好像都没了。
他想起论坛上那些扎心的回复,什么“男人倒贴就是没人要的”,什么“颓废邋遢样谁看得上”。
他狠狠掐了一下眉心,强迫自己停止这种没出息的想法。
他是来查真相的,不是来让她心疼的。
贺驰风深吸一口气,板起脸,努力做出平时那副冷硬淡漠的样子,推门下车。
原本想直接往他查到的贺兴运的病房去,但却下意识就往姜随云在的那栋楼去了。
贺驰风低低骂了声,刚准备转身。
一眼就看见了道熟悉的身影——姜随云正从电梯里走出来,手里拿着手机,似乎正准备去拿午餐。
两人视线在空中猝不及防地相撞。
皆是一僵。
姜随云心跳漏了一拍。
她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讶,随即是一种复杂的怔忡。
她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
这段时间,她强迫自己适应这种不被他缠着的日子,好不容易才将那份莫名的空落感压下去几分,告诉自己一切正在回到正轨。
可当他突然出现,尤其是以这样一副……明显清瘦又憔悴的模样出现时,那股被强行压下的心疼和酸涩瞬间又涌了上来,堵得喉咙发紧。
贺驰风更是浑身绷紧。
他几乎要用尽全部自制力,才能维持住脸上冷漠的表情,不让自己眼底翻涌的情绪泄露分毫,他飞快地移开视线,仿佛只是看到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姜随云看着他径直从自己身边走过,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多给她,心里那点刚刚泛起的细微心疼瞬间被一种空落落的失望取代。
……她不知道自己在失望什么。
明明先说断的是她,现在倒显得她有些矫情。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保温袋,告诉自己:这样不是很好吗?多正常。
可嘴角却怎么也扬不起来。
姜随云低下头,正准备快步离开,就听见贺驰风向旁边的导诊护士询问:“请问,住院部B栋怎么走?”
护士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先生,这里是A栋,B栋在东门那边,离这儿挺远的……”
护士甚至小声嘀咕了一句,“门口那么大楼号没看见吗?这也能走错……”
贺驰风:“……”他脸上闪过一丝快到几乎无法捕捉的狼狈,随即恢复了冷硬,“哦,没注意。”
姜随云听着这段对话,原本失望的心忽然像是被什么戳了一下。
A栋和B栋距离那么远,标识那么明显……他怎么会走错?他……是不是故意的?
这个念头让她心乱如麻,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因为心神不宁,她根本没注意到侧面通道快速推来的运送医疗器械的小车!
“小心!”
男人低沉又带着急切和恼怒的呵斥在她耳边炸响!
下一秒,一只强劲有力的手臂猛地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往后一带,重重地撞进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怀抱里!
医疗器械车几乎是擦着她的衣角推了过去。
姜随云惊魂未定,男人手臂紧紧箍在她的腰上,力道大得几乎要勒断她。
腰际传来的力道滚烫而坚实,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紧绷和胸膛传来的剧烈心跳。
鼻尖全是他身上熟悉又令人心慌的气息,混合着一丝淡淡的酒气和须后水的味道,并不难闻,反而有种致命的吸引力。
姜随云的大脑一片空白,她仰起头,看着他近在咫尺,满是担忧和紧张的脸,还有他眼下的青黑和眼底清晰可见的红血丝,浓重的疲惫一看就是没休息好……所有伪装的冷静和疏离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她的心跳,失控地漏跳了好几拍。
贺驰风眉头紧锁,脸色难看,可那双紧紧锁住她的眼睛里,却丝毫不见冷漠,只有未散的惊悸和一丝来不及掩饰的紧张。
“走路不看路?你瞎啊!”
贺驰风说完那句“你瞎啊”,自己也愣住了。
怀里温软的身体和惊惶的眼神像一道电流,瞬间击穿了他好不容易筑起的冷漠伪装。
所有刻意压制的思念、委屈、不甘和此刻翻涌上来的后怕交织在一起,让他心脏狂跳,喉咙发干,一时之间竟忘了松开手,也忘了该说什么。
两人就以这种极其暧昧的姿势僵持在人来人往的医院大厅,仿佛电影被按下了暂停键。
周围嘈杂的声音仿佛都褪去,只剩下彼此剧烈的心跳声和交织的呼吸。
姜随云率先回过神来,脸颊“轰”地一下烧得通红,手忙脚乱地想要推开他:“你…你放开……”
她的挣扎让贺驰风也瞬间回神,他像是猛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退半步,重新板起那张冷脸,
只是掌心似乎还残留着的她腰肢柔软的触感和温度,让他指尖都有些发麻。
空气再次陷入一种微妙的尴尬和沉默。
“刚刚,谢谢。”
贺驰风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又落回到她身上,看着她颤抖的眼睫,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心里那点委屈和怨气忽然就又冒了出来,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酸软。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语气恶劣的:“我……我来找人,不是找你。”
姜随云的心像是被细微的针扎了一下,刚刚升起的那点旖旎心思瞬间冷却,她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自然:“嗯,我知道。刚才听到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B栋从东门出去右转,有点远,别又走错了。”
这话听起来正常,却带着一丝淡淡的、划清界限的疏离。
贺驰风被噎得说不出话,一股闷气堵在胸口。
正好这时,电梯门“叮”一声打开,有人走了出来。
姜随云立刻侧身让开,还是决定快点逃离这个尴尬的场景:“我先上去了。”
电梯缓缓上升,她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
刚才腰间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带着灼人的温度,烧得她心慌意乱。
狭小的空间内,姜随云心脏依旧疯狂跳动着,不是因为惊吓,而是因为心底突如其来的一阵悸动和慌乱。
他的气息,他的体温,他吼她时眼底藏不住的担忧和恼怒,甚至他那副憔悴又强装冷漠的样子……所有细节像慢镜头一样在姜随云脑海里反复播放。
为什么在他靠近的时候,心跳会那么快?为什么看到他憔悴的样子,会忍不住心疼?为什么被他无视会失落,被他刻意避开会难受?为什么明明决定划清界限,却还是会被他轻易搅乱心绪……
问题太多,姜随云捋不清。
她想用大脑,用理智来做出判断,但往往这种时刻,能迅速做出回应的是心。
在这一刻,她一直以来刻意忽视掉的,压抑已久的答案,无比清晰地撞进了她心里——她好像喜欢他。
她好像喜欢上贺驰风了……
不是出于感激,不是出于习惯,而是真真切切的,为一个具体的人而动心。
所以她会在他靠近时心疼加快,会在他憔悴时心疼,会因为他的故意无视而失落难受,会在划清界限后,依旧被搅乱心绪……甚至会对他那些幼稚的醋意t和纠缠,做出回应。
姜随云只觉脑袋一瞬清明,一切都有了答案。
但随即,她感到一阵慌乱和无措,还有浓重的不安。
她一直以为自己对他只是习惯和些许心动,远不到喜欢的程度,所以才敢一次次推开他。
可现在……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打断了她一片混乱的思绪。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脸上的热度和混乱的心跳,拎着保温袋走出电梯。
一抬头,就看见贺凛川的轮椅就停在走廊不远处,似乎正等着她。
他今天的气色看起来好了一些,穿着一件浅灰色的羊绒衫,膝盖上搭着薄毯,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沉静如水,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怎么去了这么久?”他开口,声音温和,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姜随云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楼下人有点多,上电梯排了会儿队。”她含糊地解释,走到他身边,将轮椅推进了室内。
姜随云把保温袋放在床头柜上,习惯性地问道:“刚才没什么不舒服吧?需要喝水吗?”
她在这些事情上向来细致,对贺凛川的关心不假,毕竟他的伤是因她而起,只是在意识到自己对贺驰风的心意后,面对他时,心底深处难免生出了一细微到连她自己都未必察觉的心虚。
“没事,都好。”贺凛川放下书,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脸色不太好,遇到什么事了吗?”
他仰头看着她,目光深邃,像是要望进她心底。
姜随云手上动作微微一滞。
……这人的观察力,还真是敏锐得可怕。
正要说些什么狡辩时。
一阵手机铃声突兀响起,是从沙发角落传来的。
第77章 问旧事
姜随云松了口气,自己这电话来得还真是及时,但当她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口袋——空的。
她愣了一下:“我的手机……”
贺凛川目光微动,倾身从沙发的缝隙里拿出了那只正在响动的手机,动作自然地将手机递给她,语气平常:“估计是刚才不小心掉出来了。”
姜随云接过手机,屏幕上跳跃着“温老师”的名字,她的心往下沉了沉。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贺凛川,他已经打开了饭盒,似乎并未在意。
姜随云顿了顿,留下一句:“我接个电话。”她边按接听键,边朝外去。
自从上回贺凛川说了那番话,她这两天想了很多,也问了医生,医生给出的答复是,病人心理问题不解决后续康复治理很难开展。
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答案。
姜随云心底其实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拒绝去深造的这个机会。
也许真的是和S大没有缘分,每次有机会摆在她面前时,都会有另一个意外提前到来。
她深深叹了口气。
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
姜随云知道,想要在DY工作室站稳脚跟,深造学业是肯定的,她懂温老师对她的良苦用心……她心里有点郁闷难受,不甘和遗憾一股脑涌了上来,但是看着贺凛川的伤势和现状,让她甩手离开,她首先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
救命之恩和责任感,像无形的枷锁,将她牢牢钉在这里。
姜随云走到病房外,深吸一口气,甚至已经酝酿好了婉拒的说辞。
听筒内传来“滋滋”的电流杂音,几秒钟后,电话接通。
“温老师,对不起,我这边……”姜随云语塞,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温老师这段时间,忙前忙后帮了她这么多,是真心想要栽培她,但她却三番五次辜负她的好意。
她突然很害怕,害怕听见温老师失望的声音。
然而,她的话刚开了个头,就被温老师兴奋而急促的声音打断了:“小姜,有个好消息,最近S大出了一个新规。”
“新生第一学年的部分核心课程可以申请线上完成,就是要提交不少材料会比较繁琐,但只要申请成功,之后就只用在关键节点和项目实践的时候飞过来线下参与就行,文件我发你了,你可以了解一下。”
“我是觉得你完全可以申请,这样你就完全可以两国往返,能顾及国内,也不至于耽误学业。”
“怎么样?你觉得呢?”
温老师声音听起来很高兴。
姜随云向来倒霉惯了,没想到自己也能有这么幸运的一天,一时间僵住了,还真是……
峰回路转!
巨大的惊喜像潮水般瞬间冲垮了她心里刚刚才用失望筑成的高楼!
她的眼睛猛地亮起来,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声音带着点雀跃:“……真的吗?老师,太好了!”手机听筒里的“滋滋”声在她情绪激动时,变大,又消失,再然后被她激动的声音掩盖。
“谢谢您!真的太感谢了!”
如果能一部分课程线上,她确实就能做到两边往返,累是累点,但是可以兼顾,姜随云觉得这已经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案了。
她兴奋地点开文件确认着细节,之前所有的郁闷和沉重一扫而空,整个人都像是被点亮了。
申请材料这个倒是不难。
她等下就可以把东西提交上去。
回到病房,姜随云握着手机的指尖还因为兴奋而微微发烫。
看向病床上带着耳机,正敲着键盘处理事情的贺凛川,胸腔里那颗被好消息充盈的心脏,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拉扯了一下。
喜悦被冲淡几分。
嗯……
她还得想个办法开口跟贺凛川说这件事?
说“我还是不愿意放弃这个出国深造的机会,但是我会经常回来看你。”?这听起来显得她等不及想要离开一样。
姜随云怕刺激到他,毕竟这段时间的贺凛川,虽然看上去和先前没什么区别,但她能感受到,贺凛川很多时候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他虽然偶尔强势,但强势下面藏着脆弱和不安。这种反差让姜随云心里不好受,如果不是为了救她,贺凛川不至于成现在这样。
到底是她欠他的。
她在心里斟酌半天,努力委婉措词。
“贺凛川……”她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未褪的雀跃,但又努力想让它听起来更沉稳些。
贺凛川闻声,从电脑屏幕上抬起眼,只是这一眼晦暗不明。
他微微侧头,抬手,修长的手指优雅地取下了一直戴着的无线耳机,动作自然流畅。
“贺凛川,刚刚温……”
贺凛川眸色暗沉,并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今天是周二,现在已经下午了。”
每次周二的下午,都有复健课要上,不过贺凛川还是头一回这么积极,姜随云有点诧异,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刚才酝酿好的情绪一时间不上不下。
怎么说都好像不对劲。
她心里叹了口气,算了,还是等今天的复健结束,晚上再好好说下这件事。
“我去拿衣服和毛巾。”
贺凛川淡淡“嗯”了声,目光如影随形地跟在她身后,没人看见的地方,他放在身侧捏着耳机的手不自觉紧几分,指节泛白。
……
贺驰风按照护士指的路线,终于找到了B栋贺兴运的病房。
刚走到门口,还没推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他爸贺兴家略显急切的声音,还有一个女人娇柔做作的附和。
他脚步硬生生顿住,眉宇间瞬间染上毫不掩饰的厌烦。
果然,没多久,病房门打开,贺兴家带着他那个宝贝情人走了出来,贺驰风半倚靠在侧边墙上,两人都没看见他。
他眼神很冷。
他厌恶贺兴家的程度和沈琳没什么区别,从小到大,见他这个爹的次数,估计比不上他这么多年找的情人的次数,听说他和沈琳最近又闹上离婚了,年年闹,还真是没个新意。
他抬眼望去。
和贺兴家背后那低眉顺眼的女人视线相撞,小芸没想到病房外还有其他人,更没想到这个人是贺驰风,一瞬间,紧张起来。
贺驰风清晰地看见,这人眼底闪过一丝快到几乎无法捕捉的……怨恨和厌恶。
虽然那情绪一闪而过,很快又被柔顺取代,但贺凛川相信自己绝对没看错。
他冷笑,猛地想起上次在老宅书房外,撞见她鬼鬼祟祟,神色慌张地从书房溜出来的样子……他见过他爸的不少情人,这种倒是第一次见,还真是有意思。
但他现在没空深究这个,也没心情管他爸那点破事。
直到这时,贺兴家才看见贺驰风,他面露惊讶,到底是自己儿子,他还是有点尴尬和不自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拉着那个女人快步离开了,仿佛多待一秒都丢人。
小芸在经过贺驰风身边时,头垂得更低,脚步加快,像是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
贺驰风懒得理他们,直接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病床上,肋骨受伤的贺兴运正龇牙咧嘴地想躺舒服点,听到门响,以为是贺兴家去而复返,头也没抬就没好t气地抱怨:“大哥,不是我说你,你是不是真疯了?为了那么个女人闹离婚还要弄进贺家?老爷子能答应才怪!你还想让我去说情?我怎么说?我……”
他抱怨到一半,觉得气氛不对,一抬头,看见门口站着的是面色冷峻的贺驰风,剩下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贺……贺驰风?!”贺兴运吓得差点从床上弹起来,牵动了肋骨的伤,顿时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冷汗都出来了。
他是打心眼里怵这个侄子。
这可是个混不吝的主,虽说手段上肯定比不上贺凛川阴,但贺驰风的狠是摆在明面上的,说动手就动手,根本不计后果。
更何况,他现在身上还伤着呢。
现在看到他们兄弟任何一个,他都条件反射地肋骨疼!尤其是看着贺驰风那一身掩藏不住的肌肉,他感觉自己的肋骨又在隐隐作痛了!
贺兴运声音发虚,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你…你怎么来了?找我有什么事?”
贺驰风没理会他的惊恐,反手关上门,甚至顺手落了锁。
“咔哒”一声轻响,让贺兴运的心脏也跟着猛地一跳,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贺驰风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冰冷,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开门见山:
“怕什么?来找你问点旧事。”
“关于视频的事。”
“把你知道的,一字不落,全都告诉我。”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极强的压迫感,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贺兴运的心脏上。
听到贺驰风的问话,贺兴运瞳孔几不可查地缩了一下。
但随即,脸上堆起了茫然和困惑,甚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无辜:“视频?什么视频?……驰风啊,你这问的是哪出?我不知道……”
他试图打哈哈蒙混过去,眼神却心虚地飘向别处,不敢与贺驰风对视。
贺驰风看着他这副油滑的样子,心底的耐心瞬间告罄。
“不知道?”贺驰风的手指看似随意地搭在了贺兴运打着石膏的胸口上方,离那几根断裂的肋骨只有寸许距离,指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因为恐惧而剧烈的颤抖。
他嘴角勾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眼神却冷得吓人,“你这伤…看着就疼,我哥下手没轻没重的,你说…要是再来一下,会不会直接扎进肺里?”
作者有话说:
突然想起来,前两天我朋友说我每次评论都套“谢谢+表情包”的公式,好像人机[捂脸笑哭],莫名有点搞笑
第78章 怪异感
他指尖微微用力,贺兴运立刻痛得龇牙咧嘴,冷汗涔涔,所有侥幸心理瞬间溃散。
“别别别!我说……我说点我知道的……”贺兴运声音发颤,眼珠乱转,飞快地想着怎么把自己摘干净,“但……但这事牵扯太深了…尤其是…尤其是跟你妈那边……”
他刻意停顿,观察着贺驰风的反应,果然看到他眉头狠狠一拧。
“你也知道你妈的手段…对你爸那些…外面的女人……”
贺兴运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把贺驰风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挪开,见他没有立刻发作,才继续低声说道:“你既然看过视频,那大货车你肯定也知道,那是你妈找人安排的……本来只是想吓唬一下,制造点意外,让你爸养的那个情人知难而退。”
“谁也没想到那天下这么大的雨,不光撞错了人,还闹出了人命,那后面的事,就真是意外了,意外……”
“你说什么?”贺驰风瞳孔剧烈收缩,声音顿时沉得可怕。
他知道他妈自私、偏心、也做了不少不光彩的事,但是买凶杀人,还跟姜玥有关……
贺驰风不知道自己是不愿意相信前者还是后者,心脏一瞬间像是被死死攥住,呼吸不畅。
“我这真是实话!实话……”贺兴运怕贺驰风不信,连忙补充。
贺驰风脑中不断浮现,先前被他忽略的细节——不久前,也就是贺明远被警方通缉的时候,沈琳罕见地给他打过电话,语气着急,话里话外都是让他“高抬贵手”,“放过你堂弟这一次”,“他毕竟是你弟弟”……
当时他只觉得烦,根本没细想,沈琳怎么会那么清楚贺明远的事?还那么急切地求情?甚至语气里都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恐慌?
就算是足够的利益,以她要面子的性格,也做不到这步。
……除非是被人拿住了把柄。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恐慌瞬间席卷他全身。
贺兴运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贺驰风的脸色,试图把自己完全撇清:“后面的事儿,都是你大哥处理的,他手段多厉害你不知道?掩盖证据、打点关系……他肯定怕姜家那丫头知道。”
贺驰风听着,脑子里嗡嗡作响。
难怪,难怪他哥要千方百计地毁掉证据,甚至不惜对自己下狠手,如果被姜随云知道,她母亲的死竟然和贺家人有关……他甚至不敢细想。
游卓那句“可能结果也不是你想要的”像警钟一样在他脑海里回荡。
贺兴运见他神色变幻,似乎有所动摇,连忙趁热打铁,声音带着讨好和劝诫:“你看,都是一家人…这事儿过去这么多年了,现在证据也没了,人也死了……就当没发生过,对大家都好,是不是?何必再刨出来弄得谁都不好看呢?”
这件事虽然表面是沈琳的锅,但实际上他和他二哥都参与其中,更别说,贺凛川手上还有他的把柄,出了事大家都跑不掉,眼下,他只能是打起温情牌。
“没了?”贺驰风猛地回过神,眼底的慌乱被一种更深的冷厉和怀疑取代。
高大的身影在病房里投下一片压迫感十足的阴影。
再次逼近的时候,他目光死死锁住贺兴运闪烁的眼睛,声音低沉:“你确定所有的证据都没了?”
贺驰风眼中是审视,仿佛他只要再说一句假话,就会立刻迎来更可怕的后果,贺兴运被他看得头皮直发麻,感觉自己像是被猛兽盯上的猎物,无所遁形。
贺驰风最终还是没有再从贺兴运嘴里撬出更多东西,这老滑头,翻来覆去就是“不知道”、“真没了”、“都是意外”。
他摔门离开病房时,来时裹挟的满腔急于求证的怒火,在此刻烟消云散。贺驰风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每一步都踩在虚无缥缈的云端,又沉沉坠着冰冷的铁块。
真相残酷狗血到令人作呕。
告诉她?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他心底就升起一阵尖锐的恐慌。
告诉她什么?告诉她,她母亲的车祸可能并非意外,而是一场源于他母亲嫉妒和狠毒的阴谋?告诉她,她感激这么久的大哥,其实是掩盖真相,甚至可能利用这份恩情捆绑她的帮凶?也许就连最开始的资助,都不是偶然,而是他哥一手策划出来的。
那她会怎么样?
崩溃?绝望?还是……恨他?恨整个贺家?
光是想到她可能用那种充满仇恨的眼神看自己,贺驰风就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宁愿她像现在这样,因为别的理由推开他。
不告诉她?
那他就要眼睁睁看着她继续被蒙在鼓里,对他哥心怀感激和愧疚,看着她被困在恩情的牢笼里。
毫无疑问,这样的欺骗,意味着他会成为这件事的共犯之一。
而且,纸包不住火,万一有一天她从别的地方知道了呢?那对他的恨意,只会更深。
可……可告诉她,她就不会恨他吗?
他向来做事果决,但在这一刻,却只觉得痛苦挣扎,就像是命运跟他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把他置于一个无论怎么选都是输的绝望境地。
每一个选择都让他痛不欲生。
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痛恨他母亲,恨她的偏执,恨她的狠毒,恨她轻而易举就毁掉了他小心翼翼才能求来的片刻温存。
就算她以前偏心他哥,就算她为了给他哥扫清障碍把他丢去海外自生自灭,他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过。
巨大的痛苦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击垮。他急需一点什么东西来麻痹几乎要炸裂的神经。
贺驰风走出医院大楼。
阳光刺眼,他却觉得浑身发冷。
他最终脚步停在了一个便利店门口,嗓音干涩:“拿包烟。”
贺驰风靠在路边一棵粗壮的树干上,抖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低头,用手拢着火苗点燃,动作熟练却又带着一丝久违的生疏。
他狠狠吸了一口烟,呛得眼眶发红,辛辣的烟雾猛地灌入肺部,带来一阵久违又熟悉的刺激感,暂时压下那锥心的刺痛。
烟灰簌簌落下,烫到了手指,他才猛地回过神,将烟蒂摁灭在旁边的垃圾桶上。
他拿出手机,屏幕亮起,背景还是上回游轮上,那人偷拍的姜随云的照片。
指尖悬在熟悉的号码上空,迟迟无法落t下-
医院。
复健训练结束。
贺凛川额间沁着细密的汗珠,呼吸也比平时急促些许。
他接过姜随云递来的毛巾,擦拭着脖颈,状似随意地开口,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哑:“这边的医疗设备终究有限,我已经联系了一位D国的康复专家,下周会到国内,之后我们回老宅,那边空间大,更方便。”
姜随云正收拾着器械,闻言动作微微一顿。
回老宅……她对那地方还是有点不自觉的怵。
大概是上回跑路的后遗症。
贺凛川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迟疑,继续道:“你的房间我让人重新布置好了。朝南,采光很好,窗帘换了暖杏色,我记得你说过喜欢阳光透进来的感觉,床品,台灯还有书桌书架,都换成了你之前用的牌子,你可以把你那些设计类的书都带过去。”
他语气温和,带着丝罕见的憧憬的意味,事无巨细地细细描述,甚至记得她偶尔流露的偏好。
姜随云听着,心里却愈发煎熬。
他越是如此事无巨细地“为她好”,她等下要说出的决定,就显得越发沉重和不近人情。
不能再拖了。
她紧了紧手里的毛巾,终于在他话音稍顿的间隙,打断了他:“贺凛川……”
贺凛川擦拭的动作停下,抬眸看她,目光沉静如水,带着询问。
“我……我可能没办法一直待在老宅。”姜随云深吸一口气,避开他的视线,声音有些发紧,“我已经提交了S大的入学申请,不过,第一学年很大一部分课程会在线上完成,不会花太多时间,而且我会定期往返两地……”
她语速很快,像是停下就会丧失说完的勇气:“入学还有半个月左右的时间,这段时间我可以一直陪着你做复健,直到你适应新的康复师……”
说完,姜随云忐忑地等待着他的反应。
病房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贺凛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深沉得让她心慌,仿佛能穿透她的皮囊,直视她内心所有的犹豫和不安。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毛巾的边缘,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良久,就在姜随云几乎要承受不住这沉默的压力时,他却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没什么情绪。
“我之前就说过,”他开口,声音依旧平稳,甚至比刚才更加温和,“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他推动轮椅,靠近她一些,拾起她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从她手里拿过另一个温热的毛巾,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掌心,带来一阵微妙的战栗。
“学业很重要,我支持你。”他仰头看着她,目光专注而深邃,“只是往返奔波会很辛苦,别累着自己。”
他答应得太轻易了,轻易得仿佛早就知道,并且毫不在意。
这样的结果完全超出了姜随云的预料。
倒是显得她先前的纠结和刚刚升起的疑虑有些“小人之心”。
预想中的阻力没有出现,反而是一种近乎纵容的放手,她压下心头那丝怪异的感觉,努力笑了笑:“好。”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进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期。
经过一段时间的复健,贺凛川的伤势恢复速度似乎比预期还要快一些,虽然离独立行走还有距离,但气色和精神状态都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他不再提回老宅布置房间的事,也不再流露出任何试图捆绑她的言行,偶尔还会问起她学业准备的进度,给出一些听起来十分中肯的建议。
这种正常的有边界感的相处,反而让姜随云渐渐放松了警惕。
她开始觉得,或许是自己之前想多了,经历了生死之后,贺凛川真的有所改变,学会了尊重和放手。
她甚至开始积极地为不久后的出国做准备,查阅课程资料,练习语言,和温老师沟通线上学习的细节,对未来学业的期待,慢慢冲淡了心底残留的阴霾。
贺驰风那边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姜随云偶尔点开那个沉寂的聊天框,心里会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但很快又被眼前的忙碌和对未来的规划所冲淡。
她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各自回到原有的轨道。
作者有话说:
明天应该就会大转折[比心]
如果我写得到,哈哈哈哈哈哈
第79章 表白她
回到老宅的第一天,姜随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专业设备,仔细检查了房间的每个角落,窗帘、装饰画、插座孔、甚至天花板角落,看有没有摄像头。
好在,没有发现。
然后她又用激光笔把该照的地方全照了一遍。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检查完,姜随云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而另一边,书房内。
贺凛川端坐在宽大的书桌后,听着下属压低声音的汇报。
“已经按您的吩咐,联系了S大那边的几个关键负责人,他们表示虽然遗憾,但会尊重我们的‘建议’,严格审核姜小姐的线上课程和特殊通道申请,让您放心。”
贺凛川面无表情地听着,指尖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
眸光幽深难测,看不出喜怒。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像是处理一件轻飘飘的小事,“确保流程上看不出任何破绽。”
“是,贺总。”
负责人恭敬地退了出去。
书房内恢复寂静。
贺凛川拿起一旁平板上连接的特殊设备,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姜随云手机屏幕的实时镜像,看着她点开那条一分钟前的新消息,上面的备注名十分刺眼——【贺驰风】。
【明天下午有空吗?我有话想跟你说。】
屏幕上,回复框内删删减减的字符,最后久久没有动作,透过屏幕都能感受到她那边的犹豫和复杂心绪。
贺凛川眼底瞬间覆上一层寒霜。
他按动轮椅上的按钮,径直敲响了姜随云的房门。
姜随云正对着贺驰风那条消息心神不宁,明明两人也才一周多没联系,她却莫名感觉过了很久,拒绝的话打出来又删掉,不知该怎么回复。
同意吗?不行。
可如果她回绝,他会伤心吗?
想到贺驰风先前颓丧的样子,姜随云又犹豫了。
直到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打开门,看到门外神色平静的贺凛川。
姜随云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将手机屏幕按熄,塞进口袋:“怎么了,有事吗?”
贺凛川推门进来,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家居服,削弱了几分平日的冷峻,显得更加温和。
他目光自然地扫过她略显慌乱的神情和刚刚放下手机的动作,仿佛什么都没察觉。
“明天公司有个重要的发布会,我需要女伴。”他语气平常,像是专程过来通知她这件事,“你陪我一起去。”
明天。
还真是巧。
姜随云想到刚才的信息。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明天……”
“已经安排好了造型师和礼服,现在时间还早,我带你去试试,不合适还能改。”贺凛川打断她的话,语气依旧温和,但完全不留给她拒绝的余地,“这次发布会很重要,关系到公司下一个季度的战略布局,我需要你在场。”
他把“需要你”三个字咬得稍重,精准地卡在了姜随云心上。
所有到了嘴边的推脱理由都被堵了回去,眼下,她好像没有任何站得住脚的理由拒绝这个“合理”的要求。
“……好。”她心下叹气。
“那现在就去吧。”贺凛川微微一笑,仿佛对她的顺从早有预料,“车已经在楼下等了。”
……
姜随云推着贺凛川的轮椅,心思还沉浸在刚才那条信息中,有些心不在焉地沿着走廊走向电梯。
就在电梯门即将打开的瞬间,旁边楼梯间的门恰好也被推开,一个身影低着头快步走出。
女人穿着白裙子,手上挎小包,脚上穿着系带款的高跟鞋,整个人看上去很优雅,她垂着眼,猛地一脚没踩稳,就要崴脚。
姜随云眼疾手快扶住了。
“没事儿吧?”
小芸似乎也没料到,走楼梯上来还能这么巧得撞上人,猛地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惊慌:“谢……谢谢。”
只是,当她的目光落在姜随云脸上时,她的瞳孔骤然收缩,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像是大白天见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嘴唇甚至微微颤抖起来。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姜随云清晰地看到对方眼中闪过一种难以形容的…震惊和愧疚?
姜随云被她这过于剧烈的反应弄得一愣,下意识地停住了轮椅。
“扭到了?”
“没,没有。”
那女人像是想跟她说什么,却又猛地咽了回去,她飞快低下头,几乎是落荒而逃般,脚步踉跄地冲向了走廊另一头,迅速消失在拐角处。
姜随云怔在原地,疑惑蹙眉,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怪异感。
“……她?”
贺凛川目光落在刚才那人触碰到t姜随云手臂的地方,女人冷白的皮肤上因为刚才的用力抓握而泛起了淡淡的红色,他目光冷了下来:“我爸那边的,一个不相干的人。你不用在意。”
他拿出上衣口袋的手帕,拉过姜随云的手,给她细细擦拭。
姜随云对贺家还算了解,早先就知道贺凛川爸妈很早之前就不合了,现在听见这人是贺父带回来的自然也懂,她“哦”了一声,压下心里的怪异感。
感受到手臂上贺凛川体温隔着手帕传来,她有点不自在,其实被人扶了把倒也不至于……但是看着贺凛川这么认真的样子。
姜随云还是闭嘴了。
就是……照他这个擦法,得擦到猴年马月。
姜随云顿了顿,最后道:“嗯……要不我自己来吧……”-
回到最边缘的客房。
小芸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心脏狂跳,脸色苍白,手指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襟。
她颤抖着手拧开水龙头,用冷水用力拍打脸颊,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眼前却不断闪过刚才那张明艳却带着茫然的脸。
是她……竟然是她……
两年前那场车祸,她看过资料,记得那张脸,刚才那人就是当初的受害者家属,她不会认错。
心头漫上铺天盖地的愧疚。
当初,这件事发生后,她手上有证据,却一再迟疑,最后因为她自己的私心,不了了之。
这两年来,她良心一直备受折磨,每天晚上都梦魇惊醒,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天,血雾在她眼前弥漫开,那辆车本来是奔着她来的,可她万万没想到,最终撞死的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
这桩事故后来被定性为意外的交通事故,但是她知道,不是的。
就像她姐姐当初被所有人说是因为私生活不检点,插足别人家庭,当小三,还妄想生孩子上位,最后被原配发现,豪门梦彻底破碎,最后跳楼自杀一样。
那段时间网上铺天盖地是对她姐姐的造谣网暴,可事实根本不是这样!是贺兴家骗了她姐姐,她姐姐也不是跳楼自杀。
她们两人都是从偏僻小地方的孤儿院考来的,姐姐有多坚韧她知道,她不会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而且,她们两人从小相依为命,小芸从来不相信,姐姐会丢下她,就这么自杀,明明在姐姐去世之前,她还说想和她一起回老家散心。
她只想知道真相,于是,她靠着一张相似的脸,开始靠近贺兴家,她开始不断挑衅沈琳,让她露出更多马脚,甚至暗中跟踪。
那天,她看见了沈琳收买大货车司机的全过程,也录了下来。
她想把这些证据全部收集起来,等找到跟姐姐相关的证据,再把这些全部移交公安机关。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后面会出现那样的意外。她手里的证据仿佛变成了烫手的山芋,揭露沈琳,就意味着要公开这段视频,也意味着她要暴露。
所以,她退缩了。
那时候她还没有找到关于姐姐的证据。
良心和姐姐之间,她最终选择了姐姐。
只是,她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遇到受害者的女儿。
而且看她的样子……显然对过去的一切毫不知情,依旧被蒙在鼓里,甚至……似乎和贺家的人关系密切。
一股巨大的、复杂的情绪冲击着她。
是她这种一直活在仇恨里,但至少早有心理准备更残忍?还是一直活在虚假的平静里,却可能在某一天被猝不及防地撕开一切伪装,直面最残酷的真相更残忍?
她不知道。
她靠在墙上,缓缓滑下身子,将脸埋进膝盖,良心反复受到煎熬拷打,她点开手机云盘里藏得最深的文件,这里面,有关于她收集的所有证据。
明天,在发布会上,面对众多媒体曝光一切,是她计划很久的关键一步。
她怕私下报警会被压下来。
毕竟贺家的权势,并不是她一个普通人能对抗的,只能让舆论引导。
她恨,她要让贺兴家还有沈琳都身败名裂。
但此刻,她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不是对仇人的动摇。
而是一种,要对着一个一无所知的人,撕开血淋淋真相的动摇-
一整晚,姜随云都在和贺凛川一起选礼服、定造型、甚至共进晚餐。
手机在口袋里安静得像块石头,她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去回复那条悬而未决的消息,心头像是压着什么,沉甸甸的。
回到老宅时,夜色已深。
经过小客厅时,姜随云又一次看到了那个奇怪的女人,她独自坐在角落的沙发上,面前摊开着一本书,但眼神却放空着,似乎心事重重。
鬼使神差地,姜随云停下了脚步,白天那一眼让她有些好奇。
“晚上好。”她主动开口打招呼。
小芸被惊动,猛地回过神,看到是她,眼中再次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比白天收敛了许多,她勉强笑了笑:“你好。”
“在看什么书?”姜随云试图找话题,目光落在她膝上的书脊——《沉默的羔羊》。
“随便翻翻。”她合上书,放在一旁。
“今天白天,谢谢你扶我,要不然我可能真的要崴脚了。”小芸真诚道谢。
姜随云微笑,本来也就是顺手的事儿:“不客气。”
小芸沉默了一下,忽然问道,“你叫……姜随云,对吗?”
姜随云有些惊讶:“你认识我?”
“听……听人提起过。”
小芸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了她的目光,“我叫冯芸。”
“冯芸?”姜随云重复一遍,“很好听的名字。”
“姐姐取的。翻了好几天字典。”
姜随云笑:“那你和你姐姐感情肯定很好。”
提起姐姐,小芸也笑,只不过笑容有些勉强:“确实很好,我们从小就形影不离,后面她考上大学我们才分开……”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气氛意外地没有太尴尬。
没多久姜随云就觉得该回房了,毕竟明天还要早起去做妆造去参加发布会。
小芸突然转过头喊住她。
“姜随云。”
姜随云疑惑:“嗯?”
她目光直直地看向她,语气变得有些迟疑,“明天的发布会…你最好别去。”
姜随云一愣,完全没料到她会突然说这个:“为什么?”
她眼神闪烁一下,像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迅速低下头,含糊其辞:“……那种场合很无聊的,我想你不会喜欢。”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姜随云更加疑惑。
小芸抿紧了嘴唇,不再看她,只是摇了摇头,其实,也许消息早一点知道和迟一点知道也没什么区别。
“…没什么,你就当我随便说说。累了,我先回房了。”
她说完,几乎是仓促地拿起书,起身快步离开,留下姜随云一个人在原地。
这人还真是奇怪-
一直到回房间,反锁上门,姜随云才终于有机会拿出手机。
看着贺驰风那条孤零零的邀约,她叹了口气,指尖敲击屏幕,正准备回复解释。
“咔哒。”
阳台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异响!
她吓一跳,猛地转头——
只见一道高大熟悉的身影,正利落地从阳台栏杆外翻进来,动作带着点野性的矫健,落地时却似乎因为疲惫,身形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是贺驰风!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长裤,身上带着夜风的凉意和一丝淡淡的烟味,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下巴的胡茬似乎更明显了些,整个人透着一股颓废的倦怠感,但那双眼睛,在黑暗中却亮得惊人,直直地锁定了她。
姜随云惊得差点叫出声:“你…你怎么……”
话还没说完,贺驰风已经大步跨了过来,一句话不说,直接伸出双臂,将她紧紧地搂进了怀里!
他的拥抱用力得几乎要将她揉碎,滚烫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急切和脆弱。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呼吸沉重,胸腔里的心跳声快而有力,一下下地敲击着她的耳膜。
仿佛只有这样真切的触碰,才能确认她的存在,才能安抚他内心那些汹涌的、无法言说的痛苦和挣扎。
“别动…”贺驰风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埋在她颈窝处,像一头受伤后寻求安慰的困兽,“…就让我抱一会儿。”
姜随云僵在他怀里,大脑一片空白,手机从松开的手中滑落在地毯上,也浑然不觉。
她被他抱得几乎喘不过气,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怀抱的颤抖。
贺驰风脸色的憔悴程度远超她的想象,眼底的红血丝和眉宇间深重的疲惫都昭示着他这段时间过得又多糟糕。
心,不可避免地乱了。
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难言。
在她几次三番的拒绝和冷待之后,她没想到他还会以这种方式出现。
带着一身狼狈和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的执着,心头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酸涩、愧疚和一丝隐秘喜悦的情绪悄然蔓延。
她心里那片试图冰封的湖面,t悄然裂开了细密的缝隙。
“贺驰风…你先松开……”她声音发软,带着点无措。
贺驰风却抱得更紧,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一样,他把脸埋在她颈窝,闷闷地,带着点破罐破破摔的孤勇,声音沙哑得厉害:“我有话要跟你说。”
姜随云的心跳漏了一拍,安静下来,任由他抱着:“……你说,我听着。”
“我喜欢你。”他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错觉,“我喜欢你,姜随云,我从来没有……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
他说不下去了,像是有什么更沉重的东西堵住了喉咙,后面的话语湮灭在痛苦的沉默里。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表达过心意,也从未如此艰难地吞咽着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
姜随云看着他这副样子,想起他之前发来的那些笨拙又带着点委屈的消息,心里那点坚冰融化得更快。
比起贺凛川那种无处不在又令人窒息的控制,贺驰风这种近乎莽撞的赤诚和直接,反而更让她感到真实和安心。
或许…或许可以试试?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就再也无法压制。
“你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个?”她轻声问,语气里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
“还有…还有……”贺驰风张了张嘴,眼神挣扎,那件关于她母亲车祸的真相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脏紧缩,却无论如何也吐不出口。
他该怎么告诉她?
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告诉她?
看着他欲言又止,满脸痛苦挣扎的模样,姜随云误会了。
她以为他是害羞,或者是想说什么更肉麻的话却不好意思说出口,这种难得的反差反而让她心里一软。
她轻轻叹了口气,指尖无意地碰了碰他下巴上有些扎手的胡茬:“想不好就先别说了,等你想好了再……”
忽然——“叩叩叩。”
清晰的敲门声响起,伴随着贺凛川温和却不容忽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睡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贺凛川每次敲门的时间,总是这么巧合。
要不是姜随云全部检查过,她真的会以为这屋子里有监控。
她被这敲门声惊得心跳加速。
看着贺驰风紧绷的侧脸和眼底的抗拒,又听到门外贺凛川耐心的等待,一时间进退两难。
最终,她还是轻轻推了推贺驰风,压低声音:“你先从阳台走。不能让他看见你在这里。”
贺驰风摇头,手臂收紧,眼神执拗,他心里乱得要命,既害怕此刻离开就再也没勇气说出真相,又害怕留下会忍不住现在就说出来,两种情绪疯狂撕扯着他。
“我不走。”
敲门声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疑问:“乖乖?”
姜随云看着贺驰风那双写满了挣扎和痛苦的眼睛,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看着他,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说道:“我已经提交了了去S大的申请,我会处理好和你哥之间的事情,我感激他救了我,这份责任我不会抛弃,但我自己的人生我也不会放弃。”
她顿了顿,声音里注入了一丝温柔的期待:“在我出国之前,我们好好谈谈吧。”
“谈谈我们之间的…感情。”这次,是真的好好谈谈。
姜随云甚至开始构想,等贺凛川腿伤再好一些,她能顺利参加二月份的决赛,如果可能,就留在S国,留在DY总部附近发展。
像是为了给予一个承诺,又像是被某种冲动驱使,她踮起脚尖,快速地轻轻地在他带着凉意的唇上吻了一下。
一触即分。
贺驰风彻底愣住了,瞳孔微微放大,仿佛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定在了原地,也被她话语里透露出的希望和规划冲击得一时失语。
所有的挣扎和痛苦似乎都在这一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悸动和以及更加汹涌的混乱。
姜随云趁他愣神,将他推到了阳台边,低声道:“快走!”
贺驰风深深看了她一眼,最终,他还是翻身利落地跃下了阳台,消失在夜色中。
姜随云快速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服和头发,随便拿了点衣柜里的衣服铺在床上,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
贺凛川坐在轮椅上,神色平静无波,仿佛只是恰好路过:“还没睡?听到你这边有动静,过来看看。”
姜随云的心跳尚未平复,努力维持着镇定:“没事,我刚刚在柜子里找衣服,动静大了点,现在已经找到了,正准备睡觉。”
贺凛川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房间,看着一床乱七八糟的衣服,最后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和略显急促的呼吸上,金丝眼镜后的眸光幽深难测,最终只是淡淡颔首:“嗯,晚安。”
房门缓缓关上。
阳台外,冷风中,贺驰风靠着冰冷的墙壁,脑中混沌,刚才她那句“好好谈谈感情”像蜜糖,又像毒药,几乎要将他撕裂。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这种时候告诉他?
作者有话说:
这一键发红包的功能我也是服气[捂脸笑哭][捂脸笑哭],发得乱七八糟的,啊啊啊啊
第80章 曝光了
发布会现场,宾朋满座。
台下还挤满了各路媒体记者。
姜随云推着贺凛川的轮椅出现在会场时,立刻吸引了所有媒体的镜头。
贺凛川一身定制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无波,他的腿恢复得比预期好,一条腿已经能轻微着力,另一条虽还欠缺,但还是让姜随云心下稍安,仿佛肩头的重负轻了一分。
今天发布会来了很多人。
其中不少还是熟面孔。
场下,沈琳穿着一身珠光宝气的礼服,看到姜随云时,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但更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防备和心虚,目光闪烁,几乎不敢与她对视。
姜随云好歹也当了贺凛川两年金丝雀,自然也是认识沈琳的,也一直知道她不想让自己和贺凛川搅和在一起,察觉到她不善的目光,并未深想。
后台的角落。
小芸手心濡湿,心跳如雷。
她趁着工作人员不注意,用早已备好的U盘换掉了即将播放的宣传视频。
就在她完成动作,准备悄声离开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冯芸。”
她浑身一僵,血液瞬间被冻结,机械地转过身,就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贺驰风站在阴影里,身形挺拔,带着压迫感,脸色在昏暗光线下晦暗不明,眼神却锐利如刀,直直钉在她脸上。
不知他在这里看了多久。
“贺……二少爷。”
小芸内心忐忑,但是还是保持镇定,只要他没有抓到现形,那她就不算暴露。
她正准备离开。
贺驰风突然开口:“冯曼,是你姐姐,是吗?”
这话对小芸来说,不亚于脑中炸响惊雷。
她脸色瞬间惨白,瞳孔因极度惊恐而收缩,他竟然知道!一瞬间,巨大的恐惧攫住她,被贺家人发现几乎等同宣告她计划的失败!
她下意识地侧身,挡住身后控制台上那个至关重要的U盘:“你说什么?我不懂。”
贺驰风声音很冷:“你用不着跟我打哑谜,我既然说出口,肯定是有证据。”
一句话,将她的退路堵得死死的。
就在这时,几个保安似乎察觉异常,朝着这个方向走来:“谁在那边?”
小芸有些绝望,如果今天计划失败,再想找到机会可谓难如登天,她几乎是怒视着眼前的人:“你想做什么?阻止我?”
准备这么多年,就为了有朝一日能为姐姐翻案,就算是搭上她自己,她也会一条胡同走到底。
贺驰风看着面前人绝望又带着恨意的目光,眼神复杂难辨。
保安越靠越近,小芸心提到嗓子眼,她等着这人揭穿自己,可预想中的场景并没有到来。
她听见贺驰风淡淡对保安道:“我来这边看看,这里没你们的事。”
小芸有些难以置信。
他居然会帮她?
贺驰风转头,目光落在她身后的U盘上。
他在来的路上,心中的天平就不断摇摆。
贺驰风很确定,他哥已经处理掉了其他所有可能的证据,而这,是唯一的漏网之鱼。
只要他现在出手,毁掉这个U盘,那么关于两年前那场车祸,最后证据将彻底消失,姜随云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那个残忍的真相。
毁掉它。
这个念头像恶魔的低语,诱惑着他。
他承认,他从来不是什么好人,在酒精麻痹理智的晚上,他甚至阴暗地想过,只要把姜随云锁起来,就能永远留住她。
而现在……就有一个机会摆在他眼前……
小芸戒备地看着贺驰风。
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狠戾,心脏骤停,警铃大作!如果贺驰风想扣下证据,她根本抵抗不了。
然而,贺驰风最终只是极其艰难的别开视线,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挣扎,t痛苦,但最终,化为一种近乎疲惫的决断。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离开了。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只是本能地,无法亲手扼杀真相。
建立在谎言上的一切,他不敢去赌。
而且,这对姜随云也不公平。
小芸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几乎虚脱,她紧紧攥住了口袋里的备用U盘。
来不及细想他为何放过自己,她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混入了人群。
厅内,发布会按流程进行。
轮到播放宣传片时,大屏幕骤然一暗,紧接着,一段模糊却足以辨认的视频跳了出来——不是光鲜的集团形象,而是一个女人从高楼坠落的监控片段,以及一段偷拍的、沈琳与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交易的录音和画面!
全场哗然!记者们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瞬间骚动起来。
沈琳脸色剧变,猛地站起身:“关掉!快关掉!这是恶意破坏!”
姜随云起初是茫然,但当那辆她刻骨铭心的大货车照片出现时,她的脸色“唰”地白了!那是撞死她母亲的车!
她猛地看向身旁的贺凛川,男人脸上的从容瞬间冻结,金丝眼镜反射着屏幕的冷光,看不清眼神,但他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她心下一寒。
就在这时,小芸冲破保安的阻拦,冲到了台前,抢过话筒,声音因激动和仇恨而颤抖:“这不是破坏!这是真相!沈琳!你敢说当年我姐姐的“自杀”与你无关?还有两年前的那场车祸,难道与你无关?”
全场死寂,随即爆发出巨大的骚动!所有媒体的镜头都像闻到血腥味儿一样。
贺凛川那双总是深沉难测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那是阴谋被赤裸撕开后的狼狈,以及看到姜随云眼神后,一种近乎疯狂的即将失去所有的恐慌和偏执。
他试图去握她的手,声音依旧试图保持平稳:“乖乖,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先离开这里,我慢慢解……”
但姜随云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她看着台上的小芸,想起昨晚那句没头没脑的“别去发布会”,根本不是什么随口提醒,她早就知道……
一种极度的荒谬感如同冰水,从头顶浇下,瞬间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
“解释?”姜随云猛地甩开他的手,声音因极度愤怒和悲伤而变调,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那你告诉我!什么是真的?!我妈妈的死是真的吗?!你救我…是不是也只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只是为了让我更听话,更感激你?!是不是?!”
她的质问如同泣血,哪怕在喧闹的会场里,依旧格外清晰。
贺凛川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和彻底破碎的眼神,那些精心编织的谎言在如此赤裸的真相面前,显得苍白无力,他眼底翻涌着偏执的疯狂:“不是,不是,我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离开,我会疯的,我爱你啊……乖乖。”
“爱?”姜随云没想到在这种时候,他还能说出这种话,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从头到尾的欺骗她后,然后他告诉她,爱她。
实在是太荒谬了。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重重地扇在了他的脸上!
姜随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手心被打得发麻,这是她第一次对他动手,她几乎气到极致,没有人在发现自己一直活在谎言里,还能冷静得下来。
贺凛川的脸被打得偏了过去,白皙的脸上迅速浮现出清晰的指印。
姜随云的手火辣辣地疼,浑身都在发抖,她死死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逼问:“之前的U盘是假的,对吗?”
沉默。一切尽在不言中。
“贺凛川,你的爱真让我恶心。”
“你真的懂什么是爱吗?你爱我?爱我就不会想着毁掉证据,把我蒙在鼓里像个傻子!”
发布会现场彻底炸开了锅。
像往烧红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记者们疯狂了,长枪短炮。
“贺总!视频内容是否属实?”
“沈夫人,请您回应一下逼死冯曼和买凶杀人的指控!”
“姜小姐!您是否是视频里大货车目标的受害者家属?”
“请问贺家内部对此事是否知情?”
姜随云被这突如其来的巨浪拍懵了。
整个世界仿佛瞬间失声,又猛地被放大到极致,相机灯光疯狂闪烁,像无数尖刺扎在姜随云的眼睛上;记者们争先恐后的提问、人群的惊呼、沈琳尖厉的否认、贺凛川试图维持秩序的低吼……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变成一片嗡嗡的、令人作呕的噪音洪流,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神经。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脚下发软。
无数话筒和镜头几乎要怼到她脸上,逼问着,窥探着她此刻的崩溃和狼狈。
贺凛川想伸手拉她,却被记者和混乱的人群隔开,他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焦灼和失控,但那只会让她觉得更加讽刺和恶心。
就在她感觉自己要被这片混乱吞噬、窒息而亡时,一个强有力的手臂猛地圈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护住她的后脑,将她整个人狠狠地按进了一个宽阔而熟悉的胸膛。
是贺驰风。
“放开……”姜随云几乎是本能地挣扎起来,她现在不想看见任何与“贺”这个字有关的人,包括他!
贺驰风被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憎恶和挣扎刺得心脏一阵剧烈收缩,疼痛尖锐无比。
尽管他早已预见到她知道真相后会有的反应,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她真的用这种看仇人一样的眼神看他,用尽全力想要逃离他时,那种铺天盖地的疼痛还是远超他的想象。
他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柔软和卑微,完全不见了平日里的暴躁和冷硬,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畔,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恳切:“我知道……我知道你现在不想看见我…但这里太乱了,先让我带你出去,有什么事,等安全了再说,算我求你…姜随云……”
他的声音低沉,几乎湮没在周围的嘈杂里,但那句“算我求你”和语气里罕见的低声下气,像一根细微的针,猛地刺痛了姜随云心里那块软肉。
她挣扎的动作猛地一滞。
混乱的脑海中浮现一丝清明,是的,这里太可怕了,她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而此刻,似乎只有这个怀抱,能暂时为她隔绝这片令人崩溃的漩涡。
她身体软下来,将脸深深埋进了他的胸膛,仿佛这样才能汲取到一点点稀薄的氧气,隔绝外界的疯狂。
感受到她的顺从,贺驰风心头巨石稍落,但更多的酸楚涌了上来,他不再犹豫,用一只手臂牢牢护住她的头脸,另一只手奋力拨开人群,如同破冰船一般,带着她,艰难却又坚定地朝着出口的方向挤去。
记者们还想追上来,却被周围的保镖和及时赶到的酒店保安勉强拦住。
混乱中,贺凛川看着贺驰风将姜随云带离,眼神阴郁得能滴出水,但他自身难保,根本无法阻拦。
“砰!”厚重的防火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喧嚣,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喘息声在空旷的楼梯间回荡。
安全通道里光线昏暗,绿色的应急指示灯散发着幽微的光。
姜随云脱力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别开脸,不肯看他,声音沙哑而冰冷:“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贺驰风看着她苍白的侧脸和紧闭的双眼,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钝痛蔓延至四肢百骸。他非但没有松开手,反而向前逼近一步,将她重新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
他莫名生出一种感觉,放开了她,他们之间可能就真的完了,这种认知让他心脏骤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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